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倏忽之间,把夹着烟头的手指垂到身侧的椅面上,扭头去看是谁。
斯内普蹙眉,他看见一星火光在塔·埃法嘴边抹过,视线早已随着她的动作移到了她的指间,纵然她半遮半掩,他已经看见了。
她抽烟。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一学期以来也不曾和他讲过这么长的一句话,塔·埃法心里暗暗自我酸楚,把烟头半压在屁股下,用长袍遮住。
斯内普心闷至极,他攥紧拳头往前走了两步,好让她的脸颊能被自己看得更清楚。太阳下了山,湖边除了冷以外,越来越昏暗。邓布利多立在一边的路灯闪着若有若无的淡光,像是虚弱的老头一般不时发出一声轻咳,伴随着微微的颤抖。
“来找你。”斯内普冷冷地道,“找了一小时,才看见你在这里。”
正常的台词或许该是她开始问,你找我干什么?然后他或严肃或深情地作出回答。塔·埃法摇摇头,想把那些可笑的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
她最终只是咧嘴一笑,轻声说:“出来散个步,不知道你找我,对不起。”
“起来吧,椅子上不冷吗?”斯内普上下扫视,语气和缓了一些。
“有魔法,不冷。”塔·埃法话音未落,小声地吸了一口气,不再顾及斯内普,低头。
她把烟头藏在长袍下,没料到只顾着说话,顷刻间长袍被烟头上的火星引燃,烫出了一个窟窿,她闻到一股焦味,赶紧起身脱下袍子。
她还没来得及掏魔杖,斯内普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抓过袍子,用魔杖指着窟窿处轻声念咒语。火苗熄了,布料重新被拼接起来,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的味道与上一秒有关。
塔·埃法手里还捏着烟头,愣愣地看着斯内普动作,直到斯内普重新把长袍披到她身上,然后顺势从她的手里夺过那烧得只剩一根指节长的烟头,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抢,斯内普转身,把烟头扔进了不远处的黑湖。
烟头还带着火星,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坠落到了湖边,或许在冰面,或许就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斯内普站得笔直,眉间的蹙痕越发深陷:“不要抽烟,塔塔。”
塔·埃法昂头,她苏醒了过来。
“我成年了,怎么了斯内普教授,霍格沃茨校规规定了教师不能在室外非上课时间吸烟吗?”
“这不是成年不成年的问题。”
“这是个人的问题,自己选择的问题。”塔·埃法把长袍穿好。脱下带有保暖功能的长袍,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寒气已经包裹了她,害得她浑身瑟瑟发抖。她抽了抽鼻子,转身就走。
她才学会吸烟不到半个月,悄悄躲着没让人看见过。没想到一被发现,就是被他发现。如果是别人,她才不会在乎,可他不一样。
“你去哪儿?”斯内普在身后问,同时快步追上来,也不敢去拉疾走的塔·埃法,只是侧身在她耳旁说话,“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塔·埃法直视前方,没有要停驻的样子。“我在听呢,斯内普教授。”
“你为什么要留校?”
好像是命运刻意给他们画了一个圆圈,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相知的起点线。
斯内普独自回到地窖,一个人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一屁股坐到壁炉前的躺椅上。炉火摇曳,伴随着木柴噼里啪啦的炸响。他头疼欲裂一般伸出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刚才在湖边,飘雪沾湿了他的头发,回到温暖的室内才发觉那股冰冷的刺骨感有多强烈。半长发杂乱地垂落在肩头,他努力把脑袋伸到更靠近壁炉的位置,火热的温度几乎灼烤。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塔·埃法终于停下来抬头瞪着他的样子,她脸上的表情像是一种报复,又像是一种嘲笑。嘲笑他这样一个人,确确实实可笑的人。在伤了她的心后又厚颜无耻地再次来找她,装作关心,实际上或许是又一次伤人之举。
虽然他知道自己忍不住的关注必然会迎来她这样激烈的反抗,可当她真的开口,他还是觉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她说:“无可奉告。”
也许是吧,她没什么理由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他也没有理由来关心,尽管他曾说把她当作妹妹。
斯内普在心里固执地认定了他的结论十分正确。他们确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单独交情,比朋友更深厚,比师生更亲密。他在那一晚她表白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他们指间的这种关系,直到他退后两步,几乎是脱口而出下了结论——那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妹妹。这难道不对吗?这种关心和爱护,难道不是兄长对年幼的妹妹会产生的感情吗?他虽然没有自己的亲妹妹,但当他带着她一起回到蜘蛛尾巷的家里,她帮助他唤醒了对亲情的眷恋,难道不正是一种证明吗?
更何况,他心里已经装着一个人了,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装下第二个。
他连想,也不该乱想。
他起身,拿起壁炉上方放置的相框,那是他毕业时唯一留存的一张单人照,照片上他一脸冷淡,不含一丝笑意,一只手攥着拳头垂在一旁,另一只手抱着七年级的魔药课本。他没有细看照片,而是熟练地把相框翻转,取下背面的盖子。
照片夹层里,放着一张折叠好的纸片。斯内普只是伸出手指,像是朝圣一般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张纸片,便立即把相框重新装好,放归原位。
他不用细看,纸片上的话早已背了前遍,那句话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虽然每次在梦里他都听不见别的声音,但极低极细的女声总是能最大程度的刺痛他的神经,让他立刻惊醒。那声音低诉着——
爱你的,莉莉。
第47章 (番外十八)转身
“我喜欢你,塔塔……”男声低语着,伴随着面颊绯起的一抹红,“我真的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咖啡馆里回荡着轻柔而急促的钢琴声,那是老板请的幽灵琴师在独奏,据说他和贝多芬生在同一个年代,哪怕弹着最温柔的曲子,也好像带着一股愤愤不平的感觉。
塔·埃法扭头,她盯了落地窗外的街角好半天了,并没有听清面前的男人在说着些什么,只感到他说了半天,一会儿停一会儿继续说,没完没了。
“塔塔?”大概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话并没有被对方听进耳朵里,一直忐忑的男声在本能的鼓励下提高了几度声调,“你在听我说话吗?”
塔·埃法带着满面困倦收回视线,歉意地扫过面前的男人,英俊且棱角分明的眉眼,精致的短发带着头油齐齐梳向背后,整洁得体的西服彰显着他的工作环境。在古灵阁银行,他是个高管。他的家族显赫,早她几年毕业于拉文克劳。他年轻有为,单身还很有钱。
这是娜塔莎给她介绍的朋友,或许说是此人求着娜塔莎介绍的也未尝不可。“见一见有什么关系?你年纪轻轻,这么多日子还等着过,总不可能在斯内普教授那里碰了壁就再也不谈恋爱了吧!唉,斯内普教授,你居然真的喜欢他,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初我们只是猜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对于娜塔莎那一声声的叹气,塔·埃法只是笑笑。不过好朋友的劝告,塔·埃法还是听了的。她不仅见了这个男人,还已经见了五六面。
每一次都是周末,一个人待在霍格沃茨,总会觉得有几分孤独。塔·埃法很明白——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学生,没有同级的好友可以倾诉聊天,也没有热闹的宿舍住。住在教工单独的住所,一个人望着墙壁过一天,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她不会去找斯内普,哪怕很多次他们在周末的时候在某个学校里的角落偶遇,他想开口对她说几句,她也不怎么搭理。她伤心了,更害怕。她又不想当他的妹妹,没有必要去吸收他的所谓“关心”,那样只会加倍痛苦罢了。
真可笑,她本来是冲着他回来的。
也许她该走,把一切抛到脑后,擦除和他相关的一切记忆,一个人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可她又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塔·埃法平静地看着面前局促紧张的人,点点头,又摇头。“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其实她听清了,可她的第一本能却是装傻。
男人并不死心,反而越发坚定。“我是说,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塔塔,我会对你好的。”
塔·埃法愣了愣。
“艾伯特……”
环绕在馆里的琴声升到了最□□,骤然停止。
塔·埃法把视线聚焦到了艾伯特·斯宾塞身后的沙发皮上,那里有一处破裂翻开的裂口,看起来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它丑陋且真实,内芯泛着类似于咖啡渍的黄色污垢,和被擦得油光锃亮的红皮背靠似乎来自于完全不同的世界。
斯内普抱着牛皮纸袋从对角巷角落里的魔药店走出来,天气炎热,他手里的袋子装着需要冷藏才能储存的几种魔药材料,已经被施以冷冻咒语,隔着牛皮纸袋散发出阵阵寒意。
他本来可以不直接到场,店主已经说明可以邮寄到霍格沃茨且运费低廉。但他也想趁机出来走一走,毕竟是周末,总待在学校实在是苦闷。
奇怪得很,以前一个人待在学校过周末没这种感觉,如今每逢周末,不用再给学生上课了,他却也烦躁起来了。地窖里冷冷清清,他自己支着坩埚做实验的时候,听见坩埚底下的火苗劈啪作响,一种没来由的抓耳挠腮感就从心里滋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