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用膳都有繁杂的规矩,但晏姝跟夜皇或容隐用膳时,只希望他们两个人享受美食,不需要那么多人围在一旁伺候。
“你们都退下。”
两旁侍膳的侍女低眉福身,行礼之后鱼贯告退。
“这一路辛苦了。”晏姝给夜皇夹了些菜,有肉有鱼,“办案时有没有遇到阻挠?”
夜皇摇头:“他们不敢阻挠。”
摄政王的威名早在先帝时期就被大肆宣传过,虽说那时候他没办过什么特别厉害的差事,但先皇对他的器重和他的可怕之处,早已通过旁人的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
再加上他确实在先帝时期秘密杀过一些贪官,以及摄政王府常年神秘,不管多少刺客去试探真假,最终都被留下了尸体在大门外。
于是便让人越发相信摄政王的可怕。
所以摄政王出去办差,亲自捉拿罪证确凿的犯人,没人敢阻挠——就算想阻挠也办不到。
他手下的影卫会提前把这些人击杀。
“嗯。”晏姝点头,“先吃饭吧。”
夜皇沉默片刻:“陛下所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晏姝挑眉:“你没查?”
“未经陛下同意,臣不会调查凤仪宫的事情。”夜皇低眉,“任何事情都不会。”
“万一凤仪宫里有叛徒呢?”
“臣会保护陛下。”夜皇说道,“陛下亦有自保能力,臣不担心。”
顿了顿,“臣不会查凤仪宫,但凤仪宫的宫人一旦踏出此处,与宫中其他人接触时,都在玄隐殿和御林军监视之下。”
御林军在明,玄隐殿在暗。
寻常情况下,御林军不得踏入后宫之地,但玄隐殿早就安排好了特殊的眼线。
宫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嗯。”晏姝不置可否,故弄玄虚似的,“先吃饭。”
好消息就该吃饱饭再分享,免得有人激动得吃不下饭了。
夜皇心头古怪,却没再多问。
两人安静地用膳,气氛无比静谧温馨。
膳后夜皇去沏茶。
晏姝移驾暖阁,品着摄政王亲自沏的茶,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案上堆积了不少奏折。”晏姝搁下茶盏,示意夜皇研墨,“近日大多是跟秋闱有关的事情,各部之中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官员跟外面有所牵扯。哪怕本宫不止一次下旨不许任何人求情,依然有些人不死心地想救下几个人。”
夜皇皱眉:“需要臣对朝堂做一番清理?”
“暂时不需要。”晏姝淡哂,“等殿试之后再说,朝中进了新人,好好培养,那些顽固迂腐的老臣就该退位让贤了。”
“是。”
“夜皇。”晏姝忽然开口。
“在。”
“本宫有了身孕。”晏姝抬眸瞥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夜皇研墨的动作倏地顿时。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晏姝,眼底震动一闪而逝,随即归于平静。
只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恭喜皇后陛下。”
晏姝挑眉:“不恭喜你自己?”
夜皇抿了抿唇:“臣很高兴,但孩子对陛下更重要。”
“对你来说也很重要。”晏姝语气悠悠,“你可以父凭子贵。”
父凭子贵?
夜皇心头微动,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却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心头生出了一股蠢蠢欲动。
他沉默片刻:“臣可以父凭子贵?”
“可以。”
夜皇抿了抿唇,低低说道:“臣不要名分也行。”
“本宫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坐上皇位。”晏姝声音沉定,“所以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姓晏,本宫不会让他冠上夜氏皇族的姓氏,也不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夜容煊的孩子。”
虽然让人以为是夜容煊的子嗣,对她掌握大权更有利,若明年夜容煊暴毙,这个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她可以以太后身份垂帘听政。
但她不想再跟那个烂人扯上一丁点关系,更不想把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不管陛下想做什么,臣都会帮陛下做到。”夜皇低眉,“只是陛下乃是先皇女儿,身份本就尊贵,陛下不想恢复皇族姓氏?”
“不想。”晏姝摇头,“本宫不愿与景王之流做兄妹。”
夜皇沉默。
晏姝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夜皇。”
“陛下?”
“本宫虽偶尔会与你说笑,但夜皇和容隐到底只是一个人,若以后我们成了夫妻,你应该用什么名字?”晏姝轻抚着下巴,“若是用摄政王的身份,可以更好的震慑群臣,但容隐才是你的真名……”
“名字只是一个叫法,对臣来说不重要。”夜皇道,“是夜皇还是容隐,取决于陛下需要谁。”
陛下需要容隐,容隐就一直待在她身边做个影卫。
陛下需要摄政王,夜皇就是朝堂上无坚不摧的护盾。
他这一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护她平安。
晏姝沉默良久,缓缓在长榻上躺了下来,自然而然地把脚翘在夜皇腿上,带着点放松的姿态。
夜皇低眉,温柔地替她捏起双腿。
“夜容煊以前也给本宫捏过腿。”晏姝忽然开口,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
像是嘲弄,像是唏嘘,像是纠结。
夜皇动作微顿,默默转头望着她:“如此温馨的时候,陛下能不能别提那个扫兴的人?臣跟他不一样。”
晏姝挑眉:“你这是抗议,还是不满?”
“都不是。”夜皇放开她的腿,整个人倾身覆了上去,颀长健硕的身躯把晏姝牢牢困在自己的臂弯之间,“臣十多天未见陛下,本就忍受着相思之苦,陛下这会儿还提起别的男子,哪怕他已经成了臭水沟里的老鼠,臣还是会不开心。”
晏姝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的脸,四目相对,前者神色坦然,反而是夜皇耳根子微红,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个姿势。
原本霸气侧漏的姿势和语气,瞬间成了温顺奶狗风。
“你此时的反应和说话的语气像容隐。”晏姝嘴角微扬,眼底泛着几分戏谑,“是不是忘了自己此时是摄政王的身份?”
夜皇没忘。
但是暖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管扮演什么角色,都只有晏姝可以看到。
不用担心在外人面前折了摄政王的威严。
“言归正传吧,不正经的事情留着晚上再做。”晏姝捏了捏他的脸,步入正题,“姬鹤羽明年开春要来楚国,是怎么回事?”
夜皇正因为那句“不正经的事情”晃神,随即便听到晏姝提起姬鹤羽,难得懵了一瞬,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默默起身在榻上坐下来,继续给晏姝捏腿:“景王派出去的心腹半路被截杀,跟姬鹤羽的人没来得及接触,但司徒离渊八月份来皇城觐见皇后一事,姬鹤羽却知道。”
晏姝阖眼说道:“姬鹤羽身为太子,本性多疑,他跟司徒离渊合作本就就是因为缺钱才为之,自然会多几分戒备。”
“是。”夜皇点头,语调沉稳不惊,“姬鹤羽近来得知楚国是皇后掌权,且这个皇后还是南昭女皇留在楚国的亲生女儿,心里骤然生出危机也是正常反应。”
南镜初回南昭之初,南昭文武大臣各有自己的势力党羽,女帝后宫也确实因为平衡朝中势力而进了不少人。
但这些年来女帝一无所出。
他们宁愿女帝过继一个宗室子,也从未想过要让南镜的亲生女儿回去南昭继承帝位,就是因为晏姝身上流着楚国的血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是每一个国家君王贵胄都会谨记的规矩。
所以多年前,几乎没有人在姬鹤羽面前提起晏凌风和晏姝这对兄妹。
可现在他已知道实情,还得知晏姝做了楚国皇后,并掌了摄政大权。
局势如此发展,让他敏锐地嗅到了几分威胁和不安,且这种威胁并不是无中生有,所以就兴起了来大楚一探究竟的想法。
若晏姝真的对他造成了威胁,他大概还得评估大楚的兵力如何,想要更快地除掉楚国皇后,是应该直接发动战争,还是派刺客来刺杀?
晏姝淡哂:“所以他要亲自来看看?”
“嗯。”夜皇点头,“不过出访他国是一件大事,必须请示女皇的同意,且准备充足才能启程。”
出使他国需要能言善道的使臣,需要精良的护卫,还要准备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并且出使他国总要选一个正当的理由。
所以他们还有的准备。
待明年南昭太子抵达大楚,从随行而来的使臣和卫队配备,或许能窥出南昭女皇的真实想法。
晏姝淡漠一笑:“既然他想来,那就来吧。”
来了就别回去了。
“若是让南昭女皇和百官知道,他们的太子跟楚国亲王勾结,还私自把漠北的肥沃之地卖给了商贾……”晏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知南昭君臣是什么反应。”
夜皇道:“我们也可以借用这个秘密拿捏姬鹤羽,让他主动供出他跟景王之间的关系。”
晏姝睁开眼,定定看着他。
这一刻若问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突然就没了任何想法。
只是觉得……他们俩确实是一路人,总是走一步就看到了十步之外,习惯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心有城府,精于算计。
他们是九天之上最合适的同袍,身心最契合的伴侣——可以立下终身契约的那种。
“皇后陛下。”南歌站在暖阁外出声,打破了室内安静,“元宝禀报,说丞相大人请陛下至勤政殿一趟,有要事禀报。”
晏姝从长榻上坐起身:“这些重考学子的卷子已经批阅结束,丞相大人应该是送结果来了。”
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举步往外走去:“摆驾勤政殿。”
“是。”
晏姝所猜没错,丞相不但带来了重考中榜的名单,还带了几份卷子过来。
勤政殿里除了南丞相,武王和其他两位副监考官也在。
随着一声“皇后陛下驾到!摄政王——”唱喝响起,勤政殿里几人表情微微一变,行礼之前,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跨进门槛的皇后和摄政王。
武王眼神微暗,唇角不自觉地抿紧,摄政王居然跟皇后一起出现?
这是巧合?
还是说,摄政王一直跟皇后在一起?
“臣等参见皇后陛下,参见摄政王。”南丞相率先行礼的声音,拉回了武王的失神。
他敛了敛眸,恭敬行礼。
晏姝抬了抬手:“都不必多礼。”
晏姝走到御案后坐下,语气淡淡:“摄政王出去办案刚回来,本宫方才召他在凤仪宫议事,听到元宝说丞相大人在此,便跟摄政王一道过来了。”
“邀请摄政王去凤仪宫议事?”武王皱眉,“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第268章 真是疯了
“确实不合规矩。”晏姝语气淡淡,“不过本宫不在意,摄政王也不会在意。”
不合规矩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她连皇位都敢肖想,其他的不合规矩之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武王没再说话,只是表情看起来已不太好看。
晏姝没理会他,示意丞相直接进入正题。
腊月里重考的这批卷子确实已经批阅结束,整个流程严谨保密,在结果出来之前,绝不会泄露任何一位学子的信息。
但名次排出来之后,卷子便不再是秘密,好的文章供人翻阅传看已属常态。
南丞相把其中较为出彩的几篇文章呈给晏姝:“这几份是补考学子中最优秀的几篇,陛下请过目。”
南丞相呈递上来的几篇是《策论》,几位优秀学子借着此次科举舞弊一事,把朝堂和官场中还存在的一些不足指了出来。
当然,每个人写的侧重点不同。
有人提出应该严厉惩治贪官昏官,这些人的存在不但是对学子的不公平,更是对天下苍生的不公。
有他们在,大楚会一点点被蛀虫腐蚀,衰败是早晚的事。
还有的言辞激烈,控诉地方有如此多的昏官,定是朝中背靠大树,有人庇护,请求皇后彻查,还社稷一个清明。
言语中只差没指明皇帝昏庸,才养出了如此多的昏官,想要清除这些蛀虫,必须施以重典。
晏姝极有耐心地把他们的文章一篇篇看完,须臾,缓缓抬眸看向南丞相:“丞相大人觉得他们写的怎么样?”
“道出了事实,提出了建议。”南丞相儒雅一笑,“虽语气略失恭敬,但胆子确实够大,文章也做得好。”
晏姝也是如此想法。
她当下最需要的就是敢想、敢说、敢干的年轻新贵,初生之犊不畏虎,才敢言其他人不敢言之语,做其他人不敢做之事。
若这种有胆魄的学子多一些,定能好好杀一杀朝中那群迂腐老狐狸的气焰。
“他们应该感到幸运。”南丞相有感而发,“如此特殊时期,正好遇到需要用人且圣明宽容的主子,否则若是摊上一个刚愎自用的君王,如此犀利的言语,只怕获罪的可能性更大。”
晏姝慢慢翻阅几份卷子,心里赞同丞相的话,却也体谅学子们的心情:“有才华之人难免心高气傲,他们在桐城、宁州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心里有所不满也是正常,而那些贪官都是朝廷养出来的,责任无法推脱。”
虽然贪官是先帝在位时就有,跟晏姝无关。
但她无法否认如今朝廷从上到下蛀虫太多,舞弊案所展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她既然接过大权,自然也要承担起上一任皇帝留下的烂摊子。
晏姝把卷子整理好放在一旁,淡道:“明天早朝之后,宣这几位学子进宫,本宫要当面与他们谈谈。”
“是。”
“此次中榜的所有学子,明年照常参加春闱,与其他学子一起。”
“是。”
秋闱一事至此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果,该处置的官员已经被捉拿归案,受到不公的学子也补了科考机会。
但是晏姝心里清楚,这偌大的江山之下,万千黎民百姓之中,不公正的事情成千上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阴暗。
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足以惊动天下的大事——如篡位谋反、科举舞弊、贪墨大案、灭门惨案这些都可以顺利呈到御案上。
哪怕有人隐瞒不报,或者因为利益而阻挠上报,但有玄隐殿在,总会被知道。
可那些相较于江山社稷而言的小案子呢?
远离皇城天子脚下的偏远地区,侵占良田、私自加税、欺压百姓、欺男霸女的恶霸。
富庶地区称霸一方,俨然像个土皇帝似的只手遮天,官商勾结,欺上瞒下的不臣世家。
还有一些尚未完全开化的地方,利用落后的风俗压迫女子,完全忽视了人权和尊严……
这些事情不算小,只要有人弹劾,照样可以震动一方。
可若是无人管无人问,似乎就形成了一种约定成俗的“合理”。
而这些约定成俗的不平之事,在天下各地都有。
晏姝深深地感觉到,做皇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以后要走的路很长,要做的事情很多。
容不得半分松懈。
正事结束,丞相和两位副考官率先告退。
晏姝望着站着没动的武王,眉梢微挑:“武王还有事?”
武王目光落在晏姝脸上,欲言又止片刻,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摄政王。
不知是不是见面的次数多了,武王对摄政王不再如前几次见面时那般恭敬,眼神里反而多了几分忌惮和厌恶。
“摄政王是父皇亲自赐的名,亲自封的品级,虽然本王对摄政王的底细了解得不是很多,但‘摄政王不得干政’这一点,本王却是清楚的。”武王盯着他,“还望摄政王谨守分寸,谨记先帝临终遗诏,别做越矩之事。”
夜皇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神幽深难测。
“皇后是摄政皇后,朝政大事自有皇后和朝中诸位大臣共同商议。”武王不躲不避,直直迎着他冷硬的目光,“摄政王大可以继续待在王府,保持你一贯的神秘莫测。”
“本王的事情,应该也轮不到武王置喙。”夜皇嗓音冷峻,如裹着一层寒霜,“武王守好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便是对皇后尽忠,也尽了一个亲王最大的本分。”
他像是刻意加重了“尽忠”两个字,意在提醒武王他的身份。
然而武王天不怕地不怕,压根不在意什么亲王郡王,这些都是唾手可得也随手可弃的东西。
如今横亘在他面前的,偏偏是抹不掉、摆脱不了、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只让他恨不得亲自去地下走一趟,把父皇拽上来好好问问,他跟晏姝到底是不是亲兄妹的关系。
甚至于,他这会儿巴不得听到自己母妃曾红杏出墙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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