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放好玉镯,贤妃就走了进来。
贤妃身后也跟着几名宫婢,其中一名宫婢端着托盘,打眼瞧去金灿灿地晃眼睛。
不用想,辛玥也知道贤妃所为何事。
果不其然,几句寒暄之后,贤妃屏退左右,说出了和皇后一样的话,“西南边陲清苦,三公主可想和顾将军一同回到上京来?”
辛玥早有准备,同样的套路,再来一遍即可。
几乎话哄得贤妃喜笑颜开,将那名婢女招进来,把托盘上的金银首饰都赐给了她。
辛玥还是推脱一番,然后谢恩收下。
送走了贤妃,辛玥看着桌上的托盘,摇头叹息,不过一个早晨,她这个揽月阁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从缺金少银到金玉不缺,从人人皆可欺到人人皆亲近,真可谓是熙熙攘攘为利往来。
该应付的都应付了,能消停会了吧,她坐到软榻上,喝口茶,“小灼,再有其他宫的主子来,统统打发走。让妙彩和江太医进来吧。”
辛玥示意江禾煦稍侯, 继而问妙彩,“二皇姐可是交代了什么事?”
妙彩呈上一个小盒子,恭敬行礼道:“这是二公主送给三公主的耳坠, 恭祝三公主喜得良缘。”
小灼拿过盒子递到辛玥手上。
辛玥打开一看, 是一对赤金缠绕红宝石耳坠,她记得这是两年前除夕家宴上,辛璇为父皇献舞之后,父皇赏赐的, 辛璇十分喜爱, 总是佩戴。
现今送与她, 应是想告诉她,此番是真心祝福。
她思索片刻,从方才贤妃送的首饰里面挑选了一支最贵重的金钗, “二皇姐的好意, 我收下了。你且将这金钗给二皇姐, 告诉她,金玉宝石皆有价,有情人无价, 之前种种我并没有原谅,她亦不用感谢。”辛玥看了一眼江禾煦, “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知己好友,与旁人无关。”
妙彩也跟着看了一眼江禾煦。
这些时日,妙彩也明白了主子的心思,她双手接过金钗道:“奴婢定将话带到, 奴婢退下了。”
妙彩离开,辛玥让江禾煦坐下, 小灼为其斟茶后退下。
“你也是来恭喜我的?”辛玥打趣道。
江禾煦道:“臣既欢喜,又不舍。欢喜公主终于能离开上京,却也不舍公主离开。”
辛玥调侃道:“你可愿意随我离开上京,去西南边陲?”
江禾煦忙摆手,“臣是想离开上京,却不愿停留在一处。”
“我看你啊,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二皇姐吧。”辛玥笑道,“若是二皇姐不离开皇宫,你真的能在报仇之后放心离开吗?”
江禾煦神色寂寥,“不放心。方才我在揽月阁前看见二公主和淑妃了,淑妃对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辛玥大概能想到当时是个怎样的情景,“这样的日子,二皇姐应该不会过得太久。”
不到一年,大晟将不复存在,那时的淑妃应该没有力气再骂二皇姐了吧。
她从妆奁下拿出那封信递给江禾煦,“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江禾煦展开信,细细看后,满脸疑惑望向辛玥,“这好像是首情诗,但其中内容看着并不像是顾将军所写。”
辛玥低头道:“是刑部张尚书写给我的。”
“什么……”江禾煦震惊非常。
辛玥道:“昨夜他翻窗而来,向我告白心意,我也是吓了一跳。”
江禾煦道:“公主可有什么想法?”
辛玥摇头,“并无。我是担忧他从中作梗,赐婚生出变故,我虽已明确拒绝,但依据他信中所写,怕是不肯罢休的。”
“真是好生奇怪。”江禾煦蹙眉道:“张尚书怎么突然中意三公主,又为何这般深情。”
辛玥摇头,“我也不知。直到此刻,一想起这件事,还好似是梦一场。”她手指摩挲着信纸,“我本想找六皇兄商议……但如今朝堂局势,张重渡支持五皇兄,同六皇兄处在对立面,他们二人皆擅谋略,我担心将此事告知六皇兄,他会……”
她怕辛照昌会利用张重渡对她的爱慕之情对付五皇子。
而张重渡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她还想在离开上京之前,去求张重渡留六皇兄一命,若六皇兄真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即便是去求,恐怕届时也保不住六皇兄的性命。
再者,她不希望自己的感情被任何人利用,哪怕是别人对自己的感情。
江禾煦点头,“臣以为此事万不可告诉六殿下,六殿下夺嫡之心已昭然若揭,若是得知此事,就怕六殿下不顾及公主同他的兄妹之情,从而加以利用。”
是啊,江禾煦都能想到的,六皇兄定然也能想到。
“几位皇兄争权夺利,我并不愿被裹挟进去。”辛玥想起今早的糕点笑道:“此事能瞒六皇兄多久,就要看张重渡想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对我的心思,若他当真对我深情不悔,想必也不是这两日才心悦于我,之前应是刻意隐藏,我才没有察觉。”
想到刻意隐瞒,她突然觉得张重渡会不会就是为了避免她牵扯进夺嫡之争中才没有表露心意?
而昨夜所为,是因为赐婚,才急忙前来表明心意?
若当真如此,确是令人动容之举。
可即便如此做,又有什么用呢,赐婚圣旨已下,他若想改变属实不易。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心疼张重渡,但同时心里又隐隐不安。
不对!昨夜张重渡说,他可设法让顾啸无法迎娶她。按照大晟礼法,公主婚前六礼繁杂,少则四五个月,多则半年有余,以张重渡的运筹能力,或许能让父皇收回成命。
半年……父皇……梦境……大晟末年……
辛玥倒吸了一口气,恐怕还未到迎亲之日,大晟就乱了,谁还会理会她的婚事?
迟则生变,她必得让迎亲提前。
“江太医,你先回太医院,我需得见父皇一面。”
江禾煦见辛玥神情严肃,忙问道:“三公主是想到了什么?”
辛玥不愿江禾煦跟着担忧,“无事,只是突然想到,得了父皇赐婚,还未去谢恩罢了。”
江禾煦表示赞同,继而揖礼告辞。
辛玥忙让王嬷嬷和小灼为她装扮,然后拿着琵琶去了紫宸殿。
紫宸殿长阶前守卫的是姜霖,见她来了,迎上去抱拳道:“三公主可是来求见陛下的?”
“昨日得知父皇赐婚,今日特意前来谢恩。”
“陛下吩咐任何人都不见。”
辛玥思索片刻道:“不知昨日顾老将军是如何求见父皇的?”
姜霖道:“顾老将军有陛下御赐玉佩,还说有要事求见。”
辛玥道:“想必姜统领也知道,顾老将军的要事,就是求旨赐婚,听闻父皇同顾老将军相谈甚欢,还一同用了午膳,当日便下了圣旨,我此番只为谢恩,父皇定然会见我的。”
姜霖是有私心的,昨夜他一直守在揽月阁外,张重渡出来时神情颓然,将三公主拒绝一事告知他,还一副执拗的模样,让他很是担心。
他自然希望好友能得偿所愿,所以,三公主拿着琵琶前来谢恩,他很怕皇帝一高兴,让礼部加快事宜。
可三公主话说到这份上,他再阻拦就不合适了。
“三公主请。”
辛玥抱着琵琶走上长阶,殿门外守着的是温东明,他一大早便从姜霖口中得知了昨夜的事,方才也看见了姜霖阻拦辛玥,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温公公,昨日得知父皇赐婚,今日特来谢恩,还请公公通禀。”
温东明恭敬道:“三公主稍候。”
皇帝刚服过丹药,心情大好,听到辛玥前来谢恩,立刻召了进去。
温东明则多了个心眼,对一旁的小太监交代两句,自己跟在辛玥身边一同进殿伺候。
皇帝见辛玥进来,对李福耳语,李福则低头退下。
“父皇万福!”辛玥抱着琵琶行礼。
皇帝大笑,“朕本想宣你,没曾想你自己先来了,好好好。起身吧,赐座。”
辛玥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向桌案之后龙椅上的皇帝,不由吃了一惊,自除夕家宴到今日,不过半月,父皇看着又衰老消瘦不少,且肤色越发暗沉。
“顾啸求娶你,实乃朕意料之外。”皇帝舒了一口气,“顾家之事你可有耳闻?”
辛玥道:“回禀父皇,儿臣略有耳闻。”
皇帝点头,“那就好。朕瞧着顾啸言之凿凿,可见对你是真心的。”
“李福。”
话音落,李福端着一个放了药盒的托盘走到辛玥面前,示意站在一旁的温东明打开。
深棕色的木质药盒,上面镂空雕刻着五爪金龙,应是俞道长经常给皇帝装丹药用的。
药盒打开,一股酸涩的气味扑鼻而来,再一瞧,里面躺着一粒拇指般大小的红色药丸。
皇帝抬头示意,李福道:“三公主吃了吧。”
从药盒端上来那一刻,辛玥就似有所感,这颗药就是为她准备的。
这药吃下去会怎样她不知道,但此时她却不能不吃。
辛玥拿起药丸瞧了好一会才放进口中,温东明立刻端了茶过来。
她不想嚼碎,就着茶水硬生生冲下了肚。
“这是昨日朕让俞道长连夜为你赶制的丹药,吃下去可健体强身,朕这么多年对你疏于关切,以后每隔两日朕都会让人送一颗丹药给你,你自可体会其中美妙。”
皇帝笑道:“玥儿可是朕赐丹药第一人,其中药材来之不易,你可要珍惜。”
辛玥才不相信这是健身强身的丹药,只求那丹药在胃里能溶解地慢些。
她本想先为皇帝弹奏琵琶,令其龙颜喜悦后,再慢慢讲出请求,如今看来是要速战速决了。
“儿臣谢父皇隆恩。儿臣此番前来除了谢恩,还有一事请求父皇。”
皇帝好似心情不错,展了展衣袖道:“说吧。”
辛玥道:“启禀父皇,顾将军心系边陲百姓,生怕邻国会进犯,想早日回西南镇守,只是这出嫁礼法繁杂,时日太久。儿臣同顾将军两情相悦,不忍见顾将军忧心,特请父皇提前迎亲时日,儿臣不在乎成亲礼仪是否隆重,只在乎能否同顾将军长相厮守。”
皇帝大笑,“哈哈哈,女儿家的情窦初开,当真是一刻也不愿同情郎分开,朕像你这么大时,也曾经历过。”
“不急,不急,过个一年半载这情也就淡了。”
辛玥道:“儿臣是担忧边疆稳定,别因为此番赐婚生出事端来,儿臣岂不成了罪人。”
皇帝有些惊奇地看着辛玥,“朕之前竟不知你有如此宽阔的胸襟,能够不计小利,顾全大局。不过此事不用担忧。看来顾啸还没有告诉你,昨日顾老将军已请旨,于后日一早先行回西南,有顾老将军坐镇,顾啸自可安稳留在上京迎娶你。”
辛玥怔愣住,没了这个借口,她还怎么让迎亲时日提前?她脑中急速转动,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
皇帝继续说道:“今日一大早昌儿来过了,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此番你出嫁,定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听闻你二人在黄粱寺为朕祈福时相处不错,兄妹感情渐浓。昌儿有心,朕便将你成亲事宜交由他全权操办了。”
此话一出,辛玥松了一口气,既是六皇兄负责,她便去求六皇兄即可。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看了一眼琵琶,“玥儿可是要为朕弹奏?”
辛玥起身拿过琵琶,“儿臣特为父皇作曲《长岁》,还请父皇赏鉴。”
皇帝满意地点头,靠坐在龙椅上。
悠悠乐曲自辛玥指尖流出,皇帝眯起眼睛聆听,乐声如高山流水缓缓抚平内心沟壑,感受天地万物经久不衰之态,皇帝如入此境,仿若自己也同山水一般能永世长存。
一曲完毕,皇帝缓缓睁眼,“甚好!不过同俞道长所炼丹药相比,还是略有逊色,你今后服用朕赏赐的丹药,亦能感受其中的妙处。”
自母妃薨逝,辛玥代替母妃献曲,起初父皇时不时便召她奏曲,自从俞道长入宫后,父皇便常在行宫,不理朝政,偶而召她奏曲。
这次从汤泉行宫归来,别说是她了,就是时刻等候的宫中乐师也鲜少传召。
想来是与服用丹药有关。
此时丹药入口已有二刻,她渐渐感到神怡气爽,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却愈加不安。
辛玥福礼道:“儿臣谢父皇赏药,儿臣退下了。”
看着辛玥离开紫宸殿,屏风后的道长俞简走出。
皇帝问道:“朕瞧着玥儿服下丹药后,并无异常,俞简,此丹药没错?”
俞简道:“初食半个时辰后,才会感到神明开朗,体力强健,之后的丹药臣会替换成慢性毒药,不出三月毒入脏腑,治不好也死不了,唯有臣炼制的丹药能解其苦痛。”
皇帝点头,“那此事就交由俞道长了。待朕得以长生不老,总有一日要除去顾家,朕恰好缺一枚棋子,顾家就来求娶,天助也。”
皇帝身边躬身站立的李福听见此话,眉头微皱。
书案下站立的温东明听见此话,亦是心内颤动。
两人都猜出了皇帝的心思,用解药控制住三公主,让其作为顾啸身边的侧应。
三公主同顾啸若真至死不渝,三公主不愿害顾啸自己就得死,而顾啸为了保住心爱之人的性命,就得牺牲自己的性命。
不论两人作何抉择,皇帝这步棋,稳赢。
辛玥走出紫宸殿御书房,立刻来到阶下,小灼忙上前扶住辛玥。
“小灼,快请江太医到揽月阁。”
姜霖见辛玥面色带着奇特的红润,顿感不对,上前问道:“三公主可是身子不适?”
辛玥摇摇头,姜霖同张重渡交好,父皇赐药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张重渡知道为好。
她既不能给张重渡回应,也没必要让她为自己的事劳心。
“无妨,略感不适罢了。小灼,快去!”
小灼忙向太医院跑去,辛玥独自往揽月阁走,越走越觉体力充沛,心跳加快,莫名欢愉。
难道这就是父皇服用丹药之后的效果?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兴奋难耐,皮肤也变得敏感起来。
她快步行至揽月阁中,“王嬷嬷,快拿口盂和筷子来。”
王嬷嬷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辛玥如此,急忙着人将口盂和筷子拿了过来。
宫婢扶住口盂,辛玥拿着筷子使劲压住舌头,呕吐起来。
丹药已经吃下去半个多时辰,她能吐出来的不多,但她知道,必须得吐出来才行,直到呕出血来,她才罢休。
“公主,这是怎么了?”江禾煦带着药箱刚一进寝宫,就看见这一幕。
辛玥只觉得心头一片明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整个人浮浮沉沉好似飘离地面。
“江太医可有能让人昏睡安神的药?方才父皇赏赐了我一颗丹药,我只觉得血脉喷张,身形漂浮,气力充足,飘飘欲仙,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得奋笔疾书彻夜奔走了。”
江禾煦先给辛玥服用了安神药丸,又让辛玥大口呼吸稳定住心神,再让辛玥盘腿坐于卧榻上,最后为她施针。
当几根银针施入辛玥头颅,她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如此这番强行压制,让辛玥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三皇妹如何了?”
辛照昌冲进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出里面的药丸,“这里是桔梗和甘草所制的药丸,可压制丹药毒性。”
江禾煦不明所以,以为辛玥让人请他的同时也请了六皇子过来,只有辛玥知道,父皇赐药一事,她未来得及告诉六皇兄,他怎么知道的如此快?
即使是有所察觉,也应该是姜霖,怎么会是六皇兄?并且还能拿出解药来。
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父皇身边有六皇兄的眼线。
她细细想了想,这个眼线,应该不是李福就是温东明。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六皇兄了。
辛玥吃下药丸,过了大概一炷香时辰,面色渐渐转白,额头上的汗珠也少了许多。
她慢慢睁眼道:“让你们担忧了,我已感觉好多了。”
江禾煦取下她头上的银针,“三公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辛玥道:“六皇兄、江太医你们在外殿稍候,我身上湿黏,想换身衣裳。”
江太医看了眼口盂,道:“把这个端出来,我看看陛下给三公主服了什么丹药。”
辛玥让小灼放下帷幔,听着两人离开,她才缓缓侧躺在床上,半晌不得动弹。
一番折腾,让她从精力充沛到疲累无比,似乎提前透支了气力,萎靡不堪。
但为了不让身旁人担忧,她只躺了片刻便想着起身,许是丹药解药安神药和银针的同时作用,她虽疲惫,但仍有精力。
小灼拿着干净衣物进来,掀开帷幔看见辛玥疲累的模样,心疼地道:“公主,不如让六皇子和江太医回去吧,有事改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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