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电影他不是随便选的,这种拖拖拉拉的欧洲文艺片最适合助眠。
座位也不是随便选的,整个影厅只有这个角落吹不到冷风,不至于在睡梦里着凉。
我可真是难得一遇的好男人,陈南鹤忍不住沾沾自夸起来。
得意中他又想起了家里的可怜的陈爸爸,发了个信息给他报个平安,未了又发了个电影院的位置分享,暗示他两人趋近于和好。
陈爸爸接到儿子报喜一般的信息后愁了一晚上的脸终于笑了,忽觉胃口大好,吃了一大碗捞饭,囫囵着吃饱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端温柔的女声只礼貌打了个招呼,陈爸爸便一口气说完了酝酿已久的决定。
“是这样,我知道我本来答应你们去做小鹤的工作的,我没有反悔,但我有个条件,就是你们如果要让小鹤回去,就必须要接受左颖。我知道你们调查过她,你们嫌弃她,但我认准了。我的话在陈南鹤那还是有点分量的。”
陈爸爸一脸坚毅,等待对面的回复。
“嗯,知道了。”
沉默片刻,她温和答应。
王樱挂了陈爸爸电话后,杏仁一般的眼睛停在手机上转了转,而后慢慢撩起来,轻盈地落在对面,缓缓展出一个略带责备的笑容来。
“我就说你办砸了吧?”
“嗨,谁想得到那女的连疯子都不怕?正常人遇见这种不得立马跑?”
尚智远依旧肿着一只眼睛,因为眼睛受伤没法带近视眼镜,觑着看向对面的王樱,略过那个让他受挫的尴尬话题,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精致的实木礼盒。
“樱姐,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款,我给你拍下来了。”
小短手灵巧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镶了满满登登珠宝的王冠,中间是绿色翡翠,两边大大小小几十颗砖石。
尚智远北京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穿了套蓝西装配白色阔腿裤的王樱翘起腿,探身看过去,她浅浅弯起嘴角低头打量这副据说摩洛哥王室传承下来的珠宝,眼神里露出一丝尚智远看不到的嫌弃来。
但那嫌弃她只暴露出片刻,立马收敛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她谢了谢尚智远,关上礼盒,忽地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王樱突然问:“她长得怎么样?”
“谁?”尚智远愣了愣才理解,“你不是看过她照片吗?”
“我问本人。”
尚智远冷笑:“陈南鹤的眼光,不就那样吗。”
“怎么说?”
尚智远回想起在飞机上与左颖并不愉快的切磋,一脸晦气:“那女的,俗气,浅薄,粗鲁,空有其表。”
“那就是长得好看了?”王樱突兀地总结了句。
“陈南鹤就图这个吧?”尚智远轻蔑笑,“不然这女的身上还有什么价值?”
王樱盯着尚智远愚蠢的眼神看了一会,视线挪开,嘴角抿紧,不再多言,似是惹她不高兴了。
尚智远也不是真的蠢货,这些年他巴着王樱,怕她,也依赖她,自然也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大部分时间他都不敢碰她的雷区,但有时候也像个吃不到肉的小畜生一般闹两声,尤其一想到她教唆自己去折腾陈南鹤两口子,结果她却在老尚那边当好人。
尚智远越想越不甘,于是带着点酸劲故意说:“樱姐,你就这么在意陈南鹤的老婆。”
王樱敏锐地看向他:“我在意她?”
尚智远微笑。
“是尚总。”王樱看似无奈,“是尚总想见她。”
尚智远皱起了眉,牵扯着眼睛痛了起来,哎呦一声。
与此同时,左颖在低低沉沉的根本听不懂的外语文艺片背景音下,闻着淡淡的熟悉的橘子香水味,不自觉轻轻揽着那香味来源的胳膊,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迷迷糊糊似梦非梦。
就在这半梦半醒中,她依旧闭着眼睛,糊里糊涂小声问了几个问题,都得到了极简却笃定的回答。
她问:“电影还有多久了?”
他答:“半小时。”
“坏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
“那个美女活下来了吗?”
“也没有。”
“你不困吗?”
“不困。”
“还离婚吗?”
陈南鹤心里抖了一下,一瞬间翻江倒海地想起这几日的惶恐不安,这一年来的小心翼翼,以及二十几年的仇恨与煎熬,复杂甚至自相矛盾的情绪在他体内迅速冲撞,又陡然结合,消失,最后被他悉数融在血液里。
他转头亲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
“你想都不要想。”
第三十九章 饿了,要吃人
两天后的早晨,左颖醒来时发现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陈南鹤怀里,恍惚以为时光倒流了,仿佛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兵戎相见都不存在,她又退回到那个兢兢业业的职业娇妻身体里。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拼命回忆有没有说什么蠢话,毕竟彼时她早晨起来的例行公事头一件就是抱着陈南鹤撒娇,还真有,她很快想起睁开眼睛前迷迷糊糊贴着他嘟囔过一句:“老公几点了?”
真是要命。
她第二个念头是祈祷陈南鹤没有听到那句话,再悄悄脱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她像对待刚哄睡着的宝宝一样,把胳膊和腿慢慢从陈南鹤身上撤下来,轻拿轻放,可还是惊扰到了他,那位快三十岁的一米九的宝宝动了动,胳膊一揽把她圈在怀里。
左颖翻了个白眼,又酝酿着从他怀抱里逃出去。好在他抱的不紧,她想干脆滑出去,可刚缩着身子滑了一点点,环着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左颖猝不及防,听到隆隆的熟悉心跳声,与她的形成一股奇特共鸣。
她一向自诩能辨别出枕边人的呼吸状态,盲目断定他仍在沉睡,一定没听到那句话,可几乎立刻,头顶上传来低哑的声音,回答了她带着娇哼的问题。
“不到九点。”
然后,他又把她搂紧了些。
左颖眼睛一闭,痛心疾首骂自己没出息,前两天刚主动给人家台阶下,结果人就带你看了场闷死人的文艺片,第二天早早出门去上班,到半夜她睡着了才回来,一整天连个电话微信也没有,按理说我应该作一作闹一闹的,再不济也要冷他一冷,怎么还投怀送抱了?
他还抱的挺自然?大尾巴狼。
左颖一向是个锱铢必较的,偏偏陈南鹤又很容易勾起她的胜负欲,她几乎能想象头顶上那颗脑袋的得意模样,越想越懊恼,便也不给他好过。
于是,埋起来的脑袋嗡嗡的问:“你不去上班吗?”
“不想去。”
“那起来吃饭吗?”
“不想吃。”说着,圈在她脖子上的胳膊紧了紧。
左颖咬了下唇,凭着对他的了解伸手向下探了探,嘴上不饶:“不饿吗?”
陈南鹤一惊,向后缩了下,低声警告:“别乱动啊。”
左颖偏不,凑上去揽着他的腰,手灵巧顺着睡裤滑进去,用最能拿捏他的方式让他不得安宁。
陈南鹤忍了一会,还是着了她的道,翻身把她按在下面,低头,眼底一片黑,眯起来在她素净的脸上圈圈划过,最后落在带着勾的眸子上。
“干嘛?”左颖笑。
他弓起腰,又把她向下拽,“饿了,要吃人。”
左颖也不慌,仍是咯咯笑着说:“你不是不喜欢早晨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
她眨眨眼睛,看似在努力回忆:“就去年,有一次……”
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说:“我收回。”
说话的功夫陈南鹤手上也没耽误事,他似要略掉一切繁琐流程,一手撑着她,一手伸进床头柜找套,可刚拉开柜门只觉身子底下一空,人从他撑起来的胳膊下面灵活地钻了出去。
“晚喽。”
陈南鹤伸手想去抓她,她一闪,转身下了床,溜进了卫生间,他抓了个寂寞,也恍然明白又被她涮了一道。
望着那狐狸尾巴消失的地方,咬牙:“这事没完。”
左颖脸上狡黠得逞的笑容在对着镜子刷牙过程中渐渐卸掉,不经意叹口气,换上一副忧虑神情,她刚才那番不讲武德的算计也不完全是胡闹,她在试探,试探陈南鹤这两天吃药的情况。
左颖之前一直不理解陈南鹤为何对这事兴致恹恹,起码婚后有一段时间很明显,总是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愿意开始,可一开始就跟饿狼一般非得把她从里到外拆个彻底。去年夏天有一个早晨左颖故意逗他,他明明来了反应,却推脱不喜欢早晨做把她晾在那,更不讲武德。
如今左颖才明白,那是他刚开始吃违禁药的生理反应。
廖教授说在刚吃这种药时,情感上会非常淡漠,甚至不近人情,生理上也愿不从心。他们自己也非常痛苦,但就是再怎么努力也很难积极调动情绪去应对,宛如行尸走肉。
“那为什么又会有变化呢?”
左颖昨天下课后又去拜访了廖教授,问了些躁郁症相关的问题,她联想到陈南鹤大概自春节后情绪和生理上的好转,问了问廖教授。
“随着对药物适应副作用会变小。但副作用虽然小了,对情绪的控制却不如从前,更容易暴躁,想继续控制就得加大剂量,但又会引起更强副作用,恶性循环。”
从刚才那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状态看来,左颖稍稍松了口气,起码目前他还没有加大剂量。
左颖想过跟陈南鹤沟通一下这个事,但廖教授劝她不要急,与其强硬干预,不如从了解和接纳开始。
在从廖教授实验室走回家的路上,左颖花了些时间消化这句话,也仔细思考过怎么招架如今的局面,可她天生就不是个细腻敏感的女人,想着想着就跑偏了,脑子里想的不再是怎么把她丈夫的情绪病疗愈到可控范围内,而是认真考虑去学点防身术再遇到陈南鹤发癫好歹能武力制伏。
后来她干脆不去烦心了,抛去那些担虑和束缚,该怎么样怎么样,寻常人家也难免有个磕绊,再说这日子照这个节奏过下去指不定谁比谁先疯呢。
想通了之后她舒畅了不少,也终于沉沉地睡了个好觉,甚至因为过于放松早晨滚到人家怀里挂着,想到这里正在收拾家务的左颖不自觉皱了皱眉,这时忽地收到陈南鹤的信息。
几个字:【外面太热了。】
左颖回:【有多热。】
【就八个太阳那么热吧。】
左颖笑,她笑点偏高,却经常会被陈南鹤的幽默感戳到。
左颖下午在学校上课时又收到他的信息,他今天貌似没那么忙,变得缠人起来。
他先是发了一张鞋的照片,左颖点开看了看,是一款银色的机能风运动鞋,厚底圆头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除此之外鞋身却用了很有设计感的立体纹理,正面看很圆润,侧面却超级酷。
左颖很喜欢:【好看!设计感很足啊,比那些国际大牌都酷,酷到没朋友。】
她以为是尚飞的新款什么的,又问:【市面上没看到有卖啊?】
陈南鹤回:【绝版了。】
然后附加了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左颖:【那太可惜了……】
陈南鹤:【但有你的。】
左颖手机放在桌子底下猛敲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南鹤片刻后回了句:【再挂网上卖我揍你啊。】
左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低头看着那一行字脸红心跳的,半天没回复上。她忽然觉得大家都说谈恋爱耽误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强制关了手机,继续听课。
但也就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她又拿起了手机,又想起了陈南鹤,只因为看到一片堪称瑰丽奇绝的云彩。
其实是坐在她面前的女学生先看向窗外的,左颖好奇她入神地在看什么,顺着望过去,瞬间睁圆了眼睛,与其说惊艳不如说震撼。
北京这几天虽很燥热,天气却罕见地明媚,尤其每到下午天色碧蓝,云朵层层团团地堆叠在一起,错落坠在天空之下,远远望去仿佛置身在清澈美好的童话世界里,又像是处在极不真实的科幻电影天幕下。
总之,是大自然馈赠给人间的难得的美好,是值得跟心里人分享的难得的美好。
那一刻左颖想起了手机对面的陈南鹤,不知为何,就是想拍给他看。可她刚打开手机,却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张照片。
也是一片云,不,准确说,就是左颖在看着的这片云。
陈南鹤站在窗边把照片发出去后没有立刻得到回复,他有一瞬害怕,又有一瞬后悔,他怀疑他是不是太过于谄媚冲动了,或许人家并没有想看这片云,或许会觉得收到这个照片很奇怪,他不知道这种一厢情愿的分享能否得到正面的反馈,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做。
能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就很不易了,分享给别人对他就更难得了。
陈南鹤逼迫自己不盯着手机,继续收拾眼前的烂摊子,把剩下的唯一一双他老婆尺码的马尔空联名款球鞋打包好,其余的资料通通扔进碎纸机里。
他这两天来公司就是收拾马尔空联名案的烂摊子的,虽说项目黄了,但作为负责人仍旧要把收尾工作做好,除了给项目里的员工和工厂结算之外,还有一些设计专利和合同的事情要处理。
整个收尾流程像是亲手为挚爱的孩子办了场葬礼,他尽量保持理性和职业态度,接受现实并妥善处理,可还是在看到那双每个细节都是他精心推敲的主打款运动鞋时动了情绪。不过比起不甘心,他的自我怀疑更多,怀疑是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所以他迫不及待给她看了这双鞋。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能欣赏我,我希望是她。
左颖自然不知手机对面这一番纠结与求证,她挨到了下课才稍微平静些,给他回信息,发了个无聊的表情包。
陈南鹤并没有很快回她,左颖想会不会是刚才戛然而止的对话让他不高兴了,便加了一句:【照片拍的挺好。】
隔了两分钟,陈南鹤才回:【发错了,不是我拍的。】
左颖就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主动表示关心:【今天加班吗?】
陈南鹤:【不加。】
左颖想约他一起吃饭:【饿吗?】
【饿。】
【想吃什么?】
【吃你。】
左颖手一僵,脸腾地红了一瞬,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的眼睛要冒出火来,猝不及防还是让他撩了一下。
陈南鹤一面收拾东西下班,一边面不改色跟他老婆撩骚,见对面没了动静,担心把她惹急了,一边心里嘀咕着早晨你不挺能的吗现在怂了,一边赶紧发信息问她想不想去蓝色港湾吃牛排,他们同事吃过都觉得不错,然后转发了一条同事们在牛排店聚餐时评价的微博。
左颖只回了一个 OK 的小表情,可不知为何,陈南鹤能透过这个表情将她从里到外扒个彻底。
他抿着唇角,低头敛眉盯着手机一路从二楼下来走向公司门口,脑子里全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全然没注意到周边环境的变化,直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停下来。
陈南鹤先是发现往常下班时间很热闹的公司大厅几乎没人,门口还站着两个黑 T 恤的眼熟保镖,他恍然一惊,再一转身,看到那个带着些恭敬和亲切喊他名字的人,马叔。
马叔摆了一下手,示意陈南鹤跟着他走,其实也就走到园区的停车场,那里有一辆全黑的顶配商务车。外面热气蒸腾,陈南鹤却觉得体内散出阵阵寒意,随着他一步步靠近那辆车,脸色冷得已经结出了霜。
马叔为他拉开后座车门,陈南鹤离两步远站着,看到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的微胖身影,他散发出来的黑暗气场蔓延而来,击碎了他脸上的白霜,染成青黑色。
尚一祁转头,极不耐烦地看他一眼,眼角褶皱堆成一把不伤人的利刃。
在这利刃之下,陈南鹤无法控制地上了车,坐在他旁边,把唯一剩下的那双他亲自设计的球鞋放在两人中间。
尚一祁摆摆手示意开车,而后就盯着手里的 pad 全程不说话,只有在中途似是忍无可忍打开了一半车窗,说了句让陈南鹤浑身一凛的话。
“这么丑的东西,别放在我车上。”
然后,他随手将鞋盒扔到窗外。
陈南鹤顺着窗户看过去,看到那双留给他妻子的鞋落地后滚出来,翻滚着落到四环马路上,被碾压。
他盯着那双被毁掉的鞋子,冷笑了下,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最知道如何一句话把我击碎。
当他沉浸在往事与现实重叠的痛苦中时,没注意到在马路的对面,一辆出租车突然违规停下来,一个散着长卷发的女人蹲在路边痛苦地呕吐,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倒是眼泪被硬生生逼出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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