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黑血喷在奏折上,把老皇帝吓懵。
可把御医们急疯了,倒是萨满巫医镇定无比,说这是排毒现象,一个月之内会反复不停,多吐几次就好了。
御医们怀疑是假巫医,但是又没有证据,而晋王的身体确实有变好。
儿子都吐血了,老皇帝不好再着急上脸,但晋王却突然提出和离。
长公主费解,“本宫瞧着你跟晋王挺好的,可不是在开玩笑?”
沈宁保持微笑,“和离哪有假的。”
“为何?”长公主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来沈宁对萧惟璟并非全无感情,“阿宁,婚姻可不是儿戏,虽说你俩新婚有不快,可上下嘴皮还有互咬的时候。
晋王性子冷煞气重,在众多皇子中出身不好,但凭本事手握兵权,别说其他手足,就连皇帝都得忌惮几分,可他愿意为你折腰,这感情可不是假的。
男权当道,哪怕你贵为王妃,又是相府嫡女,可只要和离出府,这辈子不管是否再嫁,都得受人指指点点,日子并不好过。”
别说沈宁,纵然她贵为长公主,亦是受到许多不公。
走了十几年的黑路,辛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故而才想要告诫。
沈宁想了想,语气平静道:“谢长公主关心,我对王爷有情,但却很浅薄,不足以让我说服自己留下来。”
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他现在没有纳妾只因被钳制,等到哪天他成功坐上那个位置,岂会没有三宫六院?
即使他不想,可朝臣会逼着他要,皇家体制会逼着他要。
沈宁没法跟别的女人分享男人,精神或肉体都不行。
退一步讲,即使他克服这些困难,可皇帝是高危职业,工作狂或过劳死的几率很大。
从历史统计来看,几千年长河中,寿终正寝的皇帝连三分一都不到。
这不是沈宁想要的生活,不想做金丝雀一辈子都被栓在笼子里。
她只想简单点,快活点,自由点。
所以,没必要为了少到可怜的感情,把自己一生都赌上。
长公主以为自己看得开,可没想到沈宁想得更开,男女感情没法强求,她只是不想沈宁兜兜转转走自己老路,但有些事靠嘴说是没用的,只有自己经历了才会明白。
“你想考虑清楚就好,我只是觉得……算了,反正没了他你也能活得很好。”
沈宁自己有本事不说,只要还留在京城,她跟平南王都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只是想到她跟霍庭远,再想到姜宁跟晋王,总感觉可惜了。
夜幕,回王府。
沈宁想着探探萧惟璟,但见他神情高深莫测,想想还是忍住了。
气氛挺怪,萧惟璟难得没有作妖,晚膳安静吃饭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说话,沈宁感觉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晚上针灸,萧惟璟突然开口,“我的毒拔干净没有?”
“干净了。”沈宁往他伤口涂祛疤膏,“不过还要巩固一个疗程。”
“不必了。”
沈宁有点懵,但他却没再往下说。
气氛透着压抑,而且她的眼皮连着跳不停。
药浴过后,萧惟璟穿着睡袍出来,松松垮垮露出胸腹肌。
相处久了,沈宁哪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肋骨真不想要了?
没有废话,一个拦腰抱起她往寝室。
萧惟璟变了个人似的,霸道而不容置喙,她越是反抗他越用力。
双手被桎梏到头顶,横冲直撞没有半丝温柔可言,沈宁感觉身体要散架……
被弄疼了哭着哀求,谁知他却愈发变本加厉。
沈宁晕晕沉沉,连什么时候结束都不知道。
醒来头痛脚重,喉咙沙哑生疼,身体动一下都难受得厉害。
腰上搁着温热的大手,沈宁边在心里问候他大爷,边将他的手挪开。
“醒了?”萧惟璟睁开眼。
累,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萧惟璟探身亲着她,又是一番相濡以沫,害得沈宁差点窒息。
没来得及清算,他突然在她肩膀上咬了口。
很重,痛到沈宁叫出来,“萧惟璟,你有病啊!”
眼泪疼出来,破相出血了。
萧惟璟没出说,起身更衣。
赤果果的,身材好到让人脸红心跳,当着她的面一件件穿,从衣冠禽兽变成金相玉质,俊美的五官愈发无可挑剔。
深邃的眸光盯着她,声音透着压抑,“阿宁,能不能为我改变一次?”
沈宁知道他的意思,僵笑道:“王爷,咱们都已经说好了。”
萧惟璟神情晦暗,从衣袖掏出东西递给她。
明黄的,圣旨。
沈宁惊讶,没想到老皇帝给的这么痛快。
她接过来打开,果然是解除婚约的,心顿时狂跳不止,眼尾逐渐染上雾气。
不容易,终于盼到了。
寥寥几语,却能束缚住她的人生,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见她神情激动,萧惟璟脸一寸寸黑了。
他掏出封信,再次递过去。
是她梦寐以求的和离书!
字如其人,力道纸背,龙章凤姿磅礴大气,简单半页纸,断得干净彻底。
捏着信纸的手微抖,沈宁用力道:“谢王爷成全。”
她不是刻薄寡恩之人,既然萧惟璟地道,沈宁也想做漂亮点,“你的身体需要固本培儿,到时我……”
满身是伤,年轻不觉得什么,一旦年纪大危害就出来了。
拔毒亦有亏空,需要及时调理,否则到北境天寒地冻怕撑不住。
“不必了。”萧惟璟冷冷道,“你随时可以走。”
沈宁怔了下,“好。”
萧惟璟头也不回离开,沈宁捏着圣旨跟和离书,心里挺高兴的,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
人家都开口了,她不会赖着不走。
强忍不适起床,看着浑身夸张的痕迹,沈宁忍不住腹诽起来。
狗男人,怪不得把她往死里整,原来是分手炮。
洗漱用膳,沈宁吩咐竹青马上收拾东西。
别看才半年多,但她花钱大手大脚,还有十里嫁妆,不知不觉间整座陶然院都是她的东西,萧惟璟的还真没有多少。
而且,初九带人来搬东西。
但凡属于萧惟璟的,一律全部搬走。
竹青震惊错愕,小姐跟王爷昨晚动静大得很,到后半夜才歇下,怎么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
心里委屈,眼眶红了。
平时吃她的喝她的,初九见面带几分笑意,如今冷得跟冰块似的。
也对,他本来就是看在萧惟璟的面子上。
不止是他,连庞德松他们全部都是!
如今两人解除关系,他们也没有再装的必要的。
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沈宁皮笑肉不笑,“要不,也帮我把东西搬了?”
初九没问题,“沈姑娘放心,周管家那边准备好,你有事随时吩咐。”
沈姑娘?这称呼挺适合的。
光靠她跟竹青,三天三夜都搬不完,再说周管家严阵以待,她还赖着不走?
周管家带十几个家丁过来,“都仔细着点,沈姑娘的东西金贵,要是弄坏一件,你们这辈子都赔不起。”
沈宁,“……”
不收拾不知道,光是衣服首饰都十几个大箱子,加上杂七杂八堆满整个院子。
周管家过来,“沈姑娘,不知这些东西如何安置?”
这段时间没少投资,沈宁有三座大宅院,不过她不喜欢住太大的,鱼龙混杂容易乱,还是清静低调点好。
她选了永安坊,何管家管得不错,宅子大小适中好打理。
周管家忙前跑后,指挥王府家奴搬搬抬抬,“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萧惟璟搬回玉清轩,庞德松等人连影子都没有,只有十一不知何时现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萧惟璟培养出来的,说是送给了他,但心在哪谁知道呢?
“要不,你留下来?”
“小姐,王爷既然把我送给你,我就是你的人,王爷不会再要的。”
呃,如果她也不要呢?
十一拔剑,往脖子上架。
瞧他那样,似乎下一刻真会自戕,沈宁可不想血溅当场,而且想到他给竹青送的萤火虫。
她瞟了眼竹青,果然快要哭了。
“行,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见不得小可怜哭,再说沈宁不是心肠冷硬之人,“不过,要把你前任主子忘得干干净净。”
扔不掉就留下,十一的武功着实高,到时让他训练一批护院出来,她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红木箱子源源不断搬上车辆运走,往昔热闹非凡的陶然院空旷无比。
沈宁回望生活过的庭院,心中波澜几经起伏,它从荒凉到热闹,到如今的寂寥,又将重归荒凉。
捏紧衣袖内的圣旨跟和离书,这是她自由的凭证,是将要期许的未来,可似乎心里多了股……惆怅?
将混沌想法甩开,沈宁带着竹青跟十一离开。
刚出王府,就见围了许多吃瓜群众。
望不到头的搬家队伍,以及空手出来的晋王妃,毫不留情关上的王府大门。
百姓瞬间炸锅,晋王妃被休了,晋王妃被扫地出门了!
何谓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吃瓜群众当面议论被摘掉王妃头衔的沈宁,热热闹闹跟菜市场似的。
无论美丑,沈宁始终是京城的焦点人物,连离婚都不例外。
对付这种吃瓜群众,简直不要太有经验。
她掏出和离书,落落大方展示,“都睁大眼睛瞧瞧,这是和离书,还是我要求的!”
什么,晋王被休了?
凭、凭什么啊!
吃瓜群众瞬间打抱不平,她凭什么提和离?
一个女人,嫁进晋王府还是全京城最丑的女人!
丞相嫡女又如何?沈家不是好东西,先出了个杀人犯,又养出荡妇凤命女,现在再来践踏战神的疯婆子。
女人再美又如何,她有失心疯啊。
晋王出身不好,却是威名赫赫的战神,手握十几万大军,关键是长得那么好看,她一个女人怎么敢……
一时间,男人愤怒,女人愤怒又嫉妒。
对普通百姓来说,晋王可望而不可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别的女人都馋疯了,而她居然不知道珍惜。
哼,好气愤哦!
晒和离书辟谣,沈宁冷眼环视吃瓜群众,抬头挺胸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拜拜了你呐!
和离来得很突然,连沈宁都没料这么快,更别提何管家那边。
幸好提前买了下人调教,但还是忙到深夜才把行头搬完,屋院收拾干净。
晚膳丰富,桌上摆着七八道菜。
沈宁招呼竹青跟十一坐下,“这里不是王府,我没那么多规矩,坐下一块吃。”
以前在陶然院是分开吃的,她跟萧惟璟共桌,他那人胃口大吃得多,庞德松他们全是饭桶,吃饭还挺热闹的。
现在让沈宁一个人吃七八道菜,竹青站旁边伺候,她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竹青跟十一悄然对望,知道吃饭图的就是个气氛,于是也没矫情就坐下来。
不知道没事干睡早了,还是认床,又或是大脑太过兴奋,沈宁躺床上跟烙饼似的,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眼惺忪间,翻身把脚跨上去,胳膊往旁边搂……
身体落空,沈宁瞬间清醒。
无语拍拍脑门,身体有些习惯真可怕。
继续睡,翻过来翻过去。
没人骚扰真好,但怎么就睡不着呢?
起床洗漱吃早膳,沈宁不忘叮嘱十一,“训练护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只要练不死,你就往死里练。”
这里不比王府,没有萧惟璟的暗卫组织,沈宁自个也不能耽搁,她要自己加速提升自己。
对了,让十一把看家本领贡献出来。
被要求掏心掏肺的十一,“……”
沈宁搜刮得理直气壮,“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早膳还没吃完,何管家来了,“小姐,长公主来了。”
没有宣旨和离,本意是想低调,奈何出府的队伍太过壮观,经过一夜发酵,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刚到花厅,温仪就迎上来,“怎么说离就离,这也太快了。”
沈宁热情招呼,“不快,早该和离的,拖到现在才办成。”
没外人在,长公主关心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吃吃喝喝玩玩。
如果没意外,手里的钱够她挥霍到寿终正寝,先放松段时间,找些轻松来钱快的活。
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看来确实是真心实意和离的。
长公主放心了,“刚好本宫这几日无事,不如陪你玩玩?”
“可以啊。”当是庆祝离婚重新开始。
两人一拍即合,沈宁打扮得花枝招展,跟长公主手拉手逛街扫货,好看新颖的首饰,精致的极品布料,在人满为患的酒楼包厢悠闲吃美食。
一发不可收拾,到夜幕时分才回来。
不用伺候大反派,不用进厨房做饭,沈宁空出大把时间,深呼吸静心修炼武功。
晚上早早睡,天亮到院子里练武,吃完早膳找温仪耍,时间排得很满。
连疯三天,过足购物瘾,在外头吃喝也腻了。
沈宁收心去悬壶堂上班,边给病人治病,边吃自己的巨瓜。
流言愈发离谱,吃瓜百姓似乎无法接受和离的事实,非得说她是被休的。
被休也就算了,还造谣她在外偷人被抓,晋王气得吐血才将她扫地出门。
萧惟璟吐血关她屁事,他那是装的!
扭曲的男权朝代,无论哪个阶层的男人,都无法接受如此离经叛道的女人,似乎主动和离就是十恶不赦。
仿佛跟她和离的不是萧惟璟,而是义愤填膺的他们。
男人们生气,女人们更生气,都不知道这些人在气什么。
总之,所有人都同情萧惟璟,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真是把沈宁都气笑了。
不过流言而已,过几天就会销声匿迹。
医馆掌事来请,说平南王来了。
皇叔心情不错,在萧瑟寒冷的深秋中微微一笑,让人恍如春风十里。
离婚的沈宁心情更好,连贝齿都在闪光,“皇叔,有什么好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他前所未有的开心,眼睛盛满万千璀璨星辰。
萧云齐递了支锦盒过来,“阿宁,恭喜你得偿所愿。”
沈宁愕然,随即笑颜如花,“谢谢皇叔,我就知道皇叔对我最好了。”
上等羊脂玉打造的玉簪,玉质温润光泽油性大,造型古朴贵气的,一看便是花了大心思的。
皇叔出品,必属精品。
沈宁移不开眼睛,“太贵重了,我不能占这个便宜。”
“这是我的心意。”萧云齐定神望着她,“阿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你值得更好的。”..coM
哎呀,皇叔就是会说话,让沈宁心花怒放。
盛情难却,再说她是真的喜欢,而且皇叔最不缺的就是钱。
沈宁欣然收下,不过得礼尚往来,“皇叔你喜欢什么?我可不能白拿。”
萧云齐莞尔,“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说这话时,眼睛焕发着与平时不同的光芒,让沈宁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同。
可等仔细打量,皇叔又一切如常。
“阿宁,琉璃大棚很快就盖好,到时我带你去看看?”
沈宁忍不住激动,“嗯嗯。”
琉璃值万金,却拿出种蔬菜,这个梦想还是皇叔帮她实现的,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计划荒谬,他却深信不疑。
“还有琉璃坊,你不也想去么。”
“这可是机密,你不怕我外泄么?”
“对我而言,你从来都不是外人。”
沈宁给感动的,“皇叔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萧云齐神情逐渐严峻,“阿宁。”
啊?这让她跟着紧张起来。
“你跟晋王已和离,跟皇室再无关系,以后不必叫我皇叔。”
啊咧,她都叫习惯了,感觉这样挺亲切的。
“我大你八岁,按年纪算是平辈,以后叫我云齐或萧大哥都行。”
“好的,皇叔。”
萧云齐抚额,“……”
有皇叔带着发财,沈宁省心不少,玩着就把钱儿赚了。
她寻思要么跟他合伙开火锅店算了,除了表现诚意跟感激,还能分工合作轻松赚钱。
刚要跟他商量,伙计找了过来,说是有病人挂诊。
等忙完已经傍晚,皇叔早就回府了。
回到永安坊,十一正在训练新来的护院,他们都有武功底子,经过十一的严苛指教,颇有气势如虹的感觉。
沈宁不忘表扬何管家,他招人的眼光真是不错,不但护院身体极好,家丁醒目丫鬟伶俐,使唤起来很顺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没再往院子添人,一切由竹青打理,过得很是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