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尔容临近婚期,不便与未来夫郎相见,因而被宋氏拘在了府中,而江尔姚纵然在家中再得厚爱,于这般宴会上却无她的一席之地。
最终只有江遇宛随宋氏而来,她与诸贵女同坐一侧,两边分别是穆晚颐和温潋,再往后是宋文含。
她神色恹恹,自上次路无殊悄悄出现在她寝屋,昨夜更是变本加厉,生生将她叫醒,竟只为了同她探讨一个话本子的剧情。
他口口声声说那话本子是她几月前于西城街丢下的,是他好心捡了起来。
江遇宛半分印象也无。看了眼那话本子的名字后,更是不愿承认那是她的东西。
但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点了盏烛灯,打着哈欠同他一起看了两个时辰,后头是再也熬不下去,眼皮子直打架,任凭他再如何折腾她,她也没再睁眼。
因着没有睡饱的缘故,纵然晌午时补了一觉,她依然提不起精神,薄薄一层眼皮耷拉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另一只手不时捏个葡萄咽下。
想起那未看完的话本子,还有被他威胁无可奈何应下的三日之约,她幽怨地去寻路无殊的身影。
江遇宛以极小幅度坐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子。
甫一想到他甚少入席,大多时候都只留个空位,她的视线便也大胆了些。
未料路无殊一身黑袍端坐于席间,黑发用鞓红的发带高高束起。他此时也正瞧着她,脸上挂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同她的目光一撞上,他微微挑眉,轻轻朝她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他是北襄质子,席位很靠前。陛下向来爱做面子工夫,看似对质子是极为吝惜,私下里却是放任底下之人欺他辱他。
往日里路无殊是不会来这种场合的,他厌恶热闹,也厌恶虚伪。
但现下不太一样了,他心头有了记挂,任何能见到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江遇宛愣怔一瞬,做贼一般瞧瞧周围的人,见无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才松了口气。
觥筹交错之际,穆国公举杯走到殿中,俯身行礼:“陛下,娘娘,犬女准备了一舞,恭贺娘娘芳辰。”
此话一落,江遇宛才注意到左侧的穆晚颐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陛下语气愉悦:“甚好!宣。”
依旧制,历年国母寿辰日,大臣之女要当众献上剑舞。虽则大家闺秀不在人前跳舞,可这乃是一舞出名的大好时机,更可获得皇后的玉牌,此玉牌可用来求皇后的一桩恩泽,往年诸贵女可谓争的头破血流。
穆晚颐身份尊贵,再是好名声、大恩泽,也不用她这样来夺。想必是皇后和穆国公授意,许是对她的婚事不满,想以此来博一把。
大监挥了挥拂尘,高声道:“宣穆娘子——”
几乎是瞬间,殿门大开。
门外红色花灯耀耀,来人逆着光线缓缓迈步。
身形颀长,并非女子。
“国母寿辰,臣特来恭祝。”声线如玉落冰,极为悦耳。
众人循声望去。
进来的男人一袭深红色官袍,头束玉冠,衣摆之下挂着枚麒麟玉佩,身姿挺拔如松。然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左脸上的疤痕,丛丛密布,看不清本来面目。
而另半张脸,剑眉修目,瑞凤眼炯炯有神,幽暗地似浓得化不开的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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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瞬间安静, 也就无人注意到他身后落了几步的穆晚颐。
更无人注意到皇后面上的笑容一顿,而后素手攥紧了贵妃椅的把手,眸间浮现一丝杀意。
江遇宛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
这人, 她傍晚时见过。
从后头追上来的太监一个踉跄跪在了殿中:“奴才失责,未及通报便让车骑将军进了金殿,陛下饶命。”
众大臣的视线里隐含骇然, 再后涌上钦佩。
原是车骑将军穆新霁。
征战十年未归、少年成名的一品大将。
他神色讳莫, 一身气息铮然凛冽,让人心生畏惧, 跪下时也不觉低人一头。
“臣穆新霁拜见陛下、娘娘。”
众大臣神色各异, 饮酒已醉的人亦收敛三分醉意,目光锁在殿中伏地叩首之人。
他们无一不在想, 这位将军与太子殿下生得太像了, 纵然是表兄弟也不该这般相像啊, 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
正对太子席面的女眷们, 更是掀眸去瞧太子, 瞧完后又将视线落在穆新霁身上。
太像。往日只觉太子殿下神姿高彻,原来这世上竟有人同他生得一模一样。
可惜,这人毁了容。
有女郎暗自惋叹。
半晌, 沈邺才轻飘飘道:“免礼。”
穆新霁闻言起身, 冲外面拍了两下手,接着便有人从殿外搬了个厚重的箱子来,那箱子看起来颇重, 约莫有半人那样高。
他勾了勾唇, 漆黑瞳仁中冰凉:“臣命人驱车五个日夜, 为姑母带了件好东西。”
众人皆目不转睛看着太监开箱的动作, 暗自猜测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慢着, 带到侧殿去,不必打开。”皇后忽然出口制止了太监的动作。
穆皇后的手指用力得有些泛白,直觉穆新霁已经知道了些什么,那箱子里更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有些高的声调引得众人皆很诧异,却无人置喙。
沈邺神情未改,还饶有趣味地瞥了眼太子。
后者低垂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
穆新霁极淡的讽笑了下,孤桀的巡视一周,待瞧见沈清桉时,也不由愣了一愣。
极像。如同照镜一般。
若他没被毁掉半张脸。
“真是本宫的好侄儿,十年未见也不忘孝敬姑母。”皇后意味深长地抬起眼,红唇吐出的话语冰冷如刃,“只是,边关大将未得圣令便悄至盛京,你意欲何为!”
“臣已说过,只为贺寿。”穆新霁莞尔,衬得脸上的疤痕颇诡异。
皇后接了话,厉声道:“此举意同谋反!你胆大妄为,至国公府上百条人命于何地?”
穆国公也从席间起身,指着他骂道:“逆子、孽障!”说罢扑通一声跪到了大殿上。
“陛下明鉴,此事乃这逆子一人之为,臣万万不料他竟敢无召而返,更对此一无所知,穆府也绝无二心啊!”他神情颇有几分痛心,仿佛拿自己的儿子很没办法。
皇后面有哀戚,亦俯身跪地。
“陛下,望陛下看在他驻守边关十年的份上,留他个全尸罢。”
这番变故,引得众人呆滞茫然,皆屏息凝神,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穆新霁大笑几声,在这静寂的大殿上掀起几分诡谲感。
“如此,臣先谢过娘娘。”他敷衍地低了低头,算作行礼。
一直沉默的沈清桉思忖片刻,刚要上前求情,却听陛下缓缓开口。
沈邺摩挲了下手指上的玉戒,轻声道:“......孽障?”
他视线轻轻扫过穆国公,带着淡淡的审视。
语气如此平淡的两个字却引得穆国公一瞬煞白了脸。
“来人。”沈邺挑了挑眉,下令,“赐座。”
穆皇后脸色一变,“陛下......”
“皇后快起吧,这样的好日子何故一直跪着呢。”沈邺隐约有几分不耐,出声打断了她,伸手扶起了穆皇后。
席间唯有沈清桉身侧可容纳一人,搬着矮桌的太监好生为难,不知该不该放在储君身侧。
“愣着干什么!”沈邺斥道,“就放在太子旁边。”
一番折腾下来,众人这才看见立在后头、穿着茜色舞衣的穆晚颐。
沈邺面色缓和了下:“开始罢。”
竹弦管乐声起,于殿外又进了六名身着白袍的女子,绕着穆晚颐成了方圆阵,女子飞身下腰,软剑也随之而动,纤纤身影不时轻抚帷幔而起,在空中衣袂翻飞。
有武官高声叫好,畅快痛饮。
甚至有三两醉酒文人兴之所至,手握酒盏,起身跃动。
管弦声越来越急,台子上的女子动作亦越来越快,俨然有冲出台子的意味。
下一瞬,那几个女子竟松开帷幔,凭借微弱承受力,步履轻疾,剑锋遥遥冲上首的陛下而去。
顷刻间,殿内大乱。
大监慌乱喊着:“救驾!”
身弱的文臣无一敌之力,而武将大醉,一众大臣皆往后退了数步,一时间竟无人上前救驾。
右席女眷更是惊惶不安,情急之下皆往殿门处跑。江遇宛被白术拽着,趔趄跟上。
殿外的御前侍卫闻声而近,却离得甚远,又被奔走的女眷和大臣挡了路,他们不敢伤到这些人,心急如焚地往前涌走。
上首的穆后连退三步,与众妃嫔比肩。沈邺倒镇定,坐在御驾上巍然不动,剑气直指他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桉和穆新霁几近同时出手,将刺客斩于剑下。
血腥气在殿内蔓延,那几名女刺客倒在地上。
众人微微松了口气。
沈邺幽幽的看了眼皇后,目光中的冷漠令她心头狂跳,不由懊悔起来适才竟忘了护陛下,难免引他猜忌不虞。
就在此时,外头再度涌进一批黑衣刺客,手握弯刀面覆黑纱,有滞在殿门处的大臣反应不及,被一刀斩下头颅,圆溜溜的头骨碌碌,一路滚到了江遇宛脚下。
江遇宛脸色煞白,下意识要往后退,可一众女眷皆在她身后,她竟是迈不了步子,有人伸手推了她好几下,她差点便要倒在那颗鲜红头颅之上。
白术拽了她一把,两人脚步踉跄地倒在了金殿一角,江遇宛倚着殿内高柱,冷汗直下,似乎有自喉间蒸腾而出的热意掩埋了她。
白术被她惨白的脸惊住,拖着她绕到帷幔之后,面带焦急问:“郡主,你怎么了?”
江遇宛摇了摇头。
另一侧的路无殊同样站在角落,饶有兴趣地看着满殿惊惶,边看边猜这些刺客是谁的人。
忽然,他面上的笑容一顿,才想起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他极快的扫视一圈,没见到她的身影。
路无殊渐渐变了脸色,寒着脸捡了把剑,面无表情捅了一个又一个拦路的刺客,直往女眷席位而去。
鲜血飞溅,惊呼声混着刀剑的嗡鸣声,乱成一片,殿中已躺了许多尸首,有胆子小的女郎已经哭出来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杀伐声停下,浓重的血腥气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江遇宛更加难受,眼眶绯红,她抚着心口,眉头蹙起,呼吸隐隐窒了一瞬,不知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恨铁不成钢:“宿主,你又中药了。”
江遇宛一阵眩悸,阖眼道:“解药。”
系统嗫嚅道:“这种春/药,数据库中没有记载。”
江遇宛竭力支撑起身子,骂它:“没用!”
她快速的想解决办法,只盼望着药性还未完全上来时能回到侯府。
白术搀着她从立柱后出来,同众女眷一同跪在了地上。
......
顷刻间,金殿之内跪了一片。
沈邺脸色不佳,怒道:“羽林卫何处?”
“禀父皇,羽林卫在宫门驻守。”沈清桉面上沾了几滴血,杀意,沉声道。
沈邺闻言怒火更甚,正欲发作,一道焦急的高呼乍响。
“不好了,不好了,坤宁宫走水了!”小太监满头大汗,狂奔而来。
沈邺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皇后亦骇得不轻,脚步匆匆跟上沈邺。
身后的御前侍卫、太子和诸妃嫔皆同往。
臣子们和一干女眷还跪在原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竟是分毫不敢动。
安昭仪怀抱幼女,一直被人护在角落,此刻脚步慢了半程,便也不再去跟上,只叹了声:“诸位请起罢。”
众人乌泱泱起身,脚步虚浮地直起了身子。
安昭仪忖度了片刻,不敢轻易将这些人放出宫外,然这些人里还有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直待在遍地尸首的大殿终是不妥。
“侧殿清净,诸位同去罢。”
众人谢恩后便随着宫娥去了侧殿。
宋氏绕过人群,见到江遇宛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携着她踏入了侧殿。
......
夜色深浓,皓月当空。
侧殿虽大,却挤了许多人,一层薄薄的帷幔相隔,两边有如水火之分。
女眷这边静悄悄的。大臣们那边却乱成一片,他们适才如缩头鹌鹑般一个字也不敢说,此时倒开始逞英雄,你一眼我一语的互相责怪。
江遇宛心头难耐,不欲再待在这样嘈杂的环境,同宋氏打了声招呼后,与白术一起踏出殿内,倚在阑干旁边吹风,想要散散身上的灼热。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问系统:“方才你有没有瞧见是谁推了我?”
系统很快回她:“宋文含。”
江遇宛心头一震,便要转身回去同她算账,思及如今处境,终是冷静下来。
药性未除,只怕账还未算清,自己先露了怯。
她站在隐秘角落里,此处灯影寥落,漆黑一片,想必绝不会有人来。
因而江遇宛气力虚浮之下,靠在墙壁上慢慢蹲了下来。
一道诡谲的脚步声乍响,很轻却不容忽视。
白术惊道:“你、你......”
“闭嘴。”有人出声斥她。
江遇宛脊背发凉,手攥紧了衣摆,掀眸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来人俯身低下头,眼睛微眯,气息凌冽,眼神毫不掩饰地从她身上掠过。
“本将似乎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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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宛被他面上的疤痕唬住, 一时惊怯不定地往深处缩了缩。
那人忽然吊着眉梢笑了下:“是你啊。”
傍晚时惊鸿一瞥的小姑娘,没曾想竟在此处再度碰见。
江遇宛的唇动了动,冷不防呛了口冷风, 咳嗽了数声喘息不定,鸦羽止不住地疯颤。
他有这么可怕?
穆新霁见她这副模样,眸中盈上些诧异, 欲说些什么。
后头又有匆忙的步履声直逼此处而来, 穆新霁没再停留,快步离开了。
“真让我好找。”
有人轻柔拨开她额间被细汗打湿的一缕乌发, 江遇宛轻轻皱了下眉, 掀眸看去。
双目衔接,他的声音倦懒, 似有醉意:“怎么在这儿?”
“歇会儿。”江遇宛缓缓道。
他却蹙眉, 又问:“可是不太舒服?”
江遇宛轻轻点了点头:“有些热。”
路无殊眼睫一抬, 犹自狐疑:“脸为何这样红?”
他上前几步, 欲抱起江遇宛, 被白术拦住:“殿下不可。”
路无殊眉目一凛,正想发作,江遇宛已经扶着他的臂膊慢慢起身。
“没什么大碍。”她嘴角牵起一个笑, 抬手抚平他眉间的淡纹, “回府歇歇就好了。”
江遇宛抬步欲走,被他一把捞进怀中,颈间冰凉的手劲强势不容挣脱。
白术吓的不轻, 差点便要惊叫出声, 一时以手遮面, 一双眼睛瞪大, 有几分局促不安。
怎么抱上了?
说来也奇怪, 郡主的样子倒像是习以为常?
江遇宛愣了下,伸手环住他的腰,忍不住掉了一滴泪,抱的越来越紧。
系统连忙提醒:“宿主,别靠近了,药性上来便不好收场了。”
江遇宛置若罔闻,有几分渴求的去嗅他身上的淡香,温软的唇触上他白皙的肩颈,又去找他的唇。
他俯身,见她双眸蒙上一层水雾,直觉不对劲,低低道:“我的宛儿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暗,唯近处的江遇宛听得见,她闻言面色愈红。
眼前人的这副样子,倒像是......
路无殊的手骤然紧了紧,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她垂下眼睫,难为情道:“......难受。”
白术在一旁欲言又止。
江遇宛吩咐她:“去瞧瞧侧殿如何了。”
白术自是不愿去,也不敢去,便要皱眉。
被路无殊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顿时连舌头都打了颤,忘了要说什么话,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见白术的身影不见,路无殊压着暴怒,面无表情问:“是谁?”
她只道:“我也不知。”
说罢又欲吻他,路无殊虽在飞速思考下药之人的身份,却也忍不住覆唇,转瞬将她压在了墙壁上,一只手托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环紧她的腰。
白术返时,便瞧见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她过于震惊,甚至忘了移开眼,一阵恍惚之中,便见路无殊不知何时已将人松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漆黑双瞳竟似半点光也瞧不见。
而她家郡主,睁着一双敛烟含雾的桃花眼也无辜地瞧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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