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说得委实不客气,跟凤清河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脸色沉了沉,纵然心头恼怒,却也不得不再次跪下来:“臣知错。”
凤王悄然攥了攥手,复又松开。
他也没想到晏姝会如此直白冷硬,只差没指着凤清河的鼻子问罪——凤家好歹是显赫一方的世家大族,他的母后还坐镇在宫里当太后呢。
她跟凤清河说话,竟是连丝毫情面都不给。
“既然方才崔大人说三个月期限,本宫就容你们三个月。”晏姝淡道,“十月之前,本宫要看到剩下来的四百余万白银,凤少主可明白?”
这番话落入耳朵里,凤清河垂眸看着宫砖地面,心头陡然浮现一抹杀机。
他想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这是他的预感,也是最精准的判断。
极短的时间里,凤清河已在心里想出了好几种杀死晏姝的办法,却没有一种方法是让他觉得可以万无一失的。
要冒险吗?
“凤少主在想什么?”晏姝漫不经心地挑眉,“本宫与你说话时都能走神?”
凤清河一凛,立即请罪:“回禀皇后陛下,臣方才是在想,该如何在三个月之内筹集剩下的四百余万两白银,一时有些出神,还望皇后恕罪。”
晏姝嗯了一声:“听说凤少主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是。”凤清河心头怒极,慢半拍才开口回话,“长子七岁,幼子年方两岁。”
“本宫跟皇上成亲数月,想来年前应该会有个孩子,原是想着把凤家幼子接过来养上一段时间,给太子做伴读的。”晏姝淡淡一笑,“可太后说孩子太小,经不起长途跋涉,本宫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凤清河轻轻闭了闭眼,压抑着不悦的情绪,恭敬说道:“能给将来的太子当伴读是犬子的荣幸,只是犬子年纪尚小,这时候送过来什么都不懂,若是哭闹耍性子,只怕会吵着皇后,太后应该是会顾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多有犹豫。”
顿了顿,“臣想着可以等他再长上两岁,到时候更懂事一些,再送进宫亦是不迟。”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然而朝廷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两年间会发生多少事?
万一两年之后,这位皇后已经不在后位上坐着了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晏姝点头,“此番凤家主动还钱,也是解了本宫的燃眉之急,空虚的国库算暂时可以缓口气,但皇上登基之初尚有许多事情要办,这也要花钱,那也要花钱,四百万两其实只是杯水车薪。”
凤清河攥了攥手,声音平稳生硬:“臣明白,请皇后陛下放心,臣会尽快筹集银子送过来,绝不让皇后为了银子忧心烦恼。”
“嗯,本宫相信凤少主的承诺。”晏姝缓缓点头,敛眸啜了口茶,“起来吧。”
“多谢皇后陛下。”凤清河站起身,却不再落座。
凤王坐在一旁,脸色隐隐泛青。
他焉能听不出来,晏姝是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连削带打,威胁警告,是想让凤家怕了她?
真是把自己当棵葱了?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皇后越是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待到满朝文武全部对她生了厌恶不满,西楚那些世家大族也都怨恨起她,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废了皇帝和皇后。
到时候看她还如何威风得起来?
一朝众叛亲离,落得一个废后下场,她定会尝尽被人踩在脚底的滋味。
“南歌。”晏姝权当是没看见凤王和凤清河不虞的表情,平静地吩咐,“命御膳房准备丰盛一些,今日皇上要设宴招待凤家少主,给办差有功的凤王和陈尚书接风洗尘。”
南歌点头:“是。”
“皇上?”凤王凝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后,“皇上龙体已安康?”
第133章 果然是狼子野心
晏姝神色淡淡:“皇上龙体渐愈,精神比以前大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比起以往还是有些不如。”
凤王心头若有所思。
“此次进京,臣还有一事想求皇后同意。”崔大人站起身,恭敬地跪下,“小女今年二八年华,容姿出色,才情出众,被人捧为相州第一才女。若有机会进宫侍奉皇上,便是臣和小女的荣幸。”
晏姝微微扬眉:“布政使大人想让女儿进宫?”
“全凭皇后陛下做主。”
晏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从凤王面上扫过,从容端起茶盏,敛眸徐徐啜了口茶。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相州布政使在这个时候提出让女儿进宫,若说不是凤王授意,鬼都不信。
然而夜容煊眼下正在半软禁状态,以后不可能有翻天的机会,凤王多多少少应该是了解局势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排相州布政使的女儿进宫?
难不成崔家女儿有着什么特殊的本事?
“皇后陛下。”凤王果然开了口,“按照历代帝王选秀的规矩,今年下半年就该是天下各地送秀女入宫的时候。崔姑娘既然已经来了,臣以为可以让皇上提前见见,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让她跟崔大人回去,对皇上和崔姑娘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晏姝眉头微皱,语气淡漠如雪:“选秀是皇帝的权利,崔姑娘作为大臣之女,进宫选秀原本就该按照流程来。凤王今日求本宫为她破例已是坏了规矩,合着这话里还有担心她名节受损的意思?”
凤王脸色微变,站起身道:“臣不敢,请皇后明察。”
凤清河眉头微皱,暗忖这皇后果然是个难缠的女人,怪不得短短几个月之内就从皇后娘娘变成了皇后陛下。
果然是狼子野心。
西楚若一直由这样的女人掌权,后果定不堪设想。
“凤王身为一等亲王,皇族子嗣,话语出口之前应该再三斟酌,深思熟虑,否则有损的是皇族颜面。”晏姝淡道,“下不为例。”
凤王表情一点点僵住。
晏姝这番话情绪虽淡,并无多少疾言厉色,然而宛若君王对臣子、长辈对晚辈的训斥之意却不容忽视。
凤王长这么大,除了他的父皇跟母后,还真没有人以这般教训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尤其当着凤清河和布政使的面,几乎使他下不来台。
“既然崔大人把女儿带来了,本宫先见见也无妨。”晏姝淡道,像是没有注意到凤王的表情变化,“明日一早让她进宫吧。”
“是。”崔元韬低头领命,“多谢皇后陛下。”
他们谈话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之后,南歌回复说午膳已备好。
晏姝命人去把丞相、武王、景王和成王都叫了过来,宫人开始传膳。
“皇上龙体已康愈,是不是应该把皇上也请过来?”凤王平静地开口,故意提醒晏姝谁才是江山之主,“凤家主和崔大人千里迢迢押送银子抵京,理该当面拜见皇上,否则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晏姝不吃他这一套:“皇上早朝上精神不济,这会儿刚歇下。”
凤王眯眼,刚歇下?
他去相州之前,皇上就已经开始静养,算算日子,已经养了一个多月。
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到现在还精神不济?
凤王压下心中思绪,不动声色地跟凤清河对视一眼。
不大一会儿,丞相和几位王爷相继而来,拜见皇后,除了丞相大人真心行了君臣礼仪之外,其他几人见礼时多少有点敷衍。
不过晏姝并不在意。
礼节问题从来无关痛痒,因为一旦发生了关乎痛痒之事,纵使他们悔断肝肠,把双腿跪断也无济于事。
“人来齐了就落座吧。”晏姝开口,“陈屹然这个功臣正携户部官员把税银清点入库,暂时没空过来,否则本宫最该设宴招待的人是他才对。”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凤王和凤清河两人表情皆有些难看,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陈屹然的功劳全都建立在凤家损失的银子上。
凤家配合还钱,他就是功臣。
凤家若一直拖延不还,陈屹然就是失职。
横竖跟他自己的能力没有半文钱关系。
而凤家之所以愿意筹集这笔银子,完全是因为晏姝的霸道强势和冷酷无情。
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才是凤家还钱的主因,但陈屹然刚回来,就以办差有功被提拔为户部尚书——晏姝想在朝中培养她自己的人脉,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凤家少主亲自送来四百万两白银,虽解一时之急,但国库空虚问题依然未能彻底得到解决。”晏姝坐在主位上,看着左右两旁的亲王大臣,“本宫八月千秋宴,诸位不必费心给本宫准备什么贺礼,只要通知谢家、程家和华家把欠朝廷的银子还上就行,若他们还要找借口继续拖延,别怪本宫不念旧情,使出非常手段。”
这句话一出,武王、景王和成王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武王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御膳珍馐:“我说皇后陛下今日怎么会纡尊降贵将请我们过来用膳?原来今天是摆了场鸿门宴。”
“武王此言差矣。”南丞相抬眸看着他,“世家拖欠税款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他们欠的数额巨大,严重影响了国库运转,我们该庆幸西楚眼下战事已停,否则若因为国库空虚而导致边关江山粮草供应不足,甚至致使战事受到影响,所有拖欠税款的事假皆是罪人,按律令都该抄家灭族,谢罪天下!”
丞相大人一向斯文儒雅,不轻易发脾气,然而说话的语气稍微一重,多年掌中枢大权的威严瞬间就显露了出来,只震得在场之人齐齐一凛。
武王被堵得顿时哑口无言。
晏姝没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用膳,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担心膳食中有毒,应付得小心翼翼。
一顿宫宴吃得暗潮汹涌,各怀鬼胎,空气中仿佛流窜着让人不安的锋锐之气。
宫宴结束之后,晏姝以累了为由先回凤仪宫休息。
凤清河和崔大人还要就着剩下来的欠款事宜跟户部商议交接,凤王自动陪其左右。
走出勤政殿之后,景王神色不虞,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有凤家开了这个口子,谢家、程家和华家还敢借口拖延吗?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武王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成王目送着前方凤家少主高挑的身影,语气淡淡:“凤家妥协的原因是什么?”
“晏姝之前下旨召凤家幼子进宫做太子伴读一事,你忘了?”景王冷冷皱眉,“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过问朝政,怎么?也想着跟她妥协?”
“妥协?”成王眉眼泛起邪冷笑意,“本王看起来就那么没骨气?”
丢下这句话,他似乎连解释都没有,径自快步而去,显然不打算跟景王和武王继续闲聊。
景王眉头一皱:“他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在告诉你,他很有骨气,绝不可能跟皇后妥协。”武王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抹幽深光泽,盯着成王的背影像是若有所思,随即也加快脚步离开。
景王脸色泛青:“……”
一个个走得这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
崔家远在相州,崔元韬的女儿闺名崔姣姣。
作为布政使的女儿,崔姣姣在相州确实有几分才女之名,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天文地理,甚至还有几分未卜先知之能。
未卜先知?
当晏姝从容隐口中听到这四个字时,眸心微细,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深沉兴味的光泽。
她还真想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有几分本领,能提前预知到什么结果。
她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翌日一早下了早朝,崔姑娘就在凤仪宫候着了,晏姝坐在主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仪容仪态。
此女容颜秀美,杏眼琼鼻,气质娇俏而婉约,看起来像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未曾完全褪去的纯真良善。
但是她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种感觉:“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崔姑娘,你应该喊的是‘皇后陛下’。”青雉站在一旁提醒,“进宫之前,崔大人没有教过你拜见皇后陛下的规矩?”
“不。”崔姣姣摇头,“臣女喊皇后娘娘才是对的,江山只有一个主子,除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能被称为陛下,其他人皆无这个资格。”
此言一出,凤仪宫里气氛一凝。
宫人们不自觉地低下头,开始为这个胆大无谋的崔姑娘点三炷香。
“大胆!”青雉眉头一皱,狠狠厉斥,“你想以下犯上?”
晏姝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极有耐心地等着看这个崔姑娘在玩什么花样。
“崔姑娘,在本宫面前玩宁死不屈这套其实并不好使。”她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敬佩胆子大不怕死的人,但是不代表本宫可以容忍你这种不合时宜的胆大包天。”
“皇后娘娘这是听不得真话?”崔姣姣凛然无畏地抬起头,直视着晏姝,“天子受命于天,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不可乱——”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崔姣姣一边脸被打偏,指印倾刻间浮上脸颊。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脸,抬头看着打她的青雉。
“我方才已经提醒过你一次。”青雉语气冷冷,“崔姑娘把凤仪宫当成是辩论场吗?如果崔大人不曾教过你规矩,凤仪宫的几位嬷嬷都可以代劳。”
“家父忠君为国,自然也会教臣女忠君之道。”崔姣姣轻咬着唇,“皇后娘娘聪慧敏捷,行端仪雅,性情温良,是皇上最佳贤内助,亦是皇上贵人,将来还会成为史上第一贤后。待皇上来日掌权,便是最受人崇敬羡慕的恩爱帝后……”
晏姝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盯着这个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女子,隐隐觉得对方身上确实有点东西。
崔姣姣一番吹捧之后,低眉垂眼说道:“臣女今日所言,句句肺腑,还求皇后娘娘恕罪。”
说得很好。
字字珠玑表达忠君爱国之心,不卑不亢展露不怕死的大无畏胆魄,隐隐晦晦提醒她以后会成为第一贤后,跟皇上恩爱有加。
半真半假,真假参半。
是预言吗?
晏姝眸色微深,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你如何确定本宫会成为第一贤后?”她问,语气淡漠不辨喜怒,“难不成你还会占卜将来之事?”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确实略知一二。”崔姣姣回道,“皇后娘娘最爱皇上,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皇上的帝位筹谋。朝中大臣不解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几位王爷也对皇后误会颇深。臣女深知皇后心里委屈,却心甘情愿为了皇上而隐忍,这正是皇后娘娘心胸宽广、宽容温良之处,来日皇上掌了大权,定会对皇后的一片心意铭感五内,敬重皇后娘娘,深爱皇后娘娘,夫妻相敬如宾,做天底下做让人羡慕的传奇帝后。”
“说得真好听。”晏姝慵懒抚掌,像是很高兴听到这番话,“旁人大不敬,只说本宫狼子野心,强势霸道,嚣张跋扈,你的大不敬则是口口声声劝本宫做一个贤后……啧,贤后?本宫听到这两个字就生气。”
说罢,挥了挥手:“本宫也不多罚你,带出去跪两个时辰。”
左右侍立的两位嬷嬷走过来,一人一只胳膊钳制着把她拖了出去。
崔姣姣竟是丝毫没反抗,一声不吭被拖了出去。
青雉望着被拖出去的崔家女子,迟疑转头看向晏姝:“陛下,这崔姑娘看起来怎么那么像一个妖言惑众的神棍?”
而且还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神棍。
自以为聪明,故作高深,想让皇后对她另眼相看吗?
“神棍?”晏姝思忖片刻,缓缓点头,“确实像。”
不过应该只是个半吊子的神棍。
嘴角略过一抹带着深意的笑意,晏姝吩咐:“跪足两个时辰之后,把她送去见皇上。”
如果她把这番预言告诉给夜容煊,不知夜容煊会是什么反应。
欣喜若狂,重振旗鼓?
每天勾心斗角筹谋布局挺乏味。
死气沉沉的深宫里,难得出现这么一个妖言惑众的女子,或许可以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些。
然而两个时辰着实漫长,对于自诩为未卜先知的崔姑娘来说,无疑是一种难捱的折磨
堪堪半个时辰过去,她就受不了了。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宽容大度,会成为西楚史上第一贤后,圣贤之名还会载入史册!”崔姣姣跪得摇摇欲坠,大汗淋漓,声音颤抖,“皇后娘娘福载天下,必能辅佐皇上开创西楚盛世!”
站在殿门处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表情看起来都是一副无语的样子。
这姑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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