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容煊眼神骤缩,表情刹那间僵滞、茫然、震惊,仿佛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凝结,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武王抬眸看着晏姝冰冷的侧颜,唇角轻抿,敛眸未语。
晏姝直起身子,不再多看夜容煊一眼,转身离开。
武王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离开,始终不发一语。
“晏姝!”夜容煊回过神来,突然疯了似的起身欲追,“你撒谎!你胡说八道,朕就是先帝的儿子,你满口胡言,妖言惑众!你不得好死——呃!”
老太监大惊失色之下,抄起一个花瓶砸到他脑袋上。
额头上一缕鲜血蔓延而下。
夜容煊晃了晃,砰的一声栽了过去。
崇明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层层包围防护之下,殿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皆被完美掩盖,不会传出去只言片语。
知情之人寥寥无几。
武王得知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他刚一踏出殿门,心里就蓦然意识到,自己头顶极有可能已经悬了把刀。
一路跟着晏姝走出崇明殿,武王始终没有开口。
或许他正在思索着该如何打破这份沉寂。
但晏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回去休息吧。”晏姝声音清冷,“夜容煊已是个废人,以后没必要再过来见他。”
武王目光微抬:“皇后打算如何处置他?”
晏姝淡道:“暂时先关着。”
净身之刑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是酷刑,哪怕夜容煊贵为天子,他遭受的痛苦也不会比其他人少。
何况这种伤势除了造成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同样是一种难熬的折磨。
晏姝打算让他好好品尝一下这种滋味。
武王沉默片刻,语气沉了沉:“皇后早就知道了夜容煊的身世?”
“比你知道得早一点。”晏姝说着,转身走向凤辇,“此事不得宣扬,若有丝毫口风露出去,本宫唯你是问。”
武王目视着凤辇离开,心情一时复杂。
都说皇族秘辛多。
可如此重大的秘密,父皇在世时却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瞒得还真是紧。
待凤辇远去,武王转身往宫门方向走去时,心头不由深思。
夜容煊说的那个梦是什么?
皇后除了身世之外,心里到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如果只是一个梦,她至于把夜容煊往死里整?
武王突然有些分不清,晏姝到底是出于对夜容煊的恨意,还是仅仅因为想踩着夜容煊的头坐上皇位?
废帝肯定是要死的,即便他是个无用之人,也非死不可。
但死也有各种死法。
若无恨意,给他一个了断岂不更省事?何必要用如此践踏尊严的屈辱手段?
夜容煊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晏姝如此憎恨于他?
回到凤仪宫,暖气迎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一身的寒凉气息。
晏姝在宫女服侍下褪去华丽凤袍,缓步走到铺着软垫的锦榻前斜倚下来,抬手支额,微微阖眼。
复仇的手段狠辣,看前世薄情寡义之人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也确实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只是跟厌恶的人在一起,多多少少都会带来一些负面情绪,让人心情不佳。
夜皇悄然走进来,抬手屏退左右,连南歌和青雉都没能留下。
他安静地站在锦榻前,目光落在那张清冷容颜上,无声无息像一个忠诚的影子。
只是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时却隐隐有深沉的情愫翻涌。
“一直看,看不腻吗?”晏姝睁开眼,抬眼望着他冷峻的脸,嘴角微扬,“摄政王,你此时的眼神太过露骨,有种想把本宫生吞活剥的错觉。”
夜皇眸光微敛,声音低沉:“看不腻。”
晏姝挑眉。
“永远都看不腻。”夜皇语气越发低了些,“属下只盼着能看到天荒地老才好。”
晏姝沉默片刻:“本宫曾经是个痴人,怎么你也变成了这般痴人?”
前世她为了夜容煊蒙蔽双眼,眼里只有情情爱爱,今世她清醒了一些,怎料夜皇却成了个眼里只有情爱的痴人?
夜皇没说话,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灼灼,似是藏着千言万语欲倾诉,却又碍于身份而强行克制。
晏姝被他这种眼神看得不太自在,总觉得夜皇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受了什么刺激?”
夜皇沉默片刻,斟酌着说道:“陛下说,感情上我们是平等的。”
晏姝微愣,随即缓缓点头。
她确实这么说过。
夜皇抿唇:“所以,属下可以亲亲陛下吗?”
晏姝表情一顿:“……”
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许。
夜皇走近一步,双手搭在她身子两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让她无处可逃。
晏姝微微眯眼,依旧保持安静斜靠的姿势。
夜皇弯腰俯身,在她眉宇间落下轻轻一吻。
“武王看着陛下的眼神太过深沉复杂,陛下以后能不能别让他靠得太近?”夜皇低声开口,嗓音温软,像是在跟她商议,“属下不喜欢他看着陛下的眼神。”
夜皇默默点头。
“那我以后就离他远一点儿。”晏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无比好说话的语气,“虽然本宫与他之间不可能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总要照顾摄政王的心情。”
说着,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如此可满意了?”
夜皇眉眼软了软,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矩,正想着要不要请罪时,却见晏姝一把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压了压。
依然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不带旖旎,没有诱惑,反而更像是宣示主权的霸道:“本宫允许你吃醋。”
夜皇请罪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吞了回去。
“吃醋是情绪,但不可太过。”晏姝语气淡淡,“毕竟本宫以后无法避免要跟满朝文武打交道,过年春闱之后,朝中会选进一大批优秀学子。”
而众所周知,天下学子齐聚一堂,总有几个不但才学出类拔萃,相貌也出众。
历代帝王喜欢让公主下嫁状元或者探花。
晏姝虽没有女儿,但她自己还年轻。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一些风流才子想要自荐枕席?
夜皇沉默片刻,眼前不期然浮现几个年轻公子风度翩翩的样子,眉头微皱,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干涉的资格。
但是陛下说他可以吃醋。
夜皇心头百转千回,一贯只知服从命令的一根筋,此时也终于体会到了纠结的滋味。
他对陛下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而想要维护这段感情,他必须做得更好,让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才可以。
夜皇这般想着,缓缓压下心头情绪波动,连声音都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臣明日一早就带人赶往桐城,可能要到年关之际才回来。”
晏姝坐正了身体,示意夜皇给她倒杯茶:“今晚你侍寝。”
夜皇倒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抿唇应道:“是。”
说着,他把茶盏递到晏姝手里。
晏姝没说什么,安静地接过茶盏,敛眸啜了口茶。
或许她不应该让夜皇患得患失,而是应该给他足够的自信。
可前世遭遇太过刻骨铭心,让人对爱情望而却步。
她可以喜欢一个人,但也只是喜欢,不能陷进去,不能沉迷,更不能让自己因为感情而理所当然地变得柔软,理所当然地依赖别人。
否则只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今夜的凤仪宫,鱼水之欢比此前更激烈,两人都沉浸在这种极致的欢愉之中,仿佛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真正属于自己也属于彼此,不必去理会外面的勾心斗角,利益相争,不必理会居心叵测,人心诡谲。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相互喜欢,彼此依靠,在这个冬日寒冷的季节里,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
只是欢愉之后,有人保持清醒,有人却一点点沦陷了进去。
翌日晏姝依旧按部就班地上朝,而夜皇已经带人离开了皇城。
这是他第一次以摄政王的身份领旨办差。
先帝时期的摄政王一直待在摄政王府,强悍而神秘莫测,偶尔出现在人前时,都会给人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阴冷可怕之感,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阎王。
所以晏姝掌权之后,他最初两次出现在人前时,虽是以“先帝遗诏”替皇后撑腰,可他本身的气势,一直以来可怕的印象,带给百官更大的压迫感更胜于遗诏。
而随着他近日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众人明显感觉到,摄政王身上那种阴森可怕的感觉消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一丝属于正常人该有的气息——当然,也就一丝丝而已。
更多的感觉是,他好像从暗处转到了明处,以后再也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摄政王,而是站在朝堂上震慑群臣的摄政王。
这种变化预示着什么,满朝文武谁也不敢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历史上所有事情的进展和变革都需要时间来验证。
第258章 口不择言
学子们的重考定在腊月,晏姝安排南丞相做监考官,同时任命陈屹然和武王做副监考。
这样的任命不是很合规矩,朝中大臣们极力反对。
有人觉得南丞相权力已经足够大,且南家还有兵权在手。若是南丞相趁机笼络这些学子,将来就是进一步把持朝中新晋官员的人脉,足以通过这种方式控制朝堂。
南家一家独大的后果很严重。
而武王则是一等亲王,曾经也是帝位最有力的继承人之一,以前他态度乖张不驯,御史们虽经常弹劾斥责他的荒唐言行,但没有觉得他是个威胁。
这段时间他改邪归正,反而让人生出了一些危机感,总觉得皇后太过信任他不是好事。
晏姝没理会大臣们的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为了防止学子们提前得知试题,晏姝显然没打算用此前秋闱的卷子,而是让武王带着几分吏部官员重新出一份卷子,以此来考出他们真才实学。
十一月底,待在后宫许久没动静的林云珠匆匆跑到凤仪宫外,跪求晏姝开恩,放林家一条生路。
林云珠大声喊道:“臣妾的父亲是被冤枉的!卖官卖爵一事不是父亲所为,科举舞弊也跟父亲无关,求皇后陛下明察,还臣妾父亲一个公道!”
晏姝近日忙于查清舞弊案,倒是忽略了后宫还有一个林尚书的女儿。
听闻宫人禀报,她平静地命令:“把云妃也送去刑部大牢,跟她的父亲作伴吧。”
父女见面,让林云珠当面去问问她的父亲,看他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看林家究竟是否冤枉。
然而林云珠大概是狗急跳墙,绝望之下开始口不择言:“皇后陛下为了铲除异己,故意栽赃陷害忠臣!不但禁止皇上宠幸宫妃,更是幽禁皇上,好让自己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摄政监国,皇后陛下狼子野心——”
内侍死死地捂住她的嘴,抬手劈向她后颈。
林云珠软软地晕了过去。
凤仪宫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宫内听到林云珠那番大逆不道之语的宫人们,个个脸色发白,低眉垂眼,大气不敢喘。
晏姝目光微敛,不发一语地盯着手里的奏折,须臾,她抬眸看向殿门之外,淡淡吩咐:“把秦昭仪叫过来。”
“是。”
自打进宫之后,秦昭仪除了两日侍疾,其他时间皆安分守己待在自己宫里,没有召见,绝不轻易出门。
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她自己的寝宫和寝宫后面的小花园。
晏姝承诺,只要她听话,一年之后可以放她出宫。
今日突然被召见,秦昭仪心头泛起些许不安,却什么都没问,只安安静静地跟着传令的宫女抵达凤仪宫。
跨进门槛,恭敬跪行参拜之礼:“且秦妖娆,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多谢皇后陛下。”秦妖娆站起身,低眉站着。
晏姝语气平静:“这些日子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妾习惯,多谢皇后陛下挂怀。”秦妖娆如实回话,“妾以前待在家中,常会遭到父亲责骂,母亲辱骂,待在宫里反而少了刁难。”
虽然孤单,但她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待着,可以看看书,泡泡茶,跟宫人们一起种种花草。
这种清静的日子对她来说很难得。
“本宫曾经承诺过,进宫一年放你出去。”晏姝声音清冷,“眼下虽未满一年,但如果你想出宫,年前本宫就可以让你出去。”
秦妖娆脸色微变,慌忙跪下:“妾想继续留在宫里,求陛下成全。”
晏姝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须臾淡笑:“今日有大臣弹劾你的父亲,说他教子无方,你的兄长和你那位寄居在秦家的表兄近日借着你的身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本宫想听听你的意见。”
想到魏子珩那张让人恶心的嘴脸,还有大哥一直以来看她的厌恶眼神。
秦妖娆眉目低垂,恭敬回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妾的兄长和表兄根本无法跟皇子相提并论,他们犯了错,就该接受相应的惩罚。”
“身为他们的妹妹,妾理当规劝他们的行为,这是妾的失职。父亲身为朝廷命官,管教子女无方,则是父亲的失职。”
“求皇后陛下秉公处置,妾愿意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一番话说完,秦妖娆俯身叩首:“妾领罪。”
晏姝沉默片刻,淡道:“南歌。”
“臣在。”
“你身为监察御史,对百官有督导之责,秦家嫡子和表公子所犯之错,不容姑息。”晏姝语气清冷威严,“为了体现秦昭仪处事公正,便由你带着本宫手谕,和秦昭仪一起去秦家走一趟。”
南歌躬身:“臣遵旨。”
“秦昭仪。”晏姝目光微抬,“正如你方才所说,此事需要秉公处理,回宫之后一五一十把情况与本宫说清楚,不得有丝毫隐瞒,听清楚了吗?”
秦昭仪恭敬地叩首领旨:“妾遵旨。”
告退之后,秦妖娆回宫略作更衣打扮,换了一身更隆重的佩饰,看起来颇有几分宫中贵人主子的派头。
南歌提前在宫门处候着,看到坐着轿辇而来的秦昭仪,嘴角微扬:“臣给昭仪娘娘请安。”
秦妖娆从坐辇上下来,连忙道了句不敢,并问道:“我这身打扮还合适吗?”
“合适。”南歌笑了笑,“很有妃子省亲的派头。”
秦昭仪沉默片刻,低声说道:“都是皇后陛下的恩典,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派头。”
南歌淡道:“陛下一早就与你说了,这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秦昭仪没说话。
皇后一早确实说是合作,可秦妖娆心里清楚,宫中的主子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死,就算她不配合,晏姝照样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她进宫为妃,甚至不必顾及她的清白,不顾护着她的性命。
尊卑关系早已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平等的合作,上位者的一切仁慈都是恩典。
而晏姝所赐予她的,远远大于她所付出的,秦妖娆铭感五内。
“南大人。”晏凌风走过来,身后跟着二十名侍卫,“这是我精心挑选的骁骑营侍卫,让他们随身护送南大人和昭仪娘娘。”
宫门口停着一顶软轿,轿子宽敞,坐两个女子绰绰有余。
皇后为他们安排了四名内侍。
前面十二人开道,两名内侍,十名御林军。
后面十二人护送,同样是两名内侍,十名御林军。
轿子两旁还跟着两名掌事嬷嬷,其中一个人就是皇后宫里的严嬷嬷。
这阵仗,这排面,足够撑起秦昭仪的身份和威严。
“多谢表兄。”南歌微微颔首,“表兄不必太生分,喊我表妹即可。”
晏凌风语气沉稳:“在宫里应该遵守规矩,不可乱来。”
南歌默了默,颔首:“多谢晏统领。”
晏凌风:“……”
“时辰不早了,请昭仪娘娘上轿。”严嬷嬷躬身开口,“早些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午后还得早些赶回来,不能耽搁了时辰。”
秦妖娆点头,示意南歌上轿。
南歌谦让:“昭仪娘娘先请。”
秦昭仪于是在宫女轻扶下,抬脚登上软轿,坐在左侧,南歌走上轿子,坐在右侧。
两人相对而坐。
“起轿!”内侍高喊一声,“昭仪娘娘回家省亲!”
秦昭仪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我长这么大,十几年加一起都没有今天风光。”
“我也是。”南歌跟着一笑,“皇族规矩大,何况今天是给你撑场子的,风光一点也是应该。”
秦昭仪缓缓点头,想了想:“南大人,我们能聊聊天吗?”
“自然是可以。”南歌点头,“昭仪娘娘想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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