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砚浔吧?”茉莉眼睛亮亮的,“我没认错?”
书燃握着手机,说不出话。
让她震惊的不在于这人是不是周砚浔,而是镜头在拍周砚浔的时候,捕捉到了另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不易察觉,但书燃不会认不出——
是她自己。
她穿一条配色很清新的小裙子,站在“E.T.”半开放的洗手台前。洗手台和走廊之间的门是敞开的,她没看到周砚浔,但周砚浔一定能看见她。
这件衣服,她在沈伽霖过生日那天穿过一次,视频肯定也是那天拍的。
那天还发生过什么?
她看了方孟庭的朋友圈,特意赶去“E.T.”,刻意地制造了一次“偶遇”。周砚浔原本已经从沈伽霖的生日会上离开,却突然折了回来。
当时她没有细想,现在,根据这条视频来分析,周砚浔会折回来,是因为她吧?
他那么不好接近,也不怎么爱热闹,看到她在那儿,为了她,他才回来的。
在她别有居心地试图接近周砚浔时,周砚浔已经在喜欢她了,给她保护,也给她偏爱。
视频循环播放着,杂音吵闹,书燃心口情绪堆积,像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茉莉咬着筷子,朝书燃看了眼,不太确定地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那个蹦迪微信群成员有两三百个,活跃度很高,视频发出来后,底下刷出好长一串消息。书燃滑动屏幕,大致看了看。
【这是……周砚浔??那个盛原少爷?】
【怎么动手了?仗着有钱欺负人啊!没报警吗?】
【这都是夏天的事儿了,现在翻出来想炒作啊?营销“网红少爷”人设么。】
【当时我也在E.T.玩,好像是挨打那个搞偷拍,蹲在洗手台那儿拍漂亮女生,还往群里发,挺恶心的,挨揍纯纯活该!】
书燃咬着唇,手指的动作比脑袋快了一步,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用茉莉的手机将条视频转发给了自己。
茉莉听到消息提示音,嗤笑一声:“他泡夜店的视频你也要收藏?别太爱啊妹妹!”
章游在这时开口:“你跟周砚浔是男女朋友?”
书燃抬眸,“你认识他?”
“别那么警惕,我没有恶意。”章游笑笑,“我认识个女生,是运营美妆账号的网红,有一阵很迷周砚浔,也追过他,走心的那种追,不过,没追到。”
书燃吃东西的动作停了。
章游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单手划开打火机,“有一次那个网红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儿,当着我们的面儿,给周砚浔打了通电话。她说她就想谈个恋爱,又不结婚,问周砚浔为什么不肯答应,问他到底是对谈恋爱没兴趣,还是对她这个人没兴趣。”
不等书燃反应,茉莉的胃口先被吊了起来,啧了一声:“这姐妹儿牛啊,直球选手,姓周的怎么说?”
“周砚浔说恋爱他当然会谈,不过,只跟喜欢的人谈,”章游弹一下烟灰,看着书燃,“他说他心里有人,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了。”
书燃心跳“嘭”的一声,筷子险些脱手。
章游看着书燃的反应,以为她被吓到,又说:“茉莉拿你当朋友,你也就是我朋友。姓周的我见过一次,确实挺蛊,有身段有颜值,我不知道你跟他认识多久了,又走到哪一步,谈恋爱可以,玩玩呗,但是,别走心,他心里有白月光。”
书燃听见心跳怦怦作响,情绪汹涌成一团,却不知该怎么跟章游解释。
章游吐一口烟,细瘦的胳膊支在膝盖上,语气很淡:“茉莉说你是弈大的学生,名校出身,长得也好看,这么好的条件,会有很棒的人生,别为了男人伤心,不值得。”
能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说出这番话,书燃真的很感激,她点头,笑一下,眼睛里像裹着万千星子,温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吃过饭,雪停了,叫车软件上终于有司机接单。
书燃跟茉莉和章游告别,坐进车里,司机开了电台,播放音乐,是张悬那首《喜欢》——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
我最喜欢你
书燃再次点开从茉莉那里转发来的视频,周砚浔的一举一动,她一晃而过的剪影,重复上演。
这一刻,她不得不相信,有些人是带着缘分降临在她生命里的。
沮丧的时候希望日子无限短,有他在,又希望这一生可以无限长,能够好好地长久地与他在一起。
手指移到置顶的那个头像上,点开,缓缓输入——
书燃:【有人问我,是不是周砚浔的女人。】
书燃:【你说,我是吗?】
第51章 温柔
顶着冷风回到宿舍, 书燃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包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觉得有点鼻塞, 就着温水吞了两片感冒药。也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心情变好, 吹干头发躺进被子里,书燃很快睡着。
一直到第二天醒来,手机上都没有收到周砚浔的回复。
外面又在下雪,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些许天光,书燃握着手机,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不理她呢, 还在生气吗?
这种状况,到底该怎么哄啊……
辅导班还剩最后两节课,上完就要放年假了, 课程开始前员工群里弹出一条消息,今晚有年终聚餐,各班的代课老师都要参加。
底下陆续有人回复“收到”之类,书燃切换界面, 看了看从弈川到赫安的动车票,又打开导航软件,查询从聚餐的餐厅到衡古公馆,该乘坐哪条线路的公交车。
聚餐结束要直接过去吗?
会不会有点冒失,万一他不在呢……
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书燃抬头, 表情茫然地“啊”了一声。
苗缈往她嘴里塞了颗话梅,笑着说:“发什么呆, 问你打算和男朋友去哪玩?”
书燃嚼着话梅,脸颊鼓出一块,没做声。
刘京为在这时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嘴:“这几天都没看到书老师的男朋友来接人,该不是闹矛盾了吧?”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静了瞬。
苗缈扯开话题,说家里的供暖不太好,要买双厚实些的羊毛袜子。
刘京为一脸惋惜的表情,看着书燃:“难道是分手了?年轻人啊,就是容易把感情当儿戏,这才几天,路虎的副驾就换人了。”
书燃不想听他幸灾乐祸,推门出去,进了教室。
一节课上完,休息时,书燃路过茶水间,透过没合拢的门板,听见刘京为和人说话——
“说‘分手’是给她面子,和金主闹掰算什么分手,人家认她这个女朋友吗?上赶着被有钱人玩儿!跟站街有什么区别?”
“我看过她身份证,老家是赫安的,就一村姑,没背景没靠山,不卖还能怎么办?名校学历又不当饭吃。”刘京为喝一口茶,“长得还行,但是没品味,身上的衣服我都叫不出牌子,穿那一身行头去攀金主,不够寒碜的。”
对面的人不晓得说了什么。
刘京为嗤笑一声,音调高了点:“我怎么可能看上她?别瞎说!我就是闲着无聊逗她两句,谁知道她不识趣儿,一逗就翻脸,这种脾气,哪能伺候好金主……”
书燃没去开茶水间的门,转身进卫生间,用冷水冲了冲脸。
这个辅导班是分校区,职员人数不多,负责组织年终聚餐的人挑了个口碑不错的餐厅,定了个能容纳二十多人的大包厢。
有刘京为在,书燃对聚餐毫无兴趣,被苗缈硬拽了过去。
“你是去吃饭的,吃饱喝足是正经事儿,”苗缈嚼着糖,“别管野狗怎么叫!”
吃饭的时候书燃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刘京为瞥了瞥她,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
其他人寻声看过来。
刘京为勾着抹笑,说:“小书老师虽然是做兼职的,但也算分校区的新员工,是不是应该给各位领导敬上一杯?这么简单的规矩都不懂?”
书燃搁下筷子,抬眸与他对视着,眼神很静,说:“实在抱歉,我不会喝酒。”
“喝酒就像吃饭,有什么会不会的?”刘京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难道你吃饭也要人教?再说了,酒桌文化也是一种礼仪,连礼貌都不懂,还怎么给学生上课?”
辅导班的员工都知道刘京为跟老板沾亲带故,自然有人上赶着捧他。
立即有人接下刘京为的话茬,瞅着书燃,说:“年轻人初入社会,哪有不喝酒的。刘经理这是教你呢,还不积极一点,跟刘经理喝一杯?”
有人带头,就有人起哄,七嘴八舌的,包厢里热闹起来。
苗缈悄悄塞给她一瓶纯净水,低声说:“实在躲不过,你就以水代酒吧。”
书燃没接那瓶水,而是拿过旁边的天之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众人都没想到小姑娘看着柔柔软软的,一端杯,居然端了个白酒杯,顿时,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说笑和起哄。
书燃不理其他人,离开座位,径自走到刘京为面前。
包厢内光线细腻,落下来,罩在书燃周身。
她穿了件白毛衣,质感很软,领口稍稍有些大,露出垂在锁骨处的银色链子。半身裙的颜色很衬她,也很显腰线,细窄柔韧的一截儿,再往下,是骨肉匀称的小腿……
小姑娘不单是漂亮,还漂亮得很有味道,温婉灵秀。
看着她,刘京为心里一阵阵发痒,喉结颤动着,忍不住吞咽了下。
小姑娘有男朋友的时候,刘京为不敢招惹,怕沾上麻烦。现在,她跟男朋友闹掰了,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
书燃浅浅笑着:“我的确应该敬刘经理一杯,感谢刘经理在背后说我‘攀金主’,给了我一个无与伦比的好名声。”
说完,端杯的那只手举高,到刘京为发顶。
杯口一斜,白酒带着辛辣醇郁的气味儿泼洒下来,瀑布似的,淋了刘京为一头一脸。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让一桌子人始料未及,全部傻愣住,悄无声息。
苗缈一双丹凤眼生生瞪成了杏眼,嘴里还咬着半块炼乳南瓜饼。
在这阵尴尬的沉默里,书燃扔掉酒杯,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包厢,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似乎散了一些,但那股冲动的劲儿还留在身体里,让书燃心跳加速,血液逆流。
什么顾虑什么颜面,她统统不想管了,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切换导航和叫车软件,准备直奔衡古。就算要在小区门口等上一整夜,她也要等到周砚浔,把这个缠了好几天的结彻底解开。
餐厅的玻璃门外风急雪冷,书燃确定好路线,裹了裹外套的衣襟,正要推门。
下一秒,她手臂被人抓住,一股大力传来,扯得她重重踉跄。
紧接着,耳边传来刘京为气急败坏的声音,“婊子妈生的臭烂货,今天我……”
怒骂声嚷到一半,旁边的楼梯上忽然响起几声脚步,以及一道略显清越的男音——
“你们在干什么?”
书燃和刘京为同时一怔,扭头看过去。
台阶上,沈伽霖逆光站着,身后还有几个朋友,都是高瘦挺拔的年轻男人,各个衣着不凡,遮掩不住的倨傲与贵气。
沈伽霖也是鲜花着锦里养出来的小公子,在外人面前气势并不差,他眸子半眯着,看向刘京为,声线沉冷:“公共场合,你要打女人吗?”
刘京为不认识沈伽霖,但他本能地意识到这几个年轻人不好惹,讪讪地松了手。
书燃立即后退,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臂。
沈伽霖目光移过来,看着她,皱眉道:“嫂子,这人在找你麻烦吗?”
这声“嫂子”一出口,不止刘京为,沈伽霖身后的几个朋友也愣了,迟疑着:“阿霖,这位是……”
“书燃——我嫂子,”沈伽霖同身后的朋友介绍,“周砚浔的女朋友。”
辅导班的其他人在这时追了出来,苗缈脚步最快,走在前头,听到周砚浔三个字明显一愣,脱口而出:“周砚浔?上过热搜的那个盛原少爷吗?”
沈伽霖寻声朝苗缈看去一眼,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形如默认。
一群人再次愣住。
长居在弈川的,谁不知道盛原。
刘京为顶着一脑袋未干的酒水,脸色难看至极。
众人面面相觑着,是惊讶,也是无措,都有点不知该怎么收场。
与此同时,数道目光落在书燃身上,观察着,也打量着,目光里的含义经不得细品,尤为丰富。
书燃不理那些,转头对沈伽霖说:“你是吃过饭要走了吗?能不能载我一程?”
“没问题,你想去哪,”沈伽霖笑一下,“我送你。”
说完,他又往刘京为那边撂一眼,“你刚刚要干什么来着?想打人?”
刘京为噎了下,神色透出几分慌张。
他身后的同事里有人反应比较快,立即说:“怎么可能打人呢,都是误会!我们跟书燃是同事,年终聚餐,心情好,多喝了几杯,闹了点误会,是误会!”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拿胳膊抵了抵刘京为。
刘京为硬挤出一丝讪笑,对书燃说:“不好意思啊,小书老师,我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刚刚吓到你了吧?”
沈伽霖也朝书燃看过去:“真的是误会吗?”
一堆人堵在楼梯口这儿,招摇且醒目,服务生都戒备起来,频频张望着。
书燃不想多纠缠,摇头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司机将沈伽霖的车开过来,停在路边。当着众人的面,沈伽霖拉开车厢后排的门,照顾书燃上车,之后,他绕到另一边,也坐进了进去。
灯光映亮风雪,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
书燃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她看了眼前排的司机,低声问坐在她身边的沈伽霖:“周砚浔没跟你在一块儿吗?我想去衡古找他。”
沈伽霖舌尖抵了抵腮,不太自然地说:“浔哥出差了,你们吵完架的第二天,他就去了深市,那边有几个重要的人,必须亲自见一见。”
书燃没想到周砚浔居然不在弈川,“啊”了声,躁动的血液瞬间凉透,变成森森冷意。
她抿了抿唇,很失望地说:“那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吧。”
车窗外风雪弥漫,衬得车内十分安静。
沈伽霖想了想:“你和浔哥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有个细节,我想我可以替浔哥解释一下。”
书燃怔了怔,侧头看他。
沈伽霖手指在腿上敲了敲:“你跟浔哥吵架那晚,白天的时候,浔哥好像心情不太好,手机一直关着,不跟任何人联络。我有事儿找他,就直接去了衡古,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他打开手机,好像要打给什么人,就在那时候,宁宁的电话传进来。宁宁好像有点意识不清,不停地说让人放开她,我跟浔哥觉得不对劲儿,马上往夜店赶。”
书燃眨了下眼睛,身子有些僵。
“我不知道这么解释,你能不能懂,”沈伽霖抓一下头发,“浔哥不是故意只接宁宁的电话,而是凑巧了。”
空气里似乎压抑着某些情绪,让人心口发闷。
按时间线推算,谈斯宁那通电话,应该是在刚被徐墨谦拽进包厢里时拨出去的,那时候书燃还在包厢外的走廊里找人。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伽霖朝窗外看了眼,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他关机一整天,谁也不理,打开手机的第一通电话,是要打给谁的呢?”
书燃心跳颤了下。
沈伽霖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会儿却表情严肃,很认真地说:“浔哥的家庭环境,你应该了解一点吧?周阿姨偏疼絮言,几乎不管浔哥,周叔叔心思都在事业上,常常一整年不回家。浔哥几乎是在至亲的漠视中长大的,他一直很孤独,没什么安全感,也不太会处理感情的问题,没人教他这个。”
“还有周絮言,”沈伽霖叹了口气,“他就是个疯子,又偏执又自私,自己身体不好,活得不快乐,就希望浔哥跟他一样不快乐。小时候浔哥对他特别好,很疼他,他却几次三番想要浔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