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不是太过分,或者很影响成绩,他一般都不太会管。
毕竟他,又或者是说整个二高老师的看法和现在的大环境都不太一样。
十七八岁的年龄,有些悸动你是按不住的。
喜欢这种东西是你跟他说“你别喜欢了”他就不喜欢了吗?
所以强硬地施压只会适得其反。
你只有在这个基础上去教女孩儿们怎么保护自己,教男生怎么尊重自己喜欢的女生。
况且......李延时和闻声又没有影响成绩。
王建国沉默片刻,端起手中的水,喝了一口。
“应该没有。”他摇了摇头,“我们老师这边没听说过。”
袁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翘着的腿,拎了包,从沙发上站起来,高跟鞋打在办公室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王建国放了杯子,在身后喊住她。
袁娅眉头紧皱,两秒后转过身。
王建国两手交握在身前,像袁娅刚进来时一样局促。
别看他在学生面前总是一副凶了吧唧的样子,其实一见家长总会忐忑促狭,不怎么会说话。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想说两句,关于李延时。
“李延时妈妈,”王建国搓了下手,“我知道你是他母亲,您怎么教育孩子不是我该多插嘴的,”
袁娅的高跟鞋鞋跟在地面上敲了下,显现出她的不耐烦。
王建国上前一步,接着把话说完:“可是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这些路都是孩子自己的,选择也应该是他们做,老师和家长能做的都是引导,而不是帮他们决定,让他们必须按自己的想法来......”
这次袁娅没再等王建国说完。
“关好你自己就行了。”说罢,她转身两步拉开门走了出去。
似乎是之前李延时的那番话起了作用,闻声隐隐往下掉的成绩突然稳住了,甚至一次比一次考得更好。
五月初的全市联考更是挤进了市前三。
文童抖着闻声的成绩单激动地跟她自己考了那么多似的。
“我的妈啊,到底要不要这么厉害??”文童快哭了,“我什么时候能这么光宗耀祖?”
颜可戳她的头,笑:“下辈子吧。”
闻声被两人夹在自己的位子上,仰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眯着眼睛笑。
跟闻声的成绩比,周佳恒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你那个编导考试过了吗?”他问文童。
文童咬着果汁的吸管:“过了啊。”
说完转头晃闻声的胳膊:“我文化课要是能过北艺的线,就能跟你们一起去北京了!”
闻声笑着点点头。
这大概是从过年到现在,她笑得最多的一天。
“你呢?”文越突然看向颜可,“还是出国?”
颜可表情微微一顿,抽出抱臂的手撩了下头发,撇开视线:“也不一定。”
二高每年的高考动员会,代表讲话的学生都会选两个,一男一女。
今年定的是闻声和李延时。
都在三班,可给王建国高兴坏了。
动员会那天各班排着队进报告厅时,王建国在门口遇到梅奇兰,还没忘记阴阳怪气地得瑟了两句。
王建国承认,自己这人有时候也挺招人烦的。
报告厅前侧的最上方,拉了一条巨大的横幅。
红底白字,写着“航天南路75号的学子,山河浩荡,你们亦风光”。
老师代表讲过话后是李延时,男生三年来第一次把校服穿得这么板正,但饶是如此,前襟的拉链依旧只拉了一半,半敞着怀。
他前倾身体,双手扶在台子的两侧,稿子摊在桌面上,他却几乎一眼没看。
洋洋洒洒的一篇稿子讲完,有高一旁听的学生举手问问题。
学生会的人把话筒递过去,学妹说学长你钢琴吉他篮球,甚至是连魔方比赛都拿过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学东西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要讲天赋。
李延时单臂挎在讲台上,略微歪了头想了想,右手掰直了话筒,俯身,调侃着开了个玩笑。
男生说:“你知道二高后面有个菜市场吗?”
拿着话筒的学妹摇了摇头,表情有一丝茫然。
李延时笑了:“严格来说也不算菜市场,家禽卖的应该很多。”
他再次调整了话筒,道:“高一我还住校的时候,早晨听过很多次鸡叫。”
提问的人楞了楞,就连前排靠近台子的地方都响起了不小的哗然声。
见了太多人给自己立“没怎么学就能考第一”的人设,还没见过在这样可以装.逼的场合,亲手撕掉标签,说自己真的很努力的人。
要怎么讲,这是李延时自己的坦荡。
他总觉得在学习上装这个逼太不尊重别人的努力,也很对不起那些只有自己才见过的深夜和黎明。
多酷啊!我超级努力,所以才走到了我想走的终点。
闻声还坐在整个台子最右侧的位置,等待下一个上台。
她敲了敲面前铺着的演讲稿,又望向不远处的男生。
蓝白色的校服被穿在他身上,仍旧有种被扯得随意的感觉。
闻声忽然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李延时,会留意到他。
纵然并不是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很耀眼,无论是从哪个方面。
所以她和大多数正常人一样,眼神不自觉地,会停留那么一下。
他张扬耀眼,所以她才会觉得他比其他人都要吵那么一点。
这个学妹之后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男孩儿说自己中考是临市的第三,来二高后却发现身边各地市的状元一大堆,大概是心劲儿不足,最近几次考试都不大理想,他说自己有点迷茫,找不到前面的路。
闻声目光从那男孩儿身上略过,再次看向不远处倚靠在讲台上的人。
李延时一手还捏在话筒,斜斜地站着,他默了片刻说:“没有路就都是路,正因为前方是荒原,所以才任你芳草连天。”
“路不是找出来,是要靠你自己走,”李延时的音色一改往日的低哑,带了一些清亮,“永远没有人能规定你能怎么样,向前看,想你当下所想,做你当下想做,然后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等走了那么一段时间,再往身后看,会发现‘原来我走出了一条这样的路,这样一条我喜欢的路’。”
他嗓音清澈,说到最后带了些不怕天地的少年气,荡在这硕大的报告厅,听得让人心脏跳动的位置莫名有些热。
“18岁,”李延时再次俯低了腰,对着话筒,笑得含混,“只要你敢往前看,世界就会给你答案。”
李延时从讲台那端走过来,擦肩而过,坐在闻声旁边的位置上时,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她的指尖。
只短短的一瞬,手指上的温度撤去,闻声捏着自己的稿子,走到了半分钟前李延时还站的位置。
她和李延时不一样,上台演讲这种事,向来是提前一周就写好演讲稿,稿子周密地连个使用错误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但这次,仿佛受了李延时的感染,她不想干巴巴地念手里的稿件,干巴巴地感谢学校、感谢老师,而是突然地想说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闻声目光从角落一直注视着她的男生身上收回,垂眸很浅地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其实很可爱,左侧有一个并不太明显的小虎牙。
“总有人问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高考,说自己上街买菜既用不到函数,也用不到数列。”
台下一片哄笑,从没想过年级第一的闻声还有这样的搞笑细胞。
闻声低低垂眸,极冷的声音多了层柔和:“可是,它们是你通往自己梦想的门票。”
“中国人太多了,大家不知道怎么筛选人才,所以才有了高考,可能到之后我们会发现,高考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考试,它不考虑你长得有多漂亮,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走后门,只要努努力把分数考高一点,你就能上想上的学校,学你想学的专业,追你想追的梦,”闻声轻呼一口气,声音清透,“所以再努力一点,要在多年之后回望这段时光时,是兴奋地说‘我当年很拼命,所以我现在过着我想过的生活,做着我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抱着遗憾讲‘如果当时我再努力一点,那我本可以......’。”
闻声笑得很温柔:“世界上最遗憾的事不是‘我没做到’而是‘我本可以’.....等你二十八岁,又或者三十八岁,再回头看,会发现现在的你比以后的任何一刻都更富有,因为现在的你拥有的是一腔热血,是少年赤诚。”
偌大的报告厅很安静,只有闻声的声音轻轻混回荡着,合着五月夏风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她俯低身子,学着刚刚李延时的样子,唇凑近话筒。
“我在《步履不停》的电影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你才25岁,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闻声轻轻笑着,把目光投向台下所有二高的学生,“而你们才18。”
因为要搬书, 整理考场,今年也和以往一样,二高在高考的前两天放了假。
放假的时间赶巧, 正好是周五。
从下午第二节 课后开始, 整栋高三楼像是放了羊,奔跑、搬书,早就带了相机想找这个机会跟全班合影的人比比皆是。
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 总之从第一个纸飞机扔到楼中央的天井开始,一个再一个, 草稿纸, 不要的练习册被撕了纸下来, 叠成千奇百怪的纸飞机,从三楼、四楼、五楼......往下掷出,兜着六月的风,在空中转着圈飞进天井。
天井里的树和盆栽上白花花地落了一片。
漫天的纸飞机,像是六月突然飞了雪。
张猛拿着大喇叭在天台上喊, 哪个班再扔哪个班全部不放学留下来值日,但几乎整个年级都参与的活动,哪还有人理他。
文童跑进来, 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跟闻声说刚在外面看到还有人浑水摸鱼扔鞋的。
她人刚站稳还没说两句, 被从前门探头进来的周佳恒叫走。
窗外人群闹哄哄的,闻声凝神看了半晌, 视线收回时, 抬手蹭掉鼻尖的汗, 抽了本子出来。
就挺突然的, 也想叠一个。
闻声凭着童年的记忆,用草稿本上撕下的纸, 叠了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纸飞机。
她拿起飞机,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像能飞远的样子。
正琢磨着怎么改改时,手上的飞机突然被人抽走,李延时眯眼,盯那飞机的眼神仿佛这飞机无可救药。
总之......把闻声盯得都不自信了。
她抽回来:“很差吗?”
“一般吧,”大少爷嘴毒起来不分对象,“勉强算个残次品。”
闻声:............
残次品,还勉强。
闻声把手上的飞机抖了抖:“那你说怎么叠?”
男生扬了下眉。
闻声耐着性子,试探着问了句:“你教我一下?”
李延时默了两秒,按着桌子上的飞机,弯腰,语气挺淡然:“那亲一下?”
“今天周五。”他补充。
“周五什么周五?”闻声推他,声音轻道,“又不是周末!”
明明他们约的是周六日。
李延时点头,一手还兜在口袋,很随意地应了一声:“算半个周末,那亲半下吧。”
“.........”
闻声疯了,这人不要脸起来怎么像个神经病。
闻声再次把他往外隔了点,小声:“班里都是人,你能不能注意点!”
李延时抬眸,扫了下周围。
闻声的位置在角落,四周除了几米外扭过来看戏的王启胜,其实并没有别的人。
“哪有人?”李延时看过来。
闻声斜眼看了下王启胜:“你瞎啊!”
李延时个子太高,这么弯着腰其实不大舒服,但为了不用闻声仰头,他就一直这么站着,也没换姿势。
他目光在女生攥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到他身上的拳头落了落。
忽然觉得文越说的是没错,跟刚认识的时候比,她好像鲜活了很多,无论动作还是表情。
李延时很轻地弯了下唇,随后转向王启胜:“看什么,没见过人教叠飞机?”
“.........”
王启胜心说你当我聋,你们刚讨论的是叠飞机吗??
他假笑一声:“教叠飞机的见过,让别人亲自己的臭不要脸的没见过。”
李延时:............
大概是怕挨打,说完一溜烟跑了。
李延时转回来,看着闻声:“没人了。”
闻声尴尬到手指都僵着不想动。
她绷着脸盯了李延时几秒,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个字。
仿佛是被闻声为难的样子逗笑,男生很轻地眯了下眼睛,紧接着眸光下落,目光擦过她的唇。
随后,直起身去拆闻声那飞机时,突然道了句:“高考完那天,你晚上必须回家吗?”
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两人亲过的次数很少,而每次......占据主导位置的李延时也都是轻轻地贴一下便离开。
很轻,像是没有实感。
闻声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紧张什么,抿了抿唇,装做没听见的样子,从李延时手里抽过自己的飞机,琢磨着怎么叠。
李延时看她一眼,笑了声,没说话。
但无奈,闻声实在是手笨,叠了两三遍,叠得还像坨屎,李延时把那飞机重新抽回来,翻手折了三两下,算是挽救回来。
接着探身,从闻声的笔筒里抽了根笔,在机翼上写了个草得实在不能再草的“闻声”。
闻声也捡笔,想在另一个机翼上写名字,笔刚落了一个点,觉得太招摇,便把机身打开,在夹缝里写了个很工整的李延时。
两天后的高考,李延时的考场就在二高,闻声的则在隔壁省实验。
闻声没回家,前一天就住在二高的寝室。
七号早上八点,从二高出来,拐了一条街,到省实验门口时,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李延时。
闻声走过去:“你怎么来这边了?”
李延时抛着手里的手机:“怕你紧张。”
他两步走上前,站在马路牙子上弯腰揉了把女生的头:“来和你说加油。”
全省前二十。
他没忘闻声那个科研班录取的标准。
接连两次的失利,背水一战,他的女孩儿可以赢。
省实验门前的是条主干道,身后车水马龙,全是送考的家长。
闻清鸿还在医院,昨晚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已经是极限,自然不可能来送考,不过从来上学放学都是自己的闻声也早就习惯,只是没想到......还能等到人来跟她说加油。
较前几天的高温,今天清凉不少,大抵是天给这群学子的福利。
闻声顶着不算烈的日光点点头,轻吸了一口气,对李延时很轻地笑了吸,说“你也是”。
你也加油,望你我的努力都不被辜负。
......
期待了很久的“高考后”,等真正考完却恍惚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玩,但也没那么想玩。
想没日没夜地睡它三天,却又发现睡到早上八点便再也睡不着。
那些先前刷题时很想打的游戏,睡觉前只能快进着看十分钟的电视剧,突然间,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
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学姐们总说最好看的小说是你准备学习前打开的那本。
在某个瞬间,甚至会突然神经质地怀念那个背书背到头疼的夜晚。
不知道该说是自己疯了,还是说人们总是时不时悼想念一下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8号下午考理综,晚上是三班一个多月前就商量好的聚餐,老师里除了王建国,还叫上了和同学们关系都不错的英语老师段楠以及生物老师黄晓。
地点就定在学校对面的烧烤摊。
有不少人都过了十八岁,今天晚上多半是不醉不休。
李延时从考场出来就给闻声发了消息,说要过去接她一起过来,被闻声拒绝了。
两步路的距离还要接,把她当弱智儿童了吗?
往烧烤店走的路上闻声给闻清鸿发了消息。
先前因为怕耽误她考试,闻清鸿一直在表叔家住着,现在闻声考完了,想着把他接回来自己照顾,总不能一直麻烦亲戚。
信息刚发过去,没多久表叔直接打来了电话,说自己那边离医院近,闻清鸿一周要做三次透析,暂时还是住自己那边就行。
怕闻声觉得麻烦自己,中间电话换了个人,表婶也再三表明态度,说闻声一个小姑娘照顾闻清鸿也不方便,让她别怕麻烦,真的没关系。
挂了电话,闻声叹了口气,决定明天还是过去看看,回不回来的到时候再跟几个大人商量。
他们家亲戚少,表叔家人好,从小到大帮了他们不少忙,但长此以往地往人家家里放一个病人,终归是不好。
“在跟谁打电话,怎么一直占线?”手机刚接起来,李延时的声音就从那侧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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