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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青梅(三钱空青)


江絮清也理解。
她只是心里总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慌乱得不行,好似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就连今日的天气都好似验证了她的心慌,到傍晚时,忽然下了瓢泼大暴雨。
窗外渐大的雨势压弯了庭院的小树苗。
这次的暴雨与上个月护国寺出事的那场暴雨有的一比。
唐肃也难得严肃了起来,他冒雨过来叮嘱道:“你们夜里不要外出了,都好好待在屋子里,将门窗封紧。”
叮嘱完这些话后,他还不放心,亲自去检查了江絮清和裴灵萱住的屋子,将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稍微安心。
夜里,裴灵萱回了自己的屋子。
江絮清坐在窗边,听着外面滂沱的大雨声,那巨大的滴答声响像在敲打她忐忑不安的心,此时心脏快到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
这场大雨同样下在了城内。
左军衙署。
裴扶墨站在临窗边负手而立,听着雨声,心里许久无法沉静下来。
耳边还在不断回响一句话:裴幽还活着。
前几日江絮清宿醉时说的那句话,她对他道歉,是何意?
此时无数个念头频繁的在他脑中回荡。
难道她很早就知道了裴幽还没死?
这种疑心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疯狂滋生。
倘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裴扶墨忽地脸色更沉,心里犹如巨石所压,呼吸都紊乱了起来,这种慌乱到他抓也抓不住的感觉愈发的明显。
她为何忽然提议要去温泉山庄休养?
母亲分明只说长姐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养,她为何自己主动提出了温泉山庄?
他的心此时,正不断地冒出一些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想。
恰逢这时,玹影卫现身屋内,回禀道:“世子,有裴幽的踪迹了。”
裴扶墨转过身来,面沉如水:“在何处?”
玹影卫从怀中取出一枚墨色的玉佩,说道:“属下在某处的温泉山庄附近的河流,发现了这枚墨色的玉佩,背后正刻了裴幽的名字。”
那枚墨色的玉佩敞露在眼前时,裴扶墨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猛然抽痛一下,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脚步不稳地连连后退几步。
玹影卫惊讶道:“世子?”
屋内气氛沉了一息,裴扶墨站直了身子走过来,冷声道:“玉佩给我。”
“是。”
裴扶墨接过那枚玉佩,垂眸看了许久。
玹影卫还没察觉出什么,说道:“这枚玉佩制作精良,想必是极其珍贵的礼物,属下曾有幸见过这类墨玉石,这世间这款墨玉寥寥无几,几乎很难寻得,这么尊贵的玉佩,必定是裴大公子的。”
裴扶墨轻笑了声:“你觉得这玉佩好看吗?”
玹影卫一直低着头回话:“是枚精致且特殊的玉佩。”
裴扶墨轻轻接话道:“没错,还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玉佩。”
玹影卫继续回话:“那温泉庄子,属下暂时还没查到具体是哪一处,请世子再给半日……”
“不必了,我知道在哪。”
裴扶墨冷脸阔步跨出去,喊了周严过来,“备马,我要出城。”
周严惊讶道:“世子爷,现在还在下大暴雨,或许晚点还有雷鸣闪电,路上想必是极其危险的啊。”
裴扶墨面无表情地看他,“我说备马。”
周严顿时打了个哆嗦,跟随世子多年,他从未见过世子的眼里露出那般恨意汹涌的冷意,好似他若不服从,便会立即血溅现场。
大雨不见停,雨水在窗边滴落,水花溅入屋内。
江絮清站在窗边,雨水将她的衣裳沾湿。
安夏赶紧过来将窗户关紧,苦口婆心道:“夫人,您快去歇息吧,今晚这雨真的下得很大了。”
江絮清不安地在屋内四处走动,无助道:“安夏,我睡不着,这心里头就是慌得很。总觉得要出事了。”
安夏还以为是雨下太大了,她害怕,便安抚道:“没事的夫人,等雨过去便好了。”
江絮清急切地摇头,“不是,我有预感,我的心从夜里就跳得极其快。”
是不是裴小九出事了?他这几日没有过来,兴许是他那边出了什么突发状况?
她心乱得不行,好似要翻搅起什么惊天骇浪般,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安夏没办法,只好又把窗户打开了一些,说道:“那好,夫人便坐在这听听雨声,兴许一会儿就困了。”
江絮清坐在临窗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
窗户打开坐在窗边,这跟淋雨有什么分别?
安夏操心得不行,但见她这般反常,实在不好劝说了。
江絮清听着雨声,许久还是无法入睡,整个人烦躁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最终,她还是站起来出门,望着门口房檐下的雨水,不断地期盼雨快些停下来,天快点亮。
等天一亮,她就赶紧回去看看裴小九。
否则她实在是睡不着觉了。
下了暴雨的温泉山庄夜里安宁,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江絮清靠在廊柱旁,不安地细细算着时辰。
此时前方似乎有光亮正在靠近。
她眯了眯眸,感到有个人披着蓑衣,提着夜灯朝她这边走来。
她看不太清楚来人是谁。
正要要寻安夏过来,此时一道惊雷闪现,光影掠过,恰巧地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她清晰地看到,那隐匿在那蓑衣下的人,正是失踪多日的裴幽。
江絮清顿时呆若木鸡,傻傻地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许久无法动弹。
可那道身影似乎并未朝这处过来,他站在原地皱了皱发白的脸,似乎腿脚有些不便。
裴幽暗骂一声,倒是没想到这腿伤如此严重,碰了水后便痛得他寸步难行。
也顾不上江絮清看没看见他了,他只能狼狈地返了回去。
江絮清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去,惨白一片。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急忙返回了屋内。
安夏见江絮清慌慌张张奔进来,身后好似有豺狼猎豹追着她似的,惊讶道:“夫人你去哪儿了?衣裙都湿透了。”
江絮清眼睛瞪得极大,神思胡乱得不行,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匆忙地换上了绣鞋,转身要取门口的油纸伞,神志不清地一直呢喃:“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双腿还在隐隐打颤,取油纸伞的手怎么都握不稳,神态好似疯癫,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她要离开这里,不能让裴小九看到。
否则她真的就解释不清了。
安夏还没明白什么情况,江絮清已经艰难地撑着还未完全打开的油纸伞闯入了夜色之中。
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她忽然冲进了雨幕中,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安夏吓得心脏险些停掉,“夫人——”
江絮清凭着本能直接奔到了庄子入口。
门口值守的护卫远远瞧见一个女子撑着一把没有完全打开的油纸伞,几乎雨水都灌溉在她身上,纤弱又狼狈,顿时也吓了一跳。
只见那女子直接往马厩过去,强行想要拽出一匹马。
雨水胡乱地拍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哭着喊:“求你了,带我回侯府好吗?”
马儿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能一人一马这般争执着。
那护卫不得不赶紧过来,问道:“世子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护卫的声音很快融进雨声中,江絮清没听见,固执的要拉扯马匹。
最终那护卫出手帮她将马牵出来,说道:“这夜深了,世子夫人要出去?”
江絮清顿时跟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求求你,带我回城里,或许我不回去也行,但我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那护卫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夜深了,此时还下着大雨,是决然不能随便乱跑的。他安抚道:“您稍等,我这就去请庄主过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
江絮清忽然泄力了,无助地靠着架子滑落,她只觉得现在无依无靠,浑身都是冰冷的。
她一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子就是如浆糊一般混乱不堪。
从看到裴幽的那一刻起,她便受足了刺激。
现在得知裴幽就在这庄子里,有他在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留了。
夜里风雨飘摇,大雨下夜间实在寸步难行。
马蹄奋力溅起泥水,裴扶墨浑身湿透,面无表情地朝前方策马。
不知疾奔了多久,就连那马儿都累得快要支撑不住,雨地泥泞,马蹄猛地一打滑,直接将裴扶墨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从马上滚落,他都未曾发出一丝丝声响,墨色的长袍沾了不少污脏的泥水,他看都未曾看一眼,抬手擦了擦面上的雨水,便又继策马疾奔。
马儿尚且距离温泉山庄百米远时,忽地从转角处缓缓走出一道摇摇欲坠的人影。
“吁——”
裴扶墨及时拉住疾奔的马儿,遂翻身下来。
他手握马鞭,沉着步伐踩着泞泥不堪的泥水,一步步朝那人迈去。
江絮清失魂落魄地行走在雨夜之中,男人挺拔的身形步步朝她靠近,伟岸的身影最终落在她的身上。
她面色苍白,眼里一丝光都没有似的死气沉沉,最终目光缓缓落在男人布满了雨水的脸庞上。
看了片刻,她无力地呢喃:“你不来接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语落,随着她这句话,便是她身躯发软,浑身无力地直接晕倒在男人怀里。
裴扶墨黑眸轻颤,死死看着她这幅狼狈的模样。

夜色正浓, 风势未减,四周除了不断滴答的雨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安夏站在门前焦躁不安, 没多久, 唐肃撑着伞赶了过来,问道:“还没寻到人?”
安夏摇头,“夫人半个时辰前自己出去, 奴婢在庄子里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她的影子。”
唐肃皱了皱眉, “我出去找。”
许是这处的动静实在太大, 将裴灵萱都引了过来,她披散着长发面露焦急道:“怎么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
见安夏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 她朝里处看了去,“慕慕不在?”
“夫人她……”
待雨稍微小了些后, 唐肃将伞收好,打算冒着雨出去寻找。
此时朦胧夜色中缓缓走近一道挺拔的身影。
男人身形高大, 面色冷漠,衣袍沾了泥水, 浑身湿透了。
他怀中尚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阔步朝此行来。
三人俱是一惊。
本该在长安的裴扶墨怎么会突然在此?
裴扶墨目含冷意, 径直朝屋内行去,全然当所有人为空气一般。
裴灵萱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了进去, 问道:“怀徵, 这是发生何事了?慕慕她怎么了?”
裴扶墨将怀里的人放落后, 吩咐安夏道:“去备点热水,还有姜汤。”
安夏莫名被此时世子的神情吓得打了个激灵, “……是。”
这二人都浑身湿哒哒的,一身狼狈,显然不仅仅只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
裴扶墨的乌发还在不停地滴水,沉静无波的双眼带着令人惊悚的血丝。
裴灵萱站在一边焦急不安,看了一眼唐肃。
唐肃摇了摇头,将裴灵萱拉了出去谈话。
“目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咱们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可是……”
唐肃劝道:“那是你弟弟,他什么性子你不清楚?”
光瞧他方才那副模样,恐怕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此时外人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裴灵萱眼神朝那屋内投去,从她的视角能看见裴扶墨坐在床边,面无情绪地放空,冷峻的侧脸透着几分让人望之生畏的惧意。
她心里只觉得很难受,又帮不上什么忙。
叹了叹气,“只好如此了。”
安夏备好了热水过来,准备亲自帮江絮清换衣服。
裴扶墨将她赶了下去。
房门紧闭后,一个人都无法进入,里面发生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从外面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多久,“叩叩”声响起。
安夏在门外说道:“世子,姜汤备好了。”
屋内很快响起了男人低哑的嗓音:“进。”
安夏进了屋子后,眼神第一时间朝榻前看去,便见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她这才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没出什么事就好。
“姜汤放在这,你出去。”
“是。”
深夜不知何时过去,直到晨光熹微时分,裴灵萱睡醒了后便又来了一趟。
安夏也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敲了敲房门。“世子?”
随后又敲了好几声,都没听见任何回话。
裴灵萱紧张道:“你说莫不是出事了?”
安夏脸色一白,刚想摇头,可思及昨夜世子反常的冷静反应,也觉得大有问题。
“推吧。”裴灵萱吩咐。
安夏有些不敢,“真的吗?奴婢担心世子会生气……”
裴灵萱摇了摇头,“没事,有我担着。”
想着大姑娘毕竟是世子的长姐,应该不会被怪罪,安夏一鼓作气,正要用力地推开房门。
这时——门扉被慢慢推开。
裴扶墨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她发热的很严重。”
安夏连忙去寻人了。
裴灵萱急忙要闯进去看,“这可不得了,昨夜还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慕慕身子本就虚弱,莫不是生重病了。”
裴扶墨伸出手拉住裴灵萱,语气冷淡道:“长姐不能进去。”
裴灵萱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他。
“怀徵,我只是进去看看慕慕如何了而已,又不做什么。”
裴扶墨冷着一张脸,充耳不闻。
姐弟二人这样站在门槛处僵持了许久,裴灵萱终是败下阵来。
“好,等大夫过来,我也不会治病,进去的确没用。”
过了一刻钟后,安夏脚步匆匆赶回了院内,说道:“世子,现在时辰太早了,大夫过来的话兴许还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天色将将亮,许多做工的人都还没有起身,大夫若是来温泉庄子的确无法那般及时。
此时屋子内传来江絮清痛苦地呻.吟声,裴扶墨沉吟了会儿,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带她回去。”
裴灵萱惊地睁大眼睛,阻拦道:“怀徵,你疯了?她现在还发着高烧,本身就没及时看大夫,你还带着她赶路?”
裴扶墨冷冷地看过来,“那长姐想要如何,还要等大夫一个时辰?”
裴灵萱不解道:“大夫过来只要一个时辰,可你带她回去要两个时辰,究竟哪个比较快?”
裴扶墨后退了几步,笑意凉薄:“长姐,你莫不是在等谁来?”
裴灵萱这下听不懂了,面露疑惑。
她能等谁来?
偏是这时,院外缓缓走来一道步行蹒跚的身影,男人嗓音清润:“若只是发烧的话,我会一点抑制发烧的土方法,让我来一试。”
这道声音细细听去,极其耳熟,裴灵萱匆忙回首。映入眼帘的男子,不正是她那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弟弟?
裴幽脚步缓慢地走过来,温柔地唤了声:“长姐。”
裴灵萱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幽面露难色,“一言难尽,其余的事等回去了再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慕慕的病治好。”
裴灵萱还恍恍惚惚的,没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而裴幽已经打算进去了。
裴扶墨始终都一言不发,倏地,他转身进了屋内。
顷刻间,便从屋里取了一柄长剑出来。
剑身折射出冰寒的光。
安夏和裴灵萱皆是一惊,“世子、怀徵!”
裴扶墨伸出长剑,剑尖指着裴幽的脸,“你果然还没死。”
他字字清晰,含着隐藏不住的杀意。
裴幽容色白的不正常,显然还有伤在身,低声道:“怀徵这是何意,难道我应该死吗?”
裴扶墨轻笑着摇头,“没关系,你现在可以死了。”
语罢,他将长剑扬起,朝裴幽胸前刺去。
剑光一闪,千钧一发,剑尖险些刺入裴幽胸膛之前,裴灵萱先一步挡了过来,皱眉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兄弟残杀?”
裴幽面色惊慌,看着抵在裴灵萱胸脯前的长剑,差那么一点就要见血了,“长姐……”
裴扶墨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收紧,良久,他嗤笑一声。
这笑意,莫名让裴灵萱头皮发麻。
裴扶墨不屑再看裴幽一眼,遂反手收剑,转身朝屋内走去。
等长剑收了后,裴灵萱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身躯,裴幽及时扶住她,“长姐,你没事吧?”
裴灵萱望着裴扶墨进入屋内的冷厉身影,心情愈发的沉重。
“我没事。”
没多久,裴扶墨抱着江絮清出来,给她盖了一层素白的披风,只堪堪露出了张苍白的小脸,怀中人此时显然病的不轻,现在嘴唇还在迷迷糊糊地嗫嚅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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