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辛照昌躺上了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玥儿,该睡觉了。”
辛玥站着不动,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本意不过是想成全二皇姐和江禾煦,怎么就成了今夜假侍寝?她本想利用侍寝人尽皆知一事让辛照昌放了张重渡,怎么就成了她要和张重渡作了断?
她觉得自己应该也活不了了,大晟不灭,辛照昌是皇帝,她今日不妥协,今年不妥协,辛照昌还有耐心,若是明年后年呢,她要不然妥协,要不然就被扔进冷宫,活活熬死。
若大晟灭了,张重渡冲杀进来,她如此那般伤害了他,他还会听她解释吗?他会不会直接杀了她?
辛照昌见辛玥不动,下床来到辛玥身后,脱去她的外衣扔上木椸,将辛玥横抱上床,给她盖好小毯,自己睡在她身边,轻轻拥住她。
瘦瘦弱弱的身体在怀中,辛照昌感到十分满足,“玥儿,我们来日方长,朕一定会焐热你的心。”
辛玥无声地流着眼泪,要焐热一颗心,那这颗心得是活的,一颗死了的心,要如何焐热?
她没说话,僵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辛照昌醒来,见身旁的辛玥睡得乖巧,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面容带着笑意。
他的嘴角也跟着扬起,他有多久没看见辛玥笑了?大概是从他登基之后吧。
若是从今往后,他每天都能看到辛玥的笑,每个早晨醒来都有辛玥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辛玥昨夜不知默默流了多少泪,哭累了便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张重渡出了雁门关,来到裕国一个小镇,买了间宅院,安静地生活。
张重渡晨起去镇上的学堂教书,晌午过后去武馆教孩子们习武,她则在院中侍弄花草,弹琴作画,丹青拿去卖钱,曲乐用来欢愉,日子过得平淡又温馨。
“玥儿,玥儿……”
正打算和张重渡在小院种桃树的辛玥,听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头痛欲裂,猛然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刹那成了虚无,她也清醒了过来。
看见眼前的人是辛照昌,她渐渐回转思维,只觉怅然若失,原来多年岁月静好的生活,不过是黄粱一梦。
“玥儿,昨夜之事,你可想好了?”辛照昌半撑着身子温柔地看她。
辛玥躲开辛照昌的目光,下床掀起帷幔,拿起木椸上的外衣,背对着辛照昌穿好,再转头道:“请皇兄召太傅入宫。”
第72章
辛照昌下床, 走到辛玥面前,“玥儿可要想好了,若不能让张重渡死心, 他可就没命了, 要说什么,如何说,玥儿可想明白了?”
辛玥面如死灰,淡淡道:“臣妹想好了。”
她看向辛照昌, “请皇兄给我一把匕首。”
辛照昌眉头一跳, “玥儿要做什么?”
辛玥沉默许久, 缓缓道:“亲手杀他。”
不顾生死去保护过的人,牺牲自己也要让对方活着的人,哪怕用再恶毒的语言, 恐怕也不能让对方死心。
依着张重渡的性子, 只会觉得她有苦衷, 不但不会死心,还会说出要带她走,让她等他之类的话。
这些话必定惹怒辛照昌, 届时万箭穿心不再是种形容,而是事实。
她不是真的要杀死张重渡, 而是要用一把匕首暂时杀死他那颗爱慕她的心。
暂时。暂时让他死心。
辛玥还想到一个办法,她要在匕首内藏上纸条,匕首插进辛照昌身体里,她不会拔出,若他当真恨死了她, 未仔细查看将匕首丢弃了,他们的缘分或许就此了结, 若他能发现匕首中隐藏的纸条,就会了解她的苦衷。
今日过后,他们若真的此生不复相见,带着爱活一辈子,总比带着恨活一辈子要好。
辛照昌道:“皇妹所谓的杀他,不是真的让他死吧。”
辛玥道:“想必皇兄已经猜到我为何这样做,臣妹的决心能让皇兄放了张重渡吗?”
辛照昌看着眼睛哭得红肿的辛玥,心疼地想要碰触她的眼睛。
辛玥往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玥儿,你说过的,要陪在朕身边,既然要陪,又怎么能躲呢?”辛照昌笑了一下,再往前一步。
辛玥不敢退后,闭上了眼睛。
辛照昌的指腹轻轻碰触辛玥的眼睛,“今日之后,玥儿只能为朕掉眼泪,除了朕,玥儿为谁哭,朕就杀谁,玥儿乖,别再哭了。”
辛玥睁眼,眸中满是不解,“皇兄,有时我真的不明白,皇兄究竟是爱我,还是占有欲在作祟,在这皇宫中,皇兄监视我,干涉我,威胁我,如今甚至连喜怒哀乐皇兄都要控制了吗?”
辛照昌轻笑,“朕当然是爱你,你是朕的,玥儿的喜怒哀乐朕当然在乎,朕希望你欢喜,自然不愿再看你落泪。”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希望她欢喜,自登基之后,又何曾真的做过一件让她欢喜的事?
辛玥不愿多言,直接道:“皇兄这就给我匕首吧。”
辛照昌走到门口,大喊道:“齐顺!”
齐顺推门进来,“奴才在。”
“给长公主一把匕首,再去传召,让太傅未时入宫,到揽月阁前殿。”
齐顺不明所以,但辛照昌下一句话,让他明白了一切。
“去告诉萧清,在揽月阁院中隐蔽处布防好一队弓箭手,太傅从前殿走出,若朕自窗口|射出箭,则让弓箭手射杀太傅,若朕的箭没有射出,就放太傅出宫。”
齐顺看了一眼辛玥,低头道:“是。”
辛照昌舒展了一下筋骨,“玥儿梳洗吧,朕也要回紫宸殿更衣了。”
辛玥福礼,“是。”
辛照昌走到门口,又转身说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玥儿要穿得喜庆点,妆容艳丽些,笑得开心些,朕要让张重渡知道,你在宫中过得有多好。”
辛玥眸中涌上泪,她低头不看辛照昌,福礼道:“臣妹,遵命。”
辛照昌离开,辛玥喊了王嬷嬷和小灼进来,今日除了要让张重渡平安踏出揽月阁,她还要做一件事。
“嬷嬷、小灼,我如今的处境你们是知道的,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眼下我看似受尽荣宠,实则虚无得很,皇兄对我的忍耐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没了,到了那时,你们也会跟着我受苦,说不定连命都丢了,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我会求皇兄放你们出宫,宫外天大地大,你们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吧。”
逃亡之前只需齐顺点头她们就能出宫,可如今怕是要辛照昌点头了。
王嬷嬷双眼溢满泪水,“公主别这样说,老奴就算是死也要陪着公主。”
小灼干脆哭了起来,“奴婢不要离开公主,公主和太傅私奔消失这二十多日,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奴婢再也不要离开公主。”
王嬷嬷却道:“小灼,你才十七岁,不像我,五十多了,出宫也没什么可活的,你就听公主的话,出宫去吧。”
小灼哭得伤心,“我自幼父母双亡,叔婶苛待我,将我送进宫后不再理会,要不是静嫔娘娘和公主待我宽厚,恐怕我早就死了,公主让我出宫,我又能投奔谁,又该如何活?”
辛玥走到梳妆台前,拿出里面的金银首饰,“这些东西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收好。”她又走到桌案后,拿出几片金叶子和银票,“这些你也拿着,出宫后更名换姓做个小生意,你刺绣的手艺同宫中女官比起来是逊色些,但在坊间定然能衣食无忧地过活,你年岁不大,若能遇到真心疼爱你的男子最好,遇不到也不要随意嫁人,自由自在活着,也好。”
小灼忙推辞,“这些我不能要。”
王嬷嬷道:“小灼,你可不能推辞,这是公主的一片心。”
辛玥道:“王嬷嬷,既然你知道我对小灼的一片心,自然也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我还有银钱和首饰玉器,你们两个都带上,小灼不是说无依无靠,无处投奔吗?那你们两人便相依为命,岂不是更好。”
王嬷嬷道:“公主,老奴不一样,老奴早就把公主看做比命还重要的人,公主让老奴离宫,就是要了老奴的命。”
辛玥湿了眼眶,上前拥住王嬷嬷,“可是嬷嬷,我又怎么忍心看你跟着我受苦,看你……”
王嬷嬷眼含泪水,“老奴即便是出宫,又如何放得下公主?与其在宫外成日担心,不如跟在公主身边来得踏实,公主怕老奴吃苦,可老奴不怕身体吃苦,只怕和公主分离之苦,若公主真的心疼老奴,就成全了老奴吧。”
小灼跟着道:“我也不要离开公主,我也要陪着公主。”
王嬷嬷道:“小灼你的路还很长,听话。”
辛玥为小灼拭去泪水,“小灼,我已不能为你再做更多,我怕到时候真的会护不住你。就这样决定了,你出宫,王嬷嬷暂时留下,我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我的决定。”
小灼看出辛玥心意已决,也知辛玥和王嬷嬷也都是为她好,含泪应道:“是。”
门外响起齐顺的声音,“长公主,陛下让奴才送匕首来。”
小灼擦干眼泪去开门,齐顺进入呈上匕首,“长公主,陛下让奴才带句话,陛下用过午膳后会先到揽月阁外殿等长公主,届时院中弓箭手都会准备妥当。”
辛玥拿过匕首,“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齐顺离开,辛玥忙让小灼关门,然后拿着匕首细细查看起来,这把匕首不过是把普通的匕首,刀柄并非是骨质,或同刀锋一体是铁制,而是木质的。
她松了一口气,最怕那种一体铁制的匕首,她是无法往里放入纸条的,既然是木质就好办得多。
“王嬷嬷,去拿粗针来,小灼,点上烛火。”
辛玥先用烛火将粗针烧热,再钻入刀柄之后,多次反复,刀柄后便有了一个小洞。
她将写好的纸条卷成细棒放进去,再用蜡封好。
拿着匕首,辛玥忽而紧张起来,她怕自己说不出狠心的话,也怕自己下不去手;她怕张重渡不信她说的话,又怕他相信;她怕张重渡不会死心,又怕他会真的死心。
辛玥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交给王嬷嬷,“嬷嬷,你帮我将它收好,今日不能让太傅看见我还戴着它。”
王嬷嬷收好玉佩,辛玥让小灼拿来她最艳丽的一身衣裙。
如今贵为长公主的辛玥,箱笼中多得是艳丽的衣裙,小灼有点拿不准,“公主,这许多艳丽的衣裙,要穿哪件?”
辛玥道:“把那件瑰色金线绣牡丹曳地裙拿过来。”
小灼拿过曳地裙为辛玥更衣,又为辛玥挽好发髻,辛玥指了指梳妆台上辛照昌给她的金凤钗,“戴上这个,”又指了向一对红宝石耳坠,“好有这个。”
描眉涂粉后,她选了个瑰色的口脂。
辛玥看着铜镜前的自己,一身装扮贵气冷艳,给人一种不容亲近疏离之感,她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小灼道:“公主,午膳备好了。”
辛玥摇摇头,“吃不下。”
王嬷嬷明白辛玥此时的心情,她倒杯茶递给辛玥,紧紧握住辛玥的手,“公主,别怕。”
辛玥手心全是冷汗,她喝下一口茶起身对王嬷嬷和小灼道:“你们留在这里,黄昏前不要去前殿。”
王嬷嬷道:“老奴明白。”
辛玥拿起匕首,紧紧握在手中,提着裙摆走出房间,往前殿行去。
正在厨房做青团的张重渡,看见厨房门口的羽林军,微笑着问道:“李虎,你可有什么事?”
这几日,张重渡不是拿着书画让羽林军给他换粮食蔬菜,就是拿玉器换酒水,和守卫的几名羽林军都熟悉了。
不但如此,买了粮食回来,他做好糕点还会端给他们品尝,酒水也会多给他们一坛,就连书画玉器换完粮食蔬菜酒水剩下的银子也都给他们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张重渡除了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之外,这几名羽林军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张重渡边问,边拿着做好的一个青团走到李虎面前,直接塞到他嘴里,“尝尝这次做的是不是比上次好吃多了。”
这段时日,他厨艺大增。
李虎嚼着青团道:“好吃。太傅,陛下宣您入宫。”
张重渡一个没听清,入宫?他也想过辛照昌不可能关他一辈子,最有可能的便是册封辛玥为妃后就把他杀了。
他也做好了打算,若到了那时,他就放一把火把这座府邸烧了,让门口看守的羽林军掩护自己逃走,再找一具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尸体扔在火中。
给了这几名看守大门的羽林军这么多好处,这点小事,他们应该还是会帮忙的,若实在不帮忙,届时,就别怪他手中的利剑了。
但他根本没料到辛照昌会召他入宫。
李虎又道:“齐公公正在前院等太傅。”
张重渡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洗净手,取下围裙。
“好,我这就去,你把这盘青团端给大家吃吧。”
来到前院,齐顺打量着张重渡穿的简单布衣,挽起的衣袖,和袖口的面粉,猜到他应该是从厨房出来。
再看他的面容,双目炯炯,精神抖擞,似乎这段时日他失了的只是锦衣玉食,内心却一点煎熬都没有。
齐顺不由纳闷,在雁门关时,他分明看到张重渡对长公主用情至深,如何一点颓废之感都无。
“太傅瞧着神采奕奕。”
张重渡知道这不过是讽刺,笑道:“难道不吃不喝,无精打采,陛下就能成全我和公主?”
他越过齐顺,先往府门走去,“走吧。”
坐到马车上,齐顺道:“长公主昨夜已侍寝,今日召太傅入宫是长公主的意思。”
昨夜他知道主子和辛玥什么也没发生,但他还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将这番话说给张重渡听。
张重渡心头一紧,冷冷道:“陛下逼迫公主而已。”
齐顺道:“是不是逼迫,太傅一会可亲自问长公主。”
张重渡慌张起来,齐顺这笃定的语气,让他觉得今日这场入宫不简单。
不用想,也知道根本不是辛玥召他入宫,而是辛照昌让辛玥召他入宫,至于要干什么,他不敢想……
张重渡从没有这样紧张过,哪怕是当年第一次科考,第一次面圣他都没有如此紧张。
车架停在宫门前,齐顺走在前,引着张重渡往揽月阁行去。
这条去揽月阁的路,张重渡再熟悉不过,曾经多少个黑夜,他都踏上过这条路,那时他怀着期望和欢喜,今日却是紧张和害怕。
他抬头看天,出府时还艳阳高照,此时却是乌云密布。
来到揽月阁前殿,齐顺推开门,“太傅请。”
张重渡走入,身后殿门关上的一瞬,他看见辛玥自深棕木雕屏风后走出来。
辛玥妆容精致,身着瑰色金线曳地裙,发髻高高挽起,金凤钗上的流苏垂落下来,随着步子轻轻摆动,衬得女子高贵清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辛玥,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个温婉柔弱的三公主好似不是一个人。
四目相对之时,张重渡明显从辛玥眼中看到了泪痕,他三步两步跨到辛玥面前,想要拥抱她。
辛玥却冷声道:“不要过来!”
辛照昌刚警告过她,今日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若是张重渡情难自禁,她也要立刻制止,否则,张重渡照样会被射杀。
辛玥转头不敢看张重渡。
张重渡愣在原地,他不明白几日未见,辛玥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的心微微颤着,小心翼翼问道:“是臣做错什么了吗?”
辛玥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今日召太傅来,就是要告诉太傅,我贪恋这皇宫的荣华,贪慕皇兄给我的宠爱,我想留在皇兄身边,请太傅断了爱慕我的心思。”
张重渡懵了,下意识道:“公主在说什么?”
辛玥冷声道:“今日召太傅前来,就是要告诉太傅,你我再无可能,还请太傅断了爱慕我的心思。”
张重渡呆站了片刻,渐渐红了眼尾,他往前迈了一步,“臣不信,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辛玥转身,却还是不敢看他,“本公主是怎样的人,太傅很了解吗?跟你一起逃亡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皇兄待我真心,我不想离开他。”
心痛欲裂,张重渡忍不住揪住了胸前的衣服,“骗人,公主骗人,公主可还记得在雁门县客栈中,我们是拜过了天地的,我们说了永不相负的誓言。”
“是吗?”辛玥淡淡道:“可我不记得了。”
张重渡三两步走到辛玥面前,扶住她的肩膀。
辛玥重重打掉他的手,“太傅请自重!”
犹如晴天霹雳,张重渡怔在原地,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好似被什么使劲扯着,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再挪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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