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也在晋地?”魏东家更是问,“就在掌门身边?”
七星再次点点头。
“但我当时身体不好。”她说,“时醒时而昏睡,听到了争执,但没有看到都有谁,然后我觉得有些吵,就睡过去了,等我再醒来,就乱了。”
她说到这里时,脸上依旧平静,但三人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懊悔。
孟溪长说:“七星小姐,你身体不好,能从晋地之乱中幸存,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女孩儿功夫高是的确高,瘦弱也的确是瘦弱。
她小小年纪能杀出重围活到现在,又做了这么多事,真是太不容易了。
魏东家和陆掌柜也神情怜惜,还是个孩子啊。
七星接着说:“所以我并不知道当时与掌门起争执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我只知道掌门没有谋逆,墨门之祸另有其人。”
她说到这里看着三人。
“而且晋王谋逆能被及时镇压,也是因为掌门力挽狂澜,否则朝廷兵马根本来不及阻止。”
竟然这样啊,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室内三人一时心潮澎湃思绪纷乱。
“原来我墨门真是被冤枉的。”魏东家最终只喃喃重复这句话。
先前七星是说过,他也相信,但那只是基于对先圣墨门的信任,其实对于掌门一直都藏有不满,是掌门将墨门拖入深渊。
如果掌门无罪,是宵小作乱,那么揪出宵小真凶,就能洗脱墨门之罪。
“怪不得你要当掌门,必须你来当掌门!”他更是喊道。
陆掌柜忙对他嘘声,示意小声点。
魏东家虽然停下了声音,但忍不住摇着轮车走来走去。
“所以你知道当时事情的隐秘,对方也知道你。”孟溪长低声问,“现在他们发现了你,要除掉你。”
七星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尽管知道我的人不多,但肯定有人会认出我。”
室内三人对视一眼,视线落在放在桌子上的面具上。
“所以小姐你才要遮面。”陆掌柜说。
孟溪长也站起来:“这里就有那群人!”
“所以那些被赶走的人,是有问题的人?”魏东家问。
七星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没有那群人我不太确定,不过,我赶走这些人不是因为他们有问题,是这里有问题。”
这里有问题?室内三人再次一愣。
夜已经到了后半夜,荒野上连夜鸟虫子都陷入了沉睡。
细碎的脚步踏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师父,师父。”有声音悉悉索索喊,“咱们找个地方歇息下吧。”
前方的脚步顿时变得重重,同时响起冷哼声:“歇什么,我金龙舞愿赌服输说走就走。”
输给七星后,听到那句话,金龙舞冷笑一声,果然回去就收拾行囊悄无声息离开了。
小徒弟在后背着行李,小心翼翼劝:“已经算是离开了,就差几步。”
“几步也不行。”金龙舞气呼呼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输人不输阵!”
说罢更加加快了脚步在夜色里横冲直撞。
小徒弟无奈小跑跟着“师父你慢点,太黑了,别崴了脚——伊。”
话说到这里他伊一声。
“前边,有人。”
这黑灯瞎火半夜三更荒野大路上怎么会有人?是鬼还是人?低着头赶路的金龙舞吓了一跳。
“你眼花了?”他没好气喝道。
小徒弟已经抓住他的胳膊摇:“师父,是真的,还是官兵。”
官兵?金龙舞一怔抬起头,果然见前方有点点火光,火光四周围绕着人影,虽然看不清模样,但能看到他们穿的是兵袍,皆有兵器披挂。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官兵?
这里不是城池也不是重要关防。
“莫非是出公差半夜露宿?”小徒弟说,还要上前一步看清楚。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
这是很常见的事,但此时此刻在白楼镇外见到——金龙舞将小徒弟一抓,压低声音:“有问题。”
夜色渐淡,青光初现,大路上出现了行路的民众。
有推车挑着担子赶早的,有背着箩筐捡拾牛粪马粪的,当看到大路上出现官兵的时候,挑着担子的年轻小伙子脚步迟疑。
“这是怎么了?”
推车的老汉显然见过很多次了,神情轻松:“没事没事,颍河汛期,官府调动了兵马守河堤,也在各处设置了岗哨,可以及时疏散民众,放心,随便走,尤其我们从里面往外走的,都不查。”
挑着担子的年轻人松口气,又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从里面往外走不查?那从外边来的要查吗?”
“好像是要查。”推车的老汉说,“好像是说有商人借着汛期囤积扰乱粮价什么的,咱也不懂。”
他们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官兵的关卡前,看着他们这一行人,官兵只扫了眼果然没有理会,当拾粪的人向旁边看的时候,因为有兵马在,粪便也不少——
“捡吧,捡吧。”一个官兵还大方地说。
拾粪人欢喜不已,连连道谢,喜滋滋上前将马粪捡拾。
捡拾其间也有行人从对面赶路来,果然官兵上前查问,不仅将携带的物品翻看,还将人里里外外翻看,似乎在查找什么,但如果真是查找囤积的物资,身上又能藏多少?
一番嘈杂后,这人衣衫不整扶着帽子恼火地被放行了。
拾粪人收回视线,再对官兵们千恩万谢,沿路继续向前,认认真真的捡拾,直到前方传来啾啾啾的鸟鸣。
他抬起头,看到先前挑着担子的小伙子躲在一棵大树后招手。
“师父,师父,这里。”
拾粪人走过去,摘下了帽子假白发,原来是昨晚奔走的金龙舞和他的徒弟。
“官兵好像的确在查什么。”徒弟小声说,“但为什么只查从外来,不查从内走的?”
金龙舞沉着脸:“因为他们要查的人,这时候只会从外向内去。”
徒弟眨眨眼:“什么人啊?”
金龙舞抬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你的蠢货,当然是我们这些人。”说罢抬脚就向回走去。
徒弟忙抓住他:“师父你哪里去?”
“当然是回去告诉大家,我们被人家当瓮中鳖了。”金龙舞说。
徒弟也明白了,这可真了不得,墨门要被人一锅端了,他抽出担子就跟上:“还好师父你输给那个女的,否则咱们也不会连夜离开,也不会发现……”
他话说到这里,前方走着的金龙舞停下来,小徒弟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
“那个女的……”金龙舞说。
小徒弟不解,揉着鼻头:“那个女的怎么了?”
“我觉得那个女的会不会是……”金龙舞说,说到这里又停下,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徒弟刚要问,前方大树上有人探出身发出哎一声。
两人不提防被吓了一跳,小徒弟更是一声大叫,躲在金龙舞身后。
金龙舞抬头看,见大树上是一个人,穿着儒袍,身边还放着一个书架。
“你干什么?”被吓了一跳的小徒弟气呼呼喊。
那人指了指自己手里的书:“读书啊。”
什么鬼,小徒弟气道:“哪有在树上读书的?”
“树上清静啊。”那人说。
小徒弟还要说什么,金龙舞拉住他,带着几分审视看着树上的书生:“我们粗人打扰你了,这就走。”
“慢着,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们。”书生说,翻看书卷,“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有何用?”
金龙舞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以度天下之方圆。”
树上的书生哎哎连声:“果然是自己人。”说着扒着树枝往下爬,“你们是从里面合情合理出来的吧?”
小徒弟有些不解:“合情合理是什么意思。”
金龙舞看着爬下来站到面前的书生,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楼镇被官兵围起来。”书生说,讲述了自己迟到晚来被抓住,然后被那位小姐救出来的事。
“那位小姐让我在外边守着,拦住后来的人。”那书生说,“她则进去想办法不惊动任何人,解救大家。”
说到这里书生再次问。
“所以你见到那位小姐了吧?她是怎么做到合情合理的?”
虽然始终没有说那位小姐叫什么什么样子甚至多大年纪,但似乎谁都应该知道说的是谁。
金龙舞也的确知道了。
“见到了。”他神情复杂地说:“她赢了我,把我赶出来了。”
轮车在室内滚动,烛火跳跃,反倒让室内变得更昏暗,陆掌柜伸手将灯熄灭。
“你……”魏东家停下走动,看着七星。
他本想说你不该进来,但又想到这姑娘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七星将拆开的灯笼一点点装起来。
“我以输者离开的规矩,让人离开。”她说
墨门中狂妄的人常见,所以七星这种行径不奇怪。
墨门中的人都骄傲,所以大家输了守诺离开也不奇怪。
这样也不会引人注目打草惊蛇。
“只要往外一走,就能发现问题,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会知道有问题,会掩藏身份,悄无声息安全离开的。”
但离开的的确是安全了,但留下的就危险了,尤其是这么耀目的行径。
“根本就不用这样。”孟溪长说,冷笑一声,身侧的铁手攥成了拳,“把这件事告诉大家,也将内贼揪出来!”
魏东家停下轮车:“对,大家一起,总好过你一个人。”
咯吱一声轻响,七星将最后一块竹骨嵌入灯笼,轻轻抚了抚手。
“我这样做,合情合理是一个考虑,另一个考虑就是……”她说,看着大家,“还是要争选掌门。”
争选掌门?
都这个时候了。
再说,这也许是个陷阱。
三人看着她。
“他们敢设这陷阱,敢把大家聚集起来选掌门,那我也敢跳这个陷阱。”七星说,“我不仅要将大家送出去,还要扬名赫赫,拿下这个掌门之位。”
她将桌上的灯笼轻轻一按。
走马灯慢慢转动,灯也亮起来,轮轴转动,纸影凋刻闪烁。
但这一次其上的花鸟鱼虫人不仅是随着灯影变幻如同活了起来,而是真的走动起来。
原本闭合的灯屏如莲花般展开,内里的烛火也变成滚灯,里里外外一起在桌案上转动,人骑马,孩童追逐玉兔,仙女舞动衣袖,在晨光中栩栩如生。
晨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高财主坐在船头,将鱼竿猛地提起,一条肥鱼跳跃而出,溅起水花。
知客哎呦哎呦连声,忙拿出鱼篓,将钓起的鱼放进去。
“多少年没有钓鱼了。”高财主说,“手艺还没丢。”
知客看着晨光中高财主苍老的面容,心里有些难过,高财主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这些年一日一日躺在床上躲在屋子里,再也没能碰过鱼竿。
“等过些日子,墨门的事稳了,公子可以独当一面,老爷就可以好转起来,到时候就能天天去钓鱼了。”知客说。
“哎,换做别人可能会说,先圣之志一日未成,就一日不得清闲,但是我不会这样说。”高财主笑说,“墨门交给小六,我安心无忧了。”
知客点点头:“公子聪慧坚韧,一定能让墨门荣耀重归。”
岸边有人轻声唤,知客回头看了眼,对船上的杂役摆摆手,很快杂役就把来人带过来。
“老爷不好了。”来人低声说,“出了些意外。”
意外?高财主略有些惊讶。
来人将事情说了。
知客皱眉:“确认是墨门的人吗?”
来人点头:“白家老爷考验过,几套暗语都对得上,草结手势礼仪也都没错。”
墨门卧虎藏龙,厉害的人倒也不稀奇,但……
知客眉头紧皱:“这时候把人赶走,肯定会发现问题。”
什么情况都预料了,就是没有预料到这个,这么重要的聚会,没有出结果之前不会有人舍得离开。
谁想到会有人赶人走,且还能赶走。
一旦有人离开白楼镇,那外边的情况必然会被发现。
“是有不少人走了。”来人低声说,再抬头看一眼高财主,“公子他……”
高财主问:“小六怎么了?”
“公子半夜也出去了。”来人说,说罢低下头。
知客的呵斥已经砸落:“你们怎么看着公子的!”
来人噗通跪下:“公子,公子悄悄走的,谁都没发现,已经去找了……”
知客要说什么,高财主摆手制止了。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说,“这小子本事大着呢,他如果不想被看住,谁能看住他。”
知客不安:“公子如果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嘛,我们墨门本就被官府盯着,虽然准备齐全,但被发现也不奇怪,别紧张。”高财主说,看着河边,此时此刻不是悠闲的时候啊,他收起鱼竿,“走,我们去瞧瞧吧。”
青光蒙蒙的荒野上,高小六将衣袍拍打几下,荡去了尘土草叶,跺去缠绕着金线的草鞋上的露水。
他再看了眼前方,大路上人更多了,来来往往都多,只查看进来人的官兵也比先前忙碌很多,人多事多不时吵闹争执,还有人被抓住套上锁链……
高小六转身走开了。
不用向外去了,这一晚上四面大路上,八方荒野上,明岗暗哨,他看遍了也看明白了。……
白楼镇被围起来了。
果然啊果然啊,她那条输了离开的规矩是有目的的。
其他时候听到这种规矩,高小六肯定会啐一口狂妄或者跟她好好闹一闹,但这个人有点像他的朋友。
如果是他那个朋友,那提出这种规矩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趁着夜色潜出来看一看,果然就看到了。
高小六扛着一树花枝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
寻来的白家人和仆从,看到他,又是欢喜又是不安又是恼火。
“公子!”
“公子你去哪里了?”
“高小六你乱跑什么!”
仆从们乱乱围住他,白家的长辈呵斥。
高小六将花枝在白家长辈脸前晃动:“当然是表孝心!我要给外祖母献上最美的花束。”
什么孝心啊,白家长辈没好气说:“你不乱跑就是对老夫人的孝心。”
高小六不听也不再跟他吵,扛着花枝上马,在众人的簇拥,路人指指点点下疾驰向白家庄园。
今日的白家庄园比先前还要热闹,除了吃流水席,以及看戏台,又多了一个停留的地方。
先前在进门后搭起架子悬挂了读书人给白老夫人写的祝寿词字画。
后来除了字画,其他的祝寿礼物也都摆过来,有灯笼有雕花有舞龙。
“看,就是这个舞龙。”一个人忙指着跟其他人喊,“像真的一样。”
其他人看着摆放的龙灯,龙灯是很大,雕刻的也很好看,但再好看也不过是一个龙灯,怎么就像真的?
“逢年过节庙会上也多得是啊。”有人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天,看到的人又是遗憾又是得意,站在龙灯前手舞足蹈给没见过的人描述,这边还没听完热闹,前边又有很多小孩子大喊大叫“这个灯会跑,这个灯会跑。”
会跑的灯就是滚灯嘛,逢年过节庙会上也见过,小孩们就是大惊小怪,但等其他人看过去,也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大惊小怪起来。
“这个灯会跑!这个灯怎么会这样跑!”
这边的热闹还没平息,前边又有人喊“快来看这个小风筝,自己会飞——”
风筝不都是会飞吗?但自己飞是什么意思?今天也没有风啊,人群涌涌过去。
因为人太多了几乎堵住了路,高小六举着花枝差点走不过去,但他没有丝毫不满,满面笑意,也跟着东看西看,每一处都停留,还跟着点头称赞。
“厉害厉害。”
白家长辈实在等不及了:“今日有侠士相比,你还去不去?”
高小六将花枝一甩:“当然去,胜者非我莫属。”
戏台上锣鼓咚咚锵,但这一次没有翻跟头的,爬旗杆的,逗人笑的伶人们,而是武戏。
武戏在街头庙会常见,但跟民众们熟悉的不同,戏台上的武戏没热闹的锣鼓,也没花哨的动作,比如胸口碎大石什么的。
但台下的人也舍不得移开视线,因为此时台上的年轻人穿得好看,长得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为外祖母祝寿助兴,点到为止跌下台即是输。”高小六笑眯眯说,“不过呢,输给我的话,就要离开这里。”
台下看热闹的民众不觉得这话有什么,而知道内情的人们则或者冷笑或者皱眉摇头。
“带坏了风气!”
“一个个如此狂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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