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官,请。”
江禾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眼前还是那扇紫檀山水屏风, 他顿了顿脚步,听着身后的门闩,这次没有落下的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 绕过屏风, 不觉又吃了一惊。
今次同上次全然不同,既没有薄纱,也没有红烛,只燃着普通的烛火, 还有房梁上垂下的一条粗粗绳索。
“把他的衣服脱了, 给我吊上去。”
从屋内月洞门纱帘后传来了辛璇的声音,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四五个太监,将他按住, 开始扒他的衣服。
怪不得没有落门闩, 原来是要吊着他。
江禾煦边挣扎边道:“二公主, 这是何意?臣犯了何罪?”
“掌嘴!”
一旁的太监,狠狠抽了他两个巴掌,直接把他抽懵了。
他自小乖顺, 没得过母亲打骂,更没得过师父的, 这是他第一次挨耳光。
且他从未习过武,被四五个身子比他强壮的太监押着,根本无法反抗,不消一盏茶功夫,衣物全被扒光, 人也被吊了起来,犹如犯人。
“你们都退下吧。”
周围的太监退下后, 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那声音佛若一场噩梦的开端。
辛璇从月洞门纱帘后走出,不似那日穿得轻薄,而是身着湛蓝罗裙,交领夹衫,是日常的装束。
只是,她手中还拿根一个鞭子,未走到江禾煦面前,就先抽了两下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
“江禾煦,你好大的胆子!”辛璇冷冷看着他,“本公主腊月十八回宫,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三,你如何不主动前来?”
江禾煦立刻道:“二公主恕罪,臣听闻二公主南巡之时得了几名面首,十分宠爱,臣自惭形秽,不敢前来。”
“哦?”辛璇从地上捡起根绳子,顺着绳子走到他左前方,手往后一用力,触动机关,再一松,吊着他双手的绳索落了下来。
双脚落地,身子没吊着时那么难受了,但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二公主手段的开始。
辛璇用鞭子轻轻碰触他命根子,“腻了,觉得还是你有趣。”
江禾煦颤抖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辛璇见那东西离开了自己的鞭子,毫不留情地一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啊——”江禾煦大喊一声,鞭子所到之处,火辣辣得疼,“公主,我未经人事,方才不是有意的。”
辛璇笑了笑,“我今日没心情做那事,让你洗干净,是为了给我出气的。”
说完又触动机关,先将人吊起,又重重的落下,江禾煦整个人跌坐在地,他下意识去拿不远处的衣服,但就在要碰到衣角的时候,辛璇踢了一脚,衣服被踢远,他是无论怎么都拿不到了。
辛璇笑看他的样子,二话不说,紧接着抽了三四鞭子。
江禾煦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白皙的皮肤上瞬间爬了几道血印,有一鞭子还捎带着甩在了他的脸上。
挨了几鞭子,他反而镇定了,大不了被打死,反正母亲去世了,师父也死了,他在这世上已没有了亲人。
“臣谢二公主赏鞭,能为二公主解气是臣的宠幸。”
辛璇一听,停了下来,“江禾煦,我还真是不明白你了,给你攀附的路,你不走,反而愿意受这等屈辱,如今又说出这般话,你究竟怎么想的?到底愿不愿意服侍本公主?”
江禾煦自嘲一笑,“臣有心无力,臣有不举之症。”
辛璇:……
“哈哈哈哈哈,江禾煦,你少骗人了,上次你前来时,本公主挑逗你,有没有反应本公主能不知道?本公主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不愿就不愿,撒什么慌!”
“啪、啪”又是两鞭子。
辛璇还要继续举鞭,门口传来宫婢的声音,“二公主,淑妃娘娘请您过去。”
“知道了。”辛璇对着门口说一声,而后将鞭子扔到地上,看了江禾煦一眼,走了出去。
辛璇跨进淑妃所在的正殿,看见九弟靠在母妃身边,来年就要及冠的男子,像个受了委屈依偎在母亲身边讨安慰的小孩子。
想来应是两人刚用过晚膳,她心头发酸,每次用膳,她只要不主动来,母妃也不会让人主动去请。
她是有自己的小厨房,可她更愿意和母妃一起用膳。
辛璇瞪了一眼辛照安,福礼道:“母妃。”
淑妃对身边的老嬷嬷使个眼色,老嬷嬷端着个托盘走到辛璇面前。
那托盘上是一套头面,大多都是金饰,在烛火的照耀下,金灿灿的,晃眼。
“璇儿啊,你跟着陛下南巡回来,给为母带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还有当地工匠做的首饰,和当地的吃食,我都很欢喜,这套头面就赏你了。”淑妃说着,又为一旁的辛照安盖了盖腿。
自从有了九弟,母妃总是忽略她,现下突然赏赐她这套昂贵的头面,她既欢心又有些担忧,通常这种时候,母妃定然是有事需要她去做。
“璇儿,近日身子可安好?”
淑妃这么一问,辛璇有些不知所措,她这几日,日日在汀兰殿,身子好不好,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儿臣身子安好。”
淑妃挪动了一下身子,欲言又止,“璇儿……”
辛璇见母妃的样子,就知道这头面哪里有那么容易得,“母妃请讲。”
“也不是啥大事,你南巡这四月,为母四处寻医,为你弟弟寻到了一个能站起来的法子,或许能赶在你父皇……”淑妃不再继续说,但她却听出来了,母妃还不肯放弃让九弟争夺皇位。
如今大皇姐支持五皇兄,有许多曾经跟随大皇兄的年轻一辈朝臣都在张重渡的带领下,转而支持了五皇兄,太子同五皇兄夺嫡已是白热化程度。
淑妃继续道:“朝堂局势,你大体是知晓的,他们争夺他们的,我们也可坐收渔翁之力。”
辛璇在心里腹诽,这还不叫大事?
“什么法子,同我有什么关系?”
辛照安看了淑妃一眼,淑妃慈爱地拍拍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宽心,起身走到辛璇面前,“璇儿,这是个难得的上古秘法,需用同父同母兄弟姐妹的心头血做药引,安儿只有你一个亲姐姐,你救救他。”
辛璇越听心越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那可是心头血啊,她又不是神仙,取了心头血,她可就没命了!
“母妃,你说你要用我的命去救九弟的腿?要用我的一条命换他站起来?”
淑妃忙安抚道:“为母找到的神医说他有办法,取了心头血,人也不会死的。”
辛璇飞扬跋扈了一生,也只不过是用凌人的盛气,嚣张的气焰来掩饰自己空虚的内心,她知道自己是个纸老虎,一切都是虚张声势,若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没人会真心护着她。
从小到大,她想方设法讨好父皇,父皇却更重视大皇姐,讨好母妃,母妃却更爱九弟,她只想要自己的父母能视自己为掌上明珠,怎么就那么难呢?
事到如今,她的亲生母亲,还想要她的命!
“能保证万无一失吗?就算留下一条命,我的身子还能如现今这般康健吗?”
话还没说完,辛璇的泪就大颗大颗从眼眶滑落。
“这……”淑妃根本没问这么多,但此刻她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辛璇答应,心一横道:“能,肯定能。神医是不会骗人的。”
辛璇没有从淑妃眼中找到一丝疼惜,有的只是急切,她捂着自己的心,哭着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母妃,您究竟有没有一点在乎我?”
她一把打翻老嬷嬷手里托着的头面,跑了出去。
江禾煦光着身子被吊着,就算屋内有炭火,可毕竟是腊月,依然冷得发抖,再加上身上的伤,更加重了身体的难受。
他瞧着绳索上的机关,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去够也够不到,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二公主遗忘在这里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辛璇哭着跑了进来,将桌子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儿抛到了地上,颓然地靠坐在了地上。
江禾煦猜想,二公主定然是同淑妃发生了些不愉快,但他也不敢说话,安静待在一边。
辛璇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想起了江禾煦。
她哭着拿起地上的鞭子,重重的抽打在他身上,泄愤一般,一鞭比一鞭快,一鞭比一鞭重。
“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到底算什么,我算什么!”
江禾煦咬牙忍着痛,他知道辛璇定是在淑妃那里发生了事,他若是喊痛,只会激怒辛璇,她会打得更狠。
不知抽打了多少下,辛璇的鞭子渐渐没了气力,最后几乎是轻轻划过,脸颊上的泪痕也已花了胭脂。
最后一鞭子划过,她紧紧抱住未着寸缕的江禾煦,大声哭了起来,咸咸的眼泪落在他的伤口上,蛰得他生疼。
“呲——”江禾煦没忍住出了声。
辛璇抬起头,满眼是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江禾煦静静看着辛璇,不说话。
辛璇一把推开江禾煦,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你们都讨厌我,这世上根本就没人在乎我!”
说完扔下鞭子跑了出去。
“二公主!”江禾煦大喊道,他可不能被丢在这里,炭火很快烧完,他身上还有伤,就这样待一夜,他非得被冻死。
辛璇哪里顾得上他,只顾着往外跑,连门都忘了关,冷风飕飕,吹得屋内烛火摇曳,也吹得江禾煦直打寒颤。
幸好辛璇那时将绳索放了下来,他还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否则那样被吊着,明日还不得成了冻干。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衣物,咬咬牙,不顾绳索将手腕磨出血来,用脚将衣物够了过来,赶忙先把棉袴套上,再去拿衣袍,可他的手被吊着,没办法穿上衣,只能把衣袍裹在身上。
总算是暖和了一些,他坐在地上,低头查看伤口。
二公主没练过武,用的鞭子也只是看起来华丽,实则伤害力不强的麻绳鞭,而非皮鞭铁鞭,想来只是增加趣味的玩意,否则他身上早就皮开肉绽了,不过二公主马术不错,比旁的女子力气大一些,他的伤也算不上轻,有几鞭子渗出了血,稍稍一碰就痛得他直呲牙。
天色越来越暗,门口的冷风越吹越凉,而屋内的炭火却马上就要烧完了。
在能活动的范围内,江禾煦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躺了下来,可还是越来越冷,他缩成一团,尽力让自己暖和一些。
身上的伤痛和寒冷,让他不住发抖,慢慢地意识开始模糊,直到什么都不知道。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的伤口都裹着布条,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空药碗,想来是在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有人喂给他喝了。
他挣扎着起身,慢慢往外走去,当看到熟悉的纱帘和屋内的月洞门,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他还是在汀兰殿,二公主吊着他的那间屋子里。
“妙彩,江医官应该快醒了,你去厨房端碗清粥来。”
纱帘外忽然传来了辛璇的说话声。
江禾煦一听,又蹑手蹑脚躺回到了床上,他裹着锦被,面朝里侧身而卧。
他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定在了床前,床榻一陷,有人坐了下来。
继而,一双冰凉的手轻柔地抚在了他的额头上。
又为他掩了掩被角,还抚摸了他的鬓发。
处处透着关切温柔。
好似幼时生病,母亲对他做的那样,轻轻的抚摸就能缓解他的病痛,让他心生安定。
只是,二公主给他的是一种奇特的安稳感。
江禾煦的眉头跳了两下,他有些不明白。明知道这是让他避之不及的地方,明知道身边的人就是鞭打过自己的人,明知道他有可能再次受到伤害,可此时,他却有些享受这份关怀。
或许是自母亲去世后,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公主,粥来了。”
妙彩进屋,将清粥放到了离床塌不远的放桌上。
江禾煦闻着粥的香味,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妙彩,这几日我没什么心思,先不用那些男子前来伺候了。”辛璇的语气十分落寞。
江禾煦不由想到二公主鞭打他时说的那些话,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夜夜笙歌的二公主也没了取乐的心思。
“是。”妙彩退下。
随着关门声,整个房间又陷入了安静。
江禾煦躺在床上,想动不敢动,身子又僵肚子又饿。
他坚持了半晌实在坚持不住,又一想,迟早都得醒,还不如早点醒来,那粥也不至于凉了。
佯装发出长长的呼吸声,似是刚睡醒的样子,他勾着身子缓缓坐起了身。
一抬头,正对上辛璇的眼睛。
江禾煦一激灵,忙低头不再看辛璇的眼睛。
“堂堂大男儿,身子怎么这么弱,打你几鞭子你就昏了。”辛璇从桌上端起粥递给他。
江禾煦迟疑着不去接。
“怎么?怕我下药强了你?”辛璇没好气瞪他一眼。
“怕。”江禾煦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辛璇笑了起来,“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了,你不是患了不举之症吗?今日怎么又怕我强了你?你不举,我还怎么强?
快,端着,药让我喂,难不成粥也让我喂?”
江禾煦脸红一阵黑一阵,接过碗,小口喝着。
“不烫了,快喝,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秀气。”
江禾煦大口大口喝粥,只想快点喝完,谁知喝得太急呛到了。
“咳咳咳……”
辛璇拿过一旁的帕子,似是很不情愿地,粗鲁地给他擦拭,“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说你秀气,你还真给我喝呛了。”
擦完将帕子仍在了一旁的水盆里。
江禾煦缓了缓,呛的那口气顺了,他忙把剩下的粥喝完,想要自己将空碗放在放桌上。
辛璇一把夺过碗,随手放在了方桌上,又拿起一旁的药瓶,走了过来。
“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换药。”
“二公主,不用了,臣这就回太医院了。”江禾煦站起身,伸手要去拿木椸上的外袍。
“这几日你留在这里,我已让人知会过太医院院使了。”辛璇挨着江禾煦坐在床榻上,见他不动作,干脆上手去扒上衣。
就在辛璇的手刚触碰到衣裳时,江禾煦猛然站起身,一把拿过木椸上的外袍,转身跪下,“还请二公主准许臣回太医院。”
辛璇眯了眯眼睛,放下手里的药瓶,冷笑一声,“你在怕什么?”
江禾煦道:“臣这点皮肉伤自己回去养着就好,不敢劳烦二公主。”
辛璇往前切了切身子,“江禾煦,得了本公主的赏识有那么丢人吗?”
江禾煦低着头不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别人知道你被我看上了!做本公主的男宠对你来说是一种耻辱吗?”
江禾煦缓缓抬头,正视着辛璇,“臣能问公主一句吗?”
辛璇看着江禾煦的眼睛,沉默不语。
似是无声的对峙。
辛璇忽然伸手碰触他脸颊上的那道鞭痕,“你别问,我无法给你想要的答案。”
她的眼神温柔,是江禾煦没见过的疼惜,“你是唯一见过我哭得那么狼狈的人,而这几日我需要有个人陪着我,这个人,只能是你。”
不知为何,看着辛璇这副模样,江禾煦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臣想问的是,二公主哭得那般伤心,为何?”
他想问的本不是这一句。
“你还想走吗?你留下,我就告诉你。”
曾经,她也没有这般放浪,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这些匍匐在他脚下的男人们会让她的不满和委屈统统得到发泄。
似乎只有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在冲上巅峰的那一刻,她才能得到满足,她的内心才会被填满。
只是每次激情过后,她又会觉得十分空虚,她问那些男人们,是否爱慕她。
每个男子都说爱慕,可她却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对金银的贪婪。
不论房间熏多浓的香,她都能闻到铜臭味。
只有江禾煦说无意亵渎她,让她放过他,没有用谄媚的脸色说爱慕,而是咬着牙说她美若天仙,她当时只觉得这个男子很有意思。
她没有想到会在那时被母妃喊去,自己这么多年,不论受了什么委屈都是独自吞下,从没想过会在别人面前哭得那般狼狈。
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她赏过巴掌,赏过仗刑,但没从自己动过手,就连鞭子也是为了增加情趣的玩意,没想过要真的鞭打谁。
没想到,她还是亲手将江禾煦打了个遍体鳞伤。
昨夜当她再踏进这里时,江禾煦像只受伤的大狗,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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