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浩干着急,让他这段时间耐着性子好好表现,别再轻易中了尚智远的圈套,离他远一点,该忍的时候要忍。
陈南鹤忽地笑了,说:“我忍的还少吗?”
陈伟浩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只能劝:“那躲着他点,眼不见为净。”
“我躲了这么多年了,躲得了吗你觉得?”
“那你有什么打算?”
“躲不了就不躲了呗。”他轻描淡写,可眼神却专注笃定。
陈伟浩鲜少见到他那样坚定无畏的模样,回想起来,恍然失神。这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酒店大堂走出去,步子轻盈,目标明确,走向对面的国际医院。
哼,陈伟浩冷笑一声,他算是瞎操心了。他又续了一轮酒,想把自己灌醉。
左颖偷偷溜进陈南鹤病房时,发现病床上并没有人,走廊里熄了灯,病房里只有仪器上闪着的幽蓝暗光,她在黑暗中找了一圈,直到险些被一条长腿拌倒,才发现他躺在小沙发上,半条腿搭在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左颖蹲下,轻轻晃了晃他,陈南鹤慢慢睁开眼睛,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你真来了?”
“怎么睡在这了?”她只说。
他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没想到你会来。”
她平静地回视:“你想聊什么?”
左颖之所以会半夜跑出酒店,又冒着被医院发现的风险,偷偷趁着值班护士去卫生间时贼一般溜进她老公的单人病房,是因为收到一条对她诱惑极大无法拒绝的信息。
信息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想聊聊吗?】
在这场迷雾重重的婚姻里,陈南鹤从没有主动提出要聊天。
日子过了这么久,左颖很清楚她丈夫不是一个擅长袒露自我的人,他擅长的是用胡搅蛮缠和虚情假意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所以不管他想聊什么,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哪怕又是个陷阱左颖也要往里跳,她不想错过他难得暴露出来的一点真诚。
陈南鹤坐起来,坐在小沙发一侧。他还穿着病号服,或许衣服大了一号显得有点不合身,半个肩膀露出来。左颖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伸手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他也自然接受。
“你坐旁边吧。”
左颖听话,挨着他坐下。
陈南鹤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侧头看向她:“爸在家还好吧?”
“挺好的,早饭晚饭我们都是一起吃的,他这两天没事就去医院。”
陈南鹤若有所思点点头:“他知道你过来了吗?”
“我没说,怕他担心,只说我去朋友家住,他以为你还在出差。”
他嗯了一声,又把头转回去,看着地毯,两手握在一起,似在思考纠缠着什么。
沉默了半天,左颖意识到他的艰难,顺着刚才话头打破平静:“陈爸爸……”
陈南鹤忽然开口:“他是我舅舅,亲舅。”
左颖一惊,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陈南鹤也一动不动,声音又低又轻:“我去到他们家后,没多久就改了姓,户口也是跟着他,他把我养大的。”
左颖坐得直,正好看到他的后背,他说话时后背纹丝未动,两块肩胛骨耸在病号服里极为醒目,她才意识到这段时间他似乎瘦了许多。
她盯着那两块骨头,柔声问:“什么时候?”
“我妈死了之后,七八岁吧大概。”
那两块骨头动了动,左颖不知为何很紧张,尽量让自己平静,又问:“为什么呢?”
“嗯?”他轻轻反问了下。
“为什么让你走?”
陈南鹤的背更弯了些,骨头塌了下去,但也就一瞬,他就直起腰来,转头看向左颖。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瞬间换了副松弛姿态,抿出一个笑容来,故作轻松:“我讨人嫌呗,不争气。”
左颖盯着陈南鹤那张散漫的脸,视线从他受了伤的下巴到眯起来的小眼睛,明白了那所谓的真诚转瞬即逝,索然失望。
而这时陈南鹤忽然撑着沙发靠背,身子绕过来,拉住左颖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握住,细细揉搓,说了一句不要脸的话,把气氛彻底扭转。
他忽然说:“闲话聊完了,办点正事。”
左颖想把手抽出来。
陈南鹤紧紧攥着不肯松,把她拉近了些,点点幽蓝灯光中,恍惚看着她明明暗暗的脸,嘴角含笑,似是得意,说:“听说你很担心我。”
左颖捕捉到了他的得意,一阵懊恼,话还没说清楚,倒是被他耍赖着占了上风,干脆抱着看谁比谁更无赖的心态,回了一句:“我还听说我是你的理想型呢。”
陈南鹤倒是大方:“是啊,你是。”
这左颖没料到,怔住,盯着他的脸,眼神锐利,像是非要剜出点什么来。
陈南鹤趁她失神,带着些试探和不安细细看她,直到把她脸上每个细节反反复复衡量过后,才俯身凑过去想吻她。
左颖几乎下意识的,皱着眉头,坚定的躲开。
陈南鹤停在那里,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动弹不得。半晌后,他只是转了转酸胀的眼睛,在病房内幽蓝点点的光下,在各种仪器的丝丝电流声中,很近的距离内错愕地看着他老婆,看到她那清媚的脸上写满了明晃晃的抵触。
这时自他们认识以来,左颖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抗拒他的亲近。
第三十五章 在怕我吗
后来左颖每每回想起她与陈南鹤在黑暗中那场令人筋疲力尽的争吵,都很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努力去看清她丈夫的脸,哪怕光再亮一点点,哪怕离他再近一点点,或者干脆别躲避那个小心翼翼的索吻,都不至于撕咬到两人都血肉淋淋。
如果这些都做不到的话,哪怕在躲过那个吻后能及时转头,她就会看见陈南鹤错愕的眼神里布满卑微,委屈,以及无法言说的恐惧,于是他才暴躁,他破坏,他慌不择路又口不择言。
可这些假设都不存在,凡夫俗子的生活中没有月光宝盒,所谓的后悔药也只是廉价的安慰剂,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她回不到当时。
一切开始于陈南鹤索吻失败后的僵持,他呼吸紊乱了起来,语气生硬:“怎么了?”
“什么?”左颖仍旧回避他,拧着眉头。
“亲都不让了?”
他的姿态过于机械冰冷,毫无温度,像是理所当然的质问,也像气急败坏的攻击。
左颖顿觉今晚所谓的交谈再无意义,她抽出被他攥着的手,起来要走:“你早点休息吧。”
陈南鹤忽然抓住她手腕,用力将她扯回来,左颖又跌坐回沙发,他立刻撑在沙发边缘把她圈住,牢牢锁在眼前。
燥热的气息停在眼前,呼吸都是粗重的。
那一刻左颖厌倦透了他的喜怒无常,也没挣扎,脸别到一边,语气淡淡:“有意思吗陈南鹤?”
陈南鹤抿着唇没说话,片刻后,在她蒙了霜一般的寡淡脸色中退了回去,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垂丧,微微弯着腰,与她平坐。
左颖顺了顺眼前的散发,没再急着走,往往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那个理智的人,主动轻声说:“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跟我聊聊的。”
“哦?我没聊吗?”他转头,却并不看她,“我刚才是什么也没说吗?”
左颖愣了下:“没关系,你不想说的可以先不说。”
他直接问:“那你想听什么?”
左颖皱眉,终于意识到他情绪不太对,没回答。
可陈南鹤倒是自问自答起来,带着明显的攻击性,语速极快,字字冰冷。
“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们给我多少钱?我在尚飞有没有股份?将来集团会不会交给我?再不济能不能分点财产?还有就是作为配偶法律意义上你能得到多少?”
左颖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这难道不是你关心的吗?”陈南鹤依旧侧着头,脖子上盘旋着青筋,“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说你结这个婚就是为了好日子,你难道不想知道日子到底能有多好?”
“有多好?”她冷笑
“特别好。”他咬牙。
“你这么了解我啊。”
“比你想象中的了解得多。”
左颖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那你觉得我图的就是钱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他妈说了解我?”左颖压低声音,却字字狠重,“好吧那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相亲是为了钱,结婚为了钱,结婚后我也在搞钱。”
“是,你有生意头脑,你能把我送你的礼物挂在网上卖!”
“你怎么知道?”
陈南鹤慌乱扯过去,提高嗓门:“我是在跟你讨论钱的事吗?我有不给你钱花吗?”
左颖怔了怔,想起陈南鹤曾送给她一张卡的旧事,笑:“那还是我不好了,早知道你是尚一祁的儿子,我就应该把花钱当工作,我当初就应该收了你的卡,把它刷爆!”
“那你刷啊,你清高什么?”
他瞪了她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
“是我清高吗?”左颖声音有些颤抖,“我那时候以为你只是一个高管,就算有工资有分红也是你辛苦赚来的,是你没日没夜出差应酬喝酒赚来的,是你陈南鹤的辛苦钱,而我和我们家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我已经对不住你很多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你面前做低伏小那么久?”
“做低伏小?”他低吼着,“你跟我结婚是在做低伏小?”
“不然呢?”左颖声音干脆,“你以为我每天撒娇卖萌还得洗衣做饭很开心吗?我难道不是在看你脸色吗?”
陈南鹤冷笑一声,声音很大,很突兀,两手紧紧攥着拳,骨节冷白。
“所以很委屈吗,跟我结婚?”
左颖想了想,带着点敌意:“是。”
陈南鹤像是忽然被戳中痛处一般,低下头,又猛地抬起来,两手胡乱向后抓了抓头发,像是一头被刺激到了的豹子。
左颖看到他硬生生扯掉几根发丝,在幽蓝的光线中,徐徐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也随着那几根被丢弃的短发叹了口气,又将眼睛的酸涩感逼退,换了副坚硬一点的心肠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后来发现你可能就是个设计,我是生气,我觉得上当了,我想撕了你,可坦白说陈南鹤,我那时候心里觉得你就是个打工仔也挺好的,起码我们平等了一些,我能稍微抬起头来一些。”
陈南鹤像是听不下去了一般,伸长了腿,又跺了跺脚,又从小茶几上拿起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在他喝水过程中,左颖话没停:“可谁想到你他妈拿我当傻子耍,一次次耍,明明我那么早就问你王樱的事情了,你就是不肯说,我都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我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又能怎么样呢,你有必要这样防备我吗?”
“就连今天,我听到你受了伤立刻飞过来,我只问了你两个问题,我问你为什么被人打成脑震荡,为什么从尚家出来,你还是不肯说!你把实话吞回去,用甜言蜜语来糊弄我,这个时候了,你还以为我跑来你病房是跟你睡觉的吗?”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不是活得太无聊了,这样很好玩是吗?”
“你娶个老婆,就是想找点乐子是吗?”
陈南鹤忽然将剩下的半瓶水狠狠摔出去,摔在墙上,咣当一声,水溅到左颖脸上。
而后,他像是不解气一样,又拿起一瓶没开封的水也砸过去,低声咒骂了一句:“操!”
左颖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条件反射般警惕看向他,只能看到他紧绷着的侧脸,一句话不敢说。
陈南鹤默了一会,像是努力在克制着什么,而后哑着嗓子低声吐出几个字来:“你真的没必要来。”
左颖仍然吓得大气不敢喘,甚至一时间没听懂他的话,显然还处在震惊中:“什么?”
陈南鹤浑身绷得紧紧的:“我这种人,不配你担心。”
左颖僵硬擦掉脸上的水,没说话。
陈南鹤似乎依旧躁动难耐,他又想去拿瓶水,可刚一伸手,发现左颖立刻躲了一下,堪堪坐在沙发边缘,与他保持着最远距离。
陈南鹤看了她一眼,语气嘲讽,却听不出在讽谁:“在怕我吗?”
左颖微微摇摇头,但她知道黑暗中的陈南鹤看不见。
陈南鹤弓着背,把脸埋在双手里,用力搓了搓,搓到通红,而后就保持这样的姿势,沙哑着说:“你走吧。”
左颖听到了他的话,但并没立刻回应,她盯着他弓起来的瘦削后背,薄薄的像是只剩下一副骨架,随着粗重的呼吸高高低低起伏,她想过要不要伸手去抚摸他,可终究没攒够勇气。
陈南鹤再次赶她:“让你走呢,赶紧走。”
他又低声吼了句:“滚。”
左颖听话站起来,胸膛里万语千言但什么也说不出,低头看了眼他诡异的姿势,迈步离开。
可她刚迈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紧紧的,湿漉漉的,用尽全力握住。
她以为他又要发什么癫,可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将左颖的手攥到发白发麻,辗辗转转只用极小声音叫了她一句:“宝宝。”
喃喃的,轻轻的,是哀求,也是致歉,更像是卑微的呼救。
左颖等他后面的话,期待他随便再说点什么,可陈南鹤湿漉漉的手顺着她手指滑下去,终究松了手。
左颖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走到走廊尽头时她听到那间病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几声巨响,似乎整个医院都在跟着颤抖,随后两个护士闯了进去。而左颖连电梯都不想等,直接爬楼梯逃似得离开。
回到酒店后她呆坐在床上很久,惊魂未定,又混沌一片,回过神来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做了什么,以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一向自诩是个清醒理智的人,她永远知道要什么,第一时间做出最精准的选择,她不允许自己下坠,不允许内耗,不允许生活从她手里失控。可此刻,这些被她刻在骨子里的准则全都不管用了,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不会在意游泳求生的姿势好不好看。
直到眼睛睁不开,她才合衣躺下,浑浑噩噩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穿透白色窗帘铺洒进来,她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城市的酒店大床房,不久前的记忆慢慢复苏,也渐渐一字一句回想起来他们说过的话,以及临走时那个黑暗房间传出来的暴躁。
左颖立刻坐起来,给陈南鹤打了个电话,他并没有接。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她收拾好准备去医院前接到了陈伟浩的电话,电话里他只是简单说陈南鹤出院先回北京了,他会陪着一起走,让她放心。末了,陈伟浩迟迟不挂电话,像是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左颖领会他的意思,冷静说那陈南鹤就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
她买的下午的机票,在浦东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才登机,安静坐在靠窗的位置,始终一言不发。飞机飞稳后身后的阿姨拍了拍她肩膀,问她能不能换个位置,她想跟她老公坐在一起。左颖见旁边的大叔冲她礼貌笑笑,便答应了。
新座位旁边是一个穿着套白西装的男人,他挨着过道,立刻起身让她们交换了座位,左颖没在他身上留意太多,点点头就坐了进去。直到空姐过来发餐,她才注意到他。
起初,她只注意到他的手,他帮她递餐盒时左颖看到他戴着一块顶级名表,市面价格是百万起的那种,她有点狐疑,这种人不是应该坐在头等舱吗,跑经济舱挤什么。
而后,她注意到他的手很短,很小,看起来并不好看,可左颖记得他站起来时身高也不算特别矮的。
左颖本就没什么胃口,餐盒也没打开,跟空姐要了一杯咖啡。咖啡倒好后,那只戴着世界名表的小短手接过来,贴心地放在左颖面前的折叠桌上。
“小心烫。”他说。
“谢谢。”
左颖这才微微侧头看了眼他,忽地震住,因为看到他右眼睛一片青肿,在本来还算文质彬彬的脸上留下骇人的记号。
发现来自隔壁的震惊,男人温柔笑笑:“吓到你了吧?”
左颖摇摇头,表示冒昧,端着咖啡看看飞机窗外,并不想搭话。
可他一边吃着飞机餐里的橘子,一边自顾自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昨天跟人打了一架,本来不想伸手的,毕竟是自家兄弟,而且我还是当哥哥的。
左颖并没反应,他继续说:“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不省心,惹的祸太多了,后来去了他舅舅家,还在惹祸。”
左颖这时浑身一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转过身来,大胆看向旁边浑身显贵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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