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玥缓缓而言:“我很喜欢皇兄,但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亲人之间的那种喜欢。这段时日,我也很苦恼, 我自出生以来, 一心只想着保命, 从小便知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从未奢望过能遇到心悦之人。
那日皇兄对我说身世的秘密,我当真被吓到了, 但之后又一想, 这天下更迭, 只要是能体恤百姓的贤明君主登上皇位,又何惧是什么身份?而皇兄说心悦臣妹的那些话,应是曾经在这风云迭起的皇宫中, 我们信任着彼此,真心希望对方好的那种相互依偎的情感, 让皇兄误以为这就是男女之情,其实不过是黑暗中的两个人互相取暖罢了。
臣妹愿以长公主的身份长久地留在皇兄身边,臣妹相信,皇兄定然是还没遇到真正爱慕的女子,才会误解了自己的心意, 待有朝一日,宫中选秀, 皇兄感受过那些风情不同,性情各异的世家女子对皇兄的柔情,就会知道皇兄对臣妹不是男女之情。说不定,皇兄心悦之人不止一二,从古至今,帝王不都是如此吗?”
即表明了自己对辛照昌身世的态度,又表明了自己对辛照昌的感情,还引导辛照昌重新去确定心意,辛玥觉得这番说辞,怎么也能顶一段时日。
辛照昌重重捏着茶杯,“从古至今的帝王?皇妹原来是这样看待朕的。”他的目光锁住辛玥,“朕早已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没有什么误会,朕不是没有见过那些风情各异的世家女子,但朕唯独只对玥儿你动了情。
你是不是怕和别的嫔妃争宠才拒绝朕的?现下,朕就告诉你,不会有别的嫔妃,朕的后宫只会有你一人。”
辛玥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她实在不知究竟从什么时候,辛照昌对她如此深情了。
“朕知道,你见惯了父皇的荒|淫无度,读多了史书中朝三慕四的帝王,看多了话本中的负心汉,不相信帝王也可以一生一世只爱一人。”辛照昌走到辛玥面前,一字一句仔细对她道:“朕和他们都不一样,朕心里只有玥儿你,此生不变。”
辛玥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惧怕,“可我对皇兄没有爱慕之心,我有的仅是兄妹之情,我不能给皇兄想要的答复。”
劝说失败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干脆就在此刻讲明自己的想法,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也躲不过。
辛照昌沉默许久,手指摩挲着茶杯,其实他也有感觉,辛玥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但他始终抱着一线希望,甚至想用皇权威逼她。
如今,他知道自己错了,辛玥并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就违心屈服。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辛玥,“难道玥儿有心悦之人?这个人是顾啸吗?”
辛玥淡淡一笑,“自然不是。皇兄或许已经忘记,去年此时父皇传召我去避暑山庄,谁知半路遇刺,我在宫外流落一月。”
辛照昌细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他心里根本没有辛玥,或许齐顺对他说过这件事,但很快他就忘了,之后辛玥没提起,他就更没什么印象了。
辛玥道:“遇刺后,我被一位公子救了……”
她顿了顿,“当时我眼盲,不知那位公子的样貌,更不知他是谁,那位公子也不知我是谁,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皇兄,我知晓爱慕一个人是何种感觉,所以,我清晰地明白,自己对皇兄并无一丝男女之情。”
这番说了一半的真话,是辛玥深思熟虑之后的退路。
她拒绝他,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可不知那人是谁,辛照昌便不能伤害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辛照昌笑了一下,站起身,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你说你心悦的是一个不知相貌不知名讳的人?玥儿,你也不用为了拒绝朕,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辛玥道:“臣妹所言,皆是实情,皇兄若是不信,臣妹也无话可说。”
辛照昌蹙了蹙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上元节那日,他见辛玥走出醉春楼厢房后,与一戴着面具的男子交谈,没说两句话,那男子便跑了出去,辛玥也追了出去。
莫非,这名男子就是辛玥口中的救命恩人?
当时他并未多想,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让齐顺去查。
辛玥继续道:“皇兄若强迫我入后宫,臣妹也无法反抗,但皇兄需得知道,这并非臣妹自愿。”
“好!既然如此!朕……”话说到一半,辛照昌咽了回去,他双手叉腰原地转了两圈,“朕给你时间,五日,朕给你五日。”
他走到辛玥面前,“玥儿,朕相信你所言,朕给你五日去寻他,若你寻到了,朕便成全你们,若你寻不到,就要忘了他,心甘情愿留在朕的后宫。”
辛玥怎能不知,这是辛照昌的阴谋。
给她五日,就是要利用她,找到她口中爱慕之人,然后让那人永远消失。
不过这样也好,辛玥试探着说道:“那这五日我可否出宫寻找?”
辛照昌道:“不可。你能回忆起多少,讲给萧清,朕让羽林军去寻。”
辛玥马上道:“那时我眼盲,只记得那位公子的声音,其余一概不知,如何给羽林军提供线索?我只想出宫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听到那声音。”
忽得,辛玥想到了什么,“皇兄可否让顾将军帮我寻人?”
辛照昌立刻道:“不可!你们的婚约马上就不做数了,朕很快就会让他回西南去。”
辛玥忽然心思一转,说道:“莫非皇兄忌惮顾家?就像当初父皇忌惮玄甲军一样吗?”
既然说起了顾家,她不如直接把话题引到玄甲军。
辛照昌道:“朝堂之事,玥儿无需忧心。”
辛玥道:“父皇赐婚,又给我吃有毒的丹药,不就是因为忌惮顾家,想要除去顾家吗?但臣妹认为,顾家人信守承诺,绝不会做出不忠之事,只需让顾家人知道,皇兄同父皇不一样,皇兄不会像父皇除去玄甲军一样除去顾家。如此便要拨乱反正,依臣妹之见,不如先为玄甲军平反,安了顾家父子的心,再取消我同顾啸的婚约。”
辛照昌思索半晌,觉得辛玥这话说得虽有点道理,却很牵强,安顾家的心和为玄甲军平反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过有句话辛玥说对了,他和父皇是不同的,父皇只想着除去,根本不懂从内部瓦解,待他坐稳皇位,便从顾家军内部入手,一个军队不再团结,自然不足为惧。
“不用取消婚约。”辛照昌笑道:“玥儿,你当真以为朕会让全天下都说我们不|伦吗?待朝政稳定一些,朕会给你一个新身份,曾经的大晟三公主若是薨了,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辛玥没料到辛照昌会做此谋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将她困于这皇宫中。
“皇兄打算给臣妹怎样的新身份?”
辛照昌道:“朕还没想好,这件事朕要仔细思虑。”
如此说来,还有缓和的时间,辛玥算了算日子,眼下已是七月,最多不过半载,大晟应该就亡了。
她沉默了半晌,将话题重新拉回到玄甲军,只知结果不知过程的她,还是打算先为张重渡了结心愿。
“皇兄,臣妹听顾啸说过五万玄甲将士葬身镇南关的事,这五万条人命,若都是冤屈的,定会死不瞑目。说来也是奇怪,虽从没去过镇南关,但自父皇大殓哭丧后,便时常梦到自己身处满是玄甲军尸体的镇南关,有身负重伤的兵将求我,让我帮他们。”
“怎会这样?”辛照昌觉得很不可思议。
辛玥道:“许是有太多冤魂萦绕父皇身边,这其中不乏那些死去的玄甲军将士,父皇驾崩,他们便选择来入我的梦。”
“玥儿害怕了吧,他们不该去吓你,应该来入朕的梦。”
“臣妹知道他们为何会到我梦中。”辛玥十分肯定地说道:“自从听闻了这件事,臣妹便认定是父皇忌惮张老将军,才致使这五万人冤死,父皇驾崩后,他们不愿再背负着反叛之名,才选择让臣妹帮他们。”
她郑重地道:“臣妹不怕他们,臣妹想帮他们。”
辛照昌道:“这些冤魂定是觉得玥儿良善,也知道朕疼爱玥儿,定会好好考虑玥儿对朕说的事。”
他觉得这件事很奇怪,鬼神之说他向来是不信的,可辛玥也没有理由帮玄甲军申冤。
对于冤魂入梦一事,辛照昌半信半疑。
辛玥道:“臣妹不想真相被隐藏,玄甲军被后人唾弃。”
辛照昌道:“历史中被隐瞒的真相又何止一二,这件事,朕会好好考虑的。”他抬头看了看房中,又看了看窗外,“明日,朕让护国寺的高僧到揽月阁做场法事。”
辛玥摇头,“不用,那些冤魂并没有恶意,他们已经够可怜了,赶走了他们,他们还能去求谁呢?”
辛照昌温柔地抚摸着辛玥的头,“玥儿啊,你就是太过为他人着想了,你也该多想想自己,想想我们。”
辛玥低头,“臣妹知道了。”
“寻你那位救命恩人的事,朕会交代羽林军秘密进行,此事,你也无须对任何人再提起。”
找到就会杀了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辛玥道:“多谢皇兄给臣妹这五日寻人的机会。”
辛照昌伸手想要拥抱辛玥,手抬到半空又停了下来,他静静看向辛玥,“朕相信,总有一日,玥儿会接受朕的。”
辛玥不抬头,沉默不语。
辛照昌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晌午过后,萧清来了揽月阁。
“陛下让臣为长公主寻人,能否请长公主描述一下那人的样貌特征?”
辛玥笑道:“我不知样貌,也不知有何特征,只记得他的声音。”
萧清愣了一下,“这如何寻人?”
辛玥自嘲一笑,“萧统领不用放在心上,陛下不过是要断了我的念想,并非真要寻人。”
不论寻到是谁,寻到几人,按照辛照昌的性子,为了心安,肯定都会杀了,她又何苦给别人带去无妄之灾。
“臣……臣无法对陛下交代。”萧清也很为难。
辛玥道:“萧统领无需去寻人,陛下不会为难你的,退下吧。”
萧清应声退下。
辛玥也不再多想,她能说的全都说了,能做的全都做了,如今就只剩下等了。
七月初四天微微亮,张重渡整理好所有证据,写好奏疏,入宫上朝。
他让展雨带着府中一大半的护卫和小厮,同柯其仁和秀竹一起赶往肃城。
就当是他们从没跟随他来过上京一样,还同之前那样安稳生活。
至于自己和辛玥,他准备好了马车和包袱,里面有诸多药材银两,应是够他们逃去他国。
今日早朝如往常一样,辛照昌道:“众爱卿可有本启奏?”
张重渡上前,“臣有本启奏。二十六年前,五万玄甲军赴镇南关抗敌全军覆没,后先帝下旨,玄甲军主帅张常立犯谋逆重罪,满门抄斩。”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众朝臣即刻议论纷纷。
“太傅怎么旧事重提?”
“当时真惨啊,张老将军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还有张家嫡子,正值壮年,武艺兵法俱佳,死了可惜了。”
“可怜张家二子,谦谦君子还未娶妻,还有张家长孙,不过才四岁。”
身后的议论,让张重渡的心越缩越紧,越来越疼,他没见过死去的亲人,却无数次在梦中同他们相见,若他们没死,他此时应该也会是上阵杀敌的将军。
辛照昌挑了一下眉,觉得此事过于巧合。
张重渡继续道:“臣近日查看刑部卷宗,无意中翻阅到此案件,证据仅是一封模糊不清的信笺,就能断定战功赫赫的张老将军谋逆,实在是太草率了些。臣认为此事有蹊跷,便将当时同张老将军有龃龉的几位朝臣都调查了一遍,在调查到前任礼部尚书赵宣时,发现了他构陷张老将军的证据。”
说完,他呈上奏疏,又拿出一份卷宗,“赵宣收受考生贿赂被张老将军发现,可老将军还未禀奏先帝,就被派去镇南关抗敌,赵宣怕东窗事发,这才构陷了张老将军。”
后面的朝臣又开始议论。
“赵尚书早就仗着三皇子的势力干涉科举榜单,我们大晟那几年失了多少人才啊。”
“没想到他还做过这样的事。”
“人都被先帝处死了,还翻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他还做过多少没被人发现的恶事。”
“还好太傅察觉出了不对。”
“不过这可是先帝处死的罪臣,若为张老将军平反就是说先帝错了。”
“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错了也只能错了,太傅为何要为玄甲军平反?”
“即使先帝真的冤枉了张老将军,也只能留给后人评说,看太傅这样子,是想将玄甲军的冤屈昭告天下啊。”
“莫非,太傅同张老将军有什么关系?”
“别说了,别说了……”
齐顺接过张重渡手中的奏疏和卷宗呈给辛照昌。
“此事就算有疑虑,只可惜时日久远,且死无对证,如何定案?”
辛照昌眯眼看向张重渡,如今他刚登基,张重渡作为曾经支持过大皇子和五皇子的人,若愿意真心辅佐,合该做一些表明忠心的事,如今这般没头没脑翻出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定是有什么用意。
张重渡道:“虽说时隔久远,但臣调查事实清楚,张老将军确系构陷,五万玄甲军是因为抗敌英勇牺牲,并非反叛而亡,且臣认为,玄甲军的死另有蹊跷!”
众人又惊了一惊,另有蹊跷是何意?
“陛下,据臣所知,玄甲军所一向所向披靡,虽说只有五万人,但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张老将军用兵如神,少有败仗,就算敌军强悍,老将军怎会判断不出战况,在短短十日就全军覆没?”
当年所发生的事,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说玄甲军寡不敌众全军覆没,也有人说是先皇派兵镇压,打了个玄甲军措手不及,还有人说玄甲军撤退时遭遇了伏击,更有甚者说,伏击的就是先皇派去镇压的军队。
辛照昌冷声道:“可是据朕所知,玄甲军并非全军覆没,而是起兵反叛,只不过父皇及时察觉,派兵镇压罢了。”
哪里是镇压,分明就是赶尽杀绝。
张重渡朗声道:“玄甲军忠君爱国,怎会反叛。定是先皇受小人蒙蔽!若张老将军真要谋反,又何苦出兵去镇南关,大可集结兵力直接攻入皇城!臣恳请陛下还玄甲军清白,保家卫国的忠勇之士不该背负谋反的罪名!”
话语掷地有声,响彻大殿。
如此情志激烈,大有不为玄甲军沉冤绝不罢休之势,若说张重渡同玄甲军没关系,想必是无人相信的。
辛照昌往后一靠,缓缓道:“张姓常见……”他顿了顿,“莫非太傅同当年的玄甲军主帅张常立有什么关系?”
张重渡没想到辛照昌会如此直接,微微一笑,“臣不知,臣自幼丧父,母亲并未告诉臣的父亲是何人。”
他认或不认都是欺君之罪,只能说不知。
话虽如此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重渡极大可能是张家后代,否则也不会翻出二十多年前的旧案,用这般强势的态度为玄甲军正名。
众人皆心知肚明,此事就看皇帝如何抉择了,是认定张重渡是罪臣之后加以惩处,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玄甲军清白。
辛照昌不由想起了昨日辛玥对自己说的话,他冷冷看着张重渡,心生疑惑,辛玥究竟是真的做了那个梦,还是为了帮张重渡?
可再一想,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交情,况且辛玥所爱慕的另有其人。
或许这就是一个巧合,玄甲军的清白对他而言没什么重要的,但因此能让辛玥睡个好觉,能换得她对自己的感激,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绝不敢再用张重渡,若他真是张常立的后代,这么多年隐忍蛰伏,就等先皇驾崩后,一朝昭雪,未免城府太深了一些,他是万万拿捏不了的。
听话无才干之人,和不听话有才干之人,他宁愿选择前者。
“此事,容朕思量思量。”
即使不知张重渡身份,辛照昌也打算慢慢打压,先从跟随他的朝臣开始,利用明升暗降的方式,调离上京,让张重渡无人可用,继而一步步让他成为“闲”臣,最后除去。
玄甲军之事,不如等到他成为“闲”臣之后,再说吧。
张重渡却等不起了,立刻道:“陛下,臣本喜丘山田林,湖海溪泉,入仕不是臣之向往,玄甲军沉冤后,臣想辞官归乡,还望陛下成全。”
大殿之上立时炸了锅。
“太傅这是怎么了?”
“什么入仕不是心之所向,太傅那般费心推行新政,怎会不是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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