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喊了几次门后,依然不见人开门。
“崔昭华兴许睡了呢。”侍女劝她回宫,“明早再来瞧她也不迟。”
王晞沮丧地放下了手
她摆了摆手:“回去吧……”
回去的路明明是来时的路,可不知为什么,王晞却总觉得这段路十分长。
还未走到自己的住处,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似的,震得整个大地都颤了一下。
这声巨响将王晞一干人等吓得蹲身抱头。
夜风将漫天尘土与焦糊的气味一道送入所有人鼻尖,诸人再看宣光殿,只觉得那火势似乎比刚刚又盛了几分。
“刚刚怎么回事?”王晞惊魂未定地问,“那是什么声响?”
侍女依然有些惊恐,纷纷道不知。
有个年岁大些的内侍拱手道:“冬日里膳房通常会比往日多存储些粮食……若不慎碰上大火,烧着后极有可能炸裂。奴看这粉尘中有不少小麦粉,想来是膳房烧着了。”
王晞愣了一愣
然而这下让她再也坐不住了。
“咱们也过去瞧瞧。”她撩起裙摆就要往宣光殿的方向走。
侍女们拉住了她,尤其是刚刚说话的内侍,更是死死地抓着她不放手。
“别人都不去,您为什么要去?!”内侍道,“光是膳房烧了不可能这样厉害,定然是有人早就算计好了的……在这宫里头,想要顺顺当当地活下去,就得装聋子哑子瞎子!”
王晞自打进宫之日起就听多了这话,此时却觉得有些刺耳。
她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侍女们以为主子是放弃了,也松了口气。正要将人搀走,却见她猛然甩开了膀子。
“一直这样……一直这样有什么意思?!”王晞回头道,“魏宫里头有过多少女人……即便不听不看不也照样死的死伤的伤?!多少人只争那一个,争得过的生了大皇子就死,争不过的提心吊胆过日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贴身的侍女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想劝她慎言,却被一件外袍迎面砸来。
“我知道全若珍为什么去宣光殿。”王晞紧紧地盯着宣光殿的方向,咬着唇道,“永巷那边这时候肯定乱成一团,她跟李娴不对付,一定会想法子弄她……”
她还有一句没说出来
家中有人在京中,只要避着宵禁熬过这一晚上,不愁没法子走。
阿满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宣光殿的方向走,一路上招惹了不少宫人的眼。
宣光殿那边的响动实在大
原本走了水操心的人倒不多
何况宫中各处都有禁军,大家都不是吃干饭的,不可能放着火不救。
只是宣光殿烧了这许久,眼看着夜间风刮得越来越大,火势也越来越旺,却久久不曾听到禁军们的脚步。
从前的禁军是靖王拥趸,如今却是从海阳、乐陵等地被调来的生面孔。
这些人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悍勇,除了镇守太极宫城六座大门统共一百零八位禁军无诏不可擅离,太极宫与掖庭各有两千余人,按理说掖庭走水不应当无人来救。
这样大的火势,说没看到实在是有些牵强。
但凡凑热闹的宫人,也只瞧了几眼便纷纷缩回了自己宫中。
依然是那句老话
天子不在宫中,大皇子年幼。火烧得再旺,只要烧不到自己头上,权当个聋瞎吧。
阿满带着人抵达宣光殿后,不管不顾地敲起了门。
“主子?主子?”她将宫门敲得咣咣作响,急切地呼唤着全若珍。
阿满几乎能感受得到这扇厚重的老楠木门后滔天的热浪正从门缝中四溢而开,伴着掖庭宫殿墙壁中糊着的花椒艾草香气
整座宣光殿此刻似乎成了一座巨大的蒸笼,烈火已经将它包围,只是不知这蒸笼中装的到底是谁。
随阿满一道来的宫人们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劲儿,忙问:“宣光殿着了火,为何禁军却不来?”
“我早去了!薄室门……建春门……我去了两处!”阿满边拍门边扭过头来冲他们吼,“一个门十八个禁卫,死活就是不来!”
之前那位资历老些的内侍又向前走了一步,道:“太极宫端门不必说,云龙门、神虎门、千秋万岁二门加之建春门薄室门共六座宫门,每座宫门皆由十八位以一敌百的悍将担任守门禁卫,为的便是保护天子皇储安危,是整座太极宫最后一道防线,擅离职守乃死罪。莫说掖庭,便是贵妃来也使唤不动的。”
阿满听后又是一愣,这么说来,刚刚建春门的禁卫对她倒是客气的了。
“可里头的火烧了这样久,怎的掖庭禁卫不见来?”她急道,“平素里日夜有人值守,但凡一个人过永巷都要抓起来拷问……这会儿怎么半天不见有人来?”
这正是众人最纳闷的地方。
那内侍面上一白,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除非是
阿满听后也慌张起来。
开始谁都没觉得如何
可火势一直未灭不说,平日里这个时候应当来来回回永巷数次的禁卫也不知去了何处!
阿满这才知道自己心口为何跳得厉害,同时也更加断定主子肯定入了宣光殿。
思及此,她也不拍门了,直接退后了几步,咬着牙朝宫门上撞。
其余宫人见了,也同她一道撞宣光殿大门。
肉身终究是肉身,数百年楠木自有它成为宫门的道理
可同样的道理,即便百年之木也终究是死物,再如何厚重也经不住诸人齐心协力地莽。
在众人觉得半个身子又麻又疼时,终于听到了听到木头断裂声。
阿满等人心头一喜,更卯足了劲儿去撞。
宣光殿大门被撞出一声喑哑的闷响,而后半扇门往下坠了半分,眼看着便能撞开。
热浪随着裂开的缝隙翻滚而来,与初冬的夜晚形成鲜明的感官对比,却并未让人觉得舒适。
然而此时,却有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永辉宫宫人停下动作,循着声音望去。
不远处的青砖上站着一道倩丽人影,她姿容秀丽,墨黑长发与靛青色襦裙正随着夜风不断地摆动
永巷诡异传闻多,而她并未带人来,却像是根本不怕夜路;
虽是在问话,可模样看上去却并未有一丝好奇。
阿满只当她是被宣光殿的火势吸引而来,急急地向她解释着:“崔昭华娘娘……我们主子见宣光殿走了水,想着从前同小李嫔交好过一段时日,便先来了这处……可是这门却打不开!”
说着,她又撞了下门,将那右半扇老楠木门撞得摇摇欲坠。
崔灵素柔弱地笑了笑
“今夜巧事多。”她慢慢向前边走边道,“宣光殿着了火,掖庭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阿满顾不上同她攀谈,同内侍将门撞得大开。
几人来不及收力,一道滚进了宣光殿宫门内。
阿满被这力道冲得整个人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恢复了清明,却见眼前横着一排革靴。
她呆了一呆,眼睛慢慢地向上移。
革靴上的束裤被大带系得紧紧,勒出遒劲的男子身材,腰带上的狼头狰狞地露出它的獠牙,映着长刀刀柄处的寒光。
阿满僵硬地抬起头。
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一排人,这是纵横数十列鲜卑杀手。
阿满吓得愣在原地。
全若珍被五花大绑跪坐在他们中间,口中塞了一团布,正满脸是泪地看着她。
她早听见阿满在门外喊,可是在是动不了,更是张不开口。
她心头那叫一个悔恨
阿满看着自己面前乌压压的人,吓得腿脚酸软,站都站不起来。
不说阿满,即便是全若珍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你……你们……”阿满颤着手指着他们,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全若珍望着她,妆容已经花得不成样子。身上看着虽未受伤,可正常人谁会被绑住了手脚扔在地上?
永辉宫的其他宫人也吓傻了眼
可瞧着如今的状况,怎么看怎么都是小李嫔勾结的不知哪里的死士,将这么多的人带进了宫不说,还烧了宣光殿!
阿满虽然平日里爱打骂宫人,可到这个时候却是第一个鼓起勇气冲出去的。
她连滚带爬地行至全若珍脚边,忍着泪意将那块塞嘴的布取出来。
“从前是我们主子不对,可念在您二位也好过一阵儿的份上饶了她吧……”阿满伏在主人身上哀求李娴,“主子小性儿,再同您不对付到底也多是嘴上占些便宜……今日是个意外,宣光殿走水的事我们只当没看到……”
说罢,她又看向那些帮乌泱泱的鲜卑杀手。
“没看到……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宫人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忙伏地跪拜道。
全若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中间还干咳了几声。
她再次抬头,便看到了李娴略有些犹豫的神色。
火烧掖庭、引人入建春门,这两件事加起来即便往小了说,也难逃夷诛三族之罪。
全若珍自知劫难就在今日此时,索性支棱起上半身来责骂李娴。
“起先我将你当姐妹,不曾想你却是个孬种!便是你说你反杀李妩,我心里也还当你是个有血性的女子!”
全若珍咬着牙根恨声骂道,“嫔御间倾轧多了去,你害我我杀你,咱们都不是第一次见,左右不过都是掖庭里的那些手段,输了败了是自己不如人……可今日你做了什么?你将外头的人放进来,你烧了太祖建成的掖庭!”
见李娴不说话,全若珍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你将这些人引进来,你难不成想要当女皇?!”她不管不顾地说出这些话
反正今日难逃一死,心一横多骂两句,“我真是瞎了眼!还只当陆银屏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不想朝夕相见的小李嫔竟是只吃人的狼!”
阿满抹着泪,心里想的也是今日怕是要在此地给主子陪葬了。
她眼角掠过从宫门外走进来的崔灵素,心头忽地一喜。
可崔灵素后面跟着的人却让他们失望了
此人正是正是端王拓跋澈手下的李枭。
诸人以为遇到了菩萨,没想到又是一个阎王。
全若珍自然也看到了崔灵素。
她不傻,她知道李娴既已如此,崔灵素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原来是你。”她哈哈笑了两声,“怪不得老人常说要小心那些惯会做小伏低的人
崔灵素静默地望着她,隔着她像是在看另一个人,末了才说:“李娴,你耽误了不少时间。”
李娴犹豫了一下后,手轻轻地动了动,便有人上前。
杀手们并不会怜香惜玉,只见他们直接揪起阿满的头发,手起刀落便抹了她的脖子。
全若珍看着伺候了这么多年的阿满软软地倒在自己面前,像只被抹了脖子的鸡似的,头颅诡异地连在脖子上,鲜血汨汨而流。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遍布了整张脸,事已至此,她早就哭不出声来。
只是心疼跟了自己这么久的阿满,虽然小毛病多,可到底从未忤逆过自己,一直将自己侍奉得好好的。
“即便杀了这儿所有人,可你能杀光掖庭的宫人?”全若珍抬起脸来,喘着气道,“李娴,你会遭报应的!”
杀手解决了阿满和永辉宫其他宫人,最后提着沾血的刀来到全若珍面前。
李娴别过了脸,不想再看她。
“装什么装!”全若珍骂道,“你好好看着我死……李妩死的时候也是看着你的吧……你回头!你看着我!我要你从今往后再也忘不了我们这些人!”
李娴的胸口起起伏伏,正要回头时,却见崔灵素先她一步走上前。
崔灵素伸手拦住了那几人,慢慢蹲下身捏住了全若珍的下巴。
“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张嘴。”她厌恶地道,“自打进宫那日起,天天听你这张嘴在这聒噪……还有陆银屏,你俩倒是一类人
全若珍想啐她一口,无奈崔灵素将她的嘴巴捏得死紧,让她发不得力。
“你也只能欺负欺负我了。”她道,“陆银屏那张嘴可比我厉害,这会儿保不准在同陛下说情话,做着当皇后的美梦……”
崔灵素一张精致面容上的神色陡然一变,伸出手猛抽了她一巴掌。
全若珍第一次挨这样重的打。
崔灵素这一巴掌积蓄了自进宫以来多年的怨愤,她被这力道打翻在地,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我当你二人怎么勾结在一处。”全若珍歪在地上,脸颊上浮起一抹巴掌大的红痕,“崔灵素……你竟然还怀了这样的心思?”
此时崔灵素到也不怕被揭穿,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她。
“魏宫里的嫔御,哪个是真心想进来的?我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一个……”全若珍癫狂地笑着,“居然真有人想进宫伺候皇帝……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崔灵素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色看似平静,而起伏不定的喘息却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静。
“这个人居然是你……”
崔灵素再也听不得,转身拔出旁边杀手的刀,抵住全若珍的脖颈。
“凭什么不能是我?”她不甘地反问道,“我比陆银屏认识他还要早……那个贱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外有华灯绮道,内有珠帘罗幕,与掖庭有一条永巷之隔的太极宫诸宫似乎永远都是一派祥和景象。
大皇子拓跋珣正处在狗都嫌的年纪,即便没了狐狸精和金金的陪伴,也很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以一名帝国唯一皇子的身份承担起守护魏宫的责任。
只是入夜后难免会唉声叹气,想着何时才能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窗棂内灯火通明,而外侧黑漆漆的夜却像巨大的黑幕,直接笼罩在魏宫之上。
石兰打点好一切,自觉滴水不漏,唯独看到偏殿依然燃着灯。
她唤了舜英来,问:“将二楞子拴好了?”
熙娘等人跟着帝妃去了东海,石兰回来之后便是徽音殿第一女官。
见是女史来问,舜英便道是:“殿下同它玩了会儿,又觉得人都走了,没什么意思,便叫奴拴上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今晚吠得厉害。”
石兰侧了侧耳,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犬吠声,点了点头说:“越是反常越不可掉以轻心……显阳殿那边还空着,禁卫却是有不少。你现在带几个人过去,拨出显阳殿那边的禁卫在周边多巡视几遭。”
舜英却觉得石兰想太多。
“奴觉得不妨事,毕竟二楞子平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着陛下大司空一声不敢吭,见着旁的宫人龇牙咧嘴,叫唤得那叫一个厉害……这么晚了,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石兰蹙了蹙眉
莫说狗吠,便是刮一阵风来她都会想到下旬的天气如何。
她看着高高的宫墙,遥想了下着另一头的掖庭。
“叫你去自然有我的用意。”石兰再次嘱咐,“你们年轻,未曾吃过亏,小事大事发生之前总有预兆……小心驶得万年船。”
舜英虽觉得奇怪,却也知道石兰是先太后的人,卧薪尝胆二十余年,心性自然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便将她的话听在心里,施礼后带着人去了显阳殿。
石兰安排好外头的人,依然是一番天子不在宫中、皇子安危第一重的说辞,听得宫人的耳朵都有些起老茧。
见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石兰才放了行,她自己则推开了偏殿的门,去看拓跋珣睡没睡着。
拓跋珣听到有人开门,支棱起半个身子瞧。
见是石兰后,他原本期待的小眼神瞬间蔫儿了下去,不高兴地嘟囔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殿下想陛下和娘娘了?”石兰笑了笑,又将他桌边的灯盏移得远些了。
拓跋珣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仰面躺在床上。
“母妃虽然脾气差了些,也常常训斥孤,可她一不在,总觉得日子也太枯燥了些……”他翻了个身又道,“没了她是真没意思,怪不得父皇离不开她呢……”
“您不用纠结这个。”石兰又道,“这个时候旋龟应该已经上了岸,成与不成的,陛下和娘娘都会回来。东海离这里路程虽有些远,可咱们的名马都是日行千里的,说不定这会儿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拓跋珣瞟了她一眼,哀哀地道:“你说了几日,也未见他们来
石兰犹豫了下,上手替他掖好了被角。
“殿下,您是皇子,以后会是王公,甚至是皇储。”她换下刚刚慈祥的面庞,难得地带了丝郑重,“您生来尊贵,而上天却不是平白给您这独一份尊贵的
等您再长大些,可能就要同您的舅舅一样,做守护江山的大将军。一个有责任、做大事的人,寂寞只是微不足道的考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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