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容煊起身离开之际,心头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既然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女儿都进了宫,那他就如晏姝所愿,先把两位尚书拉拢过来,以后再慢慢削弱丞相手里大权。
当他不需要晏姝的时候,看她还能不能如此骄横强势。
夜容煊走了出去,林英和宫女们跟在身后。
走到宫门外,夜容煊跟迎面而来的晏凌风正面遇上,对方跟他行礼:“卑职参见皇上。”
“后宫之地,男女授受不亲。”夜容煊淡淡提醒,“就算是亲兄妹也该避嫌。”
晏凌风垂眸:“卑职明白。”
夜容煊举步离开。
第15章 他不配
晏凌风转头望着他的背影,眸心划过一抹深思,很快转身走进凤仪宫正殿,单膝跪地行礼:“卑职参见皇后——”
“大哥不必多礼。”晏姝抬手,示意他起身,并命令,“所有人都出去。”
“是。”宫人们行礼告退。
晏姝起身走到晏凌风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受伤没有?”
晏凌风默了默:“没。”
“以后在那个家里,大哥不必再委曲求全。”晏姝开口,“不管父亲让你做什么,都不必听他的。”
晏凌风沉默片刻:“你是皇后,我若忤逆父亲,对你名声不好。”
“我不需要名声,名声不能当饭吃。”晏姝说着,声音转冷,“大哥,我要权力。”
晏凌风微惊:“妹妹?”
“父亲不可靠,夫君也不可靠。”晏姝冷冷一笑,眼底是无尽的讽刺和冷漠,“如果大哥在家不能反抗父亲,我在宫里就会束手束脚,会时刻担心大哥是不是又被父亲拿捏住了,会受制于父亲和云氏。”
晏凌风缓缓摇头:“妹妹最是聪明,不管我怎么做,妹妹都不可能受制于人。”
比如今天,她一道懿旨就可以把他召进宫,让父亲欲惩罚他的目的得以落空。
“但是我明白妹妹的意思。”晏凌风很快点头,“妹妹怎么说,我怎么做。”
妹妹不希望他在那个家里委曲求全,他就不再委曲求全。
妹妹想要权力,他就助他得到权力。
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他必定助她心愿达成。
“这几天我要替皇上选秀,事务繁忙,前朝的事情没空去理会。”晏姝转身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大哥有空替我转告外祖父,丞相大权让他牢牢抓在手里,那些折子有想给皇上看的,就送几本给他批批打发时间,没必要给皇上看的,就不用送过去。”
晏凌风心头一惊:“妹妹这是要架空皇上的权力?”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力,不算架空。”晏姝抬手取了两个茶盏,亲自执壶倒茶,嗓音漠然,“本宫只是想把曾经给他的东西收回来而已。”
晏凌风不解:“为什么?”
他还记得皇上登基之前,妹妹为他悉心筹谋,甚至没少在先帝面前替他博好感。
然而新帝登基才一个月,封后大典也刚刚过去,妹妹对皇上却似乎已经不再热络,甚至隐隐带了一点……恨意?
“因为他不配。”晏姝声音极冷,冷得像是腊月寒冬的冰雪,“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已经是我给他的恩典,他不能继续贪心。”
晏凌风眸子微敛,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也不需要多问。
有些事情妹妹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他不会逼问。
他只需要明确她的态度即可。
“大哥。”晏姝端着茶盏,起身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一盏热茶递给他,“我跟夜容煊已经成了亲,现在的身份是皇后,这个事实暂时无法改变。”
晏凌风点头:“嗯。”
晏姝语气平静:“我没兴趣换一个皇帝,因为那会很麻烦。”
晏凌风依然点头:“嗯。”
晏姝挑唇:“所以,如果我要让夜容煊成为一个没有权力的傀儡皇帝,把大权握在我自己的手里,大哥觉得如何?”
晏凌风沉吟片刻:“没问题。”
晏姝笑了笑:“还是大哥最信我。”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他们兄妹说来却仿佛谈论天气一般闲适轻松,浑然没有翻覆天地的剑拔弩张之感。
晏凌风说道:“妹妹想要什么尽管去做,我会做妹妹最坚强的后盾。”
“不仅如此。”晏姝摇头,“我待在宫中,许多事情做起来不是很顺畅,所以需要大哥替我打点外面,比如今年的秋闱,我要选一批只听从我的人入朝。”
晏凌风略作沉吟:“我会让外祖父留意。”
“两日后选秀,我会选一批敌对的,还有一批可用之人。”晏姝嘴角微扬,“我会让皇上忙得不可开交,没空来我这里。”
晏凌风薄唇抿起,执着茶盏的手微紧:“妹妹现在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既然能给他选三宫六院,甚至愿意多选几个,让他忙得没时间来凤仪宫,是不是足以证明晏殊对皇上已无一丝情分?
“确实没有感情。”晏姝回身端起另一盏茶,送至唇边轻啜一口,嗓音是浸润了一层冰凌,“就算他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晏凌风眉头微皱。
这么说来,妹妹想要独掌大权,目的并不是为了独占夜容煊?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死。”晏姝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死了,大臣们就会立即扶持新帝,本宫这个皇后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所以在她完全掌握大权之前,夜容煊必须活着,好好活着,见证她一点点让他堕入地狱的过程。
皇后要替皇上选秀充盈后宫,这个消息一出,各大世家齐齐一惊。
“选秀?”景王府里,衣袍华贵的男人眉头皱起,满脸阴沉之色,“那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身桃粉长裙的女子手里端着厨房刚煲好的汤,放在景王面前,缓缓摇头:“不知道,不过皇上和皇后感情不是很好吗?大臣们还担心皇后独霸后宫呢,怎么会突然选秀?”
景王冷笑:“应该是为了给那个低贱的东西拉拢朝臣。”
毕竟之前众皇子争储,朝中党派之争太激烈,根本没几个人效忠夜容煊那个出身低贱的皇子。
先帝临终前传位给夜容煊又如何?
登上帝位之后无人可用,还不如一个丞相或者亲王权力大。
叫着好听罢了。
“王爷,皇上已经登基,大逆不道的话切不可再乱说,当心传出去惹下大祸。”女子皱眉,“我们应该说皇后贤惠,懂得替大局着想。”
景王垂眸搅着碗里的汤,冷冷说道:“要不是国公府嫡长女一心扶持他,本王就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不敢反驳一句。”
一个宫女生的贱种,曾经给他们几位皇子提鞋都不配,最后居然靠着一个女人坐上了皇位。
简直是皇族的奇耻大辱。
女子沉默片刻:“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皇后现在一心一意为了皇上,我们还是该小心谨慎一点。”
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没什么,皇后的权力却不小。
亲王辱骂皇帝,即便顾虑他背后的势力而不能杀了他,可降个爵位或者幽禁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连御林军大权都握在皇后娘娘的兄长手里。
夜容景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沉沉望着窗外,良久不发一语。
先皇元帝膝下皇子七人,先皇后嫡子凤王,贵妃之子武王,淑妃之子景王,以及德妃之子成王皆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之一。
朝中各党派竞争激烈,站队分明。
元帝龙体违和之后,争储状况越发残酷,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最终四位皇子却一个也没能成,反而让夜容煊这个宫女所出的贱种成了最大的赢家。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晏姝的介入。
一个出身卑微没有任何背景的庶皇子,靠着一个女人一跃成为新帝继承人,竟连立储那一步都省了。
先帝驾崩前夕,当着满朝文武和皇族宗室的面,宣布皇七子夜容煊为新帝。
争储争得你死我活的皇子和各派大臣简直如闻晴天霹雳,不敢相信皇帝临终前竟犯下如此糊涂,传位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众人眼神如利剑,几乎要把夜容煊当场杀死。
然而即便他们所有人都反对,依然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皇帝的临终遗诏谁敢不从?
何况晏姝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她背后的势力不小,当丞相第一个跪下来参拜新帝时,就宣布了其他皇子的完败。
先帝驾崩之后,新帝必须在一月之内登基,否则就要守孝三年。
夜容煊要什么没什么,真守上三年,只怕其他皇子早就群起而攻之了,所以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只求一个速度。
反而是登基一个月之后的封后大典格外隆重繁华,让满朝文武都见证了晏家嫡长女的风采和派头。
景王缓缓啜了口茶,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幕。
封后大典上新帝的意气风发,皇后的明艳夺目,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景王表情一点点阴郁下来,声音冷若冰霜:“去丞相府提亲一事办得如何了?”
女子神色微黯,低头说道:“丞相回绝了。”
景王眸色沉了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依然为此感到不悦。
“下个月是护国公大寿,你去帮我准备一份厚礼。”夜容景平静地吩咐,“必须投其所好。”
女子低低应下:“是。”
平阳长公主府里,同样一片低气压弥漫。
年过三十的美貌女子坐在主位上,妆容精致华贵,语气却极为凌厉阴郁:“皇后要给皇上选秀?”
“是。”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云氏坐在一侧椅子上,面色不悦:“那小贱人一肚子阴谋诡计,定是没安好心。”
“她现在是皇后,别一口一个‘小贱人’,当心祸从口出。”平阳长公主说着,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你打算怎么办?”
云氏面上拂过讪讪之色:“还请长公主殿下帮忙。”
“本宫现在哪有她威风?”平阳长公主冷笑,“堂堂中宫皇后,统摄后宫大权,外祖父是丞相,舅舅是大将军,这身份背景哪是本宫惹得起的?”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求到长公主这里。”云氏站起身,对着平阳长公主屈膝一福,“晏姝向来对晏雪恨之入骨,这还没入宫呢,雪儿就被她强迫跪在凤仪宫一夜,我实在不敢想象以后雪儿进了宫,晏姝会如何折磨她。”
晏姝甚至敢让人对她这个母亲动手。
云氏抬手摸着自己依旧肿痛的脸,恨不得把宫里那小贱人千刀万剐。
平阳长公主神色微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本宫暂时还不知道她的目的,贸然干涉只怕不太好。”
云氏道:“外面有人猜测她是想替皇上拉拢人心,依我看却不太像。”
平阳长公主抬眸:“怎么说?”
“昨日进宫,我眼见着皇上和晏姝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以前那么融洽。”云氏皱眉,显然对此感到不解,“以前两人几乎是如胶似漆,晏姝对皇上更是百依百顺,可昨日她的态度却很冷淡。”
平阳长公主眉眼浮现深思:“封后大典刚结束,皇上应该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
“确实没做,所以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云氏缓缓点头,眼底有着深思之色,“皇上看起来很不高兴,但晏姝一点都不顾忌他的不高兴,跟往常贤惠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难道以前一直都是伪装?”平阳长公主猜测,随即冷冷一笑,“刚坐上后位就得意忘形,以后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上如今依靠着她坐稳皇位,可说到底,这个江山最终依然是皇上做主。
君为臣纲,丞相和大将军最后也得听皇帝的。
夫为妻纲,待皇上坐稳皇位,废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晏姝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骄横跋扈,惹皇上不满。
“我现在只担心她报复雪儿。”云氏咬了咬牙,心里暗骂着晏姝那个贱蹄子公报私仇,“晏姝在家里一直把我们视为仇敌,恨不得早日脱离那个家,辅佐皇上不过是因为皇上出身低微,无权无势便于她控制,果然一坐上后位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云氏以前一直觉得夜容煊不成大器,连护国公都说皇上不可能传位于七皇子。
谁能想到最后皇位竟真的被夜容煊得了去?
那小贱人之所以帮夜容煊,一定是因为对方早早就承诺册立她为皇后,并会一直对她心存感恩,否则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不得势的皇子?
如今心愿已达成,晏姝稳坐中宫主位,朝政大权控制在丞相手里,御林军统领是晏姝的亲哥哥,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又是她舅舅。
所以晏姝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早早就暴露了本性。
“天下终究还是要皇上说了算。”平阳长公主嗓音冷沉如冰,“她今日如何嚣张跋扈,来日就会死得如何凄惨。”
云氏皱眉:“那选秀一事……”
“选秀那天,本宫会进宫去看着。”平阳长公主冷道,“我倒要问问她,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云氏点头:“嗯。”
平阳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想着晏姝那个女人,心里嫉恨交加。
她恨晏姝是有理由的。
原本她是扶持景王登基,景王甚至承诺,只要顺利夺得皇位,她的儿子就必定是御林军统领。
可景王争储失败,直接导致她的儿子丢失了御林军统领之位。
除此之外,先帝对晏姝的过度偏宠也是长公主嫉恨她的理由。
要不是先帝亲自指婚晏姝嫁给夜容煊,就依着先帝对晏姝的态度,谁不以为她是先帝的私生女儿?
晏姝在晏家不得宠,母亲死得早,从小就受尽磨难,九岁那年先帝让南大将军把晏姝带去边关,十五岁归来被封为安国郡主。
从此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直到先帝驾崩,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宠爱晏姝。
而这些宠爱原本应该属于平阳长公主。
她才是皇族最尊贵的公主,慕帝时期的嫡公主,先帝时候的长公主,她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可晏姝的出现却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平阳长公主心里怨恨,并发誓要趁着晏姝如今羽翼未丰,把曾经失去的那些都讨回来。
不管各家对选秀一事有什么想法,圣旨已下,谁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况且选秀入宫对朝中许多大臣来说,本就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他们之前各为其主,最终登基的却是没人扶持的夜容煊,大臣们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跟新帝投诚,心里正愁以后被清算呢。
此番若能顺利送女儿进宫,他们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跟皇帝站在同一阵线,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皇帝或许可以不计前嫌,忘记他们曾经是对立的关系。
且此次选秀乃是第一批秀女进宫。
皇上正处于需要拉拢朝臣的地步,京中贵女进了宫,名分都不会太低,若能早日诞下个一儿半女,不愁以后位份不高,家族不旺。
当然也有对此事并不热衷的人,比如丞相府的嫡孙女南歌。
“皇上登基之前,不是承诺只喜欢表姐一人?”南歌坐在窗前看书,听到母亲说话,眉头微蹙,“封后大典刚结束就选秀,皇上这算是过河拆桥,还是背信弃义?”
丞相府嫡孙女南歌,年方十六,京中颇负盛名的才女,生得标致美貌,秀美绝伦,爱读诗书,爱侍弄花茶,一手画技更是出神入化,惹得多少才子才女心动仰慕。
然而就是一个这样身份贵重、气质温婉的才女,却拥有一副不属于男儿的骄傲心性和冷硬脾气。
更无人知道,她一手暗器使得比画技还精湛。
南夫人坐下来,语气温和:“不是,听说选秀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南歌皱眉:“不可能。”
晏姝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情,怎么可能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南夫人淡淡一笑:“方才你表哥过来传话,说让你如期进宫就行,其他的不必理会。”
虽然南歌是丞相府嫡孙女,身份高贵,就眼下新帝的处境和相府的权势来说,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
但选秀的规矩乃是皇族立下,六品以上官员之女都得参加,南歌自然也不例外。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南歌敛眸沉吟:“皇上和皇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的事情我如何知道?你表哥只说让你祖父好好握着相权。”南夫人端着茶盏,“我们妇道人家不懂朝政,但对于女儿家的心思还是能猜透一些的。”
南歌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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