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杨怀成还跑到县里的新华书店给余禾买了书和本子,生怕余禾在这边待不住,让她可以看书,而且布置了做笔记的任务。
余禾可算是知道自己之前在箱子里翻出来的作文,还有一堆题目是怎么回事了,感情都是杨怀成给她布置的。
高中毕业以后,余禾就没再做过这样子布置的作业了,但想到之后可能确实会无聊,所以余禾没有拒绝。
然后杨怀成把口袋里所有的钱跟票都塞给了余禾,只留下回去的车费。
余禾……
当然是收下了,毕竟在外面万一突然有什么事情需要花钱怎么办,以备不时之需!
而在屋子里待了有一会儿之后,余禾就有点坐不住了,她推开门下楼,准备去周围看一看,谁知道下楼的时候有视线死角,拐弯的地方刚好和人迎面撞上。
余禾噗咚一声,跌坐在地上,尾椎骨一阵疼,她一只手捂住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扶住楼梯就想站起来。
而另一个相撞的人顾不上起来,开始捡满地板的纸。
余禾不经意瞥到,发现纸上密密麻麻画着许多图,每一幅图旁边用端正的钢笔字写上名称注释,还有大片的介绍。
余禾很快意识到这些纸上的东西非常重要,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蹲下帮忙一起捡。
她捡了一小半,好不容易都捡完,就想递给对方。
对方下意识抬手,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相汇。
余禾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戴着眼镜,斯文俊秀,温文尔雅,带给人一种知识分子的专注。虽然他没有任何带偏见的表情,但是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他一定是个恃才傲物,非常清高的人。
而且家境好,因为余禾看见他手上戴着手表,还是梅花牌手表。
比起余禾单纯的打量,对方的神情要复杂许多,先是怔住,眸光中闪过惊艳,而后耳朵根悄悄泛起红晕。
第25章
眼前的男人确实好看, 在小县城里堪称人中龙凤,很是亮眼, 但是余禾长期跟杨怀成待在一起,眼光不自觉变高,所以没有任何失态。
反而是余禾先开口,“给你。”
男人把纸放回原位,整理的整整齐齐,眸光恢复冷静, 清高自持的知识分子姿态表露无遗,“谢谢。”
余禾在赤嵩大队见多了奇葩,所以对方的小小瑕疵并不能引起余禾侧目, 而且这样刻意保持距离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
余禾微笑点头,准备站起来离开。
但正是这一站,让余禾微跛的步伐显露无疑。
余禾扶住楼梯扶手,稍微缓了一会儿, 心里却想, 今天估计是出不去了。她安慰自己,这种时候低调一点好,不能太早露面,刚好吊一吊余家人的胃口, 也好叫王爱花这个老太婆吃点苦头。
余禾艰难移动身体, 准备调转方向, 而撞了余禾的青年看见余禾的模样,下意识就想伸手扶住余禾, 但是手伸到半空停下。
他看了眼周围,“你能走吗, 我叫服务员过来帮忙。”
余禾才不是非要逞强的性格,她动了动脚,发觉脚踝阵阵发疼,于是摇头,纵然她没有刻意表现,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含着泪,自己在述说委屈,波光粼粼的。
她摇头,因为脚上的疼,声音中带着点哽咽般的语气,让人不自觉怜惜,“走不了。”
男青年将一大沓纸张夹在手肘间,环顾四周找服务员的身影,嘴上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看起来态度不温不火,可是动作却很利索,长手长脚,走路和风一样。
余禾想起刚刚满地的纸稿,上面画的都是植物,也许他是研究植物的学生,应该不是,现在学生不多,那应该就是相关方面的专家,或者工作者。
但只要跟农业种植挂钩,大多数都要下地,比一般的学科要辛苦,所以男青年手指节粗大,而且很粗糙,皮肤也不是病弱的白,态度虽然傲慢,可是行事却比寻常知识分子雷厉风行。
在余禾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把头发整齐盘起来,一丝不苟的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过来。
女服务员搀扶住余禾,“同志,你房间号多少,我送你回去。”
“306。”余禾一动,罥罥如柳的眉毛微蹙,显然是扯到脚上的伤,疼到了。
男青年没有直接离开,他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直到女服务员把余禾搀扶到房间门口。
男青年穿着灰蓝色中山装,他把插在胸前口袋的钢笔拿下来,又从裤子上的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硬牛皮纸外壳的本子。
他旋开笔盖,打开本子在上面写字,然后撕下来递给余禾。
“我是乔清明,这是我单位的电话和住址,如果你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刚刚撞上我们各有一半的责任,之后的医药费用可以附上票据明细邮寄给我。
把你的联系方式写上。”
乔清明做起事情可以说有章法,也可以说是刻板,非常有做科研的知识分子感,处理问题的方式一板一眼。
一开始乔清明看余禾的眼神,就算余禾不自恋,也能感觉出他对她很有好感。
但是现在嘛,说是给了联系方式,但是连医药费都要对半计较,余禾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变漂亮了,所以最近有点自恋……
如果真的对她有好感,怎么说也不会这样计较。
余禾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纸条,摇摇头,“不用了,小伤。”
乔清明却很坚定,不肯退让,“不行,你受伤我也有责任,医药费必须付一半。”
看着固执己见的乔清明,余禾心情复杂,说他大方吧,他只肯出一半,说他小气吧,不让他出钱他又非要。
眼看事情僵持不下,屋里的何春花可能听见动静了,打开门,一眼瞧见对峙的三个人,还有站姿奇怪,裤子上都是灰尘的余禾。
不明所以的何春花惊诧喊道,“这是怎么了!禾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余禾接过乔清明一直递着的纸条,拿过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钢笔,在敞开的本子上写下村里一处没人住的地址。
然后她手指灵活的合上笔帽,把本子还给乔清明,“可以了吗?”
乔清明点头。
“有事可以联系我。”
他说完就走了。
看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何春花握住余禾的手腕,“闺女,这是咋回事啊?”
应付完乔清明后,余禾又向女服务员道谢,把人送走,然后才单独回答何春花,“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刚刚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和人撞上,不小心把脚崴了。”
听到余禾这么说,何春花立刻变了脸色,“不长眼的东西,撞了我闺女,你刚刚就不应该让那个人走了,也不知道赔礼道个歉,要让我再遇见,我非得好好说他。”
这就是余禾为什么不敢让何春花知道的原因,只是崴伤了脚,她自己也有错,走路不够注意,但是何春花是觉得不会哭的自己女儿有问题的。
有一说一,何春花过于护短,甚至到了不讲理的地步。
也就是她是余禾亲娘,否则的话,余禾肯定不敢和她相处。
余禾抱住何春花的手臂,开始撒娇,“好啦好啦,其实我没什么事,只要揉一揉脚踝就好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再说了,我快要站不住了,娘,如果再不帮我揉揉,说不定一会儿我的脚腕就得肿的老高,到时候走都走不动。”
正怨怪乔清明的何春花听见余禾这么说,当即顾不得其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不是嘛,要是不快点把淤血推开,明天脚该肿起来了。快,娘扶你进去坐着。”
何春花把余禾扶到椅子上,自己则下楼找服务员,要了半瓶红花油。
她蹲下来,帮余禾把裤脚挽起来,然后把红花油往手心上一倒,搓热乎了才放在余禾的脚踝上揉搓,她都没怎么用力,余禾就疼的惊呼一声。
“疼!娘,能不能轻点。”
何春花虽然宠孩子,但是在这种事上却不会惯着,她一点也不心软,“不行,得用力才能把淤血揉开,要不然有的你受。”
反抗无效的余禾只好被迫接受。
而在赤嵩大队,有人比余禾要烦恼的多。
随着王爱花和余大强被带走,余家人乱做一团,商量了好半天没个结果,毕竟他们不像田主任,至少还有个做副局长的亲戚,他们连能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余三贵挽着裤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吸着旱烟,沉闷着不说话,侥幸逃过一劫的张招娣则急的团团转,就静不下来,“也不知道大强怎么样了,那可是公安局,跌您说他们还能出来吗,在里头会不会有人欺负他。爹,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东西饿,可公安局在县里,我也不认认识路啊。
爹,您倒是说句话啊!”
余三贵把烟木仓放下,长长吐出一口白雾,他黑黄泛着油光的苍老脸庞藏在雾里看不清晰,“在等等看。”
他沉默寡言了一辈子,家里发生变故,最后也只能沉默。
因为余三贵只能做一家之主,面对外面的事情根本没办法。
全家最轻松的应该就是余秀兰了,她经过上辈子的事情,深刻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微不足道,全家人爱着的只有她哥哥余成龙。
余秀兰不屑的撇嘴,趁着他们焦头烂额摸进王爱花的房间,拿出自己偷偷配的钥匙,打开王爱花当成宝贝藏东西的橱柜。
里面不但有一篮鸡蛋,放久了潮湿的水果硬糖,甚至有半包麦乳精,她对这个有印象,是王爱花之前从何春花那边硬要过来的。
想到麦乳精的甜味,余秀兰就口齿生津,咽了咽口水。
但是比起麦乳精,显然黄桃罐头更合余秀兰的意。她把黄桃罐头拿出来,再像模像样的把柜子锁起来,摸进厨房准备享用这顿美味。
结果外面突然传来她娘的尖叫,外面乱糟糟的,余秀兰凑头去看,她家院子多了十几个不速之客。
本来就小的院子,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很狭小,仿佛气都喘不过来。
而她娘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压坐在地上,左右开弓扇巴掌,每一下都又清脆又雪亮。为首的男人穿着工人装,国字脸,看起来很有气势,像是个干部。
现在余家守家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孺, 遇上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人,简直是毫无反手之力。
偏偏他们动作迅速, 一来就把认按在地上打,连叫救命的功夫都没有。最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不是赤嵩大队的人,却能精准找到余家,要不然的花,肯定会被赤嵩大队的其他人发觉不对。
如果余三贵去过虎阳公社的话, 就能认出来,带头的气派中年男人,是虎阳公社鼎鼎有名的田主任。
可惜他没有, 所以只能一脸懵的挨打。
比起张招娣被膀大腰粗的女人骑在地上扇巴掌,余三贵要更惨一点,好几个男人围着他打。余三贵上了年纪,尽管因为常年干农活,看起来康健有力气, 但在几个壮年男人的面前, 毫无抵抗力。
一个人方脸的男人一拳过去,余三贵倒在地上,吐了口血,血里掺着颗牙。
另外几个汉子使劲的踢余三贵。
隔着窗户目睹这一切的余秀兰吓死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敢发出声音, 生怕自己也被连累挨打,她小心的挪动, 躲进厨房摆杂物的桌子底下。
而冲进来的那些人,开始每个房间都看一边, 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巧,来的人只是站在门口扫一眼,没有看见躲在桌子底下的余秀兰。
隔着头顶的窗户,余秀兰能很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声音。
带头的体面中年男人,也就是田主任,抬手拦住打张招娣和余三贵的人,他走到余三贵的面前,“怎么?现在知道疼了?
知道疼还敢骗人,害得我老婆被抓,儿子下落不明。我左右寻思,我们家和你们家没仇吧?”
余三贵平时还能逞一逞年纪大辈分大的厉害,可是在这群上来就打人的人面前,他一点尊严也没有,被当成狗一样打,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们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老婆,对,我老婆儿子也被抓了,真要是我们故意害你们,怎么会连累自己家里人。”
田主任脸上的神情收敛,余三贵说的确实有道理,闹了这一出,余家人显然也没有得到好处。
张招娣脸上全是巴掌印,打她的胖女人一点也没手软,这时候脸都肿起来了,像是染色的猪头。她支支吾吾的开口,为自己辩驳,“是何春花,一定是何春花自己报案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从二弟死了以后,我们关系就不好,不可能为了她干这种事。”
田主任提了提眉毛,眼睛微眯,他有自己的思量,也知道余家人估计不是骗他的,“够了!别什么都推到别人身上,我可是知道,是你们收的彩礼。
既然知道不合,怎么还敢收我家的彩礼。收钱的时候笑眯眯,出事了就说不知道。
呵呵,当我是傻的?”
田主任说完,一脚踩在余三贵的手指上,有识趣跟来的人把余三贵的嘴用破抹布堵住。余三贵疼的满头大汗,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虎阳公社的其他人则开始打砸余家的东西。
簸箕踩烂,衣服用剪刀剪成布条,白花花的大米当着余三贵他们的面一点点洒进水里,鸡蛋砸碎。
把余家毁成一片狼藉。
被打的时候,身上疼更多,可是粮食被糟践,余三贵和张招娣心都被扯起来,这可是粮食啊!!
等这群人走了以后,余三贵和张招娣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赶忙把米从水里捞出来,晒一晒,还能吃。
而出去的田主任一行人的面前多了畏畏缩缩的姚麻子媳妇,她脸上没伤,但是看她畏惧的态度,显然也被教训过。
田主任也不废话,“何春花家在哪里,带我们去。”
姚麻子媳妇缩着脖子,不敢说,但又怕田主任他们会生气,只好胆怯的说,“何春花她们跟着公安被带走了,现在也没回来,你们过去也找不到的。”
田主任脸上的表情愈发阴翳,“闭嘴,带我们过去。”
“就是就是,找不到人,总要把她们家给砸了,否则怎么白白被骗了,怎么叫人消气?”同行的人附和。
姚麻子媳妇没法,只好带着他们去余禾家那边。
两家本来离得就不远,但是比起余家,何春花和余禾家附近的房子要多一些,这么多人过去,很难不引起注意。
碰巧有人出来倒泔水,就看见这些陌生人走在路上,忍不住多看了疾言,可是看这群人凶神恶煞,一看就来者不善的样子,又赶忙移开眼睛,往家里走。
好不容易到了何春花家门口,她家的门却是锁着的。
田主任直接叫人把门砸开,杨怀成从县城回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没有贸贸然冲上去问他们要做什么,光看这架势已经很明显。
杨怀成记下几个人的长相和特征,从另一边绕走,往大队部的方向走,路上不可避免的经过余家,余三贵和张招娣还在抢救家里的东西,而余秀兰怕自己挨骂,等人一走,就偷偷跑出去了。
他们身上的伤显见都很严重,然而杨怀成只是在瞧了一眼之后,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大队部的方向走,脚下的步子没有慢半分。
第27章
现在能不比后世, 尤其是像赤嵩大队这些毗邻大山的小村子,大队里其实是有土枪的, 万一哪天山上突然冲下来一只野猪,或者什么猛兽,不至于白白看着猛兽伤人毁庄稼而没有办法。
而自古以来,村子内部可以不和,但一定能让外村人欺负了,这是农村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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