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一意念着的,却是闻舒。
亲情是假、爱情是假。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她苏萤待之以真心,他们却报她以假意。
霜白的雪花忽然之间便的愈发多了起来,纷纷扬扬的从穹顶飘落,大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晶莹剔透的薄冰忽然间就将苏萤的整张脸覆盖了起来,又沿着手臂一路蔓延,几个呼吸之间就连铁链也覆盖住了,却仍旧没有停止,反而沿着峭壁一路而行,又朝着地底渗去。
“……江郁”,苏萤低低的唤,声音轻的就仿佛惊扰了什么似的。
江郁与吴嬷嬷同时停住了动作,一同望向阵中被困的少女。
“江郁”,苏萤又唤,语气柔软,仍旧像是从前那般蕴着满满情意。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苏萤定定的望着青年,苍白的唇轻轻的翕动,“随我回雷泽,只是为了夺我灵力、取我龙筋?”
与此同时,心头却也有一道声音同时在说: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为什么你还要问出这样愚蠢至极的话来?是嫌弃自己的姿态还不够狼狈、不够难看吗?
江郁未开口,倒是吴嬷嬷说话了,话中竟然不掩夸赞之意:“不愧是真龙血脉,被困龙滩吸了三日的灵力,寻常人怕是早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她却还能保留神智。”
——行尸走肉?
原来被缚在这困龙滩,会变作行尸走肉啊……
命悬一线的时刻,苏萤的内心却空空茫茫的,没有一丝半点的紧迫危急感,倒像是漂浮在虚幻的空中,找不到落脚之处一般。心头的感觉也奇怪极了,不像是愤怒、亦不像是伤心,只余下空白虚无。
她像是未曾听见吴嬷嬷的话一般,动了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不死心的又朝着江郁开口确认:“她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少女的面上依旧是平静的,可任谁都能一眼看穿这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苏萤的侧颊,眼中闪动着的全是濒临崩溃的希望。
被这双眼望着,江郁只觉自己的心脏忽然间就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又惊又痛,他极力忽略掉心头的异样,咬牙道:
“是真的。”
坦然至极、无情至极,一丝一毫的掩饰也再不愿费心思量。
此话一出,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才有了真实感,从血肉模糊的手腕而起,沿着四肢、脏腑侵袭进血肉,毫不留情的朝着苏萤心尖最柔软之处开始攻击,痛的她浑身都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她想问为什么,想问难道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都是骗人的吗?
这么多年,堂堂的雷泽山二殿下就前前后后围绕着一个凡人殷勤打转,许多人背地里说的那些难听话,苏萤不是没有察觉,可她不信邪。
那些只有她才知道的、才体会到的细微情意,难道都是骗人的不成?
少年耐不住她缠磨时,脸色一闪而过的无奈笑意;见到她受伤时,那些一言不发的送来的伤药,都是假的吗?
让她动了情、动了心的人,现如今却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骗局?
“你对我,没有哪怕一丝真心吗?”
苏萤低垂着头,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分明就知道答案,可却怎么控制不住,仍旧一个接着一个、仿若在自己凌迟自己一般,问出这些伤人的话。
——还不够吗?
她问自己,为何要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为何要如此卑微?
氤氲的水汽逐渐浮了上来,不受控制的模糊了视线。
苏萤忽然之间觉得,江郁所有的一切就好似浓雾一般,隐隐绰绰,从未让她看清过。
她苍白的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又有些许动静传来。
“江大哥……吴嬷嬷都是为了我好,你……你别生她的气!”
苏萤抬头一瞧,只见闻舒正从洞外快步赶来,正开口为吴嬷嬷求情。
闻舒身子是当真弱,走了这么一点路程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好一会之后才平静下来。她瞥了一眼仍旧被困在阵中的苏萤,原本提在喉咙的那口气才晃晃悠悠的落了回去。
她面上浮出一个温柔娇弱的笑意来,“我近日来的身子,是愈发的差了,吴嬷嬷担忧不已,这才自作主张将计划提前。”
江郁的视线朝闻舒身上扫去,原本淡漠如同万年寒冰的神情此时此刻才松了一松,从喉咙中发出了“嗯”的一声。
也是直至此时,吴嬷嬷紧绷的身体才真正松懈下来。她面上堆满了笑意,“小姐言重了,这是老身应当做的。”
闻舒朝前踏出两步,抬手正要触碰江郁的广袖,却不知为何红唇一抿,转而轻轻挽住了江郁的手肘,眼角朝苏萤身上轻轻一扫。
那隐秘的炫耀之意便全然明了。
这么些年,她闻舒忍辱负重,只能眼睁睁的苏萤这不要脸的贱货讨好江郁、围着江郁团团转,心头已然愤恨不甘早就到了顶点!这口恶气忍了这样久,直到今日她才可扬眉吐气,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苏萤眼睁睁的瞧着江郁任由闻舒挽住,丝毫挣扎勉强也无,一时间又想起自己到底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能近江郁的身,不由得心头又是一涩。
但转念一想,到了此时此刻,自己还在想着这些往事,到底是如何懦弱不争气……
“刺啦”一声脆响,岩壁上的火把猛地爆裂出一星火花,温暖的橘色火光映照在潮湿且坑坑洼洼的岩石表面,显出一种别样的光泽来。
见江郁竟然不知为何没有甩开自己的手,闻舒心头正舒畅着呢,却不曾想抬首一瞧,正正好对上江郁那双无波无澜的眼,她指尖刹那间就是一抖,再也抓不住江郁的袖子,呐呐的松开了来。
闻舒掩饰的抬手将耳畔的乱发抚至耳后,又是一声轻笑,“江大哥,你取此女龙筋时,可千万得小心。龙筋取出之时,必须得保证她神志清醒,否则龙筋的效用便会大打折扣,我们筹谋这么多久,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于溃。”
将恶意掩藏在光明正大的理由之下,原本就是闻舒最为擅长的事情。
她看向苏萤,那目光如同看着一头待宰的羊,亦或是一脚便能踩死的蝼蚁,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小心翼翼与畏惧。
可江郁看了闻舒一眼,却没有立即开口。
苏萤却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她只想笑。她甚至当真勾了勾嘴角,只是扯出来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这些人呐,将她浑身上下的血肉都计划了个明明白白啊,丁点儿也不肯放过啊……
龙筋蕴于全身血肉之中,却要生生将它剥离,强行抽出,甚至为了保证龙筋的效用,要让她保证神志清醒?
若此事仅由闻舒提出,她苏萤身为雷泽山的人、身为龙族,又岂会言一丝一毫的苦?
可偏偏……
偏偏……闻舒要让江郁来做这个点头的人。
剜心般的痛终于遍及全身,胸腔之中全是撕裂般的疼,苏萤狼狈的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江郁,你,要剥我的龙筋,给她用?”
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颤抖的几乎让人心碎。
江郁撩起眼皮凝着阵中的人,他从方才起就一个字也未说过,一波接一波的剧痛开始从他的心头转移至了脑中,甚至让他的眼中都泛出了几许血丝。
可他却不明白这股子异样到底是因为什么,只得运转起体内的灵力想要竭力压制,然而却半点作用也没有。
眉间的折痕愈发的重,重的让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躁郁之色。
雪花裹着严寒渗入地底,晶莹剔透的冰层逐渐开始覆盖困龙滩的法阵,竟将原本滚烫粘稠的龙血也一并冻住,晃眼看去,可怖不详。
“没了龙筋,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当……”
“我知道”,骤然响起的清越男声径自打断苏萤未尽的话语。
苏萤抬头愕然望去,却只瞧见江郁面上隐隐的不耐。
见此情状,闻舒只觉心头大快,她故意温声道:“苏萤啊苏萤,你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旁人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她摇了摇头,面色是十分的惋惜:“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沦为鱼肉的感觉,不好受吧?”
话音刚落,就见吴嬷嬷抬手一甩,一枚飞钉便直直地朝苏萤的眉心激射而去,只听吴嬷嬷骂道:“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谁都怨不了!”
飞钉来势汹汹,瞬间便没入血肉!
尖锐刺痛自伤处起,顷刻之间便席卷全身,宛若烈火烧身,苏萤双手猛的紧握成拳,只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碎裂了一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响。
这般剧痛之下,她甚至连一声惨叫也再无丝毫力气喊出,瞬间就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委顿于地。而就在她倒地的同时,原本束缚她手腕的铁链竟然也应声不见。
她整个人都重重的砸落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一直被折断了羽翼的鸟。
闻舒眼瞧着苏萤的惨状,心下愈发的愉悦,可是脸上却不露分毫,只仿佛在欣赏一幅画作一样,认真的品着苏萤如今的惨状,“今日已是第三日,你的灵力差不多已经被困龙滩吸尽了。江大哥今日就会取了你的龙筋,为我续骨接命。”
江郁还是没有开口,他默默的望着阵中的少女,看她被冷汗沾湿的鬓发,整个身体都在因为疼痛而细细发抖,脏污的白裙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污,好像一只跌入尘埃污泥中的破布娃娃,哪里还有往日里尊贵娇矜的模样?
“江大哥,我说的对吗?”
闻舒的话已出口多时,可江郁仍旧毫无动作,只是出神一般的望着阵中的苏萤。
闻舒望了望江郁,心下慌的厉害!她就知道,这不要脸的贱.货肯定是对江大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所以她才想方设法的说服吴嬷嬷先动手,这计划如果再拖延下去,说不定江郁再也下不去手。
她扭头恨恨的看向苏萤,眸中的阴狠之意太过浓厚,再也遮挡不住,赤.裸裸的展露了出来。等了这样久,眼瞧着她就要成功,临了临了总不能就功亏一篑!
闻舒只觉这会子一呼一吸的时刻都让人分外难熬,她再也耐不住,朝前一步踏出,整个人陡然腾空而起,瞬间便落在苏萤身侧,俯身抬肘一翻,五指成爪,便将苏萤的脖颈狠狠掐入掌中,接着右手朝上一摊,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在掌心。
朝着苏萤的胸膛正中狠狠刺下!
——那是护心鳞所在之处,亦是龙筋起始之处,是龙族的真正的要害。
护心鳞坚硬无比、无坚不摧,世间利器无可破之,只有当龙族灵力消失殆尽之时,才会失了作用。
其实闻舒大可不必用此全力,此时此刻苏萤几乎灵力尽失,护心鳞几乎已成了摆设,只要用利器轻轻一刺,便可戳破,又何必这样狠?
可是若能让苏萤多受一份苦楚,她闻舒便是多费几分气力,那又如何?
她乐意!
火光擦过匕首的刀刃,反射在苏萤突然睁开的眸中,一时间那眸中的银色光芒盛到了极致。
闻舒只觉匕首狠狠触到了一方硬物之上,那一瞬间她便觉不对,可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她只觉天旋地转了起来,再睁眼之时,已然攻守易形,冰冷的锋刃已经横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对这一变故猝不及防,谁也没看清苏萤何时起身、又是如何动作,只觉眼前一花,闻舒就已被苏萤牢牢辖制在手中。
苏萤竭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喉头一滚,强行将嘴里的鲜血咽下,不肯露出一丝乏力怯弱来,她冷冷的瞧着江郁:“你们的算盘打的倒是极好,只是我这条砧板上的鱼嘛……却不太满意,想掀了你们的如意算盘。”
吴嬷嬷大惊失色,一把嗓子尖利的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怎么会这样?!你当灵力尽失了才是!”
匕首锋刃又朝着闻舒柔软的脖颈软肉中压了压,苏萤顾不得从额角不停滚落的冷汗,冷嗤道:“孤陋寡闻,滚!”
话音才落,吴嬷嬷便觉一股极其凌厉的气朝她袭来,重重的击打在她的腹部,她痛的立时喷出一口血来,眼瞧着就要狠狠地砸向一旁的岩壁,斜刺里却伸来一只手臂,稳稳的定住了吴嬷嬷的身形。
只见江郁收回手来,琉璃般的眼眸中丝毫情绪也无,只凝着阵中的两人,终于开了口:
“放了小舒。”
苏萤敷衍的挑了挑眉,现如今虽然形势逆转,她眼中却仍旧没有半分神采,如同一滩死水。她扣住闻舒的手腕,狠狠一用力,只听闻舒一声痛叫,左手手腕便软软的垂了下来。
“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次。”
只这一击,闻舒的眼中就凝满了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她口中哀道:“江大哥……救救我……”
吴嬷嬷也是焦急万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只望着江郁。
江郁蹙眉的望着阵中两人,忽然之间瘦长五指一收,只听一声铮铮之音,苏萤足下的石壁瞬间应声化作齑粉,原本藏在岩石之下的阵法图再无从隐藏,露出被苏萤鲜血填满的凹痕!
——可那龙血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凝结成了坚冰。
江郁的视线落在那血红的坚冰上,点点头:“竟然想出这法子来,倒也不算太笨。”
苏萤抿了抿唇,她沉默的看了江郁半晌,道:“你二人退开,否则我就……”
“杀了小舒?”江郁朝苏萤的方向迈出一步,不以为然的接道。
只见他唇角一勾,从来都清俊淡漠的脸上竟然现了三分兴致勃勃,可语意中却满是威胁:“你大可以试试看这样做的后果。”
“果”字才出口,凛冽的杀意就如同飓风,瞬间卷至苏萤面前,“轰”的一声掀飞她的墨发与沾血白袍。
苏萤闷哼一声,整个人立时趔趄,却马上又站住了,可是自肺腑深处涌现的鲜血却再也难以忍耐,瞬间顺着苏萤的嘴角缓缓流出。
她没了大半灵力,再不似从前那般刀枪不入,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杀意,也足以让剧痛弥漫全身。
可仿佛破了个大洞的胸口呼呼的刮着凄彻透骨的寒风,这点皮肉痛又算什么呢?
她当然应该知道的,在江郁心中,她苏萤什么都不是。可在心底最深处,她又忍不住欺骗自己。
——毕竟从头到尾,江郁都未亲自对她出手,对不对?
困她于此处、要夺她灵力的,只有吴嬷嬷与闻舒二人,江郁他……
他从未亲自动手。
可现在……
就在苏萤一阵恍惚之时,只见江郁忽的动了!
月白色镶嵌水墨暗纹的广袖施施然展开,仿若遮天蔽日一般,将苏萤的所有视线牢牢挡住。
苏萤心下一凛,立刻回神,调动起残存的灵力。只见数不清的尖锐冰刺轰然暴涨,从已然化作冰层的鲜血中拔地而起,化作一柄利戟,朝着江郁激射而去。
去势汹汹,叫人胆寒!
但刺耳慑人的声响却在利戟触碰到江郁衣袍时戛然而止——可江郁分明丝毫防备也无,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江郁旋身一闪,直接躲过冰刺,接着抬手一掌重重的击在苏萤胸膛上,右臂一展夺过闻舒,衣袂翻飞间,就已安然的退回了原处。
身形漂亮利落至极,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几乎让人看不清。
闻舒惊魂未定的趴在江郁怀中,直到被吴嬷嬷扶过,撑着依旧还在发软额双腿大怒道:“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伤我!我定要扒你皮、抽你筋,让你不得好死!”
怨愤恶毒的话语瞬间就回响在整个山洞。
江郁没忍住蹙了蹙眉,朝闻舒身上落了一眼,可闻舒如今正值情绪大起大落之际,没能注意到江郁此刻的神色。
这边三人站做一团,同仇敌忾,只剩下苏萤孤零零一人站在阵中。她抬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物,五指用力的泛白。
原本就重伤的身体再加上江郁这一击……此时此刻她还能站着,全然不过是靠一股气撑着罢了。
“当年你误入瘴气沼泽,身受重伤,我为救你,便将半身龙血全数转至你身……”她一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眸忽然一弯,可那笑意如同雪粒入沸水,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苏萤垂下头,无神的双眼凝视着自己纹路纵横的掌心,“灵力认主,你我身上气息相同,所以它才不愿攻击你……”
说完此话,苏萤只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惨烈的笑声自她染了血的唇中不断涌出,就连闻舒与吴嬷嬷也为这笑声中所蕴的绝望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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