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跪在地上,恭敬地开口:“回禀皇后娘娘,老奴检查得很仔细,晏……晏二姑娘确实不是完璧之身。”
“你这个老东西,尽在皇后面前胡言乱语!”夜容煊走过去,抬脚就把她踹倒,“说!谁让你陷害晏二姑娘的?”
“皇上息怒,皇上明察!”严嬷嬷跪直身体,“老奴万万不敢欺君罔上,晏姑娘她确实……确实……”
“来人!”晏姝语气疏冷而凌厉,“把晏雪带出去,杖打二十。”
夜容煊震惊转头:“姝儿?”
“晏姝!”晏雪脸色惨白,惊恐地喊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无权对我动用私刑——”
晏姝眉目煞冷:“带出去!”
严嬷嬷和季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拖着她往外走去。
“姐姐,姐姐!”晏雪知道怕了,吓得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大姐饶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皇后娘娘——”
严嬷嬷和季嬷嬷不理会她的挣扎惨叫,很快就把人拖了出去。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温度急速下降。
宫女和秀女齐齐跪在地上,骇得脸色发白,有胆子小一些的,甚至忍不住微微发抖。
“姝儿。”夜容煊神色惊变,走到晏姝跟前劝说,“别这样,她是你的妹妹,姐妹相残传出去,会有损你的名声——”
“我的名声重要,还是皇族规矩重要?”晏姝抬眸,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皇上知不知道什么叫秉公办事?若规矩可以如此践踏,敢问皇族的尊严要靠什么来维持?”
夜容煊一噎:“我——”
“我知道皇上心软,所以得罪人的事情就由我来做。”晏姝整了整凤袍,冷冷命令,“先笞责二十,她若不如实招来,就再加二十。”
夜容煊攥紧手,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啊!”殿外惨叫声响起,晏雪疼得不停呼叫,“皇上救我!皇上!皇上救我——”
夜容煊神经一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殿外。
“皇上!皇上!啊——”惨叫声不停。
晏姝端起茶盏,挺直脊背端坐在凤椅上,慢条斯理地以茶盖刮着浮沫,神色冰冷淡漠,眉眼间萦绕着一层琉璃般干净清冷的色泽。
夜容煊攥了攥手,松开,不由自主地又攥在一起。
外面晏雪的惨叫如魔咒,一声声在他耳边回荡,让他心乱如麻。
“皇上坐下来吧。”晏姝开口,并示意他看向殿内四名秀女,“这一组秀女还没选,皇上可有中意的?”
夜容煊僵滞如木雕,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晏姝抬头看着他,面上寒色渐渐褪去,换上一副温柔如常的表情,“怎么了?”
“姝儿。”夜容煊转过头,极力扯出一抹笑容,忽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脸已经苍白如纸,“朕刚登基一月,你也才坐上皇后之位,我们还在笼络人心的阶段,是不是该宽容温柔一些?”
“皇上还年轻,本宫年纪也小。”晏姝语气淡淡,“朝中元老大臣们手握大权,我们若太过温和,怎能震住那些老狐狸?”
“可是——”
“况且晏雪确实犯了欺君之罪,我们若轻拿轻放,难免落人口舌,说皇上和本宫包庇自己的妹妹。”晏姝叹了口气,语气里隐隐流露出失望之色,“本宫真不知父亲和云氏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堂堂护国公次女,竟做出如此辱没门风之事,简直丢尽了本宫的脸面!”
语气微顿,声音更冷:“此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夜容煊心头一沉,掌心再次渗出冷汗。
严嬷嬷很快走进来,跪下回禀:“皇后娘娘,二十笞责已执行完毕,请皇后娘娘示下。”
晏姝喝了口茶:“晏雪有没有说跟她来往的男人是谁?”
“未曾。”
晏姝嗯了一声:“那就再加二十,继续打。”
“是。”严嬷嬷领命而去。
“皇后。”夜容煊声音冷了几分,不敢置信地晏姝,眼神透着无法理解的失望,“今日选秀,没必要见血吧?”
晏姝抬眸看他:“皇上心疼她?”
夜容煊一怔,脸色骤然一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第22章 一对狗男女
晏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眼底色泽一点点冷却下来:“皇上心疼她。”
这句话仿佛已是笃定,而非询问。
“朕并非心疼晏雪,只是不想你太过心狠手辣。”夜容煊双手负在身后,努力维持着君王该有的镇定和威严,“晏雪是你的妹妹,不是仇人,你真要如此不留情面?”
不留情面?
晏姝哂笑,眼底尽是冰冷讥诮。
眼前这个男人啊,真是虚伪又薄情。
以前口口声声说她不得爹娘宠爱,他会把她当成珍宝般宠着捧着。
然而明知她对父亲视若仇敌,跟云氏势不两立,明知道她的父亲和云氏联手害死了她的母亲。
今日却为了一个晏雪,敢大言不惭地提醒她,她们是姐妹。
背着她跟她丈夫私通的姐妹?偷偷摸摸怀着他孩子的姐妹?
还是自幼就帮着她母亲一起欺辱陷害她的姐妹?
想到早早被逼致死的母亲,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在那个家里受到的打压,想到前世那个已经三岁的孩子,想到夜容煊疯狂发泄时的癫狂……
晏姝眼底笑意越发冰冷。
不过是一对狗男女罢了!
晏姝轻轻闭上眼,想到自己费尽千般辛苦调理身体才怀上的孩子,最终却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既疼且恨。
她恨不得即刻把这对狗男女一起送入地狱!
然而不能着急。
先讨一点利息,她还要留着夜容煊做棋子,她要慢慢架空他的权力——哦不,这会儿他压根还没什么权力。
她要利用他掌大权在手,让薄情寡义的父亲和自私贪婪的云氏母女都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需要一个踏脚石。
她要登上权力巅峰,把这世间所有薄情寡义之辈都碾进尘埃里。
“姝儿。”夜容煊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有下降趋势,心头微凛,“你怎么了?”
晏姝睁开眼,干净清冷的眸心已恢复一片清明:“没什么。”
夜容煊轻叹一口气:“本来朕就不想选秀,你非坚持,这下倒好,弄得一个个跟惊弓之鸟似的。”
“皇上这是在怨我?”
“不是。”夜容煊下意识地反驳,随即面不改色地说道,“朕只是不想要那么多妃子,有你一人足够。”
“选秀是为了充盈后宫,稳固皇上的地位,与儿女私情不可混为一谈。”晏姝面上情绪敛尽,很快恢复了冷静从容的端庄仪态,“至于姐妹……不管本宫跟她什么关系,都不是她与野男人私通的理由,何况欺君之罪不可恕!”
夜容煊一怒:“皇后!”
“皇上,皇后娘娘。”严嬷嬷再次匆匆跨进殿门,扑通跪下,“晏二姑娘她……她……”
“她又怎么了?!”夜容煊转头怒问。
南歌目光微抬,看向夜容煊负在身后的双手,眸心微细。
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皇上这双手的反应,便是他心里最真实情绪的体现。
皇上今天的情绪很不正常。
焦灼,震惊,愤怒,不安,心虚……色厉内荏的表现,足以证明他跟晏雪之间关系匪浅。
“皇上失态了。”晏姝冷冷提醒他。
夜容煊一惊,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镇定地开口解释:“朕只是担心闹出太大的动静,护国公那里不好交代。”
“父亲那里我去交代就成。”晏姝说着,看向严嬷嬷,“晏雪怎么了?”
“晏二姑娘流血了。”严嬷嬷低着头,神色苍白,一阵阵不安席卷心头,“看症状,像……像是小产……”
殿上跪着的几人脸色刷白,连验过身的林云珠、顾知意和沈嘉心几人也是面露惊色,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严嬷嬷。
“小产?”夜容煊震惊之下,箭步上前,一脚把她踹倒,“你这个刁奴简直胡言乱语!外面那个女子是晏家二姑娘,皇后娘娘的妹妹!你敢在这里妖言惑众,信口雌黄!来人,把这个刁奴带出去,乱杖打死!”
晏姝没说话,外面也没人进来。
严嬷嬷爬起来,安安稳稳地跪在地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皇上,皇后娘娘。”她死死地伏在地上,恭敬开口,“奴婢在宫里做事三十余年,先帝时候就给秀女验身,绝不会弄错,晏二姑娘她……她真的小产了!”
晏姝已不想再去理会皇帝的失态,一字一句,平静地开口:“所以嬷嬷的意思是说,晏雪此前有过身孕?”
“是。”
夜容煊僵白着脸,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盯着严嬷嬷,脊背上却渗出层层细密的冷汗。
这种愤怒而又无力的感觉让他厌恶。
望着眼前伏地而跪的严嬷嬷,夜容煊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杀气。
他使唤不动凤仪宫的人。
他堂堂一个天子,竟使唤不动凤仪宫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夜容煊心头既惊又冷。
他还不能跟晏姝撕破脸。
不管她做什么,他只能忍,顺着她,哄着她。
夜容煊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努力不去想正趴在外面受刑的晏雪,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失控的情绪。
“姝儿。”他转身走到晏姝身侧坐了下来,眉头紧皱,“若严嬷嬷所言属实,那么护国公夫人教女无方,才导致女儿做下如此败坏名节之事,理该追究护国公夫人的责任。”
直到此时,他仿佛才意识到秀女有孕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不但护国公府名声败坏,连带着皇族也会蒙羞。
欺君之罪,罪不容赦。
最重要的是,晏雪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晏姝敛眸喝茶,眉眼色泽如霜。
“只是姝儿,”夜容煊话锋一转,蹙眉看着晏姝,“你刚被册封为皇后,这个时候若把事情闹大,不仅护国公面上无光,你这个皇后声名也会受损,朕以为此事就悄悄地查,你以为如何?”
难得这个时候他能这么快镇定下来。
看来今天受的刺激太多,过度的震惊不安倒是极快地锻炼了他的定力。
晏姝搁下茶盏,疏懒地倚在榻上:“听皇上的。”
夜容煊一愣,没料到这次她如此好说话:“当真?”
“自然当真。”晏姝斜睨他一眼,“皇上一国之君,难道我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夜容煊表情一僵。
给他面子?
若真给他面子,何至于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第23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既然皇上已无心选秀,其他几位秀女就让她们回去吧。”晏姝挥了挥手,似是有些疲惫,有些厌烦,“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宣扬出去。若让本宫知道谁嘴碎多舌,本宫就割了她的舌头!”
众家女子面色微白,低头齐道不敢。
晏雪一事对她们造成的阴影太大,就连最嚣张的沈嘉心都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多吭一句。
刚才还嫉妒晏雪的位分比她高,这会儿只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多腌臜事儿。
“几位新妃都有了封号和宫殿,严嬷嬷,各宫各殿的规制由你负责安排。”
“奴婢遵旨。”
“至于晏雪。”晏姝朝殿外投去一瞥,眼角余光瞥见夜容煊紧张的表情,声音冷漠,“先带回她的殿里,请个太医仔细瞧瞧,不过务必给本宫看好了,不许她踏出殿门一门。”
“是。”
“南歌留下来。”晏姝语气淡淡,“其他人都退了吧。”
“是。”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夜容煊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安静地看着秀女们告退离开。
须臾,他走到晏姝跟前,体贴而细致地给她捏着肩颈。
“姝儿辛苦了。”夜容煊语气无奈,“朕委实想不到,晏雪居然会是这样的女子。”
他这句话有多言不由衷,晏姝不是听不出来,明明心里恨得要死,难为他面上还能维持如此温柔模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晏姝神色淡淡,“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朕听姝儿的。”夜容煊把问题推回给她,“晏雪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晏姝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南歌。
以前也是这样。
夜容煊从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他的柔情,像是完全不觉得男人温柔是一种丢脸的表现。
曾经晏姝以为这种气度难能可贵。
然而当知道这一切皆是伪装时,对这种行为就只剩下了恶心。
恶心到哪怕明知是做戏,如今也一刻都不想再跟他相处。
“林英。”晏姝表情微淡,没什么情绪地交代,“册封的旨意尽快颁下去,别误了时辰。”
林英一惊,悄悄抬眸:“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用皇上的名义下旨?”
“不然?”晏姝眉头微皱,“今日给皇上选秀,选的是皇上的嫔妃,几位嫔妃的父亲也都是皇上将要拉拢之人,不用皇上的名义颁下旨,大臣们怎么会知道皇上想重用他们?”
林英惶恐地点头:“是,奴才稍后就去拟旨。”
“皇上日理万机,还是去处理朝政吧。”晏姝开口逐客,“我跟南歌说说话。”
夜容煊很想留下来听听她跟南歌说什么。
他甚至想让南歌进后宫。
让南歌和晏姝争宠,让她们反目成仇,看丞相到底是帮外孙女还是亲孙女。
然而这到底只是他想想。
晏姝不可能让南歌进宫的,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除非南歌自己愿意。
夜容煊压下心底阴暗的算计,面色温柔:“那姝儿跟南姑娘好好休聊聊,朕晚点再来。”
晏姝淡淡嗯了一声。
晚点他肯定会过来,因为她今日还有一份大礼等着送给他。
皇上终于带着他的贴身太监离开,也一并带走了殿内让人厌恶和恶心的气息。
晏姝面色好转,温和地朝南歌开口:“表妹坐吧。”
青雉给她奉茶,南歌接过茶盏,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南姑娘不客气,这是奴婢该做的。”青雉说着,冲着晏姝福身,“奴婢先告退。”
晏姝敛眸喝了口茶。
南歌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待她搁下茶盏,才沉静地开口:“皇后对皇上……没有感情了吗?”
晏姝心头微微泛起钝痛,前世数年恩爱算不算感情?
她不是个小鸟依人的性子,不会撒娇,不会蛊惑之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心为了夜容煊着想,替他拉拢朝臣,替他经营人脉,替他筹谋算计。
最终助他坐稳江山,掌大权在手。
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恩爱都是假的,从始至终都是伪装。
不知究竟是夜容煊伪装得太好,还是前世她被所谓的爱蒙蔽了双眼,一直没有看出真相。
但既然恩爱是假的,感情是假的,她自然应该保持清醒和理智。
“感情是什么?”晏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能当饭吃,还是能保证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南歌沉默抿唇。
“何况把感情寄托在一个薄情寡义之徒身上,那是愚蠢之人才会有的行为。”晏姝声音凉薄而讽刺,“南歌,从此时此刻开始,你给我记好了。”
“虽然我跟皇上成了亲,现下是他的皇后,但这辈子我跟他是死敌,是仇人,他即便坐上了这个皇位,也永远不可能拿到亲政大权。”
南歌站起身,屈膝行礼:“我明白了。”
“坐下。”
南歌没坐,而是开口说道:“我有一个请求。”
晏姝抬眸:“说。”
“我想做皇后娘娘身边的传旨女官。”南歌跪下来,身姿稳如磐石,“进宫之前,臣女就有这样的想法,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传旨女官?
晏姝心头微动,定定地注视她片刻,淡道:“起来说。”
“谢皇后娘娘。”南歌站起身。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南歌蹙眉:“这几日经常会有亲王去丞相府提亲,祖父回绝了好几次,可他们似乎听不懂话似的,很烦。”
晏姝蹙眉:“那你心里可有中意之人?”
“没有。”南歌摇头,“我心目中的男子应该温文尔雅,有气度,有担当,尊重女子,有高雅的品德和让人舒适的性情,可是这种人好像是我幻想出来的,世间很难找到。”
晏姝缓缓点头:“确实难得。”
“所以我不想成亲,不想嫁人。”南歌眉眼间浮现几分厌恶之色,“更不想听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言论,讨厌他们以这个理由来抨击女子,觉得女子到了年龄不嫁人,就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晏姝沉默片刻:“所以你就想进宫做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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