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遂意得了吩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夹殿。
陆银屏抱着天子的窄腰笑道:“不怕我杀人放火,或者下了什么不该下的令?”
拓跋渊一低头,便见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犹如一弯新月。
“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他拥紧了她,“胆小如鼠,遇上点儿事就骂人,骂不过就掉眼泪……朕倒是指着你有出息些,可惜你不争气。”
陆银屏顿了顿,将头埋进他怀中,闷闷地道:“自打今儿从式乾殿回来便瞧着你累,又不高兴,疯一阵儿好一阵儿似的,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左右那些事儿我管不了,自己的事儿就自己善了,不叫你操心了。”
听她又说起式乾殿,拓跋渊又想起靖王来。
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慢慢地道:“今日处置了太妃之后朕原想杀了他……可刀一拔出,抵在他颈上的时候便下不了手了……”
“所以,你来时才将那刀放我肩膀上?”他怀中的陆银屏动了动,“瞧给佛奴吓得都结巴了。”
拓跋渊突然笑了,又道:“朕只是想试试,放他颈上和放你颈上感觉有没有不同……只是佛奴,朕实在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佛奴早慧,被长孙明慧带大,其实朕一直心存了些提防。”他道,“朕未料到他居然会护着你,看来是时候让他去历练历练了。”
“历练?!”陆银屏十分诧异,“佛奴才几岁?眼下内外无事,你让他历练什么?”
陆银屏不难怀疑是因为拓跋珣同她过于亲近的原因
“大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禁军副统领了。”他敛了笑道,“男孩长于妇人之手不是什么好事,朕先前说让你给他一口饭吃也是真。他可以依赖你,但绝不能躲在你背后,帝国不需要这样的皇子。”
陆银屏想起大齐
是以齐国皇子们个个长于宫妃之手,又不忌五石散和覆蕉,加之同世家来往过甚,娈宠男风盛行。
大魏皇室则是北境而来的枭雄,从前茹毛饮血,好的亦是丰乳肥臀的美人,对男子则没有什么兴趣。
陆银屏一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甩了甩脑袋,将那个被美男环伺的小呆头鹅从脑子里控出来。
陆银屏抱住他的胳膊,坚定地道:“练!得练!好好的皇子可不能跟那些人似的……像什么样子!”
拓跋渊笑意直达眼底,抬手揉了揉她的后颈,道:“朕安排他去干什么,你也不能过问。”
陆银屏狂点头,压根就没注意自己早已经被他绕了进去。
上弦月由东升起,向西而落。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陆银屏尚在梦中,迷迷糊糊的时候便感觉眼角处轻轻落了只蝴蝶。
她困得厉害,半梦半醒却也知道是他。
然而混沌之中,她却想起了外祖母说过的话来。
“帝王素来挑剔,但恩宠亦是普通人难以消受的。你若想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处,须得将养好你这张脸和这幅身子。”
多少年骑马射箭,掌心臀尖腿心早就磨出了茧。幸好外祖母寻来了南朝秘方,制以药浴日日早晚泡上一个时辰,半年后总算祛了那些不温柔的茧。
只要想,没什么做不到的。纵然那药水腐蚀得骨头都酸酸地疼,也是自个儿求来的。
既然来了,便不能回头,要做就做他唯一的女人,做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她眉头蹙起,像是十分不舒服一般。
天子看了看外间,见东方还未亮,便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细细地搓弄她的指腹。
“傻子。”他低低地道。
五更时分,终于到了上朝的时候。
玄衣绛裳,黄绶青带。许是今日有极重要之事,竟然束了十二旒白珠冕。
陆银屏被珠子清脆的碰撞声扰醒,并没有破口大骂,闲闲地撑臂看着他换好了衣服。
李遂意错眼一瞧,尴尬地朝着她笑了笑。
天子似有所感,偏头也朝着她望来。
如今他正值盛年,容色殊绝,身姿挺拔,仪态出众。一袭黑衣压下过于白皙的皮肤带来的轻佻,慑出十分威严。
陆银屏瞧得心动,掌心覆住了自己的胸脯,满目含春地望着他。
拓跋渊低头对李遂意道:“你先出去。”
李遂意一听,瞬间有些慌神,缩着脑袋提醒:“陛下……今日……今日要宣判靖王之事,还是不要迟了的好……”
都说忠言逆耳,不仅逆耳,此刻只觉得尤其嘈杂。
拓跋渊大步迈向床头,松了松颈下的系带,俯身捞起美人便是一通似沉溺般的索吻。
“今日将国舅放回家,贵妃可有什么奖赏?”他唇角贴着她的鼻尖低低地问。
陆银屏伸手勾住了他的颈子,凑上去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陛下想要什么奖赏?”
年轻男女之间,似乎并不需要多言。
只一个眼神,便知道他想要什么。
陆银屏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话。
天子听后,眸色变得更深。面上虽是不显,可喉结却不断滑动。
难耐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他将人放平,大步向外迈去。
李遂意瞧了一眼贵妃,见她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
再一回首时,见天子已然走远。
“陛下!等等奴!”李遂意跟着小跑了出去。
人走之后,陆银屏又睡了会儿,过了不知多久,听外头又有喧闹之声传来。
今日注定睡不安稳,所以她并没有发多大的火。
她高声一唤,秋冬和熙娘都没有来。
舜华早间便溜好了狗,如今算是无所事事的闲人。听贵妃喊人,头一个走了进来。
“娘娘有吩咐?”
陆银屏指着外头的喧哗之声,蹙眉问道:“外头在做什么?”
舜华往外间瞧了一眼,想了想便恍然大悟。
“娘娘昨日下了令,说要追封大李嫔为贞夫人。一早时候小李嫔便来谢恩,没想到碰上了要上朝的陛下。”
舜华捂着嘴笑道,“陛下说若要谢恩不必来这样早,来这样早摆明了是来折腾您的,就让她一直跪到您起。刚刚玉姹姑娘也来了,见她跪着便也同她一道跪着,也说是要谢恩的。小李嫔跪了个把时辰便撑不住了,您听到外头的那阵儿声音是御医来了。”
“玉姹?”陆银屏听后眉头蹙得更深,“她来淌什么浑水?”
说起玉姹,舜华也不高兴。
“虽说这位玉姹姑娘是娘娘您的外祖母带来的人,可奴瞧着,她却不像是个老实的人。”舜华不屑道,“咱们跟着一起去过鹿苑的谁不知道大李嫔和慧夫人商量妥了一道来害您?偏就她菩萨心肠,居然同大李嫔跪在一处
陆银屏想起李娴姐妹便觉得头疼,如今玉姹也掺和进来,更添了几分烦躁。
“行了。”她摆手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让她们折腾去。玉姹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不要理,不要短了她的吃用,当她是来做客的便成
舜华是个听得进去的,忙道:“谨遵娘娘吩咐。”
舜华话音刚落,便听到刚刚的吵嚷之声又添了几分。
陆银屏以为是李娴或者玉姹又整了一出幺蛾子,披了外袍就向外走。
哪知刚一出门,就见着李遂意抱了个不知有没有一岁的幼儿小心地朝这边走过来。
陆银屏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幼儿看起来不知有一岁没有,皮肤青白,五官尚未长成,但依稀可见精致至极的漂亮。
最醒目的便是那双眼瞳,是皇族特有的浅金瞳色。
陆银屏气得几乎要晕倒
走前情话绵绵,走后才几个时辰便又变出一个孩子来?
虽说这孩子应当也是她进宫之前生的,可陆银屏觉得膈应
这个孩子若是他同旁人生的,那个女人不知又在何处?
若是还活着,那她岂不是要将人接进宫来再封个什么位份?
“哪里的女人生的?就知道往我宫里头塞!当我是奶母,专门照顾孩子来了?!”陆银屏指着李遂意道,“快拿走!让他自个儿带!”
李遂意一听便知道她是误会了,乐得前仰后合,连带着那小孩儿也一颤一颤地动弹。
“我的娘娘!”李遂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您以为这又是一位皇子?”
陆银屏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没听清楚他刚刚说的什么,便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李遂意将孩子举到她跟前,笑着解释:“这模样可不只是陛下的孩子才能有的
陆银屏听后,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这也不怪她,实在是狗皇帝有前科,同人生过一个孩子,让她心里多多少少地有些不舒坦
她总算沉住了气,便问道:“那这是哪位的孩子?怎么抱进到我这里来了?”
一边是男子,一边是女子,幼儿这时候还离不了母亲,是以更为亲近女子一些。
见了陆银屏后,这幼儿便将一直塞在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伸出手来要她抱。
陆银屏有些嫌弃
然而这孩子见她不肯接纳自己,嘴巴一撇便要哭。
陆银屏本就不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况且见了这孩子后,总觉得莫名熟悉和亲近
嫌弃是嫌弃,不过嫌弃的却是他的身份罢了。毕竟天子同靖王势同水火,若是靖王的孩子,她连看都不想看了。
幼儿稚嫩可爱,如今泫然欲泣,直接勾住陆银屏心底最柔软的那一点。
她叹了口气,将孩子接了过来。
李遂意见她肯接,眉开眼笑地道:“这孩子同娘娘有缘……”
“我不听废话。”陆银屏抱着孩子往寝殿里走,由着李遂意跟在身后蹦跶,“什么来路,抱来做什么的,说清楚了。若是说不清楚,他在我这儿也只是吃顿饭的工夫,陛下来了依然是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李遂意知道她有起床气,刚刚又误会了一番,眼下只怕是心情不大好,赶紧解释道:“陛下上朝时,平日里从不入朝堂的端王殿下忽然临朝,还抱了一个孩子放到东堂。今日陛下事务繁多,便着了奴将这位带来给您了。
至于他是什么来路,恐怕现下只有陛下和殿下二人知道。娘娘不妨先给他一顿饭的工夫,等陛下来了之后再问问也不迟?”
“这孩子是端王的?”陆银屏从幼儿手中揪过自己的领子,惊讶地道。
李遂意摇了摇头:“还未可知,不过若是殿下的儿子,为何又送来给陛下呢?”
陆银屏琢磨了一番,觉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端王有一位爱妾?二人感情甚笃?”她道,“莫不是他同那爱妾私生一子,如今趁着陛下事情多,他便趁机送了过来,想借着孩子的名堂求个赐婚?”
李遂意也卡了一下
若是自己同那爱妾所出,应当恨不得放在手心日日宠着才是,怎么还将人送出去呢?
李遂意没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李遂意在宫里头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座上了中常侍的位置,自然是知道「饭吃两碗,闲事少管」的道理。
他打定了主意要等天子回来亲自解决这件事,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去了一边,等着天子下朝回来挨一顿骂。
陆银屏抱着孩子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瞧着面善又亲切。
“这样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端王殿下的心也忒狠。”陆银屏唤了舜华去给孩子温些乳酪和肉糜,自己将小孩儿放在腿上逗,“我虽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为人父母最基本的便是要负责。当初两人在一起可以肆无忌惮,总得想到有了孩子怎么办
到底是不知道其中真实情况如何,李遂意只能连连点头附和她说是。
舜华准备了吃食来,后头还跟着小呆头鹅。
拓跋珣十分机智,见着陆银屏怀里抱着的孩子,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母妃,您这么快就生了弟弟啦?”
在场的宫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拓跋珣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瞧见狐狸精怀里又抱了个雪白雪白的小孩儿,同他甚至有些相像,是以第一眼便觉得是她的孩子。
“我要是有这一下就生出来的本事,我一天生一个。”陆银屏也被逗笑了,抱着孩子招小呆头鹅来看,“虽然不是我生的,可你唤他弟弟却是不错的。”
拓跋珣靠了过去,伸出手来想摸摸他,临快触碰到时却又有些畏惧。
“母妃,我害怕。”拓跋珣抬头,“万一我碰坏了弟弟怎么办?”
陆银屏轻轻地握了握孩子软软的小手,对拓跋珣道:“你看,弟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坏。”
得了陆银屏的鼓励,拓跋珣终于敢摸他了。
他伸出手,取了桌上的帕子擦了又擦,最后小心翼翼地触到了弟弟的手背。
仅仅就碰了这一下,那温温软软的小手便让他觉得一颗心都要化开了。
在得知这位想小殿下还不清楚是谁的孩子之后,拓跋珣的兴趣明显降低了不少。
“怎么?觉得自个儿马上要轻松了,所以才喜欢弟弟的?”
陆银屏喂这样小的孩子并没有经验,索性交由苏婆去办了。然而拓跋珣兴趣缺缺,明显不如刚刚热乎了。
拓跋珣扯起了一个笑道:“哪儿有……”
陆银屏一早便知道他的主意,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以为弟弟来了自己就不用跟着太傅念书了。我告诉你
苏婆正一口一口地给这来历不明的小殿下喂饭,听了陆银屏的话后迟疑了一下,又道:“老奴观这位殿下倒是不怕生,没什么脾气,想来是见过不少生人的。不知道他此前在端王府中是如何过日子的……”
说到此时,小孩儿的嘴角突然溢出了些乳酪来。
苏婆以为他是呛着了,忙将他背朝着地托起来,边擦边拍。
小孩儿咳了两声,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之后,整个人又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周围的一切。
“奴喂得也不急,怎的就呛着了呢……”苏婆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帮忙伺候过几位公子小姐的人,怎么也不至于将孩子喂成这样,“难不成他没吃过奶?”
“多大了还没吃过奶?”陆银屏道,“端王府就没有乳母了?想来是不大可能。你不必自责,小心些喂便是。”
苏婆替小殿下擦嘴,擦完后发现他脖颈上也渗了些乳酪,便解开了领子去擦。
然而解开之后,她登时就顿住了。
陆银屏和拓跋珣瞧苏婆不动作,好奇地瞧了过去。
这一看,竟将人吓着了。
这漂亮秀致的小孩儿衣领之下,竟然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擦伤和掐痕不必说,解开他肩头的衣服,竟然连鞭伤都有几处,像网一样遍布了肩背。
有几处甚至已经结痂,痂的边缘也露出了粉白的新肉,看上去倒像是数天之前添的伤。
拓跋珣看得脑子一懵
“母妃,弟弟身上全是伤!”拓跋珣一颗心揪揪地疼
他连摸一摸手都怕摸坏了的弟弟,不知道遭了什么事儿,衣领下竟然没有一处好皮肉。
陆银屏也没见过这样待小孩儿的,脑子里嗡嗡的。
倒是这小孩儿,像是不知痛痒似的,看着他们咬着手指笑了起来。
他越是笑,苏婆看得越是心疼,又轻轻地为他合上了衣服,抱着孩子难受得想要掉眼泪。
“带着他去清理伤口,再检查检查有没有内伤,去找最擅小儿病症的御医。”陆银屏指挥道,“让下头的人多做两件孩子的衣裳,轻薄贴身不伤皮肤的。”
舜华忙拉着秋冬去办了,此后折腾得宫里为数不多的人都不安生。
陆银屏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虐待幼儿的行径。
“什么王爷不王爷,生养了孩子不要也就罢,居然还将他折腾成这副模样?”陆银屏从苏婆手中捞过了孩子道,“李遂意……李遂意呢?!”
自打看到小殿下身上的伤之后,李遂意便悄悄地退出了门外。冷不丁听这一问话,立马虾着腰小跑进来。
“奴在呢。”李遂意谄媚道,“娘娘有吩咐?”
陆银屏见他没事儿人似的,料想着应是一早就知道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将孩子抱来也就罢
李遂意听她真的动了怒,忙给她跪下了。
“奴冤枉!”李遂意哀哀地道,“先前端王殿下将他抱了来,什么都没说,只说是自己爱妾无意中捡来的……奴也觉得蹊跷,天下之大,怎么好就随意捡着个皇室的人,想来那夫妇俩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可奴蜉蝣之身,怎好置喙殿下行事?陛下还在朝上,奴不敢再次禀报,唯恐耽误了陛下正事,便将人抱来给您了……”
陆银屏冷静下来之后,脑中有了另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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