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没有家,她说,她想成一个家。
却是不知她日后的归处,令人愁上心头,更觉烦闷。
沈青枝徐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却是在转角处,撇见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那人着一身月白长衫,面容白皙俊美,头戴纶巾,手拿羽扇,风度翩翩。
“宋戈……”
沈青枝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也没喊住他,竟是做贼似的,悄悄跟在他身后。
那人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明明比女儿家生得要美,但他身上那副文人的清高,却是溢于言表。
过雨荷花满院香,他所行之处,皆留下一股子好闻的香气。
这味竟与江聿修身上的味道重叠,沈青枝愣了愣,这人,先前定是见了那人,且逗留时间许久。
不然不会沾上他屋子里的熏香。
沈青枝跟上他的脚步,见他往一家卖瓷器的铺子去了,门口有人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那家铺子生意极好,门庭若市,挤满了要进去的人。
眨眼间,沈青枝已跟丢了那人。
但不管怎样,她都是知晓了,那人方才拜访过首辅。
可那瓷器馆,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沈青枝脑袋倏然又疼了起来,她忙不再去想,这其中的因果,转身离开。
转眼过了几日。
几人几经辗转,终是回到了上京。
帘子掀开,沈青枝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苍松翠竹,清净悠然,让人闻着都觉着心情舒畅。
可惜,这里没有香山。
这些日子,沈青枝一直在想着香山,也不知她有没有成功赎身,也不知,那军营高官有无再要她过去。
冬葵慢慢扯了扯沈青枝的袖子,轻声问她,“小姐,我们是去哪儿?去公馆还是侍郎府啊?”
沈青枝看了眼外头的蓝天白云,终是决定回沈府。
有些事,她想定是要解决的。
比如——退婚。
虽然这婚,她并未同意过。
和那人告别之时,她还有些依依不舍,近来她对他愈发离不开了。
那人却是亲自下了马车,随后又搂住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沈青枝一惊,忙拍打他的后背,“大人,这里不是堤柳街。”
江聿修在她耳边朗朗一笑,“怕什么?”
沈青枝抿了抿唇,心里头有些难受,“在上京,您还是我未婚夫的舅舅。”
“很快便不是了。”他将她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头,“等我。”
沈青枝回了沈府过了几日。
这几日,风平浪静,那沈如令也并未找她,对她,就像是对待毫无关系的路人般,毫无感情。
那沈青灵近几日也未前来挑衅,据说是改了性子,要与人说亲。
沈青枝才不管,她每日在院子里研究香料,这些日子,傅岑与裴琳琅倒是时常来与她聊天,宋音尘据说是跟着那大理寺卿去了襄阳巡游去了。
其实生活挺热闹,只是偶然夜深人静,还是会想他想得落泪,却是不敢去寻他。
据说他也正忙。
而那相爷也正欲到那帝皇面前,求圣上赐婚给那人与他之女。
近来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舅舅这事儿其实可忽略不计了,没人能左右他。”裴琳琅盘腿坐在软塌上,一脸笃定。
“琳琅,说到这事儿,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傅岑问道。
裴安……
沈青枝都快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即有人提起他,还有些黄粱一梦的错觉。
“不知呢,哥哥已许久未与家里头联系了。”裴琳琅俏丽的脸上,染上一股哀愁,“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这次不知是怎了,毫无音讯。”
裴琳琅随手翻了翻手上的《香经》,将它随意扔到一边,“这什么,密密麻麻的香料图,还有些晦涩难懂的字,哪里来的?”
见那《香经》被扔到一旁,沈青枝急了,忙将那本厚厚的资料寻了回来,极爱惜地顺了顺,“这是……”
她愣了愣,忙改口,“这是好友送我的。”
其实不然,是白苏前些日子送来,说大人怕她无聊,特定给她送了个宝贝。
沈青枝识得他的字迹,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其中各样香草都被画得栩栩如生,这般水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裴琳琅将她羞涩的模样看在了眼里,忙搂住她的肩,问道,“哟,是哪位好友?让我们大美人脸都红了?”
一旁的傅岑忙过来替她解围,“琳琅,你快点过来帮我调香,别玩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小小的麋院热闹极了。
大抵是看不惯沈青枝这般潇洒,翌日,那休停了几日的沈青灵带着几个丫鬟找上门来挑衅了。
她一进门就坐在寻常她们几位闺中密友坐着的软塌上,接过嬷嬷递来的瓜子仁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满脸可惜地看着沈青枝,“啧啧,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榜上的大腿,这下要飞走了。”
沈青枝放下手中的书册,不解地抬眸看她,“姐姐这是何意?”
“哟,你那闺中密友们没有告诉你?”她轻嗤道。
“何事?”沈青枝目光如炬,直直盯在沈青灵身上。
沈青灵慵懒自如地靠在她的软垫上,手里抓了把瓜子仁,清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轻蔑,“四妹妹,你可真是可怜,好不容易结上的良缘,怕是要吹了?”
“嗯?”沈青枝红唇微颤,雪白漂亮的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
“姐姐是何意?”她控制不住瘫坐在檀木椅上。
双手握拳,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沈青灵得意极了。
她忙走至她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笑道,“好妹妹,你那在边关的未婚夫左拥右抱,快活死了,早就不知把你抛在九霄云外了,哈哈哈,尚未过门,就被人舞姬抢先一步,真是惨啊!”
“什么?”沈青枝身子颤抖,红唇微张,那双美丽清纯的狐狸眼,此刻蓄满了泪水。
她抓住沈青灵的胳膊,用力掐住,神色慌张地问,“姐姐再说一遍,我那未婚夫婿发生了何事?”
沈青灵胳膊被她掐得火辣辣得疼,她用力挣扎,却是被沈青枝掐得更用力,她也不和这疯子计较,忙在她耳边解释,“边关美人如云,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你家夫婿乐不思蜀呢!”
沈青枝双眼泛红,全身无力,珍珠般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着。
她委屈极了,抓着沈青灵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地抽泣,“姐姐,这婚我不欲和他成了。”
沈青灵那胳膊还火辣辣疼着呢,忙挣脱开,嫌弃地看着她,“那你去找爹爹啊,找我做甚?我可没有这个权利。”
“要不现在就去,不过爹爹在前厅会客,不定有这功夫呢!”
沈青枝极聪明,从她话语中知晓了沈如令现下的所在地,忙抹了抹眼泪,抽噎着要去寻他。
抱春园。
侍郎府的会客前厅,沈如令坐在那高位的右手边,正与那高堂之上,高山白雪般的贵人说着话。
沈如令现下心思极重,面前这人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攀得上的。
他也听那林夫人说了沈青灵欲与首辅结亲,故而今儿个这位登门拜访,他以为这人真看上了他家大姑娘。
“大人,我家小女被下官宠坏了,倒是不配得做那首辅公馆的正室。”
男人手中端着茶水,神色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茶盖微微一掀,“侍郎宠过她吗?”
沈如令蹙眉,心中大乱,他忙用笑意掩过,“大人,今儿来必要留在此用膳,下官府中有一江南来的厨子,及其善于做这淮扬菜,就连姑苏菜也略知一二。”
“哦?”江聿修放下茶盏,凝眉看向他,“大人府中有如此厨子,是否每人都能享用这等美食呢?”
“大人这是何意?”沈如令不解。
他怎感觉这首辅大人句句带刺。
沈如令再想与他说下去,却是见这人摸索着手中的扳指沉默不语。
那林夫人此刻坐在后堂,正悄悄听着外面的对话,早些时候,她曾收买首辅公馆的小厮,让那小厮将她闺女的画像连同写的一些诗词,弄到公馆去,有意无意在那大人物面前溜溜。
她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得到那人的青睐。
却不料,今儿个,这大人物竟主动登门拜访了,林夫人心中狂喜,定是因着她闺女的才华吸引了这人。
她忍不住用力攥紧手中帕子,那双眼眸里含着水雾,她就知道她这三女儿是个争气的。
恰巧,她从她那在边关的儿子口中得知,那小将军在边外左拥右抱,乐不思蜀,早已将这婚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且这尚未成亲,便与军妓共度良宵,这本就是将沈青枝的颜面踩在脚下。
将来这事儿传出去,侍郎府必定是会找人非议,但她那女儿是个争气的,到时候嫁与那首辅为妻,定是无人敢说闲话。
只余那个尚未进门,就被抛弃的沈青枝,定是要被万人嫌弃。
林夫人嘴角含笑,眼里的雾气逐渐消退,渐渐的,一抹嘲讽慢慢浮上嘴角。
她就知晓,林嫣那狐媚子的女儿怎么可能坐上那将军夫人的位置,一个身份卑微低贱的庶女罢了。
不像她家灵儿,很快便要坐上那首辅夫人的位置了。
沈青枝那蒲柳之姿,徐徐朝这抱春园走来。
她每走一步,脚底都似在流血,大抵是伤心过度,那万千青丝微有些凌乱。
府中下人也对那事儿有些耳闻,近来军营召舞姬一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都难。
故而,看着那四姑娘的眼神里都含着同情。
沈青枝缓缓走至那抱春园门口,白苏正守在门口,见她这哀怨愁烦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便领悟过来,忙换了个同情的表情看向她。
沈青枝走进那前厅,还未走进,身子就像是软弱无骨般瘫倒在地上。
她绝望无助地拿出帕子擦擦眼角,那双水汪汪的眼里此刻一片红晕,珍珠大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长裙。
沈青灵也随后赶来,站到她爹后面去,等着看这四姑娘的笑话。
时不时那余光还会轻轻瞄上一眼,高堂之上那人。
沈青枝可不知她的心思,此刻她也管不着别人,她正痛苦无助地趴在地上,娇柔的声音委屈巴巴的,“父亲,小将军已然在军营里有了人,他这是……将枝枝往死路上逼啊,这婚枝枝不愿结,请父亲与将军府退婚!”
听闻这话,沈如令来了气,欲拿起那桌上的茶盏就往那姑娘身上砸,却是被江聿修按了下来。
沈如令火冒三丈,却也是不敢当着这人面,再轻举妄动,只是起身,站到那四姑娘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沈青枝,你知晓你的身份吗?你何时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要求退婚,可不知,你一个庶女,能得此桩婚烟,已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还退婚?做梦!你怎么敢说出口的?”
噼里啪啦的话,蜂拥而来,沈青枝眼泪汪汪,垂着眸子,不敢抬头。
这番话,实在太伤她心,即使方才她的伤心欲绝是假的,可此刻,她是真得被伤着了。
何等歹毒之话?
——沈青枝,你知晓你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
“敢问父亲,枝枝是何身份,被父母抛弃,无人怜爱的身份?”
她终于抬起眸子,勇敢地注视着面前的父亲,漆黑瞳孔里写满了坚定,“可是父亲,是你抛弃我的不是吗?庶女也是父亲的女儿啊,是你当初不要我的。”
“闭嘴!”
沈如令大吼,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白皙的脸上,此刻连带着脖子都通红一片,显然是气愤不已。
“沈青枝,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他红着脸,喘着粗气,斥责着面前的姑娘。
沈青枝被他吼得低头莫雷,脸上的泪水“啪嗒啪嗒”,直流。
“沈侍郎,这是你该对亲生女儿说话的态度吗?”
高堂之上那人手中端着茶盏,薄凉的眼神静静落在那沈如令身上。
方才他一直沉默不语,其实怒火早已燃烧,他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踹飞,却还是压抑住怒火,这人是他姑娘的父亲,若是他出了事儿,沈青枝的名声定是会收到损害。
故而他强忍住怒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却是终压制不住心里头的怒火。
“大人……”沈青枝抬眸望向那坐在高位的男人,眼眶更红了。
她双腿一软,更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她竟疏忽至此,连这人何时出现都未发现。
也难怪她那便宜爹这般生气,定是觉得她丢了他的颜面。
沈青枝贝齿轻咬下唇,泪眼朦胧。
那娇柔美丽的模样煞是引人垂怜。
“狐媚子!敢勾引我的男人!”沈青灵站在江聿修不远处,直是在心里头唾弃那娇弱的美人。
“枝枝。”那人坐在高堂之上,犹如高山白雪,清隽雅致,着一袭修竹刺绣白袍,儒雅高冷,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却是极温柔地喊着她的名。
“过来。”他说。
沈青枝红着眼,在冬葵的搀扶下起身到了他身边,那人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方才沈如令坐的位置。
沈如令见那一向暴戾凶残的高官,此刻眉目含柔,不禁大惊失色。
沈青枝乖乖坐在那人身旁,明明才几日不见,她的相思之苦,夹杂着种种委屈在此刻爆发,泪水失控,洪水泛滥般往外涌着。
“枝枝。”他又喊了她的名。
沈青枝抬眸,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意,只敢开口喊上一句“大人”。
那娇媚柔弱的声音直喊到人心坎上去了,让人只想将她抱进怀中,好生怜爱。
察觉到男人逐渐泛起柔意的双眸,沈青灵急了,忙怒斥道,“沈青枝,喊舅舅!这可是小将军的舅舅,是你的长辈,放尊敬点。”
江聿修听闻这话,目光瞬间冷了冷,他冰冷刺骨的眸子扫在沈青灵身上,吓得那姑娘瑟瑟发抖,忙低头沉默不语。
此刻,沈青灵恨不得将面前这装柔弱的女子扔到外头去,她是何身份,竟是能让这大京最为高贵的男人亲自让她坐在身边。
她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而这厢,沈青枝竟是咬咬唇,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向男人,轻喊了句,“舅舅……”
江聿修薄唇上扬,转动手中的扳指,应了声,“乖。”
“枝枝,吾那外甥竟犯下这滔天大罪,不如枝枝与我成婚,气死他可好?”
话落,屋子里一片安静。
沈青枝脑袋一片空白。
其余几人更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后头那林夫人,差点从木椅上摔下来,她气得咬唇只哆嗦,手中的茶盖都快被她捏碎了。
“大人,我这四姑娘是庶女,做妾方可,做妻实在高攀不上啊。”
沈如令忙回过神来,走至江聿修面前,忙劝阻他的行为。
江聿修轻嗤一声,“沈如令,你可真有脸!呵!就你这身份,就是嫡女吾也看不上呢!”
沈如令脸红了三分。
江聿修说罢,当着他的面,竟是握住了沈青枝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在手中摩挲了下,又道,“另,吾那外祖父定下的婚约,可未具体说和谁吧?吾也算他的子嗣,而如今,吾那外甥犯了这事儿,自是这婚约由吾替他履行。”
“大人……”沈如令欲再次劝阻。
可他哪知,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人设的局。
更何况,他怎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又岂要在乎别人的话?
倒是沈青枝此刻是真的被他那话吓着了,她有些云里雾里地垂着眸子,心跳如擂,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才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男人,“大人,这是……”
江聿修静静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眼皮微掀,“他负你,不如做他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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