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响起,沈嘉心连忙领着侍女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谢皇后娘娘。”
晏姝举步走进御花园,沈嘉心安静地跟在身后,两人沿着幽深的花园小径闲庭信步般悠闲慢走。
偌大的御花园里,各种花卉开得极好,芳香四溢,空气清新雅致。
“晏雪已经搬去了宝成殿侧殿。”晏姝淡淡开口,“这几天相处得如何?”
沈嘉心拿不住她的意思,小心回道:“臣妾跟晏才人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晏姝皱眉,平静地偏头瞥她一眼,“本宫把晏雪安排与你同住一宫,是为了让你好好管教她。”
沈嘉心苦着脸:“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不敢管教她。”
“为何不敢?”
“晏才人说她的姐姐是皇后,她的父亲是护国公,她的母亲是一品诰命。”沈嘉心逮着机会开始告状,添油加醋,“臣妾虽然位份比她高一些,可后宫恩宠瞬息万变,臣妾的父亲官职没有护国公大,万一得罪了护国公,臣妾担心连累父亲。”
“沈嘉心。”晏姝语气淡淡,“本宫这个皇后在你眼里是什么?你只知护国公位高权重,却忘了本宫也是皇后。”
沈嘉心吓得跪下来:“臣妾知罪。”
“晏雪是本宫的妹妹不假,可她仗着身份做尽了私德败坏的事情,本宫不想丢了护国公府门楣,可心里这股郁火无法发泄。”晏姝冷冷,“本宫实在很想替她的母亲好好管教管教她,更想问问她的母亲,究竟为何教出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恨铁不成钢——”
“本宫一来不忍心自己动手,二来也不想落人口舌,传出去还说本宫故意苛待妹妹,姐妹相残。”晏姝道,“所以此事只能麻烦你了。”
沈嘉心应下:“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管教好才人。”
“起来吧。”
沈嘉心松了口气,站起身。
晏姝状似无意地开口:“你的兄长在翰林院任职。”
“是。”沈嘉心点头,“前年的殿上被先帝钦点为榜眼,后入了翰林做侍读。”
“他年少有成,是个有出息的。”
沈嘉心一喜,“多谢皇后娘娘吉言,臣妾替家兄高兴,也代他谢娘娘大恩。”
晏姝淡淡嗯了一声:“陪我赏一会儿花吧。”
“是。”
晏姝目送前方一大片牡丹花,眼底掠过暗色。
沈嘉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掌财政大权,以前是支持武王的大臣。
武王背后有户部尚书,有贵妃和她的母族顾家。
曾经所有人都认为武王是最有一争之力的皇子,未来的皇帝非他莫属。
贵妃之子,出身自然比夜容煊高贵得多,可惜先帝曾经问他是否愿意娶晏姝为妻时,他不但一口回绝,甚至面露厌恶之色。
晏姝跟这位武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在不知他厌恶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并在乎,因为她从未想过要跟武王扯上什么关系。
至于先皇因此而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否决了武王继承大统的资格这件事,晏姝是后来才知道的。
晏姝记得比较清楚的,倒是武王曾在一次宴会上给她难堪,那时她已经开始扶持夜容煊,武王嘲讽她是个捡破烂的。
这句话恰巧被先皇听到,听说当时武王还挨了一顿打。
反正来来往往几次,她跟武王之间也算是结了几次梁子,而现在,则彻底成了对头。
不是因为夜容煊,而是她要做的事情,会让皇族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晏姝啧了一声。
跟所有人为敌,想想都觉得很有挑战性。
不过她无需亲自动手。
就比如此时的沈嘉心和晏雪。
想到晏雪前世那句“三位姐姐”,晏姝嘴角勾起一抹细不可察的弧度,这一世就让她跟她的好姐姐们相爱相杀也挺不错。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过着,仿佛一切风平浪静。
夜容煊每日按时早朝,大臣们无事要奏,他也并不生气,下朝之后回到御书房看看书,批阅零星的几道奏折,有时会召大臣过来议事,做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
其中户部尚书被召得最勤。
夜容煊曾委婉地、含蓄地、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的态度,并一而再再而三暗示嘉妃已经侍过寝,只要一举得子,定升为贵妃。
然而户部尚书就像个老狐狸一样,始终不做出明确的表态,三五句马虎眼打过去,就借着还有事务在身,匆匆告退。
每每气得夜容煊神色阴沉,咬牙切齿。
然而这些负面情绪在走出御书房之后就会烟消云散。
每天晚上他会提前抵达凤仪宫,像登基之前还是皇子那时候,温柔体贴地跟晏姝说话,嘘寒问暖,也曾数次提出想在凤仪宫留宿。
可晏姝每次都以不同的借口回绝。
夜容煊挫败之下,很想知道为什么。
“本宫想考验考验皇上。”晏姝笑了笑,“面对后宫佳丽宫妃,皇上若真能把持得住,本宫才会考虑交出自己。”
夜容煊皱眉:“姝儿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给自己留个退路。”晏姝淡淡道,“倘若皇上背弃了我们的诺言,我就自请下堂,再不问宫中之事,这个皇后之位,皇上想让谁做就让谁做。”
夜容煊表情一僵。
所以她不但自己不许他碰,也不许他碰别人,让他堂堂天子做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夜容煊面上温柔尽数散去,眼底凝聚着对晏姝日渐加剧的不满。
以前他厌恶晏姝,只是因为她太过强势,总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他样样不如她。
没有她,他就是那个任人践踏宰割的卑微皇子。
而现在除了厌恶,更多一些烦躁。
他完全看不懂晏姝想做什么。
她突然间变得那么不可理喻,想法总是那么阴暗刁钻,始终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自古以来就从没有皇帝选秀不能碰的,她想考验什么?真是笑话。
她自己想当一个贞洁烈妇,自己当就是了,凭什么要求他不能碰别人?
晏姝原本坐在书案前看书,见他良久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不高兴?”
夜容煊回神,连忙笑道:“怎么可能?姝儿的想法总是那么与众不同,让朕觉得姝儿跟外面那些凡夫俗女完全不同。”
晏姝不知可否,转头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账册翻看起来:“户部尚书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不少贿赂,吏部尚书听说也搞过买官卖官的非法勾当,不过这两人都是老狐狸,想把他们的底都查清楚,还需要一些时间。”
夜容煊瞳眸微缩,视线转到她手里的账册上:“姝儿,你查到了户部尚书的罪证?”
晏姝点头:“是啊,不查到他们的罪证,以后如何拿捏他们?”
“可是……”夜容煊笑得有些难看,“你整日待在宫里,哪来的时间去查这些?又是谁帮你查的?”
他要做的是拉拢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不是搜集他们的罪证,晏姝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本宫自有自己的神秘人手。”晏姝淡淡一笑,“皇上是太过惊喜,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夜容煊勉强笑着,点头:“没想到皇后这么厉害,这么早就查到了户部尚书的罪证,朕看看——”
“不着急。”晏姝把账册合上,收进抽屉里,“方才有人送来帖子,说三日后护国公五十大寿,皇上怎么看?”
夜容煊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眼底色泽转为暗沉,随即若无其事地在她身侧坐下:“护国公是你的父亲,他的五十大寿不能怠慢了。”
晏姝不置可否。
夜容煊心里想着账册,快速思索着这件事该怎么办,是耐心等着,还是给户部尚书透个底?
如果他让人透露给户部尚书,就说他手里已经掌握了他贪墨军饷、贪污受贿的证据,他会不会主动过来跟皇上示好投诚?
不,吏部尚书卖官卖爵的证据应该更多。
这种事情因为牵涉到的人多且杂,为了兑现诺言,记着一笔笔交易,必须留下账册,否则答应别人的事情忘记做了,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弹劾甚至是报复。
他是不是应该先拉拢吏部?
吏部掌管官员考核和提拔贬谪,他若投诚,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在吏部安插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以后慢慢换掉朝中那些不为自己所用的人。
“皇上,皇后娘娘!”殿外匆匆跑来一人,进殿跪了下来,“云妃娘娘说是肚子疼,想请皇上过去一趟。”
夜容煊皱眉:“云妃不舒服召太医就是,叫朕过去干什么?朕又不会开药治病。”
“既然云妃不舒服,皇上就过去看看吧。”晏姝淡淡开口,目光从夜容煊脸上掠过,“别那么不近人情。”
夜容煊被她那一眼看得脸颊生疼,犹豫一瞬:“朕不想去。”
“光天化日之下,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晏姝淡笑。
意思很明显,只要皇上把持得住,大白天总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夜容煊纠结好一会儿,转头吩咐:“让太医先看着,朕稍后过去。”
“是。”宫人很快离开。
夜容煊看向晏姝,很快言归正传:“护国公大寿,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份寿礼,不知姝儿打算送什么?”
晏姝沉默片刻,嘴角缓缓掠过一抹寒凉弧度:“自然有该送的东西。”
第44章 让他情不自禁
夜容煊心里记挂着晏姝手里的罪证,忍不住思索,如果晏姝拉拢吏部尚书不成,是不是就会治他的罪?
若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林云珠,便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林家,林尚书以后定会记着这份情,对他死心塌地尽忠。
如此一来,也算对得起他的用心良苦。
陪晏姝用过晚膳之后,流云殿宫女又一次过来禀报,说云妃娘娘肚子疼得厉害,求皇上过去看看。
“皇后。”夜容煊看向晏姝,“朕……”
晏姝语气淡淡:“去吧。”
“朕今晚原本想留宿皇后这里的。”夜容煊面上似有恼色,“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一个劲地催。”
晏姝笑了笑,格外好说话:“云妃好歹是官家女儿,如今刚进宫不久,在宫里还住不习惯,皇上多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夜容煊神色微僵。
以前听到这种话,他会觉得晏姝确实善解人意。
可在经历几次耳光之后,他对晏姝已经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看法,每每再听到这样的话,总有一股无名火憋在肺腑,上不去下不来。
勉强扯出几分笑容,夜容煊缓缓点头:“好,那姝儿今晚早些休息,朕陪云妃说说话,稍后回御乾宫批折子。”
晏姝漫不经心地点头,像是对他极为信任。
于是夜容煊很快起驾去了流云殿。
“娘娘,可要派人盯着流云殿那边?”青雉恭敬地开口。
“盯他干什么?”晏姝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眉眼慵懒淡漠,“就是要让他情不自禁,让他欲罢不能。”
青雉不知道她的打算,却也并没有追问,只点头:“是。”
流云殿里。
两次派人禀报说自己肚子疼的林云珠,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书案前作画。
她画的人正是当今皇帝夜容煊。
少年时期的夜容煊,登基之前的夜容煊,成为皇帝之后夜容煊。
每幅画都有各自的出彩之色。
少年时期的夜容煊衣着朴素,完全没有皇子该有的富贵奢华,但眉眼间流露出的桀骜不驯之气却让人着迷,仿佛看到了他宁死不屈的铮铮骨气。
青年时候的夜容煊看得出处境改善很多,一身亲王袍服彰显华贵,只是眉眼仍是那般淡漠寡淡,隐隐透着几分不驯之意。
而如今的夜容煊……
林云珠对着三幅画发呆,浑然不觉夜容煊已悄然走到她身侧。
“这是画的朕?”
林云珠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惊喜得直接扑到他怀里:“皇上!皇上——”
“轻点。”夜容煊伸手拉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你不是说自己肚子疼?”
“臣妾若不称病,皇上能来吗?”林云珠噘嘴撒娇,随即请罪,“皇上,臣妾只是太高兴了。方才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没事。”夜容煊重新看向案上的画像,“云妃画技这么好?”
“闲着也是闲着,臣妾就着记忆中的模样画了三幅。”林云珠说着,面上浮现娇羞之色,“皇上觉得臣妾画得怎么样?”
夜容煊没说话,把三幅画一一看过去,越看越满意。
尤其是少年时期的他,眉眼间那股桀骜不屈,铮铮骨气让林云珠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非爱他入骨,又怎能画出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夜容煊心里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虚荣和满足感。
第45章 留宿流云殿
比起晏姝的盛气凌人和越来越拔跋扈的脾气,眼前这个女子对他的崇拜和仰慕从眼神里就看得出来。
这让夜容煊有些飘飘然,自尊心大为满足。
他当然不知道,林云珠压根没与他说实话。
她的记忆里哪来夜容煊少年时期的模样?
她关注到他,是从他被晏姝扶持并封为亲王开始的。
少年时期的夜容煊因身份低微不受待见,落魄得比奴才也没好多少,林云珠关注他干什么?
至于为什么能画出来。
不过是照着如今的轮廓展现的稚嫩一些罢了。
骄傲不屈?
呵,少年时期的夜容煊经常被几个皇兄欺负,虽然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畏缩,尤其是每次见到武王时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哪有半分桀骜不屈?
人越缺什么,就越想显摆什么
明明没有半分骨气,却偏偏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个铁骨铮铮的硬骨头,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林云珠这三幅画把夜容煊取悦到了是真的。
他心情好,情不自禁地低头在林云珠脸上亲了一下:“云妃真是个大才女。”
林云珠欣喜又娇羞,小声提出要求:“那今晚皇上留在这儿不走了好不好?”
夜容煊为难:“朕……”
“皇上。”林云珠跺脚撒娇,“自从那日在御书房分开,臣妾日日想着皇上,念着皇上,皇上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提到御书房,夜容煊忍不住就想起了那日不愉快的经历,心情顿时阴郁几分,同时也无法克制地对眼前女子生出几分愧疚。
夜容煊把她揽在怀里:“朕自然想你。”
后宫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嫔妃四人。
晏雪有伤在身不能碰,且因为她跟晏姝特殊的姐妹关系,这个节骨眼上,夜容煊打死都没勇气宠幸晏雪。
沈嘉心住得离晏雪太近,一个不慎就走漏了消息,夜容煊也不敢去。
只有林云珠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
作为一国之君,坐拥三宫六院,他总不可能一直做个柳下惠。
夜容煊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晏姝越是那么疯癫霸道,他就偏不会听她的,到时别的嫔妃有了身孕,看她如何后悔莫及。
“皇上……”
“云妃。”夜容煊回神,低头亲着她的脸,声音低沉愧疚,“在御书房那次,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林云珠心里鄙夷,面上却洋溢着爱慕的笑意:“臣妾不怪皇上,是皇后娘娘太霸道,皇上也是无奈……”
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夜容煊想着,小腹处一股异样感觉缓缓往上窜,让他有些无法克制,“云妃,你这殿内熏了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林云珠迫不及待地亲着他:“嘉妃派人送来的,臣妾觉得好闻,就点了一支。”
夜容煊望着眼前女子秀雅的眉眼,表情微动,暂且压下小腹间的躁动,挽着她的手走到内室坐下来。
并开口屏退所有宫人:“都退下。”
林云珠坐在他身侧,小鸟依人似的抱着他的腰不放手:“皇上……”
“云妃。”夜容煊拉开她的手,正色地看着她,“朕有些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林云珠看出他的凝重,面上笑容微敛:“皇上,怎么了?”
夜容煊郑重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
林云珠大惊失色:“皇上?”
“皇后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夜容煊语调微沉,“你改日找个机会透露一点消息给他,就说皇后手里的证据,朕会找机会拿到并销毁,但他自己手里的一定要及时解决掉。”
片刻前的旖旎转瞬不翼而飞。
林云珠吓得滑跪在地上,完全不知道夜容煊是故意吓唬她,还是真心想帮她:“皇上,父亲一直清正廉明,怎么会……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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