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休养了两天,都是乡下人,皮实!
所以也没用什么药,就是找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姚大夫要了点红药水涂了涂,别的啥也没有。只不过,家里也被砸的稀巴烂,偏偏余禾她们还找不到,又怕哪天田家人又来,到时候可真受不了再来一遭。
他们一合计,干脆进县城,刚好探望一下王爱花和余大强,余成龙也在县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了,说不准有点人脉,还能帮忙找一找何春花她们的下落。
谁能想到好好的会闹成这样呢。
而何春花在招待所也坐不下去了,她已经帮刘念青把衣服给补好了,索性就坐在窗户前边的桌子旁等着余禾回来。
她是做惯了农活的人,手掌粗大,可是现在困在小小一间旅馆里头,她就是再能收拾,一间房能收拾多久,她又不像余禾一样认字,能看闲书解闷,因而何春花闲的手心发痒,再坐下去,她背上都要生疮了。
好不容易等到余禾推门进来,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何春花突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犹豫,“闺女儿啊,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村子,再这样下去,得少了多少工分。”
余禾从前是习惯了宅家生活的,除非倒垃圾,否则她可以整整一个月不出门,现在在招待所才呆了几天,更不必说还有杨怀成时不时来找她,还布置作业。
何春花这么突然一开口,才让余禾意识到不对,何春花跟自己是不同,这几天看似清闲的日子,恐怕何春花呆的要发疯了。
但是这里的事情确实还没有解决,所以余禾掂量了一下话,“妈,至少也得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才能回去。不把余家和田家的人解决了,等我们回去,他们肯定还是要为难我们的。”
余禾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这次田家人杯她们坑的这么惨,在乡下又很有势力,虎阳公社田可是大姓,如果趁这个机会把人教训得服气,后面就麻烦了,也不可能总有刘师长及时出现救人啊。
何春花不是个蠢的,她只是常年待在赤嵩大队一亩三分地里,眼界不开阔,听到余禾这么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毕竟当时他们可是硬生生把她逼到不得不上吊的地步。
她张开嘴,又闭上,呐呐道:“我们就一直等着?”
余禾沉吟了一会儿,她知道何春花不仅是因为无聊,而是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所以对等待的过程产生了惶恐,余禾很快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试图跟何春花打商量,“娘,要不然这样吧,我把舅舅他们叫来?
舅舅一直都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过来很近的,舅妈她们现在在乡下,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过来,我记得你一直说舅妈她们有准备搬到城里,但是因为不放心外公外婆,所以一直在老家照顾他们。”
提到熟悉的亲人,何春花的眼睛亮了亮,她反复摸着膝盖,耸起肩膀,“这……会不会麻烦你舅舅舅妈。上次我叫你托人送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没来,可别出什么事情了吧?”
提起这茬,余禾也觉得奇怪,当时她们是什么情形,村里没人不知道,驼背叔人不算坏,看起来不像是会说了不做的,而大舅他们,在何春花的形容中是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的,不可能明知道女儿出了事,还不来帮忙。
当初余大壮刚走的时候,何家人就跑来赤嵩大队大闹,当年英勇撕王爱花的事迹道现在都有人讨论。
何春花的老娘吴贵兰可是彪悍老太太界的扛把子,能把那么不讲理的王爱花都压住,可见不是一般人。她还爱闺女,真要是听了闺女受欺负的消息,那不得拿着擀面杖跑十里地也得过来给闺女撑腰不是。
所以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余禾默默的在心里想,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从中作梗。
正跟着张招娣坐板车进城的余秀兰猛地打了喷嚏,风沙都快吹进她眼睛里了,旁边张招娣孩子啊数落她,余秀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掩住口鼻,只觉得这日子可真难挨啊。
余禾说的, 倒是意外贴合何春花的心意。
何春花虽然怕麻烦娘家,可她老父老母从小就疼她, 大哥也比她大好多岁,对这个妹子一直很好,比起怕麻烦娘家,何春花反而更思念家里。
而且她也是真的疑惑,究竟之前发生了什么,家里没过来, 是没收到消息,还是出了什么事。
反正何春花是不会相信娘家知道事情,不肯过来撑腰的, 这一点她想都没想过。
所以何春花犹豫再三,心里头倒没了个主意,反而问起年纪轻轻的闺女,“禾禾啊,你觉得这样好吗?”
余禾来了精神, 信誓旦旦的说, “怎么会不好,说不定外婆她们就正想着您呢。”
听余禾这么说,何春花到底是思念亲人的情绪占据上峰,于是点点头, 一咬牙做出决定, “你说的对, 出这么大事,得找你外婆好好说一通。
等你外公外婆来了, 看哪个还敢欺负人。”
余禾立刻就问了何春花大舅舅厂里传达室的电话。
何春花把这些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这一次出来的急, 没有带,但是电话号码短,当时何春花知道何有根的电话之后,脑子里的印象可深了,因为这年头电话稀少,像极了稀罕物,所以能接触到电话,在村子里都是个大说头。
何春花当即跟余禾说了电话号码,她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妥当,“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好给大人打电话,这样好了,你带着我去,到时候电话响了我去接,也好说清楚。”
余禾没有办法,只好听何春花的,她点点头,“也行,我去楼下借电话。”
县城不像公社,好几家大的国营店里都有电话,那些厂子就更不必说,还有一些领导家里也接通了电话。
余禾用一包糖果贿赂了招待所的前台,让她把电话借给她们打。
红色的老式电话,拨号的方式真的是用拨的,用手转动号码前的圈圈,而不像后来的按键,这种老古董余禾用的其实不大顺手,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作为一个第一次打电话的乡下人,还是不错的。
何春花跟余禾一比就显得局促多了,眼神不时的瞅两眼,又好奇又胆怯,就怕把这贵东西弄坏了。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声音,余禾非常平稳清晰的问,“您好,请问是县纺织厂吗,我想找厂里的货车司机何有根。”
带着点烟嗓的老头声沙哑,在知道了她们的来意之后,并没有何春花想的那么麻烦,而且公事公办的让余禾等等。
隔着电话线,余禾隐约听见是老头在喊人,下一瞬就换人接了电话。
余禾猜测,应该是何有根刚好在传达室边上。
下一秒,夹杂着口音的浑厚中年男性声音在余禾耳边响起,“喂,你是哪个?我是何有根。”
余禾声音清甜,“舅舅好,我是余禾,您等等,我娘和您说。”
然后余禾把电话递给了何春花。
何春花一接过电话就很兴奋,她先是喊了声哥,也不知道何有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何春花突然就哭了。
余禾站旁边可给唬了一跳。
但何春花就这么开始抹起了眼泪,在余禾面前,何春花是无坚不摧、能永远照顾好她的母亲,但在何家人面前,何春花同时是女儿,是妹妹,她还有家人就还有软弱哭泣的机会。
原本只是打算通知何有根一声,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俩太久没见了,这一通电话竟然硬生生打了十几分钟,眼看前台的脸都要黑的凝出水来了。
余禾很上道,赶紧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把水果糖,悄悄塞进前台的手心里。
余禾又甜甜一笑,试图拉进好感,“姐,我记得你家里有三个孩子,这点水果糖您带回来给孩子们分分,不多,但糖甜滋滋的,多少吃的愉悦。”
前台倒不是心疼话费,横竖都是公家的,怕就怕被人看见了,到时候说她小话,给领导批评了不是开玩笑的。
奈何余禾会做人,拿到了好处,前台的脸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是顾及着怕人发现,但好说话了一些,只是半板着脸,“弄快一点啊!”
余禾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
人对美的追求是不分男女的,前台瞅了眼正在打电话的何春花,再看看余禾,到底觉得余禾这姑娘漂亮乖巧性子好,也偷偷从兜里摸出点瓜子,把瓜子塞进余禾手里。
两个人趁着这个机会讲起悄悄话,前台好奇打探,“妹妹,我在这待了这么久,见过不少热闹,可你们是怎么回事,我是真没闹明白,是不是被冤枉被欺负了,要上诉?往上头告?”
前台指了指天,余禾意会,却摇了摇头,“您啊,猜错了,我们就是普通人,也什么大冤屈。”
余禾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人家凑热闹想八卦,就把自己家的事随便说出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见余禾不说,前台的兴趣少了一半。
刚巧何春花打完电话回来,余禾迎上去,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就跟何春花回房间去了。
余禾赶忙问,“娘,怎么样了?”
何春花现在已经是一副笑模样了,大概有娘家撑腰就是这样,底气足,人从心底开朗起来,浑身透着股不一样的劲。
“你舅说了,家里根本不知道这事,他啊,马上请假过来,等会儿也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你外公外婆也赶快过来。”
何春花眼角不自觉舒展,显然是高兴得很,嘴上却说,“我跟你大舅说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大舅偏说没道理让人家这么欺负我们家的人。
等你外公外婆来了,还要去公安局一趟,你奶奶她们不是给拘留了吗,到时候去探望探望。”
说是探望,余禾一回想起何春花说的外婆一家人的脾气,就知道余家人可能要不安生了。
其实何春花娘家待的红日大队比赤嵩大队要富庶不少,不仅每年年底工分分钱多,就连大队步里都安了电话,不像赤嵩大队那么穷破。
所以何有根这一个电话打过去,指不定下午外公外婆他们就能赶过来了。
余禾从何春花嘴里听过许多有关她娘家人的话,但还没有亲眼见过,她也很好奇自己的外公外婆究竟是什么模样。
还有舅妈,真的完全不介意她们母女俩吗?
余禾是见过她父母死后,那些亲戚难看的嘴脸的,因为知道养她拿不到钱,所以一个个像是对待瘟神那样,谁也不肯养她。
人情冷暖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余禾看着何春花喜气的模样,到底没有多说。
而余禾的担忧在半个小时后,看见何有根的时候,荡然无存。
何有根比何春花大个八九岁,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常年跑货车,脸上的胡茬没有经常刮,显得很粗犷,工作服也沾着汽油,长年累月下来洗不掉成了渍,手上也黑乎乎的,尤其是指甲缝,沾染了汽油洗不掉。
他有和何春花如出一辙的宽颧骨,一眼就能看出是亲兄妹。
何有根很爽朗,人也很高,他应该很乐观,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震动,是余禾在想象中最常描绘的父亲类型。
属于永远有一副好心态,能宽慰孩子的好父亲。
何有根一看见她们就很激动,“小妹!禾禾!”
他快步上前,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明显,不太整齐,但是没有吸烟的坏习惯,所以不像余三贵那样牙缝都是黑的。
何春花一看见何有根就热泪盈眶,“大哥!”
“诶,小妹,当着孩子的面呢,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何有根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很纵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热乎劲,这种劲头像是田野里纵情生长的稻谷,是农村人独有的生气跟包容,他们仿佛不管在什么境遇下,都能乐观包容的生活下去。
余禾第一眼就对这个大舅充满好感,并且对其他未知的娘家人充满好感,能养出这样脾性的外公外婆一定有一副睿智的好性格,还有舅妈,如果她不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么大舅一定不会是这副模样。
一见着人,何有根就递去了两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笑盈盈的说,“快中午了,我估量着你们一定还没有吃饭,刚好厂子门口有人摆摊卖土豆饼,我就买了两块,你们先吃了垫垫肚子,等会儿我带你们去餐馆里头吃。
县城来了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吧,这可不行,难得出来,等回去的时候,别人一问,你们都吃什么好吃的啦?
你们到时候一挠脑袋,哎呀,去的时候太急,忘记出去吃顿好的了!
那不可惜吗?”
何有根说的绘声绘色,甚至还能夹着声音假装余禾母女俩说话。
余禾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和银铃似的,清脆悦耳,余禾自己更是漂亮,笑靥如花,何有根自余禾打小就拿她当亲闺女哄,正要再说两句呢,猛不丁瞧清楚了余禾的脸,一拍大腿,大惊道:“咦,我们家禾禾怎么出落得这么俊了!”
何春花从打了何有根电话之后,整个人眉眼舒展,看起来就是活泛的,听见他这么说,连忙道,“女大十八变,我从禾禾碰了头开始就好好的养着她,估计是营养够,突然就长开了。”
何有根对余禾的印象,还停留在何春花刚把余禾生出来,小姑娘裹在布包里,闭着眼睛哭,浑身皱巴巴的丑模样呢!
哪能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想到何春花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情,在心里啐了一口,余家人,一群没人性的东西,尤其是王爱花那个老巫婆。
当初余家他们就看中了余大壮一个人,想着他人好前途好,待何春花的心也真,才把闺女嫁过去的,谁能想到后来他牺牲了,何春花遭了那么多罪。
当时接完电话,何有根气到不小心把传达室的木头桌子拍出一个咕隆。
这次肯定不能放过余家人,怎么也得叫他们好看,否则何春花她们母女俩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何有根在心里冷笑暴怒,但是面上一点情绪都没有暴露,他一副笑模样,哄着余禾她们开心。
实在是他作为哥哥,有些事不好深说,还得等家里人赶到县城才行。
何春花她们这段时间估计过的提心吊胆,他不准备再去吓她,人总得松快松快,要不然早晚会被压的喘不过气。
何有根这辈子虽然没有挣过什么大钱,但是对待家人一直很有责任。
余禾吃了一口土豆饼,不够油,但是味道调的很好,这年头就是这样,缺衣少食,敢出来做厨子的,要是没点真手艺,没人会买账,毕竟没有那么多流动人口,每一带的人都固定,不会有那么多人可以踩雷维持生意。
虽然油少,但是没有焦,反而很酥脆,余禾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一个。
何春花也吃的很快,从小何有根就会剩下吃的给她,后来到县城当学徒,没有工资,也会把食堂分的包子特意带回来给她。
虽然包子早就冰透了,但是上锅一蒸,那可是白面的包子,里头的菜透着油水,好吃得紧。
何有根慈爱的看着一大一小,等她们吃完土豆饼,又把人带到机械厂附近的一家小国营馆子,他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白面馒头。
何有根点菜的时候,何春花就想拦,货车司机虽然收入比其他工人高一点,但是挣得都是辛苦钱,动不动就要跑长途到外地去,吃住都在车上,辛苦的很,他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负担其实重的很,一盘肉多贵啊,还是炒好的,光是想想何春花就心疼。
她甚至掏出自己兜里的钱就要去付钱,兄妹俩在餐馆里就拉扯起来。
何春花要把钱往服务员手里递,何有根拦住何春花,从自己兜里递出钱去,明明是抢着付账,拉扯起来倒像是吵架。
不过,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可见这种拉扯是正向的,服务员也很有眼力见的收了何有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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