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从窗户照进来,宁扶蕊又抬头看去,远处泛起鱼肚白,竟然已经天亮了。
耳边传来清晰的电子音:
“经过计算,您的任务进度已达到99%,恭喜宿主,请宿主再接再厉!”
呼吸一下子便滞住了。
她不禁喃喃道:“怎么这么快……”
周惟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心中疑惑:“什么?”
宁扶蕊不敢看他,手上一抖,那药粉便撒了大半在地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编了个借口:“无事,我只是想说天亮得太快了。”
周惟卿知道她撒谎都会有个习惯,那便是眼珠子向左看。
他微微抿唇,重新替她上好药,轻声道:“那阿蕊便睡会儿罢。”
宁扶蕊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目送他出了门,她的房间重归寂然。
“系统,如果我回去了,他还会记得我吗?”
“为了秩序正常运转,任务完成后,系统会抹去众人记忆中有关您的存在,不过您的劳动结果不会消失。”
“……”
毫无意外地听到这个回答,宁扶蕊干笑了一声。
也挺好,这样他至少不会太伤心。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吉期很快就到了。
随着吉期到来的,还有一纸赐婚书。
天刚蒙蒙亮,周惟卿便平静地从那人手中接过赐婚书,随即藏于袖中。
他朝那人恭敬地一拜:“谢谢。”
可那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依旧擒着一抹礼貌的笑容,眼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伸手就要把门关上。
那人一手按住门把,撕下面上伪装,露出一张被岁月侵蚀却丝毫不显老气的脸来。
她勾起唇,往院中瞅了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嗨,帅哥,需要司仪吗?”
宁扶蕊从房中走出,恰巧撞见这一幕。
她赶紧走上去,惊讶道:“唐秋?!”
周惟卿见她出来,也有些意外。
宁扶蕊转头望着他:“你们在说什么呢?”
见他不肯开口,长公主便拉着她的手,好心道:“阿沅让我来探探你。”
宁扶蕊从这句话中获得了一点信息。
一是李沅登基了。
如若他没有登基,朝中还乱成那样,长公主是绝对不能这般轻易地从汴京跑出来看她的。
二是——他知道她要成亲了。
她想起之前周惟卿给人送信,估计送的就是这个消息。
了解到真相,宁扶蕊简直又无奈又好笑。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跟人家过不去呢?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周惟卿。
他挑挑眉,他当然是不介意的:“只要阿蕊开心便好。”
宁扶蕊请了她进门。
因为唐秋与她实在相熟,进了院子之后,唐秋干脆直接不装了。
她一边称奇,一边鼓掌道:“啧啧啧,我来到这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婚礼。”
宁扶蕊觉得她这夸得有点嘲讽的意思,但是她没在意,因为这就是她们二人相处的风格。
三人站在宁扶蕊房间门口,唐秋朝周惟卿笑笑:
“请新郎官先到自己房子里候着吧,我得给新娘梳妆了。”
说罢,她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拉着宁扶蕊便把门关上了。
周惟卿:“……”
她把宁扶蕊带到铜镜前,望着二人的面容,唐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舍得走啊?”
宁扶蕊点点头。
“反正我走了之后他就不会记得我了,这样对他对我都好。”
铅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二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停驻的人影。
窗外的春风徐徐吹进来,拂动她鬓间的发丝。
唐秋仔细地为她描眉,点上花钿。
脸上的病容被很好地隐藏住了,忽略她银白的头发,镜中之人俨然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她又换上喜服,唐秋站在一旁,颇为满意地欣赏着她的杰作。
“你再笑一下。”
宁扶蕊有点儿不好意思,露出个羞涩的笑来。
一切都对上味了,唐秋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便给她盖上了盖头,领着她坐进了门外的轿子。
“我去喊他,你好好坐在这里。”
宁扶蕊点点头,她睁着双眸,眼前赫然一片赤红。
在大梁,平民结婚是可以僭越一下,穿九品官员的朝服当作喜服的。
可周惟卿比较特殊,他如今是正一品官员,若是再穿上那九品的,反倒还辱没了身份。
他只照常穿上自己的赤红朝服,再戴上梁冠,绶带,周身气质肃然出尘。
若是普通人见到这一幕,膝盖定要发软,额头也会冒汗,两肢战战,不敢直视。
唐秋往他手里递了彩球绸带,便要带着他去接宁扶蕊。
一路上,他的脸色出奇平静:“方才——”
唐秋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眼中却无甚笑意:“你都听见了,是吧。”
他沉默一瞬,没有回答,只径自垂着眸子,喃喃自语道:
“我绝不会忘了她的……怎么能忘呢……忘不掉的……”
唐秋侧目瞧着,心中却是不忍心再打断他。
她停下了脚步:“去吧,接她出来拜堂。”
他望着那大红喜轿,却是不敢走过去。
身后唐秋催促道:“别误了吉时。”
宁扶蕊扭了扭酸痛的腰,才想起刚才忘记吃早餐了,肚子有点儿饿。
脚步声逐渐走近了。
她又立马挺直腰背,端坐起来。
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宁扶蕊心中疯狂打鼓。
“我来了。”
他引着她出了轿子,宁扶蕊拉着绸带,走得小心翼翼。
忽然觉得这一段路很长,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今日这身衣服好看吗?”
周惟卿抬眼望去,瘦削的身影有些压不住这身喜服,可他却看得忘记了呼吸。
他想,宁扶蕊永远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阿蕊怎样都好看,今日特别好看。”
二人来到正堂,唐秋往她手中塞了三柱香。
“一拜天地——”
二人对着门口一拜,宁扶蕊脚步有点儿不稳,还好他及时扶了一下。
二拜高堂的时候,二人先是对着灵牌拜了一下,因为她的父母还健在,周惟卿又带着她转过身,对着天地又拜了一下。
唐秋又高声喊道:“夫妻对拜——”
宁扶蕊总觉得自己今日有点倒霉,对拜的时候,她的盖头忽然掉了。
周惟卿先一步替她捡起,倏然抬眸,见到她略带着恐慌的一双眼。
时间似乎回溯到他与她初见之时,他浑身是血地扯着她的衣角,她便是这样惊恐地转过头看着他。
是啊,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与他的每一次相遇和相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罢,他替她重新盖上盖头。
仪式成了,他又领着她走到他的房间。
房间里燃着红烛,暖融融的。
桌案上放着一应菜肴,两杯合卺酒,宁扶蕊虽然还没掀盖头,可鼻子先她一步闻到了菜香。
她坐在床榻边缘,周遭却没了动静。
周惟卿仔细描摹着她的模样,一时有些失神。
忽然有点儿心急,胃里也开始泛酸,她小声道:“我饿了。”
盖头即刻被他挑起,烛火在桌案上雀跃跳动,像极了二人此时的心情。
他在她的额间印上一吻当作安抚:“还要饮合卺酒。”
宁扶蕊呆呆地望着他的下颌,脸颊发烫。
他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如墨画般的眉眼被周遭的暖意熏得柔软了几分。
宁扶蕊看得有点心痒,脸颊似乎更烫了。
她咽了下口水,慌忙拿起桌上的酒杯。
二人双手交缠,仰头饮下杯中薄酒。
饮完酒,宁扶蕊肩膀骤然一松,终于结束了。
她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二人仪式进行得早,如今才是日暮时分。
而从刚才开始,周惟卿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她脸上,似乎一移开目光,她便要消失了一样。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他眼底蕴着丝丝缕缕的暖意,薄唇轻动:
“阿蕊好看。”
宁扶蕊哼哼一笑:“我今日化了妆,当然好看。”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又道:“今晚我们早点睡,明日还有一场呢。”
周惟卿并不言语,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看了一会,他觉得还不够,便解了冠,一头银丝倾泻而下。
他轻轻揽过她的腰,低头蹭着她的肩,一副全身心都在依赖她的模样。
宁扶蕊只怔愣一瞬,便任着他来了。
因为周惟卿从来就是这样娇的一个人。
周府千娇玉贵的小公子,平时睡觉还要握着她的一缕头发才肯乖乖闭眼。
“宁扶蕊。”
他的声音很轻,咬字却十分缱绻。
甚少有听见他喊自己全名的时候,宁扶蕊挑了挑眉:“怎么啦?”
“我爱你……”
宁扶蕊动了动手指,想到今天早上系统说的话,喉间一阵涩然。
心底渐渐滋生出一股逃脱不掉的宿命感,像根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的心房。
无论如何,他日后还是会忘了她,她也会回家,然后开启一段新生。
想罢,她甩甩头,拼命咽下这股艰涩,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嗯,我也爱你,非常爱你。”
入夜,顾及她的身体,二人没有再多的亲密接触,他熄了烛火,宁扶蕊和衣睡在床榻内侧,背对着他,似乎睡熟了。
他凝着她蜷缩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要做好准备,他不能忘了她……
第二日,天光大亮。
宁扶蕊是被唐秋拉起来的。
她揉了揉睡眼,问道:“周惟卿呢?”
夏秋听到他的名字后背就起了一身冷汗,这个疯子……
“啧,先别管他,都午时了,赶紧起来结婚了。”
宁扶蕊被她拉起来洗漱,紧接着,又被她按在妆奁前化了个大红唇。
她拿出箱底的婚纱,夏秋望着洁白的婚纱,一脸怀念,叹道:“好久没见到这样式儿的婚纱了。”
宁扶蕊穿上婚纱,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哼哼,羡慕吧?”
西式婚礼要比中式简约得多,再加上没有观众,唐秋觉得他们就是在过家家。
红毯从正堂铺到门口,周围再放些鲜花,场景就这样布置好了。
宁扶蕊站在门口,大大方方地挽起他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周惟卿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宁扶蕊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他轻微皱眉的神情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他摇摇头:“无碍。”
紧接着,她便与他一起走在红毯上.
他今日步履好像有点虚浮,难道是昨晚没有睡好?
宁扶蕊心下愈发好奇。
二人来到夏秋面前站定。
她双手捧着一本书,上面写着一道道祝词。
“周惟卿先生,请问您愿意娶您身边这位宁扶蕊小姐为您的妻子吗?”
“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你愿意一心一意、忠贞不渝地忠于她、保护她、珍惜她直到永远吗?”
周惟卿垂眸凝着宁扶蕊,眼中是坚定的爱意:“我愿意。”
夏秋点点头,望向宁扶蕊:“宁扶蕊女士,请问……你愿意吗?”
此刻的宁扶蕊笑得灿烂极了,周惟卿喉结上下滑动几下,手指紧紧蜷握成拳。
她抬头望着他,眼里闪着清澈的光“我愿意!”
“好了,交换戒指吧。”
周惟卿伸出双手,握上她微凉的手心。
见状,宁扶蕊唇边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的手这样颤着,是因为激动么?
可为何只有左手?
望着颤抖的手,她侧目瞥向夏秋。
夏秋被她的目光看得发怵,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两场仪式都做完之后,周惟卿扶着她的两肩,在她眉间轻轻地印上一吻。
二人站在一片明媚的春光里,像是一对惹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院子里的花开得繁盛,是春日,是新生。
宁扶蕊扭头望去,眼里盈着泪。
她终于要回家了。
入夜,周惟卿陪着她入睡。
宁扶蕊窝在他怀里,试着与他商量道:“过几日我们就回汴京吧。”
青年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跃动的烛火,他轻声道:“好。”
“也不知道我这副身子,还能不能敲得动登闻鼓了……”
说罢,她忽然又想起今早的事,悄无声息地托起他的手。
袖子往后滑动,露出一小节手腕来。
宁扶蕊望着上面露出的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痂,渐渐蹙起了眉。
歪歪扭扭的,似乎还在刻着什么字形?!
可惜烛光太昏暗了,她实在是看不真切。
她忍下心中惊异,阖上眼,假装熟睡过去。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是周惟卿这两天晚上仅有的休憩时间。
他轻轻地将她挪到床榻上,自己便穿好鞋袜走了出去。
宁扶蕊睁开一双清明的眼,从袖中抛了个纸人到地上。
纸人扭着小碎步,悄悄趴上他的衣角。
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呢。
应该是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的程度……
他在这座宅邸中也有一个书房,宁扶蕊曾经进去看过,里面全是画,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籍。
与汴京那个祠堂不同的是,那些画里,山山水水,人物花草应有尽有。
如今却变得有些可怖起来。
纸人贴在地上,给宁扶蕊带来了它的视角。
他拿着一把刻刀,从最里面的一面墙开始刻,一笔一划,不知疲倦地刻她的名字。
那面墙已经快刻满了,而左右的两面墙还没开始刻,不过最后应该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地上散落了一些木雕,借着月光的清辉,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
宁扶蕊脊背忽然有些发凉。
当时唐秋拉着她进房间梳妆,该不会全被他听见了吧?
他一寸寸地抚过墙上那些名字,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眷恋。
因为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望着自己的杰作,他轻轻谓叹一声,似乎在欣赏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看着看着,那双痴迷的眸子里又闪过一抹怨毒。
为何天道和她都要这般残忍,一定要自己忘了她呢……
他抿直了唇,转头来到书案。
案上的纸张七零八落,画上了无数个她的小像。
凭借着记忆,他又把她今日穿婚纱的模样画了下来。
“阿蕊……”
他仔细凝着上面的人,伸手抚上画中人的面庞,眉眼弯成一轮新月。
“如何才不会忘了你呢……”
他一声声地重复着那两句话,轻柔的呢喃自他口中溢出,像哀叹,又像诅咒。
可那诅咒的对象却是他自己。
说着,他又拉开自己左手手袖,冷清的月色下,那血痕更加瘆人。
他伸手按上那些血痕,还没愈合好的部分又渗出滴滴血珠。
很疼,可他此刻眉目缱绻柔和,似乎无比沉溺于这种痛觉之中。
看了一会儿,他竟然还觉得不够,又从抽屉中拿出一把干净的刻刀。
宁扶蕊心中了然。
上面的字迹她全看清了,一刀一刀划出来的还是她的名字。
心底忽而横生出一股恼怒,她几乎是立刻起身就要去找他。
她披起一件衣服,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廊前。
她好久没走得这样快了,她怕自己再去晚一些,这人真的就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刻。
直到今天,她今天才知道,刻骨镂心这个词,放在这厮身上,那就不只是一个形容词了。
那纯纯的就是一个动词!
窗外掠过一道人影,周惟卿手一顿,即刻拉好袖子,将刀放回抽屉里,紧紧盯着那紧锁的门。
宁扶蕊没想到他竟然还落了锁,一时情急,又去扒窗。
那纸窗似乎还用了特殊的纸料,她用手肘大力撞击半天,才堪堪捅出来一个小窟窿。
她整个上臂都撞得生疼,偏偏里面还没了动静,她心中愈发烦躁:“你大爷的,让我进去!”
那门即刻就开了。
宁扶蕊毫不客气地便推开门,抱臂站在他面前。
周惟卿一脸平静地望着她,眼里似乎还有淡淡的疑惑。
“阿蕊,何事这般激动?”
“呵,装啊,你继续装,”宁扶蕊被他这副无辜的模样气得发笑,“演技挺好啊?”
她径直拉过他那左手,将那碍事的袖子尽数捋上去。
肉眼真正看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满目都是伤口,新的血肉微微翻出,斑驳的血迹令人怵目惊心。
她心疼得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说你刻这些东西是要干什么?”
她颤抖着话音,泪珠一点一滴地落在上面,眼泪上的盐分又给伤口带来新鲜的,微微刺痛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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