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微小细节还有很多,她会在她生辰的夜里悄悄爬到她被窝里,哽咽着问她是不是难过了,然后抱着她,给予温暖;她也会眼观六路,在不确定她心思时没心没肺的跑过来,不叫别有居心的小郎君与她过分亲近,省得坏了名声,断了后路。
人人都觉得她这小表妹被过分娇宠,是个没心眼的,却也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又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的那些微小又敏感的情绪,无形中替她维护着仅存的那些少得可怜的自尊心。
她只是比姜沅芷更多算计罢了,若论对彼此付出的真心,却远不如对方纯粹和真挚。
这么多年里,这个小姑娘都在竭尽所能,做着在旁人看来可能是最微末的小事,努力的照顾维护着她。
姨母也许只想护她个温饱周全,却只有这个小姑娘,是细心体贴到连她的情绪都会时时刻刻兼顾的。
也正因如此,上辈子姜沅芷的死才会叫她那么那么的难过和遗憾,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自从她的家没了以后,在这世上除了青穗,这个小姑娘就是唯一以最赤诚热烈的真心待她的人了。
现在,这个小姑娘被命运的齿轮推到了吉凶未卜的前路上,她却想一走了之,继续像上辈子的后来一样,苟且着去安享她自己的所谓平静人生。
“小姐?小姐!唐世子走了。”院子那边终于泯灭了最后的一点人声,青穗忍不住催促,“您既来了,为什么不进去见他呢?”
现在去追吧?他还在出宫的路上,还来得及!
“没有必要再见了。”傅云琅睁开眼,眼底瞬间泛起的水光被她飞快的强行压下。
她唇角扯出一个笑纹,在青穗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轻笑了声:“因为我要去大魏了。”
小丫头眼底的情绪瞬间崩溃。
她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是中午那会儿在凤鸣宫……皇后娘娘她……”
傅云琅道:“这些年里得她庇护,这份人情总是要还的。”
“小姐,别去。”青穗拉着她的手,便是直接哭了,她克制着却是在拼命摇头,“皇后娘娘这是挟恩图报,她……她欺辱您孤身一人,没有生身父母撑腰。”
说什么一视同仁,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刻,亲疏立判!
而傅云琅的生身父母,她知道对方心里其实一直都忌讳,这些年里便小心翼翼的从不主动提及,这一回也确确实实是忍无可忍。
她拉着傅云琅的手,满眼哀求。
傅云琅却已无心计较旁枝末节的所谓心情。
“这辈子,最后能值得我以命相抵的也就这么两个人了。”她手指抹去小丫头脸上泪痕,唇角淡淡的扬起笑纹,“穗穗,前路不明,背无依托的日子,有时候想想也挺无趣的。人这一生,总得有几分人情与人味的,对吧?”
前世的她,后来与楚怀安过日子,虽是安稳顺遂,可事实上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把谁真的放心上,她甚至一度怀疑,哪怕某一天楚怀安突然猝死在她面前,她可能都不会有几日的难过的,那时候自姚皇后死后,她就彻头彻尾的成了孤身一人。
没什么烦恼,同时……
也没什么希望和盼头。
那样的日子,不能说不好,但确实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和回忆的。
这辈子,如果可以顺利嫁予唐钰鹤的话,她约莫最后过得也会是那样的日子,没什么真情,只是按部就班扮演好人家妻子的角色,就那般活着了。
上辈子耽误了一个楚怀安,这辈子……
或者她一开始就不该想着再去另外祸害一个。
她原就不可能对唐钰鹤生出感情来,既然在哪里都是混日子,那便不如成全了姨母的心愿,换了她姨母和表妹的顺遂人生出来。
傅云琅一旦下定决心的事,便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青穗哭得凄惨:“那……那小姐一定带着我。”
“留在这里吧。”傅云琅摸摸她脑袋,依旧笑得平静温和,“待我走后,你便出宫去,仔细守着咱们在京的这些产业。”
她手指顺理过女孩子垂顺的长发,唇角扬起一丝略带顽皮的笑:“若是我在大魏过得不好,有你在这里替我守着,就总还有个退身之路。”
青穗是在宫廷长大的,自然懂得,这一去,又哪有什么归路?
嫁入寻常人家的女子,想要和离全身而退都是千难万难,何况是入了大魏的宫廷,和皇族扯上关系。
青穗泪眼朦胧:“我……我舍不得跟您分开。”
十年了,在这个宫廷里,真正相依为命的难道不是她们主仆吗?
长安公主虽是与自家主子要好得从不分彼此,可是青穗知道,一直都知道,在傅云琅的心里是从没觉得真能和姜沅芷平起平坐,一样的生活。
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要极大的隐忍克制,才能安稳栖身。
可是这一番挣扎求存到如今,终得了这么个下场。
明明只差一步了,明明很快就能出宫,去过自己做主的日子了,她却又生生被拦在了这道宫墙之内。
前路吉凶未卜,傅云琅是不可能叫青穗与她同行的。
她自宫学前面走过。
大门已经落锁,以后大家各奔东西,这个地方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或者以后这个院子都不会再开。
曾经,许多个少男少女最是无忧无虑的年华,尽数被留在了里面。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傅云琅没有回晴芳殿,而是绕路又去了一趟凤鸣宫。
姚皇后并不担心自己单方面的打算最终不能得逞,有她的皇后身份在,傅云琅就绝不可能逃出她的算计,但她也的确未曾想到傅云琅还会主动的去而复返,不免有些震惊。
傅云琅跪在她面前,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漠,她说:“我去大魏,替沅沅去,姨母去同陛下请旨吧。”
她一个人去,不需要姜沅芷同行!
而此事牵扯太大,若要达成所愿,是须得一些筹谋算计和曲折的,但是傅云琅不担心,她只是单方面将自己的一番打算告知,让姚皇后去做,因为她最清楚姚皇后对姜沅芷的爱护之心,所以更确信无论如何对方一定能把事情办成。
晚上回去,姜沅芷撒泼耍无赖,钻进她被窝里打听起唐钰鹤的事,傅云琅笑着搪塞了她。
她这表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好骗,也或者说是因为她信任她,所以才格外容易被她糊弄过去,小姑娘反而不再提及她自己那桩不顺心的婚事,躺在床上与表姐憧憬起她以后嫁去永平侯府的日子。
“老侯爷年轻时据说性情刚烈暴戾,可是自从不打仗了,如今却是温平得很。尤其他现在就唐钰鹤一个儿子了,对这个小儿子就尤其宠爱得紧,爱屋及乌,定也不会为难姐姐的。”
“嫁去他家又没有婆母管束,但是唐世子那两个嫂子我没见过,却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姐姐,唐世子的样貌……也还生得不错,你们将来给我生了小外甥,却不知像你还是像他?”
“可惜呢,姐姐若是早一两年成婚就好了,没准我还能抱一抱我的小外甥。这样……便该是见不到了……”
小姑娘喋喋不休,傅云琅只是安静的听。
宫学关闭之后,唐钰鹤也没了由头进宫,姚皇后又称病,宫里则是在忙着给长安公主备嫁,是以他托他家女眷往凤鸣宫递的帖子也石沉大海,无所回应。
一道宫墙,仿佛是山海天堑,这么一隔就是两道天地,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更进不去。
但,傅云琅还是出来了。
那晚她去寻姚皇后时顺便跟她要了一个人和一道出宫的口谕,没带姜沅芷,这日清晨便轻装简行带着青穗,由几个护卫跟随,去了趟相国寺。
那里,供奉着她为生身父母所留的长明灯。
但是住在宫里,出行不便,她也不常来,一年只来一两次,添香油。
看守功德箱的小沙弥年初见过她一次,还认得她,这次接过她递来的沉甸甸的荷包,里面甚至还有两张合计千两的银票,不禁有些惶恐:“女施主,您这……怎么一次给了这么多?怕是不妥。”
傅云琅笑笑:“我要嫁人了,夫家有些远,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再来。”
她回眸,看了眼高处那两大一小三盏灯。
白日里,灯火摇曳,瞧上去小小的几簇,实在是脆弱又渺小。
傅云琅怔怔的看着火焰,失了会儿神,后又冲那小沙弥再度露出笑容来,温声道:“这几盏灯,就托付给寺里了,望师父们替我时时照看一些。”
“阿弥陀佛。”小沙弥念着佛偈,郑重颔首,“我佛慈悲,定会保佑女施主余生之路平坦顺遂。”
“借小师傅吉言。”
傅云琅刚要转身出去,却见一道颀长人影快步从后殿绕出。
好巧不巧,竟是楚怀安。
傅云琅没想到会在此处与他相遇, 不禁有些意外。
趁她微微愣神的工夫,楚怀安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
他微蹙着眉头,神色略显凝重复杂, 傅云琅便知, 他方才当是听见自己与小沙弥对话的内容了。
不过楚怀安这人她了解,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因爱生恨的复杂纠葛, 她面对着他反而无甚负担。
“楚大人, 这么巧。”赶在楚怀安开口前,她抢先颔首打了招呼,“陪夫人来进香吗?”
于是,楚怀安将出口的话就生生被她噎了回去。
楚怀安这个人, 是不信鬼神的。
他落难那些年, 受尽了世人的冷眼与薄待,最是知道这世态炎凉, 所以, 后来发迹之后,他也只信他自己。
上辈子傅云琅成婚之后从宫里搬出来,行动自由了,她便养成个习惯, 每逢初一十五都来相国寺,名曰筹神,实则散心, 顺便拜祭一下父母的长明灯。
那时候,楚怀安但凡休沐在家也无其他应酬, 一般都会陪着她一起来。
陪着她来, 但他自己却从来不拜。
现在——
瞧着是他这习惯依旧没改。
傅云琅对这座相国寺里里外外的建筑构造了若指掌,猜也猜得到, 后面的二重殿内供奉的是送子观音,他从那边过来,定不可能是独自来拜的。
楚怀安方才心中有疑,出口便想质问,傅云琅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他拉回现实,叫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成婚另娶他人的事实。
“方才看你在那边捐了许多香油钱。”他微垂眼睑,调整了神色,后才重新抬眸对上她视线,“是要去哪里?”
语气清淡平和,与傅云琅一样,像是对待一个关系不好不坏的老友。
“很远的地方。”
傅云琅不打算正面回应他,敷衍一句就要先走,后殿方向就看婢女搀扶着一年轻美妇出来,直直走向了楚怀安。
傅云琅自是认得曲怀意。
当年她初嫁之时,楚怀安官职微薄那段时间里还是时常有机会同曲家碰面的。
他被曲家退婚一事,虽然当初没有闹很大,但是眼见着楚怀安金榜题名,还高攀娶了位贵女,见不得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的那些人却总有办法将不堪的往事挖出来,于是他与曲怀意的那段过往也很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尤其是在傅云琅出去应酬的场合,时不时就有人挑起楚怀安旧情的这个话茬,想看她回家闹事儿,也等着看他们夫妻间或者是曲家的笑话。
傅云琅自然不会闹,而且她又不在意这事,就总有些四两拨千斤的话术应付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而上辈子的曲怀意后来过得不好,傅云琅只是初期偶有几次与她打过照面,从来没有正面打过交道。
曲怀意是个温柔婉约的姑娘,看着就乖乖巧巧,教养很好的模样。
“安哥哥!”她走到楚怀安身边,虽是夫妻,但是在外也秉承礼数,没有拉扯,她只瞧着自己夫婿,眉眼弯弯,腮边也笑出了一抹红晕,轻声的与他询问,“这位是……”
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曲怀意对着楚怀安一直喊哥哥。
亲亲昵昵,甜甜蜜蜜。
楚怀安却突然想起他刚娶傅云琅那会儿,成了婚她都是称呼自己夫君的。
冷冷清清,疏疏离离。
他面上还是个略显清冷持重的模样,心里不自在,就不免迟疑片刻,没有马上作答。
女人的心性儿天生都敏感,瞧见他不合时宜的失神,曲怀意眼中已经闪过一丝狐疑,暗中去扯他袖子。
“哦……”楚怀安懊恼的连忙稳住心神。
“傅云琅。”傅云琅已经落落大方的开口,“我寄居宫中,以前在宫宴上与楚大人偶有一面之缘。您是楚夫人吧,贤伉俪安好。”
她话是跟曲怀意说的,态度礼貌又温和。
“傅小姐。”曲怀意心中方起的一丝疑虑被打消,也笑着还了她一礼。
约莫是觉得傅云琅人还不错,她随后四下瞧了眼,又好奇发问:“傅小姐孤身前来,是来求姻缘的吗?”
傅云琅如实回她:“我父母的长明灯供奉于此,我来祭他们。”
“啊?抱歉,我不知道。”曲怀意惊觉说错话,面上浮现一丝窘迫,连忙道歉。
“没关系,他们都过世很多年了。”傅云琅依旧微笑着,将分寸把控得极好,“不打扰二位了,我先走一步。”
曲怀意出现后,从始至终,她只与曲怀意交谈,只在最后告别时候坦荡又大方的与楚怀安对视了一眼,这就叫曲怀意身边一开始就对她充满警惕的婢女眼底的神色都跟着彻底缓和了。
曲怀意自然也没多心,与她互相告了别。
楚怀安站在一旁,久久无语。
待到目送了傅云琅离开之后,曲怀意又转头看向自己夫婿,“这位傅小姐人还挺好的。她姓傅,就是皇后娘娘的那个外甥女吧?怪不得我刚看她会觉得眼熟,原来她与长安公主殿下生得很像。”
姜沅芷的及笄礼她有幸去宫里吃过酒席,后来秋猎的猎场上又常看到姜沅芷,宫宴上虽然傅云琅也同时出现,但是她的关注点不会落在傅云琅这样一个陌生人身上,猎场上傅云琅则是低调的很,不怎么出来玩的,她确实一眼没能认出对方身份。
楚怀安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傅云琅方才说她要远行一事。
因为据他所知,她如今是在和永平侯府的世子唐钰鹤来往,并且唐家长辈也满意,婚事也几乎是马上敲定了。
这个节骨眼上……
他也没听说傅云琅和唐家的事情出现了变故。
顷刻之间,楚怀安脑子里就过了许多念头,最先冒出来的就是那个大雾天里不合时宜出现在猎场驻地的荀越,再然后又想到最近被热议的尉迟澍和姜沅芷的婚事。
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他一时无暇分心只随口接了句:“嗯。”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曲怀意见他神思不属,不免担忧起来。
“没。”楚怀安心虚,又唯恐被她看出端倪,就连忙收摄心神,继续敷衍:“太久没出来晒晒太阳,突然有些不太适应。”
然后,不等曲怀意再说话,他便牵起她的手,温声道:“走吧,你不是说想在这寺里住上一两日,摘抄几篇佛经祈福么?我先陪你去安置。”
想在寺庙里住两天,只是曲怀意临时起意的随口一提,她原也没指望楚怀安答应。
闻言,欣喜之余又很有几分的不好意思:“年底了,家里事情也忙,我这样任性是不是不太好?”
“咱们家里又无长辈需要你侍奉,杂事也不多,而且你又不是在此常住,没关系的。”
楚怀安将人领着,去同寺里管事僧商定,要了他们一间单独的禅房小院,又仔细叮咛他们务必多照看一下自家家眷。
后他又拉着曲怀意的手道:“再有半月陛下就要休朝,赶在年关休沐之前我手头上还有诸多公务需要处理了结,就不能在此陪你了。山上风凉,我再回去给你取两件厚冬衣送过来,新年在即,一定莫要染了风寒。”
“嗯。”女子的脸上飞起红霞,笑靥如花。
楚怀安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心上隐约的阴霾便去了大半。
夫妻辞别后,他带着楚乐匆匆出山门,快马加鞭往京城方向赶。
傅云琅言语之间的悬念,总叫他觉得心中不安,他得当面问个清楚。
好在傅云琅出行一定是坐马车的,他自认为一定能在她回京的路上追上她,却不想,主仆二人一路追到城门外依旧没见傅云琅马车的踪影。
楚怀安驻马在城门外,眉头紧蹙。
楚乐人精一样,从庙街行刺到今日自家主子的作为,心里就看了个七七八八:“按理说不应该啊,就算他们用了四匹马,可是以马车的行程,也不可能赶在咱们之前进城,除非……是那位傅大小姐下山又去了别处,未曾直接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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