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火,便就咄咄逼人,犀利的一气儿说了许多。
姚皇后几度想要掺言都插不上嘴,这时候才拧着眉头,尽量继续心平气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诓人总是不好的,何况关乎朝政与百姓。我是说,最好是能叫澍儿出面,主动要求换人。”
她对自己的亲外甥女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威逼,终究也不光彩,姚皇后语气微顿,缓了一下情绪:“这也不全是姨母的私心,他心里有你,若是你能……”
能什么?
她姚锦绣能为了自己的女儿发疯,尉迟澍又没疯。
好端端的,他怎么跟承德帝去提,要求把金枝玉叶的大楚嫡公主换成一个无名无分寄居在宫里的孤女?
除非……
是生米成熟饭,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理亏,然后再由姚皇后以长辈的身份出面施压,恶化局面,逼着他不得不就范!
利用他对她的那一点点微妙的好感,主动献身去算计他吗?
“可是我的身份不配!”傅云琅没叫她说完,突然出声打断。
“我是可以抛下廉耻,使些手段逼迫他就范,可即便这样……如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件事的症结原就不在魏国身上,而在于陛下。陛下真正需要的是两国皇族联姻,以巩固他的皇权帝位,这一点姨母应当比我更清楚。那么他要送去大魏,将来做大魏国母的就必定得是他大楚皇室出身的尊贵嫡公主,即使我愿意替表妹顶了这趟差事……最好的结果,便是我做媵妾,追随表妹一道过去。”
她不避不让直视姚皇后的目光,理智的陈述事实:“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是如果姚皇后非得强求她去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承德帝也不傻,一定会猜到是她指使。
届时,夫妻恩义也不在了,他对姜沅芷的父女之情也会跟着大打折扣,这种局面也是姚皇后承担不起的,毕竟她如今算计到亲外甥女身上的初衷,就是为了叫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好。
姚皇后哑口无言。
傅云琅也不是个泥人,心里也有脾气,她说:“若是姨母想要我给表妹陪嫁,我会去的,但您只需同陛下和大魏方面都知会一声就可,也犯不着我再做出丑事,辱没您和姚家女儿的名声。”
再至于李代桃僵,冒名顶替……
那才是彻彻底底的昏招,无异于自掘坟墓。
若真那么做了,其他人会怎样,两国后续会怎样都不论,单是她傅云琅,下场就唯有一个死字!
届时,难道姚皇后和承德帝会站出来承认是他们指使她的吗?
傅云琅站起身,恭恭敬敬又施了一礼,然后便告退出来。
姚皇后呆坐在暖炕上。
屋里烧了地龙,暖气烘得那股子熏香味道和药味越发浓厚,令人几欲作呕。
“打开窗户!”她沉闷的道了句。
月满赶忙爬上炕去,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新鲜的属于冬日的干冷空气吹进来,姚皇后深呼吸几次,才觉得气息再度喘得平顺了些。
月满要和她说悄悄话,见她面色好转,屋里特意熏出来的怪味也去了大半,便又自顾将窗户合上,最后就坐在炕沿上,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
“到底是本宫枉做小人了,朝朝这丫头啊,如此的通透聪明,经此一遭,这维持多年的情分怕是也就不在了。”姚皇后哀哀一声叹息。
她望着月满,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悲怆:“本宫当初带她入宫,的的确确只是出于对这孩子的怜惜,没存半点利用算计的心思,可是如今……”
说着,自嘲一笑,与此同时,她眼底的目光就变得越发精明与坚定:“就当是我对她不住吧。在她和沅沅之间,本宫也只能是选择沅沅,只要能护得沅沅周全……来世,本宫当牛做马也甘愿偿还她们母女。”
这个孩子,是她嫡亲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在这世上她除了亲生女儿以外唯一的血脉至亲之人了。
可是两相取舍之间,她不可能舍弃自己的女儿,反而过多去考虑旁人。
傅云琅说得没错,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叫这两个孩子同去大魏。
有傅云琅在旁护着,她的沅沅,总会更加安全一些。
可是,这在她看来,依旧只是万不得已之下的下下策,她终究还是想要将女儿留下的。
“人之常情罢了。”月满也跟着幽幽一声叹息,但随后却又话锋一转,开解道:“娘娘倒也不必如此自责,奴婢说句僭越之言,这事儿要怪我看也只得是怪大小姐。”
她抬手,仔细给姚皇后掖了掖被角,眼底神色冰冷又嘲弄:“人都说为母则刚,可是她呢?当初那都办的叫什么事儿?人生在世,谁家没个天灾人祸,三灾九难的?这世上寡妇鳏夫多了去,谁人不是忍痛活着,继续死撑下去。偏就她,死了男人就活不成?不管不顾的丢下那么小个女娃儿……琅姐儿若真要记恨,归根结底也只得是恨她亲娘,她亲娘都能弃她于不顾,更遑论旁人了。”
傅云琅也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
如果不出这档子事,她也是盼着这姑娘能得个好归宿,平安喜乐过一生。
人生在世,谁无亲人父母,能舍己为人的那是圣人。
而她们,不过都是些世俗的凡胎罢了。
“姐姐她……唉!”提及自己红颜薄命的亲姐姐,姚皇后也只剩欲言又止的一声叹息,“朝朝若要恨我我也认了,就这样吧。实在不得已,就只得是叫她随沅沅同去了。”
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承德帝和魏国皇帝之间是早有契约的,承德帝收容教养尉迟澍到成年,向魏国索要的回报便是他们未来的国母之位。
她的这个夫婿啊,她一直都知他是个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之人,却居然也不全然是。
原来他也不是不晓得如此这般是坐不稳江山的,他只是懒得治理,懒得管,而他想到的继续稳固自己帝位的法子便是与大魏联姻,借大魏的势,为自己拉大旗作虎皮。
上回猎场上,承德帝亲下口谕禁止任何人传尉迟澍和傅云琅的闲话时,她一直只当对方是真心为了维护两个孩子的名声,却原来,他是早有打算——
不想让尉迟澍与旁人之间有染,就是为了维持一个绝佳的好名声让大魏与大楚联姻。
傅云琅从凤鸣宫出来,心绪起伏,已然是有些失控。
等在殿外的青穗见她脸色不对,赶忙上手搀扶:“小姐,您这……”
怎么了这是?不过就是过来探病,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而已,甚至她在院里连争执声都没听见,这怎么自家主子突然便慌张成这样?
傅云琅抿紧了唇,一声不吭,反攥住她手指,拉着她快步往外走。
出得凤鸣宫,她便更是加快了脚步,若不是淑女的教养不允许,差不多就要失态狂奔,直朝着宫学方向走。
她知道,姚皇后但凡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这件事基本上就没跑了。
可是——
她不愿意!
不愿意被人算计利用做棋子,就这样随随便便祭出去,而现在,趁着这一股气性上涌的脾气,她要去寻唐钰鹤。
依着那少年人今时今日对她的好感,她想即便她现在揪着他去承德帝面前请旨赐婚他也是肯的。
这是最后的时间与机会了!
否则,也不仅是姚皇后不会放过她,便是她自己……她也怕自己会心软,因为她确实也舍不得看沅沅死在南下的路上。
这一刻,她甚至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有些恨上了楚怀安!
当初若他能照着前世的轨迹按部就班娶了她,那么今时今日,她也就不会被推到这样两难的境地。
她脚下步履凌乱,走得匆忙。
宫学在前朝那边,徒步过去有些远,青穗被她拽着,气喘吁吁。
前面刚刚拐过一道小门,过门槛儿时太过急躁,傅云琅一脚踩在裙摆。
她这一路走来,本就有些体力不支,于是即使手扶着门框,也是腿一软就朝地上摔去。
千钧一发,迎面突然有人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扶住她。
男人的手掌沉稳有力,捏着她手臂,像是拎小动物一样,轻而易举便将她拎起来。
傅云琅仓促抬头,还不及道谢,映入眼帘的便是尉迟澍那张过分漂亮张扬的脸。
“你怎么了?”彼时,他微蹙着眉头,奇怪打量着她。
傅云琅魂不守舍,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潜意识里爆发出来的力道很大,尉迟澍毫无防备,竟是被她推了个踉跄。
于是,他面上表情越发不悦:“发的什么疯?你跑这来做什么?”
傅云琅目光闪烁,突然也不想浪费时间与他废话,径直绕开他,连丫鬟也不要了,撇了青穗,直接拎着裙子往前跑。
尉迟澍本就已经察觉她今日有些反常,见状,只下意识的追上去,一把又将她攥住。
傅云琅心里清楚,姚皇后的算计,怪不到他的头上,这会儿却也最见不得他,恼怒只想甩开他的手。
“这里是前朝,你到底怎么了?清醒点儿,要闹也别在这闹。”尉迟澍却会错了意,只恐她这会儿稳不住情绪要惹祸,便想将她强行拖走。
“傅朝朝!”他沉声呵斥。
却在这时,突然又有人冲上来,不由分说的强横将傅云琅自他手里抢了出来。
第037章 成全
姜沅芷像是一头发怒的小兽, 冲上来隔开尉迟澍,以一种异常强悍的姿态将傅云琅护在身后。
傅云琅几人皆有一瞬间不同程度的错愕。
尉迟澍甚至觉得她这一刻虎视眈眈瞪着自己的神态,有点……呃, 捉奸在床那意思了?
但是被捉的正配不是他, 而是傅云琅,他只是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
简直莫名其妙!
傅云琅这日情绪极差, 便懒得说话。
最后, 还是尉迟澍看她一眼,又耐着性子对姜沅芷道:“你来得正好,赶紧把她领回去,闲着没事往前朝跑什么跑?”
他依旧十分意外,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会叫傅云琅这样的人如此失态。
又不好问,就只微微叹了口气, 还想再劝一句:“傅朝朝……”
结果……
“不准你这么叫她!”
姜沅芷却突然发了怒, 厉声喝止了他。
这小丫头平时是有些爱闹腾,但是起码的礼仪教养是有的,前几日为了婚事去找他吵架都没这么凶过。
尉迟澍始料未及,再次被她吼得愣住。
她则是狠狠瞪他一眼一眼, 然后神情之间甚至是有些明显慌张的看向傅云琅。
傅云琅微垂着眼睑,情绪遮掩起来,只是用力的抿了抿唇, 却也……没说话。
“姐姐你是遇到唐世子的信使了吗?”姜沅芷拉着她手,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的轻柔和讨好, “他之前叫人去晴芳殿送信, 说他在书斋等着你呢,好像是要送什么帖子, 你快去吧。”
傅云琅依旧没说话,点点头,沉默着转身走了。
她今日实在太反常,同尉迟澍错身而过时,尉迟澍不仅没敢拦,甚至下意识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给她让路。
他心里想的,则是方才她表姐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后知后觉回味过来一点什么。
以往,他也偶有这般唤她的时候,傅云琅却没纠正他,但是再细想想,每逢这时,她好像也从未正面回应过他。
尉迟澍心中有了片刻懊恼,他沉着脸走到姜沅芷面前:“她那名字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不能叫?”
姜沅芷这几日原就看他不顺眼,方才情急之下又差点被他气哭,对着他就越发没有好脸色:“你自己眼睛瞎吗?没看见她不喜欢吗?”
方才见傅云琅红着眼,她就当是被尉迟澍乱叫她名字给气着了。
尉迟澍却知,傅云琅今日的情绪反常本就与他无关的。
只姜沅芷特意提了她那名字的事,他依旧还是走了心,姜沅芷与她最亲近也最要好,知她喜好肯定比自己多,她说傅云琅忌讳她那个名字,那便当是确有其事,可是……
她那名字到底怎么了吗?
尉迟澍一头雾水。
又想到她这会儿是去“私会”唐钰鹤了,虽是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阻止甚至哪怕只是吃味儿,心里也依旧酸溜溜的堵得慌。
他跟姜沅芷立在这空荡荡的宫道上,四目相对。
“盯着我作甚?”无法,只得激她,“你不是还要求舅舅收回成命,取消婚约吗?现在这么往我跟前凑,岂不是授人以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坏主意!”姜沅芷依旧防贼似的盯着他。
她方才着急出门,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此时便瞪了眼跟着尉迟澍的朔风。
朔风头皮一紧,心道这怎么还有我事儿?
于是侧目看向他自家主子,见着尉迟澍隐晦颔首,他才快速退开几步避了嫌。
尉迟澍瞧着他这故弄玄虚的表妹:“怎的,你想到新的法子可以拒婚了?打算拉我一起去见舅舅?”
姜沅芷道:“我看见了。”
尉迟澍有点懵:“什么?”
姜沅芷压着声音,看他的表情越发充满敌意与防备,一字一顿:“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想轻薄我表姐!”
尉迟澍:……
说实话,隐情被拆穿,尉迟澍心底是本能的慌张了一下的,但是下一刻,他就佯装无事的扯开嘴角,笑得颇带几分恶劣:“那你当时为什么没闹?你不是不想跟我去大魏吗?”
“难道让我表姐跟你去吗?”姜沅芷道。
很多事,她看不了尉迟澍和傅云琅那么透彻深远,可她亦是有她自己想要坚守的原则,想要维护的人。
再肤浅她也起码知道,姑娘家的名声不能容它沾上丝毫污秽与瑕疵。
她依旧用极其防备警告的眼神瞪着尉迟澍:“我表姐和唐世子的婚事水到渠成,就要定下了,你别捣乱啊!”
尉迟澍被这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警告教训,又想到傅云琅这会儿的去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你也觉得我不如那个姓唐的?”
姜沅芷被噎了一下,但又立刻振作:“反正你不能打我表姐的主意,她哪儿都不去,她就留在这。”
有些事,她还不是很懂,但是冥冥之中她却依稀感觉的到,傅云琅对唐钰鹤的不像是是她父皇母后年轻时候的那般感情,更多的像是最近几年父皇与母后之间的那种状态。
但是这门婚事,是表姐自主选定的,那起码证明她是愿意的,那么它就应该被捍卫!
姜沅芷死盯着他不放。
尉迟澍也不想大庭广众的与她这般纠缠争执,见着实在绕不开她,又想到傅云琅对自己的态度,终是无奈妥协,与她一前一后往后宫方向走。
至于傅云琅,他既没本事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接纳他,也给不了任何能叫她安心追随的承诺和保障,确实也不该强求的。
另一边,傅云琅急匆匆往宫学方向去。
去的路上,她是想找唐钰鹤的,可最后却绕过一条路,站在了一墙之隔的外面。
书斋的这道院墙不算很高,但她仰起头,却也只能看到围墙上琉璃瓦的飞檐,抬手应该也触不到。
青穗一直也不清楚确切是发生了何事,只是鲜少看她在人前情绪外露,隐隐的意识到定是有事发生,心里不安的很。
院墙之内,陆陆续续有人来,又有人走,都是来取回私人物品的那些王孙贵女。
偶尔能听到唐钰鹤与他们的谈笑寒暄声。
后来渐渐地,人走光了,日头也慢慢西沉,就只偶尔能听见他那小厮焦急劝诫催促他的声音。
唐钰鹤一直说:“等等,再等等。”
后来他又嘀咕:“明明是约好了的……”
他想不明白,那日答应他来送帖子时那姑娘明明是温柔对他笑着的,甚至今日他叫去送信的小太监都回话说她答应过来,却总不能是那小太监拿了银子不办事,诓骗了他吧?
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焦躁踱步了许久,直至傍晚时分,看管宫殿的太监管事过来,才迫于宫规离宫去了。
傅云琅背靠着那面墙壁,面无表情听里头的动静。
大门落锁时,她狠狠闭了下眼。
青穗有些急,轻轻地扯她袖子:“小姐……”
傅云琅却是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动摇了。
不是因为姚皇后的威逼,而是……
因为她的小表妹。
从她母亲死后,她就特别厌恶旁人再喊她的乳名,可偏偏会这般称呼她的都是身边至亲近之人,譬如姚皇后,也譬如姜沅芷。
她时候那就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和委曲求全,所以也从来没有对她们说过这件事,可是那时候还年纪小小的姜沅芷还是从她微末的表情里发现了端倪,后来她就不再嗓音甜甜清脆的喊她“朝朝表姐”,而是直接喊姐姐,应当是她私底下又去同姚皇后提了,说自己不喜欢这个称呼,后来不知不觉间姚皇后也刻意的不再那般称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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