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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希行)


孟溪长神情略有些惊讶。
陆掌柜笑了:“有人把你要说的话抢了。”
孟溪长看着台上,笑了笑:“不管谁说,只要说了就行。”
说罢将铁手一挥,人跃上高台。
“孟溪长来请教。”.

两人一拳一脚来往,看起来也很无趣。
但小孩子们都忍不住挤到前边,虽然另一个人长得穿得都不好看,但他有一只铁手。
那铁手能抓能握,能成拳头砸人,还能变成剑。
每一次变化都让孩子们发出叫好声,不过渐渐他们就看不清了, 两人辗转腾挪,你来我往,动作越来越快。
当铁手变成剑,高小六也从一旁挑起一把刀,高台上瞬时寒光一片。
伴着刺耳的撞击声,寒光中似乎有什么飞溅而起。
站在台下最近的孩子抬手擦了擦脸,看着手上的血迹, 哇一声大哭, 其他的孩子们也惊叫着向后逃去。
见血了!其他的民众也发现了,响起惊呼声。
坐在前排的白老夫人抓紧了扶手,昏花的眼紧紧盯着台上,似乎能看清刀光剑影中人的一举一动。
几乎是一眨眼间,金光灿灿腿脚如闪电般,一脚接一脚,把一人踹到了台下。
孟溪长跌在台下,身形微微蜷缩,衣袍上有血迹渗出来,一时没动。
陆掌柜忍不住冲上去,戏台的司仪也过来,虽然说点到为止, 但刀剑无眼难免有伤,白家也备了大夫。
“可需要大夫?”司仪问。
孟溪长深吸一口气缓过来摇头,陆掌柜扶着他站起来。
孟溪长抬起手对着台上俯瞰的公子抱拳:“孟溪长认输。”
高小六一笑。
“下一个谁?”他高声问。
小孩子们畏惧地看着戏台上的公子,而大人们猛地爆发出叫好声, 手都拍红了。
这可比翻跟头,胸口碎大石好看多了!
又有人跳了台, 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战,在一片喧嚣中陆掌柜扶着孟溪长走到魏东家这边。
看到孟溪长按着胸口缓和气息,魏东家将不太中听的话咂咂嘴咽回去。
“这骰子还挺厉害的。”他只说了这一句,又低声劝,“你输了也别走,就当忘记了。”
陆掌柜失笑:“孟侠不是你这种人。”
孟溪长也笑了笑:“我还是走吧。”又压低声音,“在外边也可以盯着情况随时准备接应。”
他们说着话,身后响起哄然叫好声,三人抬起头看去,见刚上场的人又被高小六踹下了台。
“这小子的确身手很不错。”孟溪长说,“并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
戏台前人声鼎沸叫好声连连,戏台对面的小楼里,站在窗边的两人也都露出笑意。
“公子的身手不用担心。”知客含笑说。
高财主说:“当然,那可是从小到大吃苦一寸一寸筋骨练出来。”
站在他们身后的白大老爷没什么笑意,眉头紧皱:“我就说不该让刘宴带着官兵来,肯定要被发现。”
高财主说:“不让他带兵来,就会有别人,比如都察司,如果真是都察司接管这件事,你以为官兵会只在外边守着?”
早就如狼似虎把人都抓起来了。
不, 他们连举办这次聚会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你的意思。”白大老爷沉着脸说, “但现在事情还没结束,掌门还没选出来,大家就发现外边官兵了,这件事会被门中人质疑。”
高财主沉声说:“发现了也没什么,比赛还在进行,只要把掌门选出来,就能可以力挽狂澜,安抚一切质疑。”
说到这里转头看白大老爷。
“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那个面具人,你们有没有查清楚啊?她是从哪里来的?”
白大老爷的眉头更皱了:“这女的一直在到处跟人比试,白天黑夜都不停歇,我们都无法接近。”
知客上前一步,眯着眼向外看。
“始终不停歇?那她还会来比武吗?”
伴着欢呼声,又一人跌落台下,这一次跌下的人伤得不轻,被大夫们抬走了。
台上的高小六衣袍上也染了血,不知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金灿灿血淋淋格外骇人。
小孩子们都不敢看躲到后边去了,大人们则越发兴奋,将手掌拍红发出嘶吼。
“太厉害了!”
“这位公子天下第一!”
“下一个下一个!”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小孩子都吓跑了,一个女童站在人群中,一手拎着竹马,一手举着肉干串吃。
“厉害什么啊。”她哼声说,“七星姐姐才是天下第一。”
她的声音淹没在喧嚣中,视线也几乎被高高的人群挡住,身边还有人站过来,这让女童很不满,抬起头要翻个白眼,却看到一张面具。
女童嘎吱一声咬下肉干:“你,你是那个.”
微笑面具看着她,忽的对她伸出手:“阿猫,借你的竹马用一用。”
竹马?长大了也会玩骑竹马吗?女童下意识抬手递给她。
微笑面具将马头摘下来,只留下竹竿,握在手里向前去了。
女童抱着马头看着她的背影,忽地想到:“她怎么知道我叫阿猫?”
虽然台下一直喊下一个下一个,但通过前几场对战,原本有心参选的人,对是赢是输有了定论,也便收了心思。
所以这一次迟迟无人登场。
高小六抱着刀摇摇晃晃:“怎么?真没人能赢过我了?果然我高小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天下无敌,我真是文武双全外祖母,有我这个外孙儿,是不是你收到的最大的贺礼?”
白老夫人在台下哈哈大笑:“是!”
台下的声音更加嘈杂。
这个高小六厉害是真厉害,说话做事狂妄也是真狂妄,实在让人不喜。
嘈杂间视线一花,有人跃上高台。
待看到这人,青布衣衫,笑脸面具,顿时喧嚣更甚。
“好!”甚至有人鼓掌高喊。
好,这也是个狂妄的,就让这两个狂妄之徒看谁更狂妄吧。
这声声叫好倒让民众们不解,还没打呢就叫好?怎么好?虽然是个女子身形,但带着面具遮住脸,也看不到长什么样,说不定还不如这位公子好看呢。
高小六看着台上的女子,展颜一笑。
“你来啦。”他说。
七星看着他,将手中的竹竿举起:“这是我借用的兵器,希望你不要觉得是我轻辱你。”
竹竿啊,高小六再次一笑,将长刀横握。
“兵器自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他说,“小姐请放心,我必全力以赴。”
七星点头:“请赐教。”
话音落,竹影破空,直刺向高小六面门。
刀光迸显,竖起在身前,挡住了刺来的竹竿。
两人的脚下如踏水面,荡出道道波纹,衣袍裙角翻飞。
站在台下的人们屏住了呼吸。
远处窗户后高财主也踏上前一步。

喧嚣声叫好声接连不断,吸引着无数民众奔走,大院里人潮涌涌。
行走其间的两人被撞得东倒西歪。
带了一层假面的朱川的脸,更紧绷了,对身边所有人都眼神警惕。
“别这么紧张。”霍莲说。
朱川回头看,霍莲脸上也贴着一层假面,但怎么看都觉得跟先前没区别。
老隋这老小子手艺不行,根本遮不住都督的美貌。
他得意之后,又更紧张,再次环视四周。
“你怕什么,以往抄家灭族的见过的人也不少。”霍莲低声说。
尤其是去权贵豪富的祖居,繁衍百年的氏族,几乎是当地的土皇帝,无数民众围观,喊冤,哭号,甚至怒目相视。
那时候朱川的确一点都不怕,但这里可是墨徒聚会的场所啊。
他看着四周的人,老老少少,穿着打扮不同,看起来都是普通民众,但也可能都是墨徒。
普通民众跟墨徒是不一样的,墨徒太危险了。
可以说群狼环绕。
霍莲只带着他一人来到这种地方,而且谁都没告诉谁,朝廷也好兵卫也好都不知道他们的动向,要是被墨徒发现了,那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都督再厉害,架不住这些穷凶恶徒多啊。
“要我说根本不用亲自来看。”朱川低声说,“我们在外边等着就行,刘宴这小子事情做不好,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霍莲没回话,停在一处悬挂的字画前,点评:“这字写得还挺好。”
四周的民众听到了,纷纷点头,还有人热情指着前方“还有更好看的,是那位小姐写的。”
那位小姐?
霍莲看了眼说话的人。
无名无姓只称呼那位小姐,谁能听得懂。
但旁边立刻有人应声“那位小姐吗?她也写字了?”
“是啊是啊。”“今天刚挂出来的。”“快去看看。”
身边的人们立刻向前涌去,朱川被冲撞的再次摇晃,那位小姐?愣神间霍莲也跟上去。
前方摆着一幅字,并不起眼,只有小小一方满月圆屏,简简单单清清秀秀。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朱川滴咕一声,“很普通啊。”
“这是,双面字。”霍莲说。
双面字是什么意思?四周的民众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莲向前一步,长臂一伸,手将圆屏一转:“你们看——”
圆屏转过来,背面也是字,还不是反的,而是正正的清秀的小字,且跟那一面不同。
围观的人发出惊讶声,旋即更涌上前。
“两张纸拼一块的吧?”
“一张纸!”
“我知道了这是跟双面绣一样!”
双面绣已经很少见了,双面字更是匪夷所思。
霍莲转完字屏就退后让开了,耳边听得那个称呼此起彼伏。
“那位小姐真厉害啊。”
“那位小姐在武戏了——”
人群再次涌涌向另一边而去。
霍莲抬头看去,听到那边的喧嚣声更大,夹杂着嚎叫,这跟常见的戏台武戏氛围不同。
所谓戏自然是乐趣,可以让人惊呼,但更多的是笑。
此时此刻传来的喧嚣满是亢奋。
霍莲跟随人群向那边走去,朱川更紧张了,这边不仅人更多,且一眼扫去,能看到很多跟普通人不一样的人,他们身形利落,眼神犀利,腰腹鼓鼓囊囊藏着兵器,更有好几人身上带着伤,血迹斑斑……
这就是传说中的游侠,最令官府苦恼恼恨的无法无天亡命之徒。
朱川按住了腰间藏着的兵器。
霍莲在这群人中站定,看向台上,台上有两人身影交错,一个金灿灿的年轻男子,一个青朴朴纤瘦女子,一把长刀,一支竹竿。
喧嚣声中,竹竿长刀相撞叮叮叮。
伴着交错,两人贴近。
“我知道白楼镇被围住了。”高小六低声说,“我亲自去看过了。”
长刀向前,但并没有能接近对方的胸口,那根竹竿抵在刀身上柔软又坚韧。
微笑面具后的视线看他一眼,竹竿一挑,刀与人一起飞旋,轰然落地,溅起尘土飞扬。
台下也随之而起轰然叫好声,夹杂着狂热“打啊!”的嘶吼。
落地的高小六长刀挡住随之袭来的竹竿,借力鱼跃而起,踢向七星。
七星错身一避,高小六从她肩头滑过。
“我去查这件事。”高小六说,“从白家这边入手更快。”
竹竿在身后发出嗡嗡声,宛如薄剑破空,又如同长鞭猛地抽打下来。
高小六反手抵挡,竹和刀撞击声中听到女声清脆:“好。”
台下也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高小六后仰翻身,竹竿紧随其后,如锁链般将他缠绕,人影也将他缠绕。
“还有别的吗?”女声在耳边再次问。
高小六落地,长刀向下盘扫去,仰头一笑:“没有了。”
微笑面具俯瞰看再次说了一声好。
“那我就结束了。”
伴着这一句话,高小六看到她手中握着的竹竿嗡地一震。
竹竿在眼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虚影。
四周的气息都被刺破,搅动,高小六能感受到脸上刺痛,一呼一吸的气息让鼻腔刺痛。
他举长刀,看到火光四溅,刀嗡鸣一声飞起,脱离了他的手。
虎口血迹顿现。
青影破空,波纹横荡,高小六从地面被掀起,人向台下跌去。
伴着满耳哄然叫好声,高小六躺在了地上。
还好还好,那威力只是让他失去了战力,将他掀起,落地之后瞬间消散,甚至消散之前还托扶了他一下,免去了撞击之痛。
高小六躺在地上,抬起手,看到双手满是血迹,口鼻也有热热的血水流出来,白老夫人扑过来大喊大叫,大夫以及更多人围过来。
其实这些血都是被剑气震出来的,并没有大碍,还不如从台上跌到台下的撞击厉害呢。
透过人群看到站在台上的女子,微笑面具看着他,然后举起了手里的竹竿。
“我赢了。”她说。
台下叫好声连连,还有个女童跑到最前方又蹦又跳。
“是我的竹竿——”她大笑着喊,“用的是我的竹竿——”
高小六也笑了,是他占便宜了。
如果不是一开始跟她说有话说,更早的时候他就被踹下台了。
她让他在台上对战这么久,真是够风光。
白大老爷站在窗边伸手拍了下,叹气一声。
“怎么冒出这么个人来。”
知客满面担忧:“满脸都是血,不知道伤如何。”
高财主倒是最平静的,还笑了笑,说:“无妨,流血还好,真正的重伤都是不见血。”
白大老爷哼了声:“你还笑得出来……”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
有人轻轻敲“大老爷,小六公子闹着找你。”
白大老爷皱了皱眉,看了眼窗外,戏台这边还是人挤人喧闹一片,不过赢了的人不见了,输了的高小六也已经被抬下去了,白家诸人也都跟着下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输了,也受了伤,虽然骄纵不听话,此时此刻还是娘亲舅大,还是要找他。
白大老爷略带几分倨傲抖了抖衣衫,刚要开口说“我去看看——”
门外又响起声音。
“舅父是在这里吗?不用麻烦来回走了,我自己过来就好。”
白大老爷的脸色顿时一僵。
不对,所谓的要找舅父就是个谎言!
高小六一闹,白老夫人言听计从,更何况现在还伤成这样,立刻催着人找,仆从必然也不敢耽搁,会来寻他,高小六就趁机跟着找过来,堵门。
门外小厮传来惊呼“啊,公子,你怎么……”
小厮的声音停下,似乎被踹晕了,门也再次被敲响。
冬冬冬,冬冬冬。
“舅父,你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

“你们先避一避。”他用口型说。
这座小楼有密室,这间门他不开,外边也打不开,不怕高小六硬闯进来。
知客神情略有微乱,高财主再次笑了。
“不用。”他用口型说,“这小子聪明的很,瞒不住,让我来对付他。”
门外咚咚咚响个不停,高小六已经在大喊大叫。
“舅父你怎么不说话?舅父你是不是有危险?舅父你别怕,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人多力量大,快来人啊——”
这是要把所有的墨者都喊来吗?白大老爷的脸更黑了。
高财主笑着摆手示意开门吧。
“爹?”
高小六走进来,看着室内的人,压低的眉挑了起来。
高财主坐在轮椅上,将衣袖盖着头,一副你看不到我的样子。
知客在轮椅后对高小六讪讪笑。
白大老爷脸色沉沉:“自己看吧,这就是我瞒着你的事。”
知客轻声说:“公子,老爷醒了,实在不放心,要来看看,是我们让大舅老爷瞒着你的。”
高小六哦了声,视线在父亲和舅父身上扫过,带着几分恍然。
看到外边官兵围守,他并不认为这是意外,是官府多聪明察觉到墨门动向,作为坐镇当地的白家不可能与此无关!
他立刻就奔舅父来了……
原来是父亲来了。
父亲来的话……
“是刘宴吗?”高小六问。
知客无奈点头:“你和老爷都离开京城,刘宴当然不肯,所以他带着官兵来了。”
高财主忙安抚:“别急别急,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他本也就是等着选出掌门……”
高小六哼了声接过话:“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是吧。”
高财主笑了:“他虽然想,但也没那么容易。”笑着又咳嗽起来。
知客忙给他拍抚,又急急拿出一瓷瓶,倒出足足一把药丸。
高小六也上前半跪查看,一边呵斥:“醒了好好养着,把药当饭吃的人,怎么能跑这么远,你是不是又撑着不睡?爹你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你对你儿子我就这么不放心?我……”
他本想说,难道我还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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