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中岛区一条摆满烟酒、台球、歌舞厅与女人大腿的街口,侧门正对着“台北皇宫”四字灯牌,因天还未黑,暂时藏住“台北人”的纸醉金迷。
这是雷耀东的老巢,听讲他每个礼拜换女人,想进“台北皇宫”做事,一定要过头号面试官雷耀东的“亲身试验”关。
但此时此刻,“头号面试官”正站在“台北皇宫”的灯牌下,顶一头乱发,穿着他被抓时穿在脚上的蓝色塑料拖鞋,向黑色宾士车内的人点头哈腰,殷情赔笑,“坤哥,你慢走,一路顺风——”
陆震坤也在车内朝他抬手示意,阿忠很快踩下油门,开着宾士车奔向许久未归的榕树湾。
而雷耀东在车拐弯后终于直起腰。
他立刻变脸,下巴快要落到水泥地砖上,眼下也阴沉沉,像鬼。
“啐——”他狠狠朝宾士车的方向吐一口浓痰,不屑地骂,“叼你妈嗨,不就是垫了二百万,真把自己当我阿公?丢,总有一天斩断你那颗头。”
说着,抖一抖衣领,神清气爽,准备风风光光重回阵营。
然而一进门,却傻眼。
时间不早,夜总会里却空荡荡人影全无,喊一声,“阿猛!”竟然能听见回音,好似白日撞鬼,让雷耀东都怀疑自己仍在做梦。
噩梦,全是噩梦。
“阿猛!阿猛!”他大声喊,一声接一声,又急又猛。
不料没能叫出阿猛,却在幕布后面窜出来一个秃头驼背的中年人,跌着一张脸,见到他,如同见到神兵天降,就差扑到他怀里哭一场。
“东哥!是我,肥成。”他挪动低矮庞大的身体,艰难地走向雷耀东,“东哥,你还不知道,你被差佬抓走的这几天,孙达光突然带人打进来,伙计要么被抓,要么去逃命,都已经没消息。我跑不动,孙达光故意把我留下来,说要我给你带话……”
雷耀东气得咬牙,“他要放什么屁?”
肥成喘着气,边哭边讲,“孙达光说……叫三天之内拿孙少爷去换伙计…………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就把伙计都丢到公海喂鲨鱼,东哥……怎么办……巢皮、大天二、阿B…………好多个都被孙达光带走…………”
肥成回想当日惨状,控制不住呜呜哭起来,粗哑的哭声让雷耀东越发心烦,抬脚就把身边一只椅子踹得原地起飞,后又重重落在一张圆桌上,发出“砰嗵”一声巨响,把肥成吓得一个激灵。
“叼你妈嗨,敢搞我!”他慌慌张张在身上找烟,可惜口袋早已被O记掏空,找足五分钟仍旧一无所获,“大头仔回乡,骆驼同天雄都在度假,联系他们,丢你老母,不搞死光头佬,我不叫雷耀东!”
恶狠狠誓言,听得天父都要在台北皇宫顶上摇头。
黑色宾士车已经驶入榕树湾,正缓慢行驶在环山小道上。
阿忠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陆震坤,发现他嘴角带笑,心情颇佳,这才插一句嘴,“坤哥,你说如果雷耀东知道是你私下帮孙达光解决他的人,雷耀东会不会气到脑溢血送医?”
陆震坤放下车窗,吹着山间的风,笑一笑说:“他没机会。”
尖东坤出了名的做事狠、下手绝,从来不给对手留机会。
赵五爷喝多时同大飞讲,“惹谁都不要惹陆震坤,阿坤是癫狗来的,疯起来连老豆都杀。”
可惜大飞不长脑,蠢狗一只,无可救药。
车驶入别墅大门,路旁两棵发财树长得翠绿滴油。
陆震坤刚刚推开车门,一抬眼就望见大肚婆扶着腰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脸焦急花色,不顾身体累赘,迈着企鹅步,急匆匆向外扑,眼看就要扑到他怀里——
他侧身一让,顺带握住阮宝珠手臂。
一个久别重逢后的热切拥抱就此错过,着实让人惋惜。
阮宝珠的眼里也见落寞,长叹一口气,略带抱怨地讲:“你怎么样?好多天没消息,我好怕你出事…………”
“不是叫阿劲同你讲,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里看电视,其他事都不要管吗?”
“阿劲是阿劲,不见到你我始终不放心!”她仰起脸,杏仁形的眼睛里水波粼粼,证明她的担心并不假,甚至能称得上夫妻情深,要咬咬牙与他共患难。
可惜陆震坤不识风情,居然从宝珠的眼睛里找燕妮的影。
到最后下结论,两姊妹从外到内没有丝毫相像,阮益明的DNA在遗传当中根本不起作用,与他本人一样,都是废柴。
“我能有什么事?整个红港有谁能拿我陆震坤怎么样?”他耸一耸肩,此刻倒有几分舍我其谁,所向披靡的气势,“你怎么不问问你阿妹怎么样?”
“是呀,燕妮怎么样?绑匪有没有再联系?几时肯放人?”经过陆震坤提醒,阮宝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位仍在受困当中的亲姊妹,慌慌张张送出关心。
陆震坤摇摇头,不讲话,快步向别墅内走。阮宝珠在背后追,与所有被情感与世俗抛弃的家庭主妇一个样,在丈夫背后战战兢兢问:“阿坤,你饿不饿?我叫庄姐去准备晚饭好不好?想吃什么?我原来打算做榴莲煲鸡……”
陆震坤答一句“无所谓”,踏进家门在客厅扫一圈,只佣人同他打招呼。
转过背问阮宝珠,“阮益明呢?”
阮宝珠明显一愣,没想过竟然有一天陆震坤会关心阮益明的去向,她脑袋嗡嗡,在陆震坤的逼视下不敢绕圈,老老实实坦白回答:“去野兽夜总会,听说刚开业,样样都新鲜,不玩不行。”
“不错,真是一百分称职老爸。”他笑起来,眼底阴森森,仿佛要抓阮益明填海喂鱼,“看来整栋楼都没人关心阮燕妮死活。”
“阿坤,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打电话call爸爸回来……”宝珠被他吓到腿软,瞬时间决定出卖阮益明,管他回来之后是断手还是断脚?她只想倾尽所能讨好金主。
她语气孱弱,倒是令陆震坤清醒过来。
他总算意识到自己这通火气来的莫名其妙,毫无道理,更类似于突然间良心发现,要做人间正义使者一般神经。
也许是他自己从未得到过关爱,就更见不得燕妮受冷待。他对她已生出强大保护欲,如同一棵旷野孤树,不知不觉长到突破天穹。
“不用,我去冲凉,你不要再跟着我。”说完,懊恼似的抓了抓头发,转身上楼。
身后,阮宝珠还在喊,“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到最后当然没能凑成一桌,他从浴室出来倒头就睡,梦里黑沉沉什么都没有,他记得自己很急、很怕、很疼,一遍一遍地喊“阿妈救命”,但到最后依旧是一场空。
阿妈不回来救他,他到现在才清楚。
一睁眼,被电话吵醒,接起来时满头浓雾,根本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但电话另一端梁家劲声音急促,“坤哥,东环大厦停车场,雷耀东带人埋伏在这里,就等孙达光下楼找车。”
陆震坤揉着太阳穴,终于清醒过来,皱眉吩咐梁家劲,“你继续盯,我二十分钟后到,你自己小心。”
“要不要叫山鹰他们……”
“不用,我们又不是去打架,我戴个十字架去替他两个超度。”挂断电话,换衣服时他不忘摸一摸胸口那只银色十字架,呼唤天父起床看好戏。
香江风月 85
陆震坤抵达东环大厦停车场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停车场内鬼影都无,就算有,也要被凄惨呼救声吓回阴曹地府。
梁家劲就躲在拐角一只承重柱后抽烟,脚底已经落满大大小小十几只烟蒂,足可见这场戏他看得几多心烦。
好不容易盼到陆震坤出现,他身后竟然只跟一个阿忠,惊得梁家劲都瞪大眼,对阿忠脱口而出,“怎么就你一个跟来?其他人呢?”
梁家劲语气不善,阿忠被问到满脸无辜,看一眼大佬再看一眼梁家劲,“喂,劲哥,大佬叫我来我就来,其他事我都不清楚。”
言下之意,你要问就直接问大佬,不要那他当出气筒。
叫他去质问陆震坤?原谅他还未练够胆,当下只能低下头,抬脚假装碾碎烟蒂。
陆震坤并不在意小插曲,他嗅了嗅空气当中弥散的血腥味,眼向内望,在车辆遮挡下,竟然一颗人头都望不到,“好安静,到底什么情况?”
梁家劲也转过头去看械斗发生的方向,描述起“吃人”场景,仍然心有余悸,“雷耀东带了二十几个人来等孙达光,半个钟之前,孙达光一出电梯,马上打得满地是血,我不方便靠太近,还不知道到底死了几个活了几个。”
阿忠直白,“劲哥,连你也怕?”
梁家劲狠狠瞪他一眼,“你去试试,不信你不怕。”
远远听见一片哀嚎,阿忠也要腿发软。
唯一面不改色的只陆震坤一个。
“听声音应该差不多收尾,阿劲,你去士多店,借电话报警,阿忠,你跟我来,顺带打电话call白车。”陆震坤向前走,右手向后,扶住腰间一把点四五手枪,做好随时掏枪准备。
等他抵达事发地,只看到不断重复的血与残肢,满地都是横躺的人或尸,溅满鲜血的电梯门不断开开合合,次次都夹中一双粗壮的腿。
陆震坤走到电梯口才看清,这双腿的主人长一颗油光锃亮头颅,在电梯顶光下,射出雪白冷光。
“光哥——”他蹲下身,伸手去摸孙达光颈动脉。
在他食指触碰孙达光喉结之前,孙达光似回光返照,眼底聚光,泛黄的瞳仁也转向他,“阿坤……阿坤……”他好激动,居然拼命抓住陆震坤手腕,好似溺水的人,抓住太平洋上最后一根浮木。
哪有心情管这根木是仇人亦或有心人?
“阿坤!”他一面喊,一面从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两只眼仍不肯放过陆震坤,死死将他钉在眼底。
阿忠想来帮忙,被陆震坤抬手阻止。
他给足十二分耐心,向濒死的孙达光解释,“我收到消息就立刻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一步。光哥,你放心,我早就叫人call白车,你一定没事。”
“阿坤……你帮帮忙……救救我儿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都给你…………阿坤…………都给你…………”难怪四处都赞颂父母爱 几多伟大,令十恶不赦古惑仔到死都挂住。
孙达光用尽全身力气,握住陆震坤的手,一双浑浊的眼,写满希望与感激,“阿坤,你帮帮忙……帮帮忙…………”
陆震坤未料到还有临终托孤这场戏,没来及写好剧本,就只能尴尬地现场发挥。
他郑重发誓,“请天父作证,我陆震坤一定会把孙少爷平平安安送回家。”
孙达光转动眼珠,视线落在陆震坤胸前银质十字架上,真当他是虔诚教徒,在天父面前绝不说谎。
于是安下心,落下这一口气,一闭眼立刻人事不知。
三分钟后,巡警同白车一起到场,陆震坤的枪已经被阿忠藏到电梯天井,两人扮演见义勇为良好市民,充分配合警方一切调查行动。
毫无意外,他被O记请去喝茶,由O记总督察程有松亲自接待,与他一同在问询室里吃干炒牛河,喝冰镇阿华田。
O记问询室十几年如一日,夜晚只吊一盏灯,摇摇晃晃悬在头顶,一张长桌更是简陋,经不起几位大佬随手一拍。
程有松连同陆震坤都未讲话,两人一根接一根抽烟,仿佛举办本港抽烟大赛。
浓重的蓝色烟雾令陆震坤看不清程有松的脸,他索性放弃观察,一心一意点评阿华田,“这是哪一家冰室?正杯饮料都没味,喝两口就只剩冰。”
“忍忍吧坤哥,经费紧张,只能哪家便宜选哪家。”程有松嘴角含一支短短烟蒂,讲起话来比陆震坤更有流氓样。
陆震坤同样嬉皮笑脸,抽着烟调侃道:“穷到吃不起饭?不如我用教会的名义向O记捐一笔钱,也好让伙计们吃一顿饱饭。”
“多谢,不麻烦你,陆牧师。”程有松随手将香烟摁灭在吃剩的干炒牛河里,“说吧,今晚到底在玩什么?大庭广众,搞这么大事,你知道,报告很难写的。”
陆震坤摊开双手,撇一撇嘴,做出经典的无辜神情,“字头内部有人不服气,搞内斗,我听见风声,第一时间call急救,等差人到场,我也百分百配合调查,还有什么问题?”
“真当我白痴?”程有松猛然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餐食饮料哗啦啦扫到墙角,两只眼似猛虎猎鹰,透过淡蓝色烟雾死死盯住陆震坤,“你一面送光碟来,亲手把雷耀东送进监狱,一面又垫付保释金,接他出狱,绕这么大个弯,你不要同我讲,都是因为讲义气?”
对比程有松的大发雷霆,陆震坤照旧老样子,嘴里叼着吸管,还有心情呼啦啦吸走管内仅剩的一点阿华田,笑嘻嘻同程有松说:“程Sir要不要出门打听打听,我尖东坤出来混,从来都是义字当头,出卖兄弟的事情一律不做,你不信,我还可以向天父起誓,绝对没做过背叛字头的事。总不至于我做一回好人,反倒要被警方污蔑?你这么做,天父都要发怒。”
他笑起来,舌尖一翻,把嘴里的习惯调转方向,贴着鼻尖抵向程有松,玩一招无赖又下作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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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急,先走走大剧情。
香江风月 55
程有松的耐性恰好到此为止,化身成一头愤怒的公牛,拍桌对陆震坤咆哮,“这里是O记,不是卡拉OK!少拿古惑仔那套对付我,否则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可惜陆震坤油盐不进,照旧挑衅道:“怎么我同程Sir之间还有情面可以讲的吗?我都没想过。”
说完还要瞪大眼,作出不可置信的样,令程有松益发火气冲天,双手扶腰,大约气到肝肾都在报警,“好,全港只有你尖东坤够胆量,敢利用警方替你搞事。怎么?迫不及待要坐兴义话事人那个位?那我更应该提前送你一份大礼。”
招招手,伙计立马跟上,程有松叮嘱,“衰仔,去问庶务部,空调几时才能修好?天气热也不知道给坤哥借一台风扇,房间这么闷,万一把坤哥热中暑怎么算?”
“呸——”陆震坤一口吐掉吸管,嘴角也绷紧,脸色阴沉骇人,“程Sir,又是吹风,能不能有点新意?”
程有松不屑道:“不吹风你想要什么?冰火九重天全部给你上一套好不好啊大佬?你以为这里是深圳?要新意……我信你妈个头…………菩你老母…………”气到失控,连潮州话都骂出口,毫无风度可言。
陆震坤心里很清楚,他放饵,程咬钩,你情我愿。但他给的诱惑太大,程有松扛不住,明知被利用也要上钩,却仍然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让他难受。
心理预期必遭此劫,他没所谓,索性敞开胸怀迎接“暴风骤雨”,倒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去麻烦“顶头上司”。
总部灯火通明,全员都明白注定又要熬通宵,于是饮茶的饮茶,泡咖啡的泡咖啡,没人敢为劳工保障发声。
程有松发完火,心情平复,去秘密谈话室,单独见梁家劲。
他推门进去时,梁家劲刚刚好拿起纸杯,只不过端纸杯的手止不住发颤,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
“怎么?怕啊?”程有松顺带用脚把门关死,走到桌边,递给梁家劲一罐冰啤酒,“不会吧?都混十几年,还不能适应?”
梁家劲接过啤酒,仰头猛倒,喝到打嗝才放下,却仍然目光闪烁,魂不附体,“我建议你去现场亲自体验,我活到今时今日都未见过那么多残肢,数都数不过来。”
程有松咧嘴一笑,“古惑仔的命不值钱。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陆震坤的命不一样,我估两亿。”
“你小看他。”梁家劲再次端起啤酒罐,一口喝空。
程有松说:“他背后放钱的大佬,还是没头绪?”
梁家劲摇头,“他太谨慎,字头的事情都交给我做,但向上接触一概不提,比CIA都小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信抓不到他。”程有松点燃香烟,分给梁家劲一支烟,也将燃烧火苗的打火机递到梁家劲面前。
梁家劲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皱着眉,满是惆怅地开口说:“我有一个机会……”
“什么?”
“确切讲是一个人选…………”
程有松急得给他一脚,“喂,你中邪?同我玩模棱两可那套?”
梁家劲最后与良知斗争三十秒,最终决定坦白,“陆震坤身边,最近多出一个女人……她……好特别……我觉得也许她会是突破口…………只是现在还没到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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