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有一伙外姓人竟然明目张胆来砸他们村村民的房子时, 在大队部开会的几个壮年汉子立刻不答应,姚大队长更是叫人拿上大队部的镇山之宝,那只土枪出门。
余禾家附近的邻居一开始不敢吭声时因为怕田主任他们人多, 自己这些老弱病残没有办法,结果姚大队长现在带着开会的壮年人过来了,那哪还能坐的住,当即上去引路。
好不容易把余禾家锁给砸开,进去打砸东西的田主任一行人还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直到赤嵩大队的壮年小伙子们一脚把掩着的门踢开, 姚大队长站在最前面, “你们是干什么的!”
田主任也是一个公社里的实权人物,能管的事情比姚大队长多,所以两个人碰面的时候,一点也不落于下风。
田主任冷哼一声, “我们?我们是苦主, 来讨公道的。”
他这么一说, 大家都想起昨天的闹剧,新郎哪边确实无辜, 彩礼钱给了,人也过来迎亲, 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抓走了好几个人,现在上门来讨公道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赤嵩大队的村民互相对视,不免悻悻。
姚大队长这时候也认出了田主任,虽说是两个不同的公社,但有时候开会还是能碰上面,一瞧见自然就觉得眼熟。
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混进来□□的混混,姚大队长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抗心态,他咳嗽一声,“这个嘛,何春花母女现在不再大队力,你们有事等她们回来再说。”
“回来?”田主任十分信不过,冷笑道:“万一她们趁机跑了不回来,或者每次你们都通风报信怎么办?”
到底是做惯了领导的人,田主任逼问起人的时候,气势全开,让人想不出可以应付的话。
尤其姚大队长知道对方可是公社里的主任,自己和他比起来差远了。虽说对方不一定能管到自己这边的大队长任免,可多少投鼠忌器,怕影响到自己。
姚大队长家里能过得这么好,这么威风,主要是靠着自己大队长的身份,管着大队里所有人的工分。
所以这时候,姚大队长没有了来时的气势汹汹,他决意和稀泥,“怎么会呢,她们也是被公安带去调查了,等调查清楚,人就都回来了,到时候才好把话说开。”
田主任要真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在他儿子家暴了两个媳妇以后,就应该大义灭亲,把儿子送去坐牢,而不是张罗起再娶的事情。
因而他压根不管姚大队长已经软和的态度,反而愈加嚣张,“成啊,在哪之前,总要叫我们消消火吧?”
“给我接着砸!”田主任一声令下,跟来的田家亲戚就继续开始动手,连篱笆里头的菜苗他们都辣手催苗,统统给拔了。
赤嵩大队的村民们见着这一幕,血压都高了。别看是人家家里的苗,可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最看不得苗被糟蹋,更何况干这事的还是外村人,原本被打压的气势硬生生高涨起来,各个义愤填膺。
眼见有人要把余禾那盆当成宝贝心肝的牵牛花给砸了的时候,杨怀成眼神一凝,站了出来,长身玉立,稳重可靠。
“私闯民宅犯法,损坏他人财物犯法,你们也想被被带到县里坐牢吗?”
下乡这段时日来,知青们隐隐有以杨怀成为首的趋势,不提吴燕晴的小心思,别的知青都很服杨怀成。他们作为外来者,又在城里待惯了,来到乡下之后,不但身体吃不消,还常常要手一些村民的欺负,把最脏最累的活给他们做。
所以知青抱团是必然的。
所以杨怀成一开口,不用赤嵩大队的村民,十几个知青就自发开口附和。
“对!带去坐牢!”
“你们这是犯法知道吗?”
“到时候坐牢和杀人犯住一块,可有的你们好受!”
七嘴八舌凑一块,知青们不愧是读过书的人,比起单纯的骂粗话,恐吓人要厉害许多,一个个说的情真意切,弄得田家亲戚们都犹豫下来。
他们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撑场面,真要是被关进牢里,怎么想都不划算,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呢。
只能说田主任还是失策了,光带中壮年的亲戚,想着好打架,忘记这种时候,如果推两个老人出来,往地上一坐一躺,谁敢上来为难,各个都怕担责任,他们就可以随便闹了。
在田主任逐渐难看的面色下,杨怀成不疾不徐,俊朗清隽的脸上含笑,慢慢走到那个双手举起余禾最喜欢的牵牛花欲砸未砸的三十多岁宽脸男人面前。
他微微一笑,从对方的手里拿过余禾的牵牛花盆,他一点过激的行为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谦逊有礼,但把对方给惊得够呛,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下意识觉得心寒恐惧。
杨怀成拿过这盆余禾最喜欢的牵牛花后,细致的拍了拍花盆上的灰尘,抬头对着田主任淡笑,“有些事情不宜闹大,你们真就完全清白吗?”
杨怀成笑得愈发谦和,田主任的眉头却越拧越深,但他也能说句心机深沉,没有因为杨怀成不轻不重的两句恐吓乱了阵脚,“够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杨怀成轻笑一声,就这么看着田主任。
两个人相隔不近,气氛就这么凝滞下来。
即便是对上老谋深算的田主任,杨怀成依旧淡定,他自北平大院里天生养成的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田主任心里有鬼,再兼杨怀成的过分淡定,真叫田主任多想了。
最后,田主任咬牙退后一步,他道:“哼,我不和你们计较,等人都回来,我再来算账。
田主任叫上田家的十几个亲戚,就这么浩浩汤汤出了门。
他们这一走,恰好把姚麻子媳妇给露出来。
她连头都不敢抬,可少了遮挡的人,就算她蹲进地里也没用,还是明晃晃的显露在人前。
“姚麻子媳妇?你怎么在这?”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带着外村人进来捣乱吧!”
“吃里扒外的东西!”
村民们发现姚麻子媳妇以后,一个个都声讨起来,刚刚在田主任哪边受到的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我们拿田主任没办法,但你可是我们赤嵩大队的人,竟然敢吃里扒外,难道我们拿你没办法吗?
所以心里憋着股气的村民们,开始声讨姚麻子媳妇。跟来的队伍里,姚麻子就在里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败家娘们会这么大胆,害得全家没工分,白扫厕所就算了,多少会的功夫,又惹出事情,简直是要把他们家里拖垮。
姚麻子听见村民们的声讨更是气血上涌,冲上去指着黄云霞,也就是姚麻子媳妇的本名,他显然已经怒到极致,连脸都胀红,“你、你个搅家精,我真是后悔娶了你。”
姚麻子直接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两巴掌,“悔死我了,既然你心里都是你娘家虎阳公社的人,就给我滚回虎阳公社,我不想再看见你!”
比起上次虚张声势的离婚,这一次姚麻子是真的下决心,不能容忍这个媳妇了。
现在属于姚麻子的家事,村民们倒是没多说什么,就是偷偷咬耳朵,说姚麻子运气是真不好,娶了这么个媳妇。
大家闹哄哄的走了。
杨怀成看着余禾家院子的浪迹,默不作声地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好在杨怀成来的及时,余禾家只是院子被砸,显得乱一点,屋子里的东西都安好,不像余三贵家里,那真的没一块好地,连块完整的布都没有。
把余禾家重新收拾干净,杨怀成轻轻把院子门合上。
他把牵牛花盆带走了,准备后天去看一看余禾,别的也就罢了,但是这盆花是余禾最喜欢的,只有巴掌大,刚好好带,希望她再县城住着不会无聊。
到了后天,杨怀成一大早就起来了,但县城离赤嵩大队到底是有距离,等他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升起,差不多九点多。
杨怀成路过一家饭馆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卖饺子,他的脚步停住。
余禾之前和他说想吃饺子,结果后面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加上不年不节的。几乎没有犹豫,杨怀成就进了饭馆,要了一碗饺子,还和人家说好,等中午的时候把碗还回来。
杨怀成带着饺子和牵牛花盆,将将走到余禾住的招待所门口,就看见余禾跟上次见到的年轻公安有说有笑的出来。
三个人迎面撞上,表情都不大相同。
杨怀成看似笑着,但细瞧就会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而年轻公安脸上的笑容收敛,有点严肃,如临大敌,至于事件的中心余禾嘛,她似无所觉,热情的打招呼。
其实余禾完全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但是只要她假装没事,那事情就不会波及到她身上。
而和她心有灵犀的牵牛花,在杨怀成的怀里开始控诉自己的主人。
“禾禾,坏人!
禾禾抛弃我们,是为了这个坏男人吗!”
牵牛花的声音稚嫩可爱,就像是三头身奶呼呼的小朋友,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指责,加上它还在杨怀成怀里,原本镇静的余禾莫名有种抛夫弃女,和人私会的错觉。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破天荒感到尴尬。
因为只有余禾能听见牵牛花的控诉, 所以她在心底小小的庆幸了一下。
而杨怀成和晁建阳眼神交汇的时候,颇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余禾作为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人, 这时候再尴尬也要出面介绍,缓和气氛,要不然再大街上闹起来,她真的会社死。
所以余禾走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他们快要泛出火花的目光。
余禾微笑,美目灿兮, 白腻的肌肤再阳光下仿佛能发光,成功把两个男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杨知青, 这位是上次和我们一起下乡的公安,晁建阳同志。
晁同志,这位是我的朋友,杨怀成杨知青。
虽然之前见过一次,但我想大家还不太认识, 我就浅浅做个中间人, 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余禾笑得犹如纯洁无暇的白玉兰,仿佛对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氛围毫不知情。
杨怀成在余禾称呼他为杨知青的时候,神色微暗,手指不自觉的摩挲, 扬起一边唇角, 似在自晒。但在触及余禾笑靥的时候, 那点情绪很快被深掩。
杨怀成没有为难余禾,他顺着余禾的话, 对晁建阳伸手,礼节十足, 举手投足教养不俗。
晁建阳虽然年轻,可到底是正经公安学校出身的公安,比旁人要敏锐许多,哪怕余禾跟杨怀成表现的正正常常,他依旧能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余禾的态度如何不好说,但杨怀成对待余禾的态度,还有目光,都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
晁建阳不好说多喜欢余禾,可好感是一定有的。
余禾人长得美,蹙起眉娇弱可爱,遭遇又可怜,很难不引起人的好感,尤其晁建阳是个热血正义的青年。
所以晁建阳做不到杨怀成那么有涵养,他笑不出来,只是搭上杨怀成的手。
两个男人保持握手的姿势。
杨怀成注视着晁建阳,温文尔雅,长身玉立,他轻笑,“你好。”
晁建阳脸上则找不到一丝笑容,他审视着杨怀成,语气生硬,“你好。”
说完,晁建阳就很快松开杨怀成的手,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我这次来是找余同志了解情况的,也是通知我们调查的情况,基本和余同志上次报案时说的情况一致。
只不过,这种情况坐牢估计有点难,但可以争取一定的赔偿,希望你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当然,因为王爱花和余大强跟余同志有亲戚关系,也可以成为家庭内部纠纷,如果余同志不想闹大,也可以私下协商。”
余禾听到这里,心里免不了失望。
要是能一口气把这些恶心人的东西都送进牢里就好了。
至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一定一定不可能的!虽说私下协商,但余禾打定主意,一定要从余家人,还有田家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否则她不姓余。
心里有了主意,余禾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担忧的低下头,露出洁白的天鹅颈,女孩的柔和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仿佛很害怕,眼眶里迅速盈满泪水。
杨怀成很了解余禾,别看余禾现在这副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但他很清楚余禾根本不害怕。
可晁建阳不是,他一见到余禾害怕的样子,心里满是怜惜。想想他跟着余禾下乡的时候,见到的如狼似虎的王爱花一起人,更加心疼余禾,下意识抬手想要帮余禾擦眼泪,安慰她。
一颗晶莹的泪水像雨滴一般垂落,砸进尘埃,“也只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晁建阳本就心软,听见余禾这么说,当即义愤填膺的道:“你别担心,这件事你既然报案了,我……我们就会管到底,不管你最后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定期视察,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
虽然有刘师长的关系,但刘师长不会一直都在这里,他的那位战友更是远在市里,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晁建阳能时不时的进村子里巡查警告,又有这次教训,余家人一定不敢乱来,还能震慑住其他人。
余禾打算的很好,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和杨怀成还是恋爱关系,非常没有自觉的余禾,因为杨怀成对她一贯的好脾气而忽略了一些什么。
直到接触到杨怀成深沉的目光时,余禾才心头一跳,糟糕!表现得有点过了。
余禾抿紧嘴巴,掩饰心虚,小小声道,“谢谢你!我……我就不送你了。”
比起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余禾态度转变的有点生硬,但晁建阳自己在心里给余禾做出了解释,她一定是不小心流露出心底的担忧,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失礼,不想太麻烦他,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想到这里,晁建阳对余禾的怜惜更甚,只觉得她可怜可爱又自强。
晁建阳不忍心看余禾窘迫羞愧的样子,当即道,“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如果遇上我休息,我住在复园路的公安宿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余禾点头,“嗯嗯,谢谢你!”
她目光诚恳,完全看不出是赶人走的意思。
晁建阳走出一段距离,还想回头和余禾打招呼,结果就是一转头的功夫,就看不到人了。
他不知道,在他刚走的时候,余禾就被杨怀成拉到没人的角落里。
杨怀成环住余禾的盈盈细腰,两个人的身体相贴,杨怀成要高余禾许多,迫使余禾不得不踮脚仰头看他。
余禾能感觉到自己鼻息间都是杨怀成身上干净的气息,衣物经过肥皂清洗再晾晒后的阳光的味道。
杨怀成贴近余禾,两个人鼻尖暧昧相触,他难得同余禾这么亲近,“杨知青?普通朋友?嗯?”
他的声音低沉,男人炙热的气息让余禾下意识想要退开,可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
余禾自来到这边开始,就没见过杨怀成对她生气,除了第一次因为前面闹分手而有些冷淡,后面都是予取予求。
所以现下,余禾因为措不及防,是真慌了神。
杨怀成在她耳边轻言,“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他低沉轻笑,听的余禾耳朵发痒,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们的关系还没见过家长,被别人知道了不好。”
余禾艰难的解释完,她鼓足勇气抬头看杨怀成,却见他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家里被批判,配不上你。”
余禾什么时候见过杨怀成低声叹气的模样,他模样清隽,五官深邃,每每站在一群人里,都仿若鹤立鸡群,是难得的美男子。食色性也,余禾自己也不能免俗,她看着杨怀成眉目郁结的样子,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她充分相信,在自己没有恢复现代记忆的时候,之所以会和杨怀成恋爱,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一定有很大贡献。
至少自己现在不久抵抗不住吗?
余禾一改刚才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主动抓住杨怀成的袖子,试图宽慰,“谁说的,你很好,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模样俊,有文化,人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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