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点了一支灯烛,光影明灭,浅淡落在少年身上。
待看清那少年一身染血的白衣,她立时又心软了几分。
四目相对——
路无殊眉峰挑起,缓缓抬眼。
他目光扫在眼前人被泥水浸湿的裙摆,随即慢慢上移,落在少女纯净的脸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浮起淡淡的清愁,携着雨幕中的清冷色。
多么楚楚可怜啊、
路无殊唇角干涩,紧攥着手。
她的目光却落在被随意放置在桌案上的草药上。
少女轻声问道:“不是有人为你上药吗?”
他神色疏落:“无需麻烦。”
又是沉默半晌。
江遇宛抬步,然后在桌案前停下,微微弯下腰身,执了那些捣好的草药,掀起眼皮看着他。
少年那双凛冽的长眸淡淡抬起,与她对上。
——隐隐透出些探寻的意味。
她心跳砰砰,眉间眼上缀了些羞涩:
“你背过身去,褪下衣衫。”
作者有话说:
女鹅好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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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无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明知故问:“郡主......要做什么?”
江遇宛脸上绯红,微微垂下头去。
少女眉目低垂,只余头上的海棠步摇轻轻晃动着, 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引人遐想。
如此纯洁无瑕,如同破碎的白玉。
他顿了顿,移开视线。
她半晌不开口, 路无殊屈起食指敲敲桌面催促。
“嗯?”他的声音冷清中透出不易察觉的沙哑。
江遇宛缓过心神, 深吸口气,抬眸直视他:“为你上药。”
他坐在灯下, 垂了眼睫, 眼眉静深,如同月色一般冷冽。
闻言, 长眉一挑, 似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口。
路无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嗓音低沉:“这不合规矩。”
他的视线缓缓移过来, 落在了她的眉眼之间, 江遇宛的心底隐隐升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躁乱。
“人命关天,我怕你......死了。”她眼眉微动,声音轻轻的。
少女眼中有清波流转, 眉间也氤氲出一股缱绻, 肩膀微微颤抖着,隐约露出三分同情之意。
路无殊静静的看着她,有些淡淡的冷漠。
在这样的寂静中, 在这样的眼神里——
江遇宛难耐的抿住嘴唇, 须臾, 眼底就升起了一层水雾。
天晓得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才说出那句‘你背过身去, 褪下衣衫。’
难道她便不知道这不合规矩吗?
她在这个世界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可依旧对一个敌国来的质子起了怜悯之心。
路无殊或是觉得她的行为很可笑吧?
她难堪的侧过头,素手掩面,一滴清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划过。
美人垂泪,总是格外惹人怜惜。
可眼前这个人冷心冷清,又怎会生出怜惜之心。
路无殊面容冷白,脸色看不出有什么起伏。
一声轻笑兀地响在她耳侧。
接着便是一句携着笑意的话:
“我的生死与你何关?”
掷地有声、直言不讳。
路无殊勾起唇角,好似极为欢愉,亦或像极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然他眉目冷冽,神色淡漠,隐隐带了几分戾气。
“我死不了,也不必上药,郡主回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语调平常。
——甚至还微微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背后暗刺所伤的地方与椅背相接,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渗出血,他也毫不在意。
那有些锋利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
何须你多管闲事?
她有些愣怔,眼睫抖颤:“是我逾越了。”
少年锐利的眉眼聚拢,那双狭长的眸子在灯下忽明忽暗,其间情绪辨不清晰。
江遇宛想起了别的事——
书中的北襄武帝脚踩鲜血上位,动辄杀人,却因手段过于强硬,底下的人不敢多加置喙。他残暴嗜血,疯癫至斯,臣子都活在水深火热中,生怕他一个不如意,被斩杀满门。
北襄皇后梅扶雪生的风华绝代,姿容妩媚,北襄帝南下时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她已是旁人未婚妻,强纳进宫做了他的皇后。
只是她性情尤为冷清,对北襄帝这个暴君不假辞色,当然激发出了他的疯性,好的时候为她修筑华丽宫殿,大封梅氏,只为博美人一笑。坏的时候,强.迫、鞭打、将她关入暗室折磨,更是由宦官捂着年幼孩儿的嘴,让他在旁看着。
后来皇后重病,又因梅氏之事受了打击,再次对上他的怒气时,没了反抗心思,被他活活打死。
武帝自皇后去世后,难以认清这个事实,每隔几日便会去鞭笞没了母亲庇佑、被送到冷宫的路无殊,常将失手打死挚爱的痛苦撒到他身上。
武帝喜怒无常,有时会透过路无殊看到自己的发妻,因而会起愧疚之情,在冷宫无人处教他弓箭、书经,乃至帝王之道。有时又会想起宫中那些传言,不愿承认是自己将皇后打死,坚信是嫡子克死了皇后,便会拿一根带了倒刺的长鞭抽打他,而路无殊的性子更是像极皇后,自幼一身傲骨,直至晕过去,也不肯出声求饶。
书里的路无殊不喜旁人触他,便是不愿将那一身伤疤露于人前。
他虽一朝为质,隐在废物表象下的却是难得的天纵之才,骑射出众,极善用兵,自是不愿示弱旁人,因而为帝之后喜怒不形于色,最忌讳旁人猜他心思。
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亮了一瞬,如同白昼。
屋内透着诡异的沉寂。
江遇宛对上少年冷淡的神情,稍稍冷静了下。
她眉心拢起,执意道:“本郡主命令你,脱下衣衫——”
路无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眼里一片晦暗,他冷笑了一声:“我若不脱又如何?”
不知为何,江遇宛突然想起前几日看的那个话本子里面,少爷强娶民女的情节来。
现在这番场景,少年一身白衣,清瘦孱弱,面上携着怒意,仿似那被强迫的民女一般。
而她,弯身伏在少年眼前,摆出了几分郡主的威仪来,便似强迫人就范的少爷一般。
甫一得出这个结论,江遇宛诡异地沉默下来。
时间仿佛停止,只余阵阵大雨落地的声音。
路无殊恶劣地扯起嘴角,眉眼肆意:“郡主莫不是看上我了?”
一番直白的话说出口,他神色促狭,面上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江遇宛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否定:“怎会?!”
然后又觉不够,欲要接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
他却猛地凑近,截断了她的话,二人气息相接,鲜血味扑面而来。
江遇宛不由皱起眉头,微微侧过头,身子往后仰,一缕乌发从肩上滑落,眼中笼了氤氲水雾。
他却恍然不觉,反而卸掉伪装,露出锋利的爪牙,声线阴冷:
“你身份尊贵,便要施舍出一点稀少的怜悯,给与一个你认为的可怜人,不惜戳破别人的伤疤,还妄想得到回应,不觉得很可笑吗?”
“朝阳郡主,这些小把戏大可使在旁人身上,我只是一个废物。对于我,无甚用处,于你,亦毫无益处。”
一截纤细的脖颈再次暴露在他眼前,路无殊眸色微暗,目光看向门那边。
他恢复了那张淡漠的面色,话锋一转:
“你的侍女还在门外等着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骗他。
此言一落,少女素白脸颊立即红了一片,一双杏眼水光潋滟,欲要落泪。
路无殊脸上的神情一变,从她面前退了回去,声音懒淡:“回去吧。”
她心口涌出酸涩羞耻的情绪,唇瓣动了动,可最终只不过溢出一句“嗯。”
直至站起身,她方觉自己太过懦弱,勉力冷下神色,扬起下颌俯视他:“你以为你是谁?本郡主只不过为了救命之恩,才对你起了怜悯之意,你如此拂我颜面,往后定当......”
说到此,她顿住了,仿似要甩下什么更为过分的话一般,极为恼怒的撇开目光。
然则,眼底的颤意骗不了人。
她面容惨白,眼角泛着绯红,眉宇间浮起几分怯意,如同一支快要落下枝头的娇花。
路无殊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心里浮起一种复杂又古怪的情绪。
半晌后,她声音提高:“当形同陌路!”
路无殊本在饶有兴致的打量她,想着这般楚楚可怜的姑娘,被惹急的样子该是如何?
待听到“形容陌路”四字,他唇角衔了一丝笑意,目光幽幽:“臣知错。”
江遇宛听见这话,不敢置信的去看他。
他却已经恹恹的阖上眼,对她放下的“狠话”毫不在意。
江遇宛心被反复拉扯,不甘心这样离开。
而此刻,门外的白术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她方才并未依照郡主所言回去,只是退到了角落。左右为难之际,犹豫几番,还是忧心郡主的心占了上风,对里头喊道:“郡主?”
“夜深了,婢子来接您回去。”
江遇宛眼睫微颤,又看了那少年一眼,终是推开门出去了。
......
路无殊自她转身刹那,便掀起了眼皮,注视着她的背影。
待那片素色衣角也顺着红木门槛轻飘飘的滑走,他方垂下眼眸。
那张柔弱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乃至纤细白弱的脖颈,就像他一伸手便会轻易折断。
她是如此乖顺、无害、柔弱可欺,好似天生性子绵软,不知反击。
他何尝不是拿捏了她的这份怯弱,或是厌恶她这副被护在羽翼下的娇弱模样,才会多番言语激她。
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檀香似乎还萦绕在他鼻端。
他心烦意乱,神色有些失常。
夜色越发沉寂,屋外暴雨如注。
绪风一直潜在后院的小亭子中,没有路无殊的命令不敢靠近,自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隐约看到两道女子身影踏出,他方从后窗翻进来。
“殿下,朝阳郡主来此所为何事?”绪风看着少年神色,脸上浮起一丝不安,忍不住开口问他。
路无殊冷着脸一言不发,他刻意使力向椅背靠上,一阵痛楚袭来,他额间涌上冷汗,心里终于清醒几分。
他压抑着莫名的愤怒。
这伤令他想起,那根同样带着倒刺的、出自他父皇之手的大叶鞭。
那个疯子曾用那根鞭子笞打他的母亲,后来又用来鞭打他。
他多番忍受沈清远,只不过是为了牢记鞭子挥到身上的痛楚,亦不能忘却对那个疯子的恨,好以此苟活。
苟活、苟活。
路无殊缓了片刻,回过神。
那个少女会扰乱他的心绪,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神色平静,凌厉一眼扫过眼前人:
“你立即回宫,贤妃明日之前必须死。”
作者有话说:
虐妻一时爽......
今天晋江抽了,搞了半个小时才发出来(哭唧唧)
翌日晨时, 暴雨渐歇,清透的阳光落下。
天气是难得的好,晨光熹微。白术打开窗户往外望了眼, 太阳尚未露头,天边起了漂亮的朝霞,细细看去, 红色之下, 覆了青梧和烟紫。
白术不由惊呼:“郡主,朝霞竟是彩色的!”
她思来想去, 觉得这彩色的朝霞是个好意头, 圣上册封郡主时深感宁朔将军与夫人之大义,对这年幼的小姑娘含了几分怜惜, 因而赐下“朝阳”封号, 承了“终会迎来朝阳”之意。
几日的阴晦和烟雨也终散去, 郡主的旧疾也好了许多,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白术心头涌上几分欢喜, 不禁扭过头去看郡主,却发现她神色怔怔,不知在思虑什么。
窗边照出的一层微光照在她面上, 懒散挽起的青发被风吹拂着, 少女弯弯的细眉蹙起,一层清愁浮在素面上,眼下乌青明显。
郡主自寅时她进来时便已坐在了桌案旁, 到现下卯时, 仍旧一声不吭。
白术想起昨晚她从质子住处出来时, 便是一副心碎的样子, 今日这副恹恹神情想是跟质子有关。
她只觉得质子不识好歹, 郡主这般皎如泠泠寒月的女子主动示好,质子都能冷眼以对吗?
白术又不由起了几分疑惑,郡主为何对那质子如此在意?
听红笺说,郡主进宫时就曾去寒霜殿看望受伤的质子,出来时亦有几分失态,后还让红笺去送了愈伤的药。
她狐疑地看向郡主,心想郡主这般,莫非是为了那救命之恩?
他们回京城中遇的悍匪惊了郡主,后来郡主被质子救起。此事被侯爷隐下,此后也去惩治了那波土匪,这事少有人知,府中人也不敢提及。
而她——却是那知道的少数人中的一个。
虽说民间旧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可郡主身份不凡,姨母贵为天家宠妃,舅父乃是手握重兵的小江都王,便是母族临安侯府,亦是颇得圣眷。父亲若在,也是可单立门户的宁朔将军。
便是不提那些身外之物,郡主仙姿姝色,生来一副好相貌,身段风流,仿若雨中梅花,连同为女子的她看了也挪不开眼,性情又最是体贴旁人,心也甚软。
而那位质子孤僻冷淡,向来对旁人不假辞色,又身份尴尬,两者毫无可比性。郡主自是不会嫁与他,对他起了几分怜悯之心,倒是人之常情。
白术心头惴惴不安,可质子生得俊美无俦,一双桃花眼冷淡骄矜,若是弃掉身上那股孤僻的气质,当比京中最受小娘子喜爱的太子殿下尚要清隽三分。
——若是郡主对他起了别的心思?
白术眉心一跳,不由上前握住了郡主的手,那双手太过纤瘦,上面的青紫色脉络清晰可见。
她惊觉郡主的手冰冰凉凉的,隐约在颤抖,心上不由升起三分怜惜。
白术将脑子中那几番念头抛下,温声问江遇宛:
“今日天光大好,我随郡主出去走走可好?”
可沉浸在思虑中的江遇宛魂不守舍的,连手被人握住都不知,又怎会听见她的话?
......
江遇宛昨晚被路无殊用言语打击,又不愿失态于人前,出来便撑了伞踏入雨幕中。
未料行至一半,脑子中那冰冷冷的机械音时隔多日再次响起:
“警告!攻略对象黑化值+10!宿主生命值减少5。”
她还未来得及惊讶,下一瞬系统又道:
“提醒!攻略进度+10!宿主生命点加5!”
“宿主目前剩余85。”
江遇宛冷冷道:“你这是闪现?”
她只顾着质问系统了,一时也没注意到系统上次趁她睡觉扣了五个生命点的事,更着意忽略了攻略进度和黑化值再次一同增加,此时此刻,她不愿再想起路无殊,以及同他有关的事。
系统恢复了萝莉音,对她撒娇:“宿主不要生气嘛~人家只是回了总部补了下能量,另外,还增加了一项新功能哦~”
江遇宛沉默下来,不愿意搭理它。
系统见她不止没有好奇,还不应声,也慌乱起来,毕竟这可是它搜寻万千世界,才找到的唯一一个能与朝阳郡主江遇宛灵魂契合之人,若是她不做任务,这个世界便只能被总部舍弃,里面的人也都会被抹杀。
宿主现在还不知这些,也不知双方其实都抱有了某种目的。
比如宿主,是为了能好好活着,而总部,则是为了免去这个世界的伤亡。
毕竟这个世界的反派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而所谓的原书,也只是总部编撰的,这其实是个真实的世界,隐于三千世界之间,里面的人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这也说明了,书中写的都很片面,未必是里面人的真实性情,而剧情,更是随时都可能改变,便连上帝视角的系统,也难以预料事情的发展方向。
尤是跳城楼那段,非是它不慎弄错了时间节点,而因那段剧情,是原本的江遇宛心中的意难平,若不再现,恐世界更加错乱。
系统化出影子投屏偷偷看了眼江遇宛的神色,见她氤氲在眉眼间的冷意,
它不由一个哆嗦。
它这位宿主性子温和而冷淡,平素十分好说话,也不过是因为对不相关的事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冷漠之色更是少见,这般神态且是它第一次瞧见。
系统不由想起这次去总部,代号为005的上级告知它——
这位宿主与反派的因缘颇深。
而具体是什么因果,至今也没探测出。
它猜测,宿主上辈子难道也是这个世界的人?
甫一得出这个结论,它便摇了摇头,自己否认了。
三千世界同时进行,这个世界的时间点已然混乱,绝不会和宿主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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