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就劳请父皇定夺了。”
太子对庆元帝拱手, “父皇比儿臣有经验。”
庆元帝脸一黑, 看向太子:“朕比你有经验?”
太子头也不抬:“是。”
庆元帝被太子气笑了,横了他一眼:“跪安吧, 朕不想多看你一眼了。”
太子翩然起身,态度全然无赖:“儿臣在此先多谢父皇了。”
庆元帝甚至不想再多看这个大孝子一眼, 他哪里就有经验了?他后宫之中也就几个人, 屈指可数。这小子竟还敢同他君父开这等玩笑,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
太子走后, 庆元帝便叫来崔吉,要了名册。
这份名册自然就是有机会可参与太子妃选拔的贵女名册。
庆元帝虽然早于太子有约在先,但他也不是完全撒手让太子自己去寻。太子妃, 将来可是国母, 这样的位置,定是要好好挑选的。
家世是一方面,自然品性也尤为重要。
若他家皇后这般的人, 世间能有几个呢?
庆元帝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先皇后, 神色不免有些暗淡下来。崔吉在侧看着,心中也不由得替庆元帝难过。
先皇后早逝, 这些年庆元帝的后宫犹如空置,哪怕是有人在,却也没有人能走得近陛下心中。陛下的苦楚,再无人能知晓了。
幸而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都贴心,否则的话,陛下多苦。
庆元帝看着名册,目光落在了苏家女儿上,他凝神想了想,发觉实在没什么印象,便看向崔吉,崔吉便立刻提了一嘴。
庆元帝这才想起来,“贤妃家中侄女?起先也选过朝宁的陪读?”
崔吉颌首,想起当年公主殿下拒绝了苏家女儿的事,也说了出来。
当年苏家可是权势正盛,苏公还未告老,居宰执之位。苏家两位小娘子在宫中也颇为有面子,祖父位居宰执,宫中又有贤妃娘娘,除却当时江家小娘子,其余人等竟都要避让三分。
公主殿下原本也是有意给贤妃娘娘一个面子,却不曾想,那位苏宝凝却仗着自己身份贵重,对一个三品大员之女颐指气使,态度之嚣张跋扈,公主殿下都自愧不如。
“苏宝凝……这苏宛卉,朕倒是听贵妃说起过,京中才名远扬了。” 庆元帝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提了一嘴。
崔吉笑而不语,这时候庆元帝可不是想让他跟着说。
庆元帝可以随意提京中贵女如何,可他身为奴才,是万万不能说的。
“等贵妃回京,此事便操办起来吧,崔吉,你盯着点。” 庆元帝还是一如既往地打算把选秀之事交给贵妃,至于贤妃,他是想都未曾想过。
偏偏好巧不巧,外头来人,说是贤妃娘娘差人给陛下送了汤来。
庆元帝正在看册子,头也不抬,崔吉见状便躬身退到门口,和贤妃宫里的苏惠侍接了手。
“大监受累了,劳烦大监。” 贤妃宫里的苏惠侍面带浅笑,只是笑容中还有些别的意味。
崔吉也是人精,自然看出来了苏惠侍的别有想法,只等苏惠侍亲自提。
苏惠侍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崔吉也不是那等好事之人,他身份特殊,是守在庆元帝身边的,自然不会与旁人多交流。
在进文德殿之后,崔吉便把食盒都放在了侧边,又叫了小黄门来试毒。
庆元帝这才抬眼看了一瞬,“朕不喝了,你们分了吧。”
崔吉面带笑容地谢了恩,又让小徒弟给拿去分了。他是御前的大监,这点儿小食他还看不上。
而看似返回的苏惠侍在文德殿不远之处等了等,果然看见了崔吉的小徒弟拎着一个食盒出来了,那食盒正好就是方才自己手中送出的那一个。
苏惠侍定了定神,转过身离开了,往景仁宫去了。
景仁宫中,贤妃正在煮茶,见苏惠侍回来,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有些波动,似是有些期盼,又喊着绝望。
“如何?”
贤妃声音轻柔,叫人听了只觉得如沐春风。
苏惠侍颤了颤,心有不甘,又似是替贤妃抱不平:“如,如娘娘所料。”
贤妃顿时滚落两行清泪,摆摆手,让苏惠侍退下去。苏惠侍不甘,上前一步跪在了贤妃面前,“娘娘!您的情谊难道就如此被人践踏吗?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奴婢替娘娘不值!”
贤妃容颜柔美,她落泪也如仕女图一般美丽,此刻听着苏惠侍的话,面色愈发痛苦,眼泪愈发难以控制。眼神之中空洞无望,全然就是一潭死水般。
苏惠侍看着自己一同长大的主子此刻心碎无声,更是怒意难消:“娘娘!您不能这样消耗您的情志啊!深宫无望,您难道不想另寻一条路吗?”
贤妃此刻心神俱碎,全然就听不进苏惠侍的话,一心已碎,根本就听不见苏惠侍的话。
“娘娘!”苏惠侍不甘地拉住了贤妃的手。
贤妃被触碰到,才惶惶然回神,看到眼前一同长大的苏惠侍一脸愤恨,她泪眼朦胧地摸上对方的脸,凄苦地说道:“莲若,我不想,这是我的宿命,我认了。”
苏惠侍猛然一怔,再想说什么,贤妃已经起身,往寝宫内走去了。她此刻只想躲起来,根本不想看到任何人。
苏惠侍再想跟进去,贤妃回头看了她一眼,下令道:“不许来,不许进来。”
贤妃令下,苏惠侍也只能顿在原地,却也跪着不肯起身,只是贤妃也看不见她。
公主殿下玩滑雪玩得不亦说乎,真是玩得都腻味了,才跟一众小伙伴们围炉煮茶。谢宴疏心思别致,还特地弄了些不常见的水果来,温绰也叫人去挖了番薯来,埋在火炭下,说是西北那边的吃法。
这几日时光如水一般过去,贵妃和江绵两人也将两人的私事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此刻也便被公主殿下一并拉了来。
贵妃本养尊处优多年,何时与人玩这围炉煮茶的把戏,重点是,公主殿下说要入乡随俗,这围的便是土炉,这灰扑扑的,叫贵妃嫌弃的很。
倒是谢宴疏精致些,重新修理了一番,又叫人替换了工具,做了个大一些的炉子,旁边还能放些炭火铺着一部分碳灰,也就不那么粗糙,反而显得雅致许多。
不然的话,真的围着土炉,贵妃是决计不肯来的。
徐景行与桑枞起先还有些不适,毕竟贵妃娘娘是后宫之人,他们到底是外臣了。
还是公主殿下发了话,今日之事,都由青玉卫守着,决计不会透露出去。
反而是贵妃显得自在些,还同两人说笑,“都是当娘的年纪了,还与你们计较这个。”
徐景行与桑枞这才入座来,又起手同贵妃赔罪。叫公主殿下好一番笑,直接笑倒在了江绵怀里。
是了,江绵与贵妃出门之后,公主殿下身边左右便是温绰江绵,谢宴疏也要退居一射之地了。
江绵搂着公主殿下,众人笑闹成一团,徐景行看了公主殿下几眼,又与谢宴疏对上,两人对面遥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桑枞在教温绰剑法,两人拿着树枝在旁边比划,贵妃拎着一壶酒看着小孩儿们胡闹,唯独谢宴疏静坐在公主殿下身后,安安静静,仿佛不存在一样。
贵妃看谢宴疏,忍不住摇头,抬手戳了戳江绵。江绵回头,便见贵妃对着谢宴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会意,就在公主殿下耳边说了几句。
公主殿下被江绵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件事要同贵妃娘娘说的,又起身同贵妃挨着来。
贵妃睨了公主殿下一眼,“怎么又挨过来了,叫你们去玩罢了。”
公主殿下嘻嘻一笑,借着酒劲就搂住了贵妃娘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先前没确定,如今确定了。娘娘,你要等我出阁好不好……我也想要你多陪陪我。”
贵妃没有想到公主殿下会突然说起这事,她话里的意思,好似已经知道自己的决定了一样。贵妃心中也有些心软,朝宁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出阁,她自然要在的。
“好,我留的。” 贵妃一口答应,她要做的事,从来都是有头有尾,这一次也不例外。
得逞了的公主殿下十分高兴,扔了个玉佩给谢宴疏,伏在贵妃肩上,眉眼如丝:“谢青檀,你可要好好表现,不然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收拾你的。”
谢宴疏一把握住玉佩,还有公主殿下的余温,他重重应下,气质轩然。
“殿下放心,青檀会让殿下满意的。”
贵妃见状险些酸得牙倒,小儿女情状可真是叫人羡艳呢。
京城的夜素来都冷, 若无急事,一般也不会入夜行走。
苏家二房,悄悄匆匆来了人, 又悄悄匆匆走了。
烛火下, 苏宛卉柔美的面容明明暗暗, 手中的信已然被她拆开阅过了。想了想, 又把这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丢进了炉子里。
她的眼神中带着点笃定, 这太子妃之位她是势在必得的, 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让的。
信见还未燃尽, 已经响起叩门声,“卉儿, 你睡了吗?”
是苏二夫人,苏宛卉的母亲。
苏宛卉起身给速尔夫人开门, 语调柔美:“阿娘, 入内说话。”
苏二夫人冒着寒意来,得女儿贴心一握手, 就被牵着进了房中,她笑着看向女儿,眸子里都是慈母柔光。
“我听下人们说你今日晚膳都未用,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苏宛卉扶着苏二夫人坐下, 又给她递了个手炉过去,轻声细语:“阿娘别担心,女儿无事, 不过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苏二夫人也是个细心的人, 她瞧见了女儿房中炉子还未燃尽的纸,了然道:“便又练字了, 瞧着是不大满意?”
苏宛卉笑而不语,她有这个习惯,也并不担心阿娘会想到别的什么的地方去。
苏二夫人见女儿这样,她此刻心中也是百味杂陈,定了定神,还是决意询问道:“卉儿,阿娘知你心中青云志,只是爹娘不显,反而拖累了你。”
苏宛卉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又很好地隐藏下来,反而是劝慰苏二夫人:“阿娘不必如此忧心,此事女儿自有打算。”
苏二夫人素来爱女,对苏宛卉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只是苏二老爷官职不高,如今也不过是个翰林庶吉士。苏二夫人也深知女儿心愿,她此刻也下了决心,要助女儿一臂之力,但凡她想要,拼了命也要给。
已然亏欠卉儿,又怎么舍得让她再不如愿呢。
“卉儿,阿娘不是忧心,只是想跟你说,若你想争,阿娘一定会尽全力帮你,那个位置,娘的卉儿配得上。”
苏宛卉全然没有想到她娘今日来是跟她说这个的,心下有些感动,却也不多。
于苏宛卉而言,这件事她已然筹备许久了,母亲的关心和帮助,当然也不嫌多的。
苏二夫人从苏宛卉房中离开时,已然没有来时的忧郁,步伐也更加坚定了些。
婢女送完二夫人回来,再伺候苏宛卉沐浴。
苏宛卉双臂落在浴桶上,阖眸思量,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苏宝凝,而这个危险也早早就已经拔出了。
当今陛下不是个甩手掌柜,对太子的教导也多数都是亲自上阵,那么对于未来太子妃的要求自然也是高的。
宝凝容貌家世都不差,可惜性情就是难登大雅之堂,虽说都是世家贵女,可她嚣张跋扈,决计不会是庆元帝入目的性格。
太子妃,可是未来国母。堂堂国母,若有个闺中跋扈之名,实在难以服众,况且……
苏宛卉越想越觉得苏宝凝着实不需担心了,她从小便惯着这个妹妹,还不知道这个妹妹如今是个什么品性吗?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皇室中人可没有那么好糊弄的。
君不见,贵妃从来都不曾给过宝凝好脸色么,无非也就是不喜欢罢了。
想到贵妃,苏宛卉又想到了江绵,这个人才是极大的一个劲敌。
跟着公主殿下一并长大,在宫中常见太子殿下,品貌也是上佳,论家世也比宝凝更值得一看。
江绵……江,绵。
苏宛卉心里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嫉妒来。
距离公主殿下返京也不剩几日了,她索性就拖着人又去汤泉泡一泡,贵妃实在嫌她闹腾,便另去了一处池子,江绵与贵妃近几日都黏糊得很,自然也跟着去了。
于是公主殿下身边就剩下个小温绰了,她哄着温绰跟她一同泡汤,小姑娘小脸儿红扑扑的,瞧着像个苹果一样可口。
“小温绰,来京城一些时日了,可还适应吗?” 公主殿下张嘴接过一颗枣,咬得清脆声。
温绰乖巧点头,“适应的。”
公主殿下偏过头去看她,摸摸她的头,目露疼爱,低声道:“将来还想回去吗?”
温绰重重地点头,“要回去。”
公主殿下展开笑容,神色从容:“那就学好了再回去,把该学的东西都学了,就回去。”
“长信王叔是个英雄,父皇和阿兄与我都敬佩你阿爹,你既然要回,将来也一定可以承袭他的风骨。”
短短几句话,表露出来的态度让温绰眼睛湿润起来。
她有多害怕,其实不消说。
世上权利变更有多快根本不需人说,在她父母皆亡时,她便已经体会到了。在西北虽说她长信王的威名赫赫,却也不代表西北的将军全都是和她阿爹一头的。
阿爹病重之后,阿娘也是迅速地开始教导她许多东西,可是时间再快又如何,天不遂人愿,硬要带走阿爹,阿娘也一并走了。
阿娘临终前说了对不起她,说自己这一生交由夫君,却少不得让女儿吃苦。
温绰不太明白,也只知道从今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站在她身后了,她要独自一人去收拢西北长信王的死忠。
而京城传来的旨意,也如她阿娘所料,定是会让她回京城的。
于是,她在京城使者来人之前,便要完成阿娘说的任务,收拢长信王军。
无人知晓,温绰入京是带着长信王军的虎符。
目前在西北长信王军中的领事将军也的确是长信王生前心腹,西北的局面也是此人稳住的。
温绰很相信他,但也知晓时间如洪流,不知她长大之后,又会如何。
今日得公主殿下表态,她心中也落下了一根定神柱。
公主殿下也没有再看温绰,只是自顾地说起了长靖将军,也就公主殿下她表姐的事情。
公主殿下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平稳地在说一些什么如常的小事,反而是温绰听得入迷。
是了,温绰也是极为崇拜长靖将军的。
以女子之身入军营,当朝两人,一是长公主,二便是长靖将军了。
长公主的故事,温绰也是知晓的,她还去长公主府住了一些时日,她对长公主是极其倾慕的。
谷雨怕两位主子泡得太久,人都迷糊了去,便前来提醒,正好公主殿下也就带着温绰起来了。
温绰跟着起来,裹上了厚厚大氅,念着要同公主殿下住一块儿,夜里听着故事睡觉。
公主殿下都笑得不行,“你这是把我当成说书的了?”
温绰不好意思地笑,“朝宁阿姊说得太入迷了。”
公主殿下哈哈哈大笑,又道给长靖阿姊多收了个倾慕者。
两人夜里躺着说悄悄话时,公主殿下又忍不住生出新点子,“那不如你届时跟着长靖阿姊习武去?左右阿姊近来是没有事的,营中若有事你也可跟着去,只不过就不是用郡主的身份,用阿姊身边护卫的身份,这个委屈,你吃得吗?”
温绰愣住了,这,这能行吗?
那可是聂家军,真的能让她一个外人进去吗?
看着温绰愣神,公主殿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旋即笑开:“不管是聂家军,还是长信王军,所持信念,便是护国安民。聂家军,从来都不是私军。长信王军,也不是,对吗?”
温绰顿时面红耳赤,愧疚不已:“是温绰想左了,小人之心了。”
“小阿绰,你知道吗?为君者,若有这样的想法,便会犯下滔天大错。” 公主殿下慎重地看向温绰,“父皇相信长信王,相信武宁侯,而我也相信你。”
温绰含泪点头,她知道,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公主殿下凑过去和温绰碰碰头,细声说道:“不怕的,小阿绰,朝宁阿姊陪你长大,陪着你学。你心挚诚,我相信你,你可以,且不要自疑。”
温绰鼻头一酸,紧紧抱住了公主殿下:“阿姊,多谢你。”
多谢你这般赤诚的相信我,多谢你不怀疑我,多谢你待我如至亲。
公主殿下敏锐的察觉到温绰情绪的变化,她也用力的回抱着小温绰。
世间有太多苦楚,她小小年纪痛失双亲,又是那般复杂的西北军事,忍痛处理西北军之事,只身来到京城,谁能不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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