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这么做。
她是疼姜沅芷的,也是真心的希望上辈子早夭的这个小姑娘这辈子能够无祸无灾,快快乐乐的活到寿终正寝,但是她这表妹却还没有重要能叫她舍弃自己的原则底线,抛弃尊严与她自己的人生去成全的。
尉迟澍想从她这里要的,她永远都给不了,哪怕是做一场交易,既然交易的筹码不对等,她也做不到厚颜无耻的去强求于他。
尉迟澍是第一次这么痛恨傅云琅对他的了解,甚至在他想要借酒行凶时都能如当头棒喝般将他一棒槌抡醒。
她就是这样,永远看得清形势利弊,理智清醒到连一次冲冠一怒倒行逆施的借口都不肯递给他!
“不过一桩婚事罢了。”但他依旧紧紧拥着她,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的心里没有唐钰鹤,你都能处心积虑筹谋着去嫁他,本宫为何不可?”
傅云琅早不在乎他要如何评价她。
她只是越发觉得人生在世的无奈与无力,她明明竭尽所能想要试图挽回些什么的……
到头来却是一场徒劳。
不过尉迟澍说得对,她都要嫁人了,为什么非得要去管别人的闲事?尤其还是她力所不及的闲事!
一瞬间,傅云琅就彻底泄了气,也反而释怀。
她叹息着推了他一把:“殿下醉了,早些休息吧。”
尉迟澍依旧拥着她,埋首在她颈边,嗅着她发间的茉莉清香,又过一会儿才缓缓睁眼,松开了手。
傅云琅低头简单理了理衣裳,然后再次看向他,露出平和的微笑来:“沅沅嫁予你,至少我与姨母都不必担心你将来会待她不好,只是此次归国回程的路上……请殿下您务必慎之又慎,好生护着她吧。”
言罢,她抬脚便走。
尉迟澍却是再度扣住她手腕。
傅云琅不解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一次,换做尉迟澍用悲悯又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
就在傅云琅即将耐性耗尽时,他才字字涩然,声音很低很低的开口:“那晚在滚江水畔将你带回来的不是我。”
傅云琅眼底的光芒有了一瞬间的无措凝滞。
片刻,她垂下眼睑,微微点头:“我知道。”
青穗和姚皇后他们都说那天是尉迟澍将她救回的,却只有他们彼此,从始至终仿佛达成了本能的默契般,这些天里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话题。
而这一刻,这层窗户纸捅破,尉迟澍只觉得心中又气又闷。
可是,他还不能对着这女人发火。
“我知道你知道。”是以,他尽量也学着她的样子,让自己显得平静,“所以,你最终还是要选唐钰鹤?”
傅云琅不说话。
那一晚,她意识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虽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找到她的人也从头到尾刻意未曾说过一句话,可就是仿佛心有灵犀般,她一直清楚的知道究竟是谁冒着恶劣的天气一路找寻,第一个将她带回来的。
只是,他们都各自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个表面上的秘密罢了。
此时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尉迟澍忍无可忍,忽的大力扯了她一把。
傅云琅脑袋撞在他胸膛上,被迫抬起头。
他于是看着她的眼睛,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为什么?”
人是有感情和记忆的,傅云琅执念于她和荀越之间的幼年时光,他无法将那个人自她的记忆和生命里抹除,如果输了,也算心服口服。
可是,明明看着这么勇敢无所畏惧的姑娘,偏就在这件事上畏手畏脚的勉强她自己去屈就?
少年眸中的情绪,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傅云琅其实不愿意去回想与荀越有关的任何,此时被他逼着,很多她不愿意面对的窘迫就又统统浮出水面。
“因为……”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如往常般无所谓的扯出一个笑,可终究没能做到。
于是,她垂下手去拨尉迟澍扣在她腕上的手指。
尉迟澍执拗不肯撒手。
最终无奈,她才轻道了句:“不想……再被丢下了。”
靠山山倒靠树树摇,曾经生下她的父母,承诺会一辈子护着她的则越哥哥,他们全都一个个将她丢弃了,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真心的依靠任何人,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甚至包括上辈子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楚怀安,都再次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身体力行的再三告诫她莫要将自己的人生和希望寄托于其他任何人身上。
既然荀越有难处,她给了他十年的时间,他终究还是没能逾越阻碍走回她的面前来,她又何苦再去为难他。
就这样,各走各的路,上辈子他们就各自都活得很好。
尉迟澍虽是知道她幼年的遭遇,可是他知道,跟听她第一次亲口道出那段伤她最深的委屈,这是两回事。
像是脑门上又被谁抡了一闷棍,打得他晕头转向,同时又有一双大手将他的心脏攥得生疼。
原来确实是从一开始,他在她面前就没有过半分的希望。
幼年遭遇给她留下的阴影,让她不敢再将自己的余生寄托于任何人身上,所以她说她只信她自己,她也只想靠着她自己去走出一条她能完全掌控的路来。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背井离乡,一心系于他的身上,去做孤注一掷的勇士?
而现在这样的他,更给不了她任何可以倚靠信任的安全感。
她只是想要一段相对安稳,一眼能看到头的平稳人生而已,这有什么错?
他被自己的父皇隐瞒算计一次都那么难受了,何况是自幼孤苦无依独自一个人走过来的傅云琅……
尉迟澍低头,看着他握在女子皓腕上的手,突然之间只觉得自己徒劳又可笑。
然后,他便松开了她的手。
傅云琅低着头,再次抚平袖口上的褶皱,然后沉默着快步走开了。
姜沅芷受伤以后格外嗜睡,是以这夜傅云琅起床一趟的动静并未惊动到她分毫。
傅云琅脱下斗篷和外衫,重新躺回床上,她不再去想尉迟澍和姜沅芷的将来,只在心中暗自祈求——
重来一次,至少楚怀安是得偿所愿,弥补了前世遗憾,事实证明,命运其实是可以改变的,也许他们也会没事呢?
次日起床,姜沅芷就火急火燎差兰草去凤鸣宫打听消息,结果没听到有关她婚事的转机,却得了个姚皇后病倒的噩耗。
傅云琅急急忙忙陪她同去探望,结果却被月满挡在了殿外:“娘娘病得不轻,这会儿刚吃了药睡下。公主殿下还有伤未愈,再过了病气就更不好了,殿下还是回去养着吧,娘娘最是疼您,您这伤早些养好了,于娘娘而言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届时娘娘这病自也就去得快些。”
毕竟是自己母后的寝宫,姜沅芷是有点小任性,但规矩是懂的,也不好硬是往里闯,只得折返。
回去路上她又想起自己的婚事,央着傅云琅陪她去找尉迟澍,傅云琅找借口不肯,她便一人杀了过去。
显然,只能是无功而返,气得回来又哭了一场。
而宫里,虽然姚皇后病了,但是礼部和内廷司却都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已经开始为长安公主殿下筹备大婚的嫁妆。
如此,姚皇后闭门谢客到第三日,傅云琅终是觉得心中难安,这日便打算单独过去探病,好歹看上一眼……
她甚至怀疑,姚皇后别是因为反对女儿的婚事被承德帝软禁了?
趁姜沅芷在睡午觉,她独自带着青穗从晴芳殿出来。
走到半路,却遇见一个寻来的小太监:“傅大小姐安好。”
傅云琅看他有几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服侍的,只能静观其变:“什么事?”
那小太监拿了旁人好处,格外笑得活泼殷勤:“因为尉迟太子即将回朝,长安公主也要备嫁,昨日陛下不是下令停了宫学了吗?今日各位伴读的郎君和姑娘得了特旨,进宫取回他们放在书斋的私人物件,有人在书斋候着,想要见您一面。”
傅云琅不需多想就猜到了该是唐钰鹤,他应该是应约来送唐家老侯爷寿辰的帖子。
“好。”她含笑点头,“我先去探了姨母的病,稍后便去。”
小太监应诺一声,跑着又回书斋去传信。
经过这几日的心情梳理,傅云琅此时已然想开,不管尉迟澍和姜沅芷的将来如何,她的日子总还要继续过下去,唐家这样的门第,唐钰鹤这样性情样貌的小郎君也不是遍地都是,也要早早定下她才能安心,却不知,这一脚踏进凤鸣宫却突然就水深火热起来。
第036章 媵妾
姚氏贵为皇后, 她宫里当有的排场从来都不会刻意从简,这日的凤鸣宫却是异常的萧条冷清。
但好在,姚皇后并非被软禁。
依旧是月满亲自出来迎的傅云琅:“表姑娘怎的这个时辰过来?”
傅云琅道:“这两天也一直没听姨母的病有所起色, 我不太放心, 沅沅带着伤,出来不方便, 我就替她再过来看看。”
这个姑娘, 就是心细如发,体贴周全的,分明就是她自己避着姜沅芷来探病的,言辞上却不忘给姜沅芷再带上“孝顺”的名声。
月满眼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惋惜, 面上却是不显, 侧身将她让进院内:“表姑娘快进来吧,这大冷天的。”
她领着傅云琅朝殿中走。
傅云琅忍不住四下观望。
月满便又解释:“娘娘病着, 这几日就格外的心烦, 嫌底下的丫头们闹腾,就没叫她们都来伺候。”
傅云琅微微颔首,表示知情。
月满推门,请她进了姚皇后寝殿, 迎面就是一股浓烈的熏香味混杂着药味,古怪至极,甚至呛得傅云琅下意识屏息片刻才缓过来。
姚皇后没有躺在床上, 而是戴着抹额裹着被子斜倚在暖阁的炕上。
她人在阳光底下,却也不过短短三日未见, 傅云琅却惊悚发现她居然整整瘦了一圈, 脸颊不似平日里丰润,眼窝也隐隐凹陷下去, 虚弱苍白,又神情忧虑。
见着傅云琅来,她便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傅云琅不禁联想到前世姜沅芷死后的那段时间,一个晃神,愣了片刻才匆忙走过去。
“姨母。”她挨着姚皇后坐在炕沿上。
姚皇后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方才苦涩的挤出一个笑容:“这几日沅沅没少为着她的这桩婚事闹你吧?”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是了解的。
傅云琅也不需多说,只含混道:“表妹就是孩子气些,而且她与尉迟太子一向合得来,闹闹脾气也只是因为嫁得远,不舍姨母与陛下,她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原是想劝着姚皇后放宽心些,可是话到嘴边,反而觉得多余。
然则,她止了话茬儿,姚皇后却倏地落下泪来。
她端居后位这些年,素日里已然早就没了这些小女儿姿态。
傅云琅心上一慌,连忙抽帕子给她。
姚皇后却一把攥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我也是舍不得的,想着她若嫁去了大魏,我们母女之间这辈子就当是再也无缘相见,何况沅沅还是那么个性子……我……这几日只要合上眼就要做噩梦。可偏偏陛下说,这事儿事关两国邦交,除非是大魏方面先开口拒婚,否则他也不能收回成命……”
傅云琅原是耐性十足的打算听她发牢骚,但是听到“拒婚”二字时,却如醍醐灌顶,心头都没来由跟着猛地一颤。
就目前来看,这桩婚事分明就是承德帝和大魏皇帝之间早就达成的约定,两国帝王各自许下的承诺,除非同时再度达成共识,否则绝对不会有哪一方单方面毁诺。
姚皇后既然找承德帝闹过,就哪怕她自己看不清楚,承德帝也不可能不给她解释其中利害,而现在……
她这姨母分明是拿着些虚妄之词做借口在忽悠她。
傅云琅心中警铃大作,她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的手指用力捏着床上棉被的一角,假装自己听不懂。
姚皇后苦心经营一出苦肉计,等了这几天才终于等得她“自投罗网”,此刻自是没有任何理由放过。
她拉过傅云琅的手,用力攥在掌中,眼含热泪恳切的望定了她:“朝朝,沅沅那性子……都怪我过度宠溺于她,现在想改已经来不及,没人护着,她是绝对不适合生活在宫廷的。这些天里,我思来想去,已然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姨母我是过来人,我看得出来澍儿那孩子对你……”
傅云琅感觉心上有什么东西在凭空往下坠,叫她一瞬间突然回忆起那晚失足坠落山涧时整个身体悬空的感觉,明知道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可是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坠。
她亦是看着姚皇后的眼睛,有些不明白怎么有人能用这般深情又迫切的眼神在看着你的同时,却说出那样算计到狠绝的话来。
她暗暗掐紧了掌心,勉强还怀着丝侥幸,不想将事情往最恶劣处想。
“我与尉迟殿下确实也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姨母也说了,事关两国,只怕这事儿就算我去劝也……”
与此同时,她也突然明白了前几天姚皇后对姜沅芷避而不见的原因。
因为这件事,她不能当着姜沅芷的面来逼迫自己就范。
原来,是从她“称病”的那日起,就已经摆好了将要算计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局了。
有一种激烈的情绪在傅云琅胸腔里乱窜,似是愤怒,她又仿佛连愤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姚皇后见她装傻,也不惯着她,索性将话挑明。
她依旧不断垂泪,哭得情真意切:“不是叫你去劝。澍儿那孩子对你有过救命之恩,你们也有庙街上共患难的情分,之前本宫之所以拦着没叫你们亲近,是想着那样的机缘之下叫你们亲近了,对你的名声不甚有利,而且来日方长的……现如今陛下他们乱点鸳鸯谱,我也是走投无路了,与其是叫沅沅嫁过去,莫不如成全了你们。”
成全?这究竟成全的是谁?
傅云琅的心底一片冰凉。
那日唐钰鹤送她回京,回宫前两人的约定清栀是亲自从旁看着的,她不信姚皇后不知道。
可是对方把话挑明到这个份上,她也不能继续装傻。
最初的震惊讶异过后,她已然飞快的冷静下来:“所以,姨母是想让我去大魏?”
眼前少女的一双眸子清明透亮,这般平静与人对视时,就仿佛有种能够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毕竟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姚皇后心上扭曲着疼痛了一下,下一刻,她仍是殷切握过傅云琅的手:“你母亲去得早,你是在本宫膝下长大的,若不是出了这一层变故,本宫也不舍得你远嫁,可是天不遂人意。但是好在……澍儿那孩子对你有情意,再者你性子沉稳,又比沅沅聪慧机敏的多……便当是姨母对你不住,但凡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今日我也不舍得求到你的跟前来。”
“如果换成是你,我想澍儿那孩子是会愿意的,届时只要他们大魏方面先认了你们这门亲,宫里这边陛下也就无话可说了。”
顿了一下,她又道:“你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算他半个女儿,由你嫁去大魏,他也可以放心。”
傅云琅觉得她是疯了,居然敢在两国联姻这样的大事上打李代桃僵的主意,稍有不慎,一旦大魏皇帝或者承德帝之间任何一个不买账,她们就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可同时,她也觉得自己像是疯了,因为她竟又有些羡慕姚皇后在女儿婚嫁一事上这孤注一掷的疯狂。
如果这是她的母亲,那么在她羽翼庇护之下的人生应该是会少了许多坎坷与艰难吧?
然则,当她不是被保护的那个人,而是被对方踢出来的一块垫脚石时,这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傅云琅飞快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她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冷静又理智:“姨母想要我怎么做?”
姚皇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傅云琅却没等她说话,已经兀自接着道:“这又不是盲婚哑嫁,即使我肯替了表妹去,这事儿也不可能成的。尉迟殿下与我们姐妹都认识,他身边的人也都认识我们,甚至于那次庙街的刺杀事件以后,暗中可能还有大魏方面的眼线一直在盯着他,打算伺机而动。就算我能瞒得一时,顶替表妹上了他接亲的凤辇,也即使我有手段笼络住他,叫他同我一起隐瞒……假的就是假的,这个身份是藏不住的。一旦叫大魏方面知晓是大楚这边李代桃僵,送了个假公主过去,即使魏皇也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可是此等羞辱,他们的朝臣也不会肯于罢休,届时闹起来,好些的结果是他们讲道理,要求我朝再将表妹送过去,而如果坏一些,怕是两国便要就此交恶,动干戈的。这样的后果,我承担不起,姨母也承担不起,甚至于……咱们的陛下他也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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