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打来的,问今天还要不要续房。
李延时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人,压着声音跟那边道了句,说等下下去。
电话挂断,闻声呓语着喊他的名字,像是要醒过来。
李延时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唇轻碰她的额头,温声:“我不走。”
但睡梦里的人闭着眼睛,没有被李延时的这句安慰道,反倒是在梦中惊悸得更厉害。
闻声脸埋在李延时的臂弯里,肩膀轻抖,甚至是抽搐出声。
她时断时续地在念叨什么,但声音太小,李延时听不清。
窗帘紧闭着,纵然是夏日的午后,室外阳光再好,也无法透过厚重的窗帘布,搅散此时屋内的旖旎。
床尾的软塌上扔着几个小时前脱下的衣服,乱成一团。
李延时伸出空着的手去拍闻声的背,一句句地哄着,问她怎么了。
闻声的哭声很小,但紧紧地闭着眼睛,眉头皱得很深,另一只手揪着身上的被子捂在胸口,像是因为强忍着哭声而喘不上气。
“闻声,”李延时用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再度低了低头,“不哭了?”
然而这次距离更近了些,终于让他听清闻声在说什么。
闻声眼尾还挂着泪,她念得很小声,但断断续续地一直在重复。
“我雅思考了8.0,李延时,我考了8.0,”闻声每重复到8.0这个数字,眉心就拧得更紧,她声音很闷,语气低落到仿佛再也扬不起来,“我考了8.0,真的要出国了。”
我考得很好,那个学校也很愿意接收我,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不出国......我真的要走了,李延时。
那年闻声拿着雅思成绩单在辅导班门口哭时,隔壁班路过的人也疑惑过。
他们点着那个倚着墙面,在角落里哭到不能自已的女孩儿,小声议论着,说“她不是考了8.0吗,怎么还哭啊?”
有认识闻声的人小幅度地摇了下头,说可能是家里送她出国,她不想。
另一个人问为什么,都申到了UZH还不想去?
又有人也往闻声那侧扭头,猜测说大概是有很舍不得的人。
......
“闻声?”李延时拍着闻声的背,很轻地又叫了一声。
房间里凉气打得足,他用被子把闻声裹得很严,自己却有一大半身体都裸.露在空气里,然而他滚了下嗓子,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在闻声梦呓着说出最后一句时,他终于听懂了她为什么在哭。
李延时侧躺着,抱着怀里的人,仰头看天花板。
他恍然发现,闻声和他一样,无论是已经坦诚相见,还是刚领了证的这层保险,好像都无法让他们真正放心下来。
他们总会在某个深夜,因为做了什么梦,而从熟睡中惊醒。
过去的八年卡在他们的记忆里,让他们只是在无意中碰了碰,就痛得厉害。
李延时翻了个身,闭着眼把闻声拢进怀里。
他皱着眉。
好烦,要怎么才能把这些记忆从闻声脑子里剥离?
要是能剥了放到他脑子里就好了。
总要有人疼,他一个就够了。
闻声这觉睡得不安稳,做了很多梦,梦里这几年的事儿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过。
她梦到拿雅思成绩单那天,又梦到闻清鸿去世的那个跨年夜,她蹲在医院的走廊上,听走出手术室的医生跟她抱歉的说尽力了,她握着手机颤着手指不知道该给谁发消息。
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每次点到倒数第二个数字,就抖着手指按删除。
她不知道李延时过得怎么样,也知道此时此刻身心俱疲的她,无论联系谁,给对方带去的都只能是负担。
闻声还梦到......梦到心脏确诊后,进手术室的前一个晚上,她用半吊子的法语跟主刀医生沟通身体情况。
医生问她真的没有家人或者朋友能来照顾吗,她沉默了两秒,摇摇头,用法语回没有。
李延时从中午醒来就没再睡,他给前台去了个电话,说自己没办法下去续房,在手机上又付了一晚的钱,说等晚上再去前台刷房卡。
闻声一直在做梦,间断性地哭,李延时就靠在床头,很耐心地哄她。
她几乎没怎么出声,但泪流的枕头上一大片都是湿的。
起先李延时也想过把闻声喊醒,但发现叫她她哭得更厉害,便作罢。
反正左右他也没事,不如就这么陪着她,好像陪着她把那些事儿再痛一遍,他心里也能好受点。
估摸着六点左右,李延时下床去冲澡,再回来时闻声已经醒了,窗帘被她拉开,她靠在床头,看向窗外。
落日的余晖从拥挤的云彩里泄出来,橙粉色的霞光漫了整片天,浓郁的粉色像被用喷枪喷在了天空,不懂得节省地肆意涂抹,浪漫得染红了每个人的眼。
那场开始于图书馆的傍晚,约定在李延时生日那晚的粉霞,终于在八年后的这天,猝不及防的到来,兑现它和他们的诺言。
在难得一见的天气,我走了很远的路才见到你。
李延时想,或许难得一见的不止是天气,还有对他们而言的彼此。
闻声在这黄昏的柔光里转头,望向几步远外的李延时。
她轻咽了嗓子,笑得恬淡:“曹林说你之前的微信名一直叫‘单身李延时’。”
李延时微怔之后,无奈地笑了下,他想到曹林会拿这事儿取笑他,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李延时把手上的毛巾抛到床头柜上,解释:“我没有换微信。”
“想着,”他盯着被扔在床头的毛巾,湿毛巾被团成一团,却也染了粉色的霞光,“想着你要是哪天想起我,搜了我的微信,能知道我一直单身。”
在等你。
闻声吸了吸鼻子,揪着被角。
她突然有点后悔这些年因为怕触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而刻意回避与李延时相关的任何事情。
不然总能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难过”的蛛丝马迹。
闻声总是想着,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总想凭着单打独斗的努力走到那个“最完美”的时机,再和他相见。
但她却忘了,因为她的不联系,会有个人在原地无措且沉默地等待着。
而无论他等多久,都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回来。
最难坚持的是等一个人。
而比等一个人更难坚持的,是不知道她的归期。
你看过忠犬八公吗。
就像那个不知道主人归期的小八。
闻声望着李延时,她揉了揉鼻底,有些难过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李延时两步上前,半跪在床上,拥住她。
他笑得很温柔,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他只是怕她自己过得不好而已。
李延时说:“不用说对不起,你只用知道,我真的走了很远的路才再次见到你。”
闻声闭上眼,很轻的一滴泪从她的睫毛上掉下来。
她轻声回:“我也是。”
夕阳再次低了些,一半藏在了云彩里,那粉色更重了点,浓烈得化不开,像是要弥补多年前未来的遗憾。
闻声伸手去抹眼睛上的泪,她明明又饿又困,今早上被李延时折腾得还没有缓过来,然而她还是想靠近他,再靠近他一点。
迫切地想对他干点什么。
来表达她真的,真的和他一样喜欢他。
她扯住李延时T恤的领子,去找他的唇。
不得章法,却史无前例的热情。
刚开荤的人本来就容易被撩拨,更何况是如此赤裸裸的“挑衅”。
李延时垂眸望着闭眼亲他的人,轻勾了唇。
橙粉色的光把她的线条晕得更加柔和。
闻声揪着身前人的领子吻得认真,突然被揽着腰换了位置,李延时往后靠在床头,右手扶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她。
黑色的T恤,领子很低,让他看起来有种狂妄的野。
李延时弯腰捡了地毯上昨天从闻声睡裙里抽出的白色细带,绕在他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闻声怔楞地看着他用那根带子把自己的手腕松垮地吊在床头。
紧接着他膝盖轻颠了一下,让闻声坐对位置。
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地坐在了他的胯骨上。
闻声用手腕蹭了下自己的唇,眼睛里还带着刚泛起的水雾:“干什么......”
李延时捏了捏闻声的耳垂,扣着她的下巴亲了下。
“换你做我,好不好?”李延时往后,斜靠回床头,笑看她,“宝贝儿。”
第104章 6.19日的更新
闻声结婚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到了朱婷那儿, 彼时闻声正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想去浴室冲个澡。
然而刚撑着床直起身,就被李延时揽着肩膀抱了过去。
“等会儿再去。”
男人拨开闻声的头发还想去吻她的肩膀, 被闻声动了下扭开, 她趴在床上去拿床头的手机。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震,按这震动的频率推算,大概是朱婷。
闻声刚摸到手机, 手机响动的声音就从微信提示音转成了电话铃响,闻声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
果不其然, 是朱婷。
可能是发了太多消息她都没回, 改打电话了。
闻声接起来, 那端就是仿佛要穿破听筒的女声:“你结婚了????”
闻声瞥了靠在她身侧的人一眼,蚊子嗡嗡似的“嗯”了一声。
朱婷是听所里另一个同事说的,中间不知道倒了几次口,对闻声和李延时的那点纠葛知道的并不清楚,以为闻声是被骗了。
“我以为顶多就谈个恋爱, 怎么婚都结了?这才几天啊??”朱婷苦口婆心,“虽说那人长得是还行......算了,是挺帅的, 也有钱, 工作也不错,但人品情史咱们都不了解, 你怎么能稀里糊涂说结婚就结婚呢!”
闻声在朱婷心里就是个单纯的小白兔。
别说自己谈恋爱了, 就是你抓着她看个电视剧, 情感戏稍微隐晦一点, 她都要在结束的时候问你“那个男的喜欢女一号?”这种让人无语的问题。
所以当下这情况......
在朱婷心里,这婚绝对不可能是闻声要求结的。
“你到底对他了解吗, 怎么这么着急结婚?”朱婷越揣测越偏,“他不会是喜欢男的,随便抓了个人想当同妻吧?!”
“............”
李延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算了,证领了也不能退,”朱婷交代起来没完没了,“但注意,一定不能怀孕,闪婚都不靠谱,万一生完孩子闹离婚,你自己带着小孩......”
李延时抽过闻声的手机,打断朱婷:“那个,朱小姐。”
手机突然被抽走,闻声伸着手想夺回来,被李延时反剪着两条胳膊困住。
他低眸睨了闻声一眼,倾身亲了她一下。
听筒里突然换了个声音,朱婷要说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两秒后反应过来大概是李延时。
闻声挣扎着还想去拿手机,跟朱婷解释情况,没想到李延时一扬手,按了免提,直接对那侧的朱婷道:“等下我把我和闻声这十年的故事整个word发给你,可以装订成书,全所传阅。”
闻声夺手机的手一顿,朱婷也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朱婷干着声音问:“什么故事?”
李延时从善如流:“恋爱故事。”
闻声、朱婷:.........
是真的骚。
王启胜毕业后去了江宁省队,这两个月正满中国跑的打比赛。
文童从艺校出来留在北京做了自由插画师,周佳恒则一路保研申博,今年刚升博二,读的也是北京的学校。
颜可去香港读了一年,拿到学位后在当地的某个时尚杂志当了两年编辑,去年刚回临安。至于文越硕士转了生物,现在在上海的一家医药公司任职。
文童得知闻声回来,抱着手机在电话里哭了一个小时,当天晚上就杀到了李延时家要跟闻声叙旧。
同来的还有周佳恒,提了两提啤酒,还有一大袋子零食,说好久没见了,今天怎么,也要喝两杯。
26了,文童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酒精的作用下,更是没说两句就要鼻子一红来一场,哭到最后闻声都招架不住了,跟李延时一起躲在厨房看周佳恒手足无措地哄她。
闻声两手抱着罐啤酒,和李延时一起靠在身后的橱柜上。
她盯着客厅里的两个人若有所思。
沉思了大概两分钟,突然被身边人揪了下耳尖。
李延时敲了下闻声的啤酒罐:“别看了,虽然周佳恒今天穿了新衣服,但还没他上学的时候好看。”
少爷的后一句想说的是跟我更没办法比,有什么好看的。
闻声有点茫然,没懂李延时的意思,不过她也没问,只是咬着啤酒罐说出自己刚刚想的:“周佳恒是不是喜欢文童......”
李延时单手搭在身后的台子上,看她一眼,突然想笑:“你才看出来吗?”
“嗯?”闻声松掉嘴里的啤酒罐,迷蒙地看过去。
“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了。”李延时把易拉罐换到左手,腾出右手去掐闻声的脸。
“上学??”闻声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震惊。
李延时笑,脚下倒了个重心,无奈地看着她:“得亏是我脸皮厚,不然还真追不到你。”
别说追不到,就是让她知道都难。
李延时盯着闻声脸上被自己掐红的地方,拇指指腹在那片红痕上蹭了蹭,低头靠近:“掐红了,给你亲亲。”
“你少来。”闻声反抗。
客厅还有人在,亲什么亲?!
还有他这工作怎么上一天就要歇两天?
只要两个人都在家,就要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床上度过......闻声抓了抓头发,这样很耽误她的实验进度。
她今年还要写本子申青基。
不能总是玩“物”丧志。
这么想着,闻声勾住李延时的衣领,把他拽低了点,吞了下口水,跟他商量:“要不我先搬回我那儿一段时间?”
“可以。”李延时答。
闻声没想到李延时答应得这么快,正想着跟他保证实验做完就跟他回来时,李延时又开口了。
“你想什么时候搬?等下我收拾一下东西。”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闻声懵怔。
“和你一起搬过去,”李延时微微眯眼,“不然你想跟我分居?”
“分居就是感情破裂的开始,感情破裂就离离婚不远了,”李延时盯着她很轻地冷笑一声,“我不要。”
“.........”
闻声转回去,心虚地咬着啤酒罐,小声吐槽:“怎么那么能脑补呢......”
.....
颜可买了周五的票来北京,一道落地的还有王启胜。
文越工作忙,但也抽了时间,周六一大早,从上海飞了过来。
这么一窝人急匆匆地往北京赶,为的是周六晚上的这顿饭。
说是为了许久未见的闻声,但也不全是,还有因为闻声,而想起的那阔别很久的他们的青春。
原先订好说要去一家新开的杭帮菜馆尝尝,但临走到,几个人又改变了主意,找了一家中学对面的烧烤摊。
北京老城区,大街小巷的胡同跟临安很像。
就连路边头顶的那棵大槐树,都跟二高门口的一样。
这家烧烤摊在一个中学对面,是个背靠巷子胡同的路边摊。
店里也有位置,但不多。
多数来吃饭的都是学生,夏天天气热,他们也不喜欢往店里坐,大多都选在马路牙子上的矮木桌旁。
羊肉串,腰子,掌中宝......还是熟悉的那几样,啤酒用起子一开,细密的白色泡沫就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这边汽水不喝大窑,喝的是北冰洋。
菜大多都是王启胜点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二次生长,吃得比几年前还多。
文童拿着菜单问闻声和颜可要不要吃小龙虾,最后纠结来纠结去,要了个蒜蓉香辣双拼的。
颜可听说闻声把所有存款都交给了李延时,撸着袖子气得脑袋都是疼的。
她拿签子指着李延时就骂:“你要脸不要?你缺那点钱??第一次见让老婆上交工资的男人!!”
闻声压着颜可的手腕,拖着声音替李延时辩解:“是我要给他的,他不是跟他妈妈关系不好吗,我怕他没钱......”
光钻戒就买了三个。
那么能造的人,以后万一没钱怎么办?
“我还没说你呢,”见闻声这么说,颜可矛头直接转过来,“你傻不傻啊,就他那库里南,低配裸车六百多万,他能没钱??”
说完,颜可举着空玻璃瓶指向李延时:“你快点还给闻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锁着闻声的财产她就离不了婚了?”
李延时看她,不说话,伸手想把闻声拽到自己身边,离颜可远点。
没想到颜可下一秒就转头教育闻声,把李延时那点心思吐了个干净:“你没资产,回头想离婚都不好离,没房没钱,离了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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