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臣认为顾将军一定会答应的。”江禾煦背起药箱,“太医院还有事,臣先告辞了。”
辛玥道:“快去吧。”
江禾煦刚走出正厅,就见辛璇带着妙彩走了过来。
自年前一别,两人近二十日未见,再见二公主,消瘦了不少,江禾煦心下疼惜,却不敢看辛璇的眼睛。
辛玥也注意到了,她正想走过来,又停下了步子,还吩咐小灼,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江禾煦低着头揖礼,“臣给二公主请安。”
他很想赶快离开,腿却想灌了铅,走不动。
辛璇眼眸涌上了雾气,“江太医为何不抬头看我,是不想见我吗?”
江禾煦想起辛璇最后说的话,心痛难忍,“臣怕碍了二公主的眼。”
辛璇笑得凄凉,“既然你知道碍我眼,就应该离我远远的,为何还要冒险帮我,还为了我杀人?”
江禾煦愣住,杀人?难不成辛璇以为神医是他杀的?不对,她应该根本就不知道他去找了神医。
略加思索他便知,除了六皇子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将这件事告诉二公主了。
可六皇子为何要这么做呢?
想到昨日九皇子在凛冽的寒风中穿着单薄的中衣跑到议政殿前大笑大闹,他便猜出了几分。
不过这样也好,灭了淑妃的心思,她就不会再为了九皇子伤害二公主了。
“臣不过是随口对三公主提了一句,三公主心善,不忍二公主无辜赴死,自愿帮忙罢了。”江禾煦直视辛璇,郑重道:“臣此生从未杀过人,二公主信也罢不信也罢,我都问心无愧。臣好心提醒二公主,别和六殿下走得太近,小心引火烧身。”
辛璇翘了一下嘴角,“可笑,六皇兄和三皇妹这般要好,怎么不见你劝谏三妹?”她不明白,江禾煦能这样对她说,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六皇兄的野心,了解六皇兄阴险的为人,那他为何不劝三皇妹离六皇兄远些呢。
江禾煦道:“或许再过一段时日二公主就明白了。”
听三公主讲述那日的情况,在他看来顾啸应是对三公主动了心,这就看顾兴安是否同意了。
可他明白,人一旦动了心,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不相识的状态,思念会让对方在分别的时日中更加动人,更何况三公主明确表达了愿意下嫁的心意,顾啸会更憧憬往后的生活,会在心里将它想象地很美好。
倘若顾啸是初次动心,又是个执着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顾家请求皇帝赐婚是迟早的事。
三公主有了好的归宿,离开了上京,就不会再和六皇子有交集,他无需过多担忧。
“等二公主知晓了缘由,不妨也为自己做些打算。”
辛璇有点懵,“什么意思?”
“到时候二公主就知道了。”江禾煦躬身揖礼,“太医院还有事,臣告辞了。”
他从辛璇身边擦肩走过。
辛璇握紧了双拳,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
“阿煦……”辛璇转身看江禾煦的背影,泪在眼眶打转,“今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不会领情的。”
哪怕六皇子给了她承诺,那也是虚无缥缈的,与其说她在帮六皇子不如说她是在帮母妃和九弟,在这个皇权更迭的动荡时期,成为疯子没什么不好的。
知道了江禾煦的心愿,就不应该束缚他,何况他们的未来并不明朗,他应该遇见更好的女子,成为世上最好的医者,去做他想做的事。
“你记住,今后你离我远一点,你不过是我玩过又抛弃的玩意,今后不许你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我,不许你多管闲事,你……”
“不配”这两个字,辛璇还是没能说出口。
江禾煦站在原地,心一抽一抽地疼,好似有刀子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
喉结动了动,嘴微微颤动,他佝偻着身子缓缓转身,抬起沉重的胳膊向辛璇揖礼,“臣遵命。”
托着蹒跚的步子,江禾煦走出了揽月阁。
辛玥叹息摇头,上前道:“二皇姐真的只当江太医是个玩意吗?”
辛璇不回答,笑看辛玥,“我此番前来,是感谢三皇妹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针对你,妙彩,呈上来。”
妙彩端着个盖了彩布的托盘走上前,辛璇道:“也不知道三皇妹喜欢什么,我这里有几匹锦缎,都是父皇赏赐的,希望你喜欢。”
辛玥示意小灼接过托盘,又见辛璇面容憔悴,神色颓然,语气疲累,看不见丝毫曾经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样子,她心头一软。
“二皇姐进屋坐吧。”
辛璇莞尔一笑,“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愿意帮我,完全是因为阿煦。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她相信辛玥善良,但她不认为善良的人就应该大度地去原谅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而她也做不到坦坦荡荡地道歉,此刻的她们注定是无法谈笑风生的。
她能做到的,就是今后在辛玥面前不再用趾高气昂的气势伪装自己,以真心待她。
是阿煦让她知道,装的就是装的,变不成真的,不受宠就是不受宠,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想明白后,她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有多么幼稚可笑,活得有多累。
辛璇刚要迈步离开,辛玥拦住了她,“我想,六皇兄应该有很多事没告诉你,我愿意说给你听。”
辛璇瞧了辛玥片刻,“我洗耳恭听。”
辛玥眉头轻轻颤抖,看见刚才江禾煦的样子,她真的有些不忍,那样心存善意温暖的人,是不该被这样对待的。
“事情不是江禾煦说的那样,他没有随口提,而是郑重地求了我,可我并不想帮你,但又不忍看江禾煦为了你的事独自冒险,才去求了六皇兄。所以,你根本不用谢我。”
“江禾煦虽然没有杀人,但为了拿到罪状,他一个从不提剑的医者,拿着陌生冰凉的剑柄架在假神医的脖子上,逼着那人写下了罪状,你可曾想过,他所作所为若被淑妃发现,将会面对什么,还能不能活命?”
“他为你做了这么危险的事,你又做了什么?你在用恶毒的话语折辱他,一开始是你招惹了他,让他对你动了心,若你对他无情,表明态度就好,为何要说那样残忍的话在他心口捅刀子?”
“若你心里也有他,觉得你们没结果,想要他远离,你也不应该用这样极端残忍的方式,伤人伤己。”
辛璇鼻头发酸,眼眶发热,泪堆积在眼眸,颤抖着说:“你不明白。”
她无法承认也没办法否认,遵从内心会束缚江禾煦,也会将他陷入危险中,可她又舍不得推开他,就这样别扭地伤害着他也伤害着自己。
那些话听起来伤人,又何尝不是在挽留?
她不敢奢望六皇子的承诺,又对六皇子的承诺有所期待。
身体中好似有两个相反的自己,不断拉扯着,让她陷入无尽纠结中,不知如何办才好。
“我知道他一直想云游四海治病救人,入宫只是为了报仇,我希望他能顺利报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希望任何事任何人阻拦他,我也不行。”
辛璇苦笑,“别告诉他,我说过这些话。”
说完转身离去。
辛玥看着辛璇的背影叹气,她已经决定赐婚之后,不论太子有没有被惩处,都会说服江禾煦离开皇宫,天下将乱,她不能留江禾煦在这里。
她也会在离开前,尝试着再次说服六皇兄。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赐婚旨意下了之后。
“小灼,把我的衣裙首饰都拿出来。”她要好好为明日做准备。
不想穿得太艳,也不能太素净,那样喜庆的节日,她合该应景,更要让顾啸知道,她对这次见面的重视。
选来选去,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既不暗沉也不艳丽,正好。
上元节用过晚膳,齐顺送来了出宫令牌。
拿着令牌,辛玥怔了一怔,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只是瞬间,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这次出宫和那次不一样,没有众所周知的刺杀事件,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消失,这次她若逃跑,会连累六皇兄,还会累及揽月阁众人。
而下一刻齐顺说的话,也让辛玥彻底打消了念头。
“六殿下知会了姜统领,让金吾卫暗中保护三公主的安危。”
辛玥道:“让六皇兄费心了。”
齐顺退下,辛玥披上同色的鹅黄氅衣独自出了宫。
一走出宫门,她就看见顾啸站在宫外不远处的树下等着她。
顾啸面带银色半脸面具,一身绛紫色圆领袍,腰间挂着一枚椭圆白玉佩。
乌发束起,背脊挺直,伫立在夕阳余晖下。
看见辛玥走出宫门,他迎风走了过来,玉佩下的青色流苏随风摆动,沉稳中显出一丝活泼。
辛玥看见他带的面具,心中一喜,看来她猜对了顾啸的喜好。
她缓缓向他走去,客气道:“顾将军久等了。”
比起那日初见,顾啸神情温和了许多,明显少了刻意的疏离,“臣也是刚到。”
辛玥回头看了一眼宫门,“顾将军,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顾啸道:“三公主可是要问我同父亲商议的结果?”
辛玥颔首,“还请顾将军告知。”
“不急不急,上元节如此喜庆热闹,我们何不先去赏灯。方才从朱雀大街走过来,看见许多商铺已经挂上了花灯,样式繁多,一定有你喜欢的,街边还有猜灯谜和耍戏法的,小摊上叫卖的物件瞧着也都不错,三公主可愿陪臣逛一逛?”
听顾啸如此说,辛玥已心中有数,想来顾家视同意了。
她本该欢喜的,可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怀。
顾啸伸出手,笑看辛玥。
这?辛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上次见面还针尖对麦芒,这次就要牵手了?虽说他们已经谈婚论嫁,但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我想我们应该尽快熟络起来。”顾啸贴耳细语,“请三公主配合,父亲派人在远处看着我们呢,他可是没完全同意。”
辛玥霎时明白了顾啸的意思,这么看来,顾兴安并不完全赞同,顾啸为了打消父亲的顾虑,一定是说了些郎情妾意之类的话。
她觉得十分抱歉,自己本来就是在利用顾啸,她所要的也只是个正妻的名分,可不想顾啸真的对自己付出感情。
若因此伤害了顾啸,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顾将军……”话刚开口,她又觉不妥,顾啸只不过说了这么一句,又没有明确表达,她若是会错了意那就太尴尬了。
顾啸见她迟疑,以为她害羞,主动牵起了辛玥的手,“三公主可用过晚膳了?臣还未用,三公主可否作陪?”
辛玥只觉得被顾啸牵着很别扭,很不舒服。
可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
“自然愿意。”
顾啸拉着她往前行去:“我们走吧。”
天色渐暗,远处灯火渐亮,两人身影渐渐没入那片阑珊之处。
这幅画面映在辛照昌眼中,十分刺目。
“齐顺,看来顾家是同意了。”
若是往常,齐顺一定会说,太好了,三公主得偿所愿了。如今他脑中出现了无数说辞,都觉不妥。
最后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跟上去。”辛照昌紧紧握了握拳,戴好面具往朱雀街行去。
齐顺也拿出提前准备的面具戴上,紧跟在辛照昌身后。
宫门另一边,张重渡不可置信地看着辛玥和顾啸。
是三公主在菩萨面前亲口说要嫁给他的,眼下怎么能和别的男子牵手呢?
张重渡脑子有些发懵,不由得要迈步跟上去。
姜霖一看,忙拉住他,“昭为,你别误会,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嘛。”
昨日,六皇子派人吩咐,说陛下准许了三公主上元节出宫游玩,让他派人暗中保护。转眼,他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张重渡,原本他以为三公主是独自出宫,想让张重渡制造个“偶遇”,两人一起过上元节,谁知道事情变成了这样。
“那人可是顾家嫡子?”张重渡紧绷着脸,紧握着拳,目光严肃,那样子就像是要去打架。
“是顾啸。”姜霖劝道:“昭为,你千万别冲动。”
张重渡按住姜霖阻拦着他的手,拍了两下,“放心,我只是跟在他们身后。”
说完抬步往前行去。
姜霖即刻跟上去,走了两步,往前看时,觉得辛玥和顾啸身后两个男子的背影有些眼熟,“昭为,你看那两个人……”
张重渡目光里只有辛玥,根本看不见别人,他没在意姜霖说的话,自顾自地边走边道:“顾啸和三公主并不相识,顾家父子因大朝会来上京,前后不过一月,若有交情也只能是这一月。子溪,你可能查到除了大朝会那日,顾家父子是否入过宫?比如东宫宴请是否邀请了顾家父子,顾心安同镇国将军有些交情,六皇子可曾召顾家父子去栖云阁?”
“东宫宴请倒还罢了,两人碰面的机会不大,但若是去栖云阁……”张重渡心里咯噔一下,三公主和六皇子交好,两人有极大可能碰面,说不定顾啸还听三公主弹了琵琶。
他不由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辛玥拨动琵琶弦,顾啸听得入了迷……
张重渡立刻慌张了起来,“子溪,你说三公主会不会移情别恋?”
姜霖眼睛盯着前面熟悉的背影,耳朵听着张重渡的话,“移情?昭为啊,你们两人有什么情吗?距离去年你去黄粱寺已经七个月了,久则生变的道理你不懂吗?你既然知道三公主中意你,你喜欢人家又不说,还不允许别人喜欢三公主吗?”
“对了昭为,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张重渡这才看了过去,瞧了半晌道:“好像是六皇子,但又不怎么像。”
因辛照昌出宫习惯在衣袍内穿上金丝和千年滕枝所制的护身马甲,这护甲有些厚实,身形看起来要比在宫内壮实,且他们戴着面具,仅凭着背影很难确认。
姜霖点点头,“高矮走姿是挺像的,但身形差了些,这两人还戴了面具,也不知是何人。”
说到面具,张重渡突然道:“走,你也陪我买副面具。”
“你要干什么?”姜霖满脸疑惑。
“我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也不用跟着我,我自有分寸。”张重渡说着就往一旁的面具小摊走去。
姜霖跟着他到了面具摊前,“我眼下的任务就是保护三公主,可不是跟着你。”
张重渡随手拿了一副铜色面具,姜霖也拿了同款的,给了钱,两人继续跟在辛玥身后。
顾啸牵着辛玥来到了醉春楼,两人上了二层,走进了顾啸早就定好的厢房。
辛照昌跟着要上二层,小二马上道:“公子留步,二层厢房已满,公子请在大堂落座吧。”
齐顺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指着顾啸厢房旁边的厢房,“去把那里的人赶走,我家公子就要那间。”
小二十分为难,“那里面是京兆府尹公子和其他几位世家公子,小人不敢。”
齐顺还要说些什么,辛照昌阻拦道:“算了,我们就在楼下吧,说着便往一旁的空桌行去。”
站在醉春楼门口的张重渡看见这一幕,也拉着姜霖坐在了大堂唯一的一处空桌上,他动作再不快点,就怕连最后的位置都没有了。
辛照昌和齐顺坐在靠里的位置上,而张重渡和姜霖坐在门边,两人中间隔着两根房柱,谁也看不见谁。
小二给两桌上完酒菜,自语嘀咕:往年没见这么多戴面具的人,今年上元节是怎么了。
厢房内,顾啸往门口看了看,“我们身后的尾巴还真不少。”除了顾兴安派来跟随的人,他察觉到还有人跟着他们,也不知戴面具那四人都是谁的人。
辛玥疑惑道:“不是顾老将军派来的人吗?”
顾啸摇摇头。
辛玥有些紧张,她捏了捏衣袖中江禾煦给的迷魂粉。
“顾将军在上京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顾啸摇头,“应是没有,但如今朝堂风云变幻,也说不定有人刻意针对父亲。三公主别怕,臣的武艺定能护三公主周全,我们吃饭吧。”
顾啸要了几样菜品几盘糕点和一壶茶。
看着满桌的饭菜,辛玥实在没胃口,顾啸拿起一块水晶糕递给辛玥,“三公主喜欢吃什么?平常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和衣裙?”
辛玥接过糕点,“我不挑食,衣裙首饰也没什么讲究,闲暇时弹弹琵琶,作作画,看看话本子。”
顾啸吃了口菜,“这几日臣打听了一些三公主的事,听闻三公主擅奏琵琶和丹青,不知何时有幸能听三公主弹奏一曲,能观三公主丹青一幅?臣是个粗人,只会舞枪弄剑,不会诗词作画,不会唱曲奏乐的,但喜欢听喜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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