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懵了,差点忘记了四皇子下江南一事。
还以为自己又穿回去,架空世界变成无限流了。
李沅忍住笑意同她寒暄道:“好久不见啊,宁娘子。”
宁扶蕊朝他讪讪地一笑,心有余悸。
若是真成了无限流,那她还不如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过两年未见,这人身上的紫薇之气愈发浓重了。
气色似乎也好了许多,再也没有短命之象。
宁扶蕊请他上来小舟,煎了湖水煮茶。
同时,她也与他说了自己心中的计划。
寂静无波的湖中央,只有几许残荷点缀其中。
李沅神色凝重地看着她道:“你想我反?”
宁扶蕊点点头。
“......”
“是她劝你这么做的罢。”
说罢,李沅沉默几许,垂眸望着湖面。
宁扶蕊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长公主,便又点点头。
他转而凝视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眼里看不出喜怒。
“你可知,我若将你今日这番话说出去,你的人头便要落地了。”
宁扶蕊心中一动,脑中又浮现出长公主说的话。
他想的,只是不敢。
为何不敢?
是因为身负残疾,太自卑么?
她索性大胆回望着他,口中推敲道:“我想知道,殿下的腿,是如何伤的?”
既然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闻言,李沅蹙起了眉心。
只见身旁女子神色坦然,眼底蕴着光,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心中旧伤被人剖析断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他喉结滚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几息,他缓缓开口:“我这条腿折在六岁时。”
宁扶蕊心下一喜,不是天生的便好办了。
“寒冬腊月,我在大明宫外头跪了三天三夜,求父皇将母妃放出冷宫。那时母妃身患重病,已是强弩之末。”
他仔细回忆着,将自己的心生生剜出来示人。
惨淡的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可跪到最后,腿非但没了知觉,母妃也惨死在阴冷的宫殿中。”
宁扶蕊不禁问道:“不恨么?”
为何不恨?
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替他说着。
他恨,恨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见他不答,宁扶蕊便默认道:“恨便站起来。”
他眸色灰暗,望着自己一双毫无知觉的残腿道:“......如何站起来?”
他问出来了。
宁扶蕊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双腿便是他的心病。
“我去找能治的郎中,天南海北上天入地,我都替你找出来!”
李沅只当她在开玩笑。
气氛逐渐沉寂下来,宁扶蕊心中却踌躇满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还有金手指,若能完成支线任务拿到奖励,说不定就有机会替他治腿。
夜幕降临,繁星如许,扬州内街灯影幢幢,人来人往,繁华至极。
周惟卿自那日做了一场梦起,便再也没见过宁扶蕊。
他站在福绣楼外,心中第一次感到有些迷茫。
那日,他分明见到宁扶蕊伤人。
可后来他与她共处一室,她断然没有理由对自己施了魅香又要来救他。
未知全貌便不可置评,他要找到她问清楚。
这厢宁扶蕊带着李沅这尊大佛在扬州街头吃吃喝喝,未曾想与满街找人的周惟卿打了个照面。
她略略尴尬地朝那人笑着。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宁扶蕊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忽然止住了脚步。
李沅眉头微挑,心中疑惑她为何停下:“宁娘子?”
气氛凝滞,宁扶蕊想起那日破除魅香之事,心中天人交战。
仿佛有两军人马激烈厮杀,一派人马要她如实相诉,一派对她叫嚣着不可以。
宁扶蕊低声回复道:“遇见了个朋友。”
这边周惟卿旧时经常随着赵旻澜出入皇宫,他认得那个人。
宫中最不得圣心的四皇子。
太子常说他性格软弱自卑,活像条丧家之犬。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周惟卿沉默着,不知她为何又与四殿下扯上了关系。
李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微微睁大。
他依稀记得一年多前,他于崇文馆以一篇策论名扬汴京,最后却不知为何成了个探花。
好好的一个苗子,只可惜,如今也只是赵旻澜暗地里养的一条狗。
宁扶蕊心中呼唤着系统,她急需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宿主顺其本心便可,结果都一样。”
宁扶蕊彻底懵了,什么叫结果都一样?
李沅看着二人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知自己今日这扬州一日游要结束了。
他示意身边的内侍将他推回住处,淡淡抛下一句话给宁扶蕊:
“在下乏了,宁娘子早些歇息。”
宁扶蕊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越走越远,身后的周惟卿却越来越近。
她深吸几口气,好面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哪知转过身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一双暖热的手及时扶住了自己。
却只一瞬便放开了。
宁扶蕊怔怔地望着他,心下赧然。
“那天......”
“那天什么都没发生。”宁扶蕊十分确定地说。
她硬着头皮,假装不以为然道:“你别想多了啊,你晕过去之后,我便自己解开了那色魔的阵法。”
周惟卿双眸泛着幽幽的凉意。
那日梦中的触感极为真实,可观她的神情又不似有假。
“当真?”
四目相对,宁扶蕊心下反倒有点怯。
理智告诉她,绝不能与这个人有过多的纠缠。
就这样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
她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似乎并无什么心理负担。
看到他眼中疑虑未消,宁扶蕊干脆直接说道:“我那日算到色魔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便画了几道符想困住他,未曾想他偷天换日之术十分精湛,竟变成个绝色女子。”
“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信不信随你。”
宁扶蕊理所当然地说完这一番话,便没心没肺地想要走。
手腕兀然被人握住,她无奈地又转过身。
宁扶蕊是个干脆的人,不喜欢这样的拉拉扯扯。
“你还想问什么?”
周惟卿确实还有一大堆话想问她。
想问她这两年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过得好不好......
心脏砰砰通通地有力跳动。
可话到了嘴边,又化为苦涩。
她似乎从未对自己说过真话。
宁扶蕊感觉身前的人心态似乎发生了某些转变。
他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正在经历什么煎熬。
沉默几许,他低垂下眼帘,眸光闪动,定定望着她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宁扶蕊摆摆手,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决绝,赶紧补道,“你还是先让你那兄弟别天天来烦我。”
说罢,她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怕再看多一瞬,便要沉溺于这人顺和沉静的眉眼之中。
那样她便走不掉了。
魈魉于暗处目睹了整场闹剧,心中讥讽无比。
这个女人一把雷击木害得他功力大损,他势必便要让她血债血偿!
魈魉恶毒的目光逡巡于二人之间,他缓缓想道,人世中有七种苦。
而他最乐见的,便是人于爱欲、情欲之中苦苦挣扎未果,以至于爱别离,怨憎会。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于绝望之中缓缓死去!
入花街柳巷之人最重爱欲,所以他便能屡次得手。
夜凉如水,周惟卿静静躺在榻上,心中梗塞。
枯寂的室内出现一个妖媚的身影。
魈魉化成宁扶蕊的模样,缓缓朝他走来。
“郎君。”
柔媚入骨的轻笑声在寂静中响起。
周惟卿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如水,心知这是拥有偷天换日之术的色魔。
见他不应,女子勾唇一笑,轻开檀口:“卿卿。”
周惟卿心中有了刹那间的细微起伏。
他侧目望着那个身姿窈窕的女子。
一袭火红清凉的胡罗裙,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在空气中。
魈魉察觉到他心中起伏,眼中妖意愈发浓重。
他紧紧攥着丹桂香囊。
即便它的气味早就已经淡了,周惟卿还是一日不落地挂在身畔。
去见她时,也只堪堪藏于袖中。
宁扶蕊说,这是给他挡灾用的。
“你还真信这个破香囊能挡灾?”
魈魉察觉到他的想法,轻笑中蕴含着恶意,缓缓坐在他的身旁,继续引诱道。
“你这么厉害,做什么不可以,你大可以将她关进那密室里,关在没人可以找到的地方,这样她便再也跑不掉了。”
“再也不会离你而去。”
周惟卿心中一动。
那色魔算计人心的能力竟如此精深。
魈魉的指尖轻轻挑起他的衣领,轻柔地抚着他的脸。
那日的画面一应浮现在眼前。
马上就要成功了。
“魅香不交合是无法解除的,你看,她又骗了你。”
她幽幽的吟诵一语道中了他心中最深处的苦痛。
周惟卿眼睫轻颤,心中哀恸。
什么都是假的。
无论是她的名字,身份,接近他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有如虚幻的泡影。
他早就该知道的。
如风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去吧,我带你去找她,将她关起来,关在你身边。”
这厢,宁扶蕊也睡不着,今晚的风很大,吹得那纸窗呼哧哗啦地响。
她十分不耐烦地起身穿上罗袜,再一抬眼,赫然发现窗边站着一道身影。
“周惟卿?!”
只见周惟卿本来清隽的面容此刻如死灰一般,整个人都被一团黑色的风裹挟着。
这才是那色魔的真身,他挟制周惟卿想干什么?
墨瞳泛着无边的冷意,直直凝视着宁扶蕊。
“......”
宁扶蕊紧紧盯着他,不知道他在使什么诡计:“你让我走过来便走过来,那我多没面子。”
她嗤笑一声,似乎十分不屑:“以人的死活相要挟,这便是你的绝招?”
“也得看我吃不吃这套啊。”
她要激怒他,使他自己露出马脚。
魈魉在周惟卿的耳边轻声笑道:“你看,她连你的死活都不在意。”
周惟卿凝视着宁扶蕊。
她一双机敏灵动的眸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身后的黑影。
不在意么......
“你为何,从不肯同我说真话。”
语气平静得令人脊背发颤。
宁扶蕊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而来。
“我,”她迟疑了一瞬,心一横,狠心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玉蕊。”
“......”
“刘翡。”
他不知道宁扶蕊的真名,便一下子喊了两个。
“你到底是谁?”
见宁扶蕊沉默半天,他嘴角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宁扶蕊心都被揪起来了。
她忽然有点怜悯这个人。
从始至终,他都被身边之人利用。
她找到他,也只是因为系统提到了他。
而她也觉得周惟卿像个故事里的关键NPC,接近他说不定会有线索。
所有人都有目的,没有人真正爱过他,更不会在意他的想法。
就连宁扶蕊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便呼吸凝滞,喉咙像被塞了一团团棉花,酸涩不已。
审问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凌迟。
二人双双陷入了沉痛,心神最为脆弱。
魈魉桀桀一笑,他要得手了。
周惟卿浑身一震,脑中钝痛不已。
见到魈魉有所动作,宁扶蕊瞬间清醒过来。
周惟卿的神魂正在离体。
她要救他!
她迅速捏了个诀,抓起枕头下的匕首便俯身冲了过去。
“你离他远点!”
没想到在伊州学的功夫,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宁扶蕊略略观察了一下位置,将他逼到屋檐上,她便能使出缚魔阵。
她的剑法凌厉,身姿回旋之间便疾攻数十招。
杀机毕露,引得魈魉节节败退!
它没想到宁扶蕊动作得这么快,双眼像淬了毒般死盯着宁扶蕊。
一瞬间四周大雾弥漫,它也有绝招!
宁扶蕊眼前一黑,魈魉竟带着她疾驰了数千里,落到一处暗无天日的树林里,然后诡异地带着周惟卿消失了。
她心急如焚,四处寻觅着他们的踪迹。
周惟卿也此刻也清醒了过来。
“不,她在意的......”
他想起濒死的时候,鼻尖传来的丹桂香气。
他想起那双替他清理伤口时,冰凉如软玉的手。
若不是她,他本应该死在那天。
洒药粉时,她还生怕自己疼,替他轻轻吹着他自己那双血肉糜烂的手。
于此同时,她同样也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从未对他有半句真言。
无可抑制的心痛漫上心头,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如若他不曾见过光,他本来,也是可以忍受无边的黑暗的。
那些他印象中好的东西,似乎生来就要厌恶他,远离他,弃他而去。
而在他濒死之际,怜悯世人的上天终于短暂地分给了他一束光。
宁扶蕊便是他的光。
他太冷了,而光照到身上,是暖的。
魈魉将他挟到一棵树上,隐了身形。
周惟卿心知它的体力不足了,便用右手缓缓解开腰间的香囊,趁机轻轻丢下树,好让宁扶蕊看见。
宁扶蕊甩出几张纸人,充当小范围移动监视眼。
寂静的树林间,只有几只寒鸦飞过,带起扑簌的响声。
果然有一只纸人捕捉到了香囊落下的那一瞬间。
他在东北方位。
宁扶蕊悄悄地布下了罗天阵网,确保魈魉不会再跑掉。
只见一道娟秀的身影疾驰在林影之间。
宁扶蕊肉眼锁定了它的位置,便甩出一道缚魔符,喝道:“吃我一符!”
只见周惟卿从树上掉了下来。
宁扶蕊赶紧飞身去接,没想到她又再次高估了自己。
两人重重地摔在了一块。
“......”
她刚想耍帅呢!
“别管我,去抓——”
宁扶蕊捏捏他的手,让他放心,复忍着身上的疼痛,低声道:“知道了。”
她双手上下翻飞捏着诀,收紧了阵网。
那魈魉果然被她收紧的网扯带了下来。
只见宁扶蕊身上赫然飞出一道卷轴,将它收了进去。
“成功收服,支线奖励将在三五个工作日内发放。”
宁扶蕊眨巴眨巴眼,敢情一个系统还能有固定工作时间呢?
那她可要举报,举报这个系统之前上班摸鱼,装死!
这时,一阵阴风吹得宁扶蕊回过神来。
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许是她方才布阵的时候牵动了这一片的风水,瓢泼大雨顷刻降落。
宁扶蕊被淋成了个落汤鸡,纸人也被雨淋湿,全数失效了。
她无奈地拖着昏过去的周惟卿,勉强找到一处能遮雨的岩壁。
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她只能紧紧靠着他,汲取他身上一丝一毫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太累,便昏睡了过去。
阳光照耀大地,周惟卿先醒了过来。
身旁靠着个浑身湿漉漉的宁扶蕊。
她的嘴唇被冻得发紫,体温是惊人的冰冷。
察觉周惟卿要起身,宁扶蕊细弱地呓语,指尖攥紧了他的衣角。
“好冷,别走......”
周惟卿愣住了。
想起两年前,自己应该也是这般奄奄一息地求她别走罢。
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替宁扶蕊整理好散乱的鬓发,打横抱起她走出了岩壁外。
他走了很久,终于又找到一处洞穴。
洞中杂草丛生,似乎没有生物来过这里。
这里刚好能晒到太阳。
他将睡梦中的宁扶蕊放下,犹豫了片刻,替她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宁扶蕊是被晒醒的。
她伸手挡了挡阳光,身边空无一人。
周惟卿呢......
等等,她身上怎么只余一件抱腹了?!
她赶紧观察了下四周,一根横亘在两棵树间的木枝上晒着她的衣服。
还有周惟卿的外袍。
宁扶蕊暂时缓了缓心神。
原来他没走。
现下她的腿脚还是软的,走也走不动,只能抱着双臂,紧紧蜷缩在洞内。
“系统系统,我的奖励是什么?”
“......”
没有人回答她。
草丛的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宁扶蕊心中一紧。
周惟卿好像回来了。
周惟卿白色的中衣染了些泥,星星点点的泥斑很显眼。
他的脸色冷若冰霜,似乎不想同她说话,发觉宁扶蕊醒了,便拿过衣服抛给她。
自己就抱着几根树枝,自顾自生起火来。
宁扶蕊穿好衣服默默看了半天,她想多了,这人哪里像是会生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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