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底。她的小郡主何时吃过这么清淡。
一日三顿都是白粥,莫说肉,连颗青菜都没有。
白卿音很快将白粥喝完,将空碗放置一旁,顺手摸起刚才放下的账本,右手轻轻搭在算盘上:“姑姑,你去帮着他们煎药,我一个人在这儿可以的。”
燕夫人拿起桌上的空碗,小声道:“姑娘,您为何不给自己加些餐,您还在长身体呢!”
“你心疼别人就不怕公子和我们心疼您吗?只是给自己加些餐食而已,为何你绝口不提?”看着日渐消瘦的白卿音,燕夫人忍不住开口劝说。
白卿音抬眸瞧见眼福人眸底的疼惜,伸手握着燕夫人的手,安抚道:“今时今日我还能吃上白粥已经很不错,吴大人现在还吃着粗糠,没日没夜的劳作呢?”
“姑姑,这段日子还是多注意一下吴大人的状况,随时告诉我知晓。”现在所有的事都解决了,后续物资很快就回到。
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一心求死的吴大人,她害怕吴大人这么拼命会将自己身身体熬垮。
提到吴大人,燕夫人不有皱眉,小声问道:“姑娘,这吴大人现在这个架势是不要命了吗?”
“从粮草丢失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活着。他现在没日没夜的劳作,帮助老百姓搭建住所,是想要将自己活活累死。”白卿音低语。
“姑姑,我们不仅是要救通州老百姓,还要救吴大人。”
她握紧燕夫人的手,小声道:“姑姑,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些身外之物,先将事情处理完再说,好吗?”
燕夫人瞧见小姑娘眸底的担忧,允诺道:“好,我知道了。我会盯着他的。”
既然劝不了她,便陪着她,帮助她做完她想做的事。
“有劳姑姑了。”白卿音松开手,谢道。
燕夫人这才端着碗离开。
严敏一直站在门外,她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待燕夫人走后,才抱着孩子来到白卿音身边。
白卿音听见脚步声,抬眼望去,小声道:“宝宝怎么样了?”
“睡了。”严敏看了一眼怀中安睡的孩子,小声回道:“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孩子可能被吓着了,便是睡着了也放不下来,我得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将孩子抱到白卿音面前,道:“姑娘,您做的衣裳我给孩子换上了,很合适。”
“只可惜孩子会长,穿不了多久。用这么好的料子有些浪费了。”严敏小声道。
“姑娘应当给自己做几件衣裳才是。”严敏看着小姑娘身上的粗布衣裳,心疼道。
“我不要紧的,你们照顾好自己便好。”
白卿音看着小粉团子唇边的口水,眸底拂过一丝担忧:“是她还没有吃饱,为什么睡着了还流口水啊?”
她开的药应该没有问题呀!
严敏见小姑娘脸上的担忧,立刻开口解释,不想让她忧心:“她不是饿了,是要出乳牙了,长乳牙时牙龈会痒,会控制不住的流口水。”
“哦!这样啊!”白卿音抬手捂着自己的脸,尴尬道:“我是不是很傻?连小孩子长牙流口水都不知道。”
严敏看着小姑娘一脸窘迫的模样,笑着宽慰道:“你一个小姑娘若是懂了这些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人不是神,有些事不懂是很正常的。不需要觉得窘迫。”
见严敏没有嘲笑自己,白卿音这才放下自己的手。
严敏抱着孩子坐到白卿音身旁,道:“您这些日子这么忙,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我听吴大人说姑娘也是通洲人士,是来寻找父母的。你可以告诉我,你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们帮你找。”
严敏看着白卿音,小声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们,我们也想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了,我收到信,说他们关了铺子出远门采购药材躲过了这一难。”白卿音立刻拒绝。
她可不是通洲人,若是这些人真的帮她找父母,那她不就露馅了吗?
“哦!这样啊!”严敏叹着,心底漫上一丝失落。
原是想要帮她一些忙,却没有想到她们竟什么也帮不了她。
白卿音瞧见她眸底失落,柔声劝慰道:“我不要你们帮什么的。”
“我只想要看见你们早些住上自己的新屋子便好。”
“孩子睡了,你也回去睡一会吧!”语落,白卿音继续看着各个村落需要的物资,确保每个村落都能及时得到物资。
“我先告辞了。”严敏抱着孩子,轻手轻脚的离开。
踏出屋子时,严敏回眸看了一眼白卿音。
小姑娘一身粗布衣裳却难掩贵气。
她右手执笔,左手拨动着圆润的算盘,灵动的眸子嵌着柔和的莹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宛若蝶翼轻分,煞是好看。
严敏抱着孩子踏出院子,对着怀中孩子说道:“宝宝,你要记住这个姐姐,没有她,我们娘俩就活不了!”
白卿音将所有开支核算了一个大概,放下手中笔,揉了揉自己的酸胀的脖颈……
一只白色信鸽落在她身旁,她忍住脖颈酸疼抬手解开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小心翼翼的取出竹筒中的信笺。
成洲前任知州康丰年贪污公款致使成洲决堤被公子查获,公子私下处死康丰年。
此事流传至京师,不知被何人编撰,直言公子暴虐,不顾法纪,私下处决朝廷官员。又言公子无法查清真相污蔑康大人邀功。
京师谣言四起,公子名声全无。只待郡主决策。
白卿音握着手中的信笺,沉默片刻,而后提笔写道:派人把守将军府,以防百姓胡为,伤及将军府众人。
命府中人缄默,禁止商讨此事。
京中无人,莫要擅动,陛下自会处置。
收笔,放回笔架,将信纸卷起放入竹筒,细心绑在信鸽的小腿上。
京墨哥哥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定是康丰年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容忍的事激怒了京墨哥哥,他才会私下行刑。
至于谣言,定是宫中之人编撰传。为的便是用谣言贬损,以舆论打压,让舅舅卸去京墨哥哥的兵权,而后接手兵权。
这几人还真是无孔不入,抓住机会就想置京墨哥哥于死地。
白卿音起身握着信鸽踏出破烂的院子,抬眸望着南方:“你们越是迫害,抹黑,你们便越得不到京墨哥哥手中的军权。”
她抚着手中的信鸽,松开手,信鸽挥动着翅膀飞向南方。
我不在京师暂时动不了你们,等我回去了,这笔账我会一笔一笔跟你们讨回来。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白鸽很快便没了踪影,她收回目光,回到屋子将自己方才核算出的账簿取出,向吴大人的房间走去。
吴同洲和唐毅生都在帮忙村民搭建屋子,累到没有知觉,回到屋子便忙着用餐。
吴大人眼中只有百姓,唐毅生眼中不仅有百姓还有吴同洲。
唐毅生是天底下最了解吴同洲的人,他在吴同洲碗中放了安神药。
他看着昏过去的吴同洲将他扶到床上休息。
唐毅生踏出房门看着早早便站在门旁等候的白卿音,抱拳道:“让姑娘等久了。”
白卿音摇了摇头,道:“唐先生客气了。”
唐毅生看了一眼房中昏睡的吴同洲,对着白卿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吴大人休息一会,他太累了,我们换个地方聊。”
白卿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洪水过后,损坏无数村落,通州衙门也未能幸免于难。
吴同洲和唐毅生带领着老百姓率先修建的是老百姓的屋子,遂以白卿音和吴同洲等人住的通州衙门还是破烂不堪。
两人随意的坐在木桩上,白卿音将账簿和后续计划一一告知与唐毅生,道:“唐先生,后续相关事宜介意安排妥当,棉被等物资也会相继到位。
“吴大人转交给我的银两也相继换成粮食,待粮食到位之后,我会与商家店铺结算清楚。”
“白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弄到这么多平价的粮食。”唐毅生听见了白卿音说下一批粮草即将到位,再也压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无商不奸。
什么时候都不缺无良商人。
洪水过后,弄到平价衣物被褥很正常,因为没有人会想到灾民会有钱财去买这些东西。
可粮食和药草不一样,那是重灾过后必不可少的东西。
白姑娘能在这个时候弄到一批又一批粮食和药材便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也让唐毅生再次对白姑娘的身份起疑。
白卿音眼眸含笑,不答反问:“唐先生觉得我是坏人吗?”
西梁王府,家大业大,巴结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弄到这些很正常。
“姑娘若是坏人那天下便没有有好人了。”唐毅生立刻回道。
白卿音笑着反问:“那唐先生为何还要问我是谁?”
语落,她便不再开玩笑,而是认真的回道:“我家中是做生意的,认识一些粮行药铺好像也没什么奇怪吧!不是每个商人都会昧着良心去挣钱。”
说着,她看着唐毅生,道:“灾难来临之后,朝廷征粮的选择的商铺决定权一直握在朝廷官员手中,他们私下联系与自己“交好”的商铺老板合作,提高粮价。”
“那些愿意平价销售粮食甚至愿意无偿捐赠粮食和药材的商家却束手无策,无路可走。”
白卿音握着自己腰间的绣袋,眸底浮上一丝无奈:“若是朝廷能够多几个像吴大人这样的官员,多几个像唐先生这样的文书,东沅国的老百姓会过的更好。”
“姑娘对当前局势看的倒是透彻。”唐毅生夸赞着,而后看着小姑娘,试探道:“你看上去真的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十三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识和觉悟!
“年纪能作假,可个子做不得假。成年人不会像我这般矮的。”白卿音玩笑道。
时至今日若是唐毅生还没有怀疑她的身份,那她倒要怀疑自己此行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白卿音起身看着唐毅生:“眼下先生不应该怀疑我的身份,而是想想如何保护好吴大人。”
“白姑娘看得透彻啊!”唐毅生叹道。
他知道一时半会弄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也不再执着,与她敞开心扉畅谈。
“唐某这辈子除却大人不曾佩服过任何人,可姑娘着实让唐某刮目相看。”唐毅生由衷的夸赞道。
“先生谬赞。”白卿音立刻回绝:“两位大人向来能干,便是没有我的帮忙两位大人也能带领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可若没有姑娘,事情不会如此顺利的解决。”唐毅生感谢道。
“白姑娘应当也看见了,大人因为丢失粮草一事,心中背负太多,如今这般不要命的劳作便是在赎罪。”
“皇粮丢失一事瞒不了多久,很快陛下会派人来查,依照大人的性子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
唐毅生似陷入回忆一般,道:“前段日子京城发生了一件案子牵扯到了前任户部尚书。”
“这会儿大人又丢了粮草,陛下定然不会放过大人。”
她他背靠在柳树,无奈的叹道:“那些人若是得知大人不为自己辩解,定会将所有罪名栽赃到大人身上,到那时便是神也救不了大人了!”
白卿音拨弄着眼前嫩绿的柳叶,小声道:“唐先生有没有想过,吴大人若是认罪了,下了监狱,背后那些人定会动手栽赃,陛下派遣的官员便能更快一步查清真相。”
“白姑娘,你可知这样做,大人必死。”唐毅生愤而起身,却见小姑娘抚着嫩柳枝,姿态优雅,气定神闲。
瞧见小姑娘淡定如松的模样,唐毅生知道自己唐突了,缓缓坐回到自己位置。
“白姑娘莫要见怪,唐某只是忧心大人生死,唐突了姑娘。”唐毅生道歉。
白卿音站起身来,折断眼前的柳枝,向前走了几步,寻了一个空旷的地方随手插进泥土,道:“我有一位兄长,待我极好。他告诉过我,柳树生命力极其顽强,一截柳枝插进泥土,他日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挨过寒冬,春风而至,它便会抽芽,不出一月便是满塘柳色,遮天蔽日。”
白卿音回眸看着唐毅生,道:“为人当如柳树一般,坚韧不拔,挨过寒冬,待春风袭来,一展傲骨,迎风盛放。”
“吴大人便是当世垂柳,遥遥清风。他的命绝不会终止于此。”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柳枝,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唐毅生惊讶起身,道:“姑娘,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先生。”白卿音几步走到唐毅生面前,打断了唐毅生的话,提议道:“我们在河堤两岸种满柳树吧!”
“柳树根系发达在积水中也不会烂根,种在堤坝下沿水渠两侧,可以固岸护堤,防止泥土流失、垮塌。”
说完,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唐毅生:“不管有没有用,我们试一试。”
唐毅生一脸震惊的看着白卿音……
白卿音见唐毅生一动不动,立刻催促道:“先生,您在做什么。快点行动啊!”
说着,她便开始折眼前的柳枝。
唐毅生鬼使神差的跟在白卿音身后着柳枝,生生的将眼前的柳树薅秃了..........
白卿音就这么匆匆忙忙带着唐毅生跑了。
路上,白卿音叫上了燕夫人和老刘和宋宁宋澈,又叫了几辆马车……
白天忙到黑夜,几人累的没了力气,寻了一个山脚便准备休息一晚。
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好像山坡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白卿音和唐毅生立刻上前查探。
这才发现从山崖上掉下来一个人。
唐毅生和白卿音立刻查看他的伤势。
“可惜了,模样生的这般俊俏。”唐毅生忍不住叹息道。
这人约莫十八九岁左右,浑身酒气,显是失足落崖。
高空坠落,心脉受损,腿骨摔裂,四肢不同程度损伤。
回想起曾经的自己,白卿音没来得及思考便解开腰间的金地缠枝莲纹葫芦瓶,取出一颗玄元丹喂到少年口中。
“唐先生,我刚喂下的药丸可以修复他破损的心脉脏器,保了他一条命。”
“请先生竭尽全力替他治伤,让他可以站起来。”白卿音抓住唐毅生的手哀求道。
“他还年轻,身子骨强健,只要治疗得当,他一定可以好起来的。请大人无论如何救救他。”
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废了。
“好。”唐毅生见小姑娘急的快要哭了,立刻回到马车取来自己的药箱。
男子缓缓睁开眼眸,朦胧间看见一个小姑娘将自己搂在怀里,泪眼婆娑。
一滴热泪落在他的脸上,滚烫温热。
“你醒了,太好了,坚持住,我们会救你的。”白卿音瞧见他睁开双眼,立刻安慰道。
面容俊秀的男子只看见小姑娘嘴巴在动,听不见她说什么。
他想要开口安慰,却耐不住疼痛昏迷过去。
唐毅生擦了擦额间汗水,将银针等放回到药箱,小声道:“还好,他挺过去了,日后只要静养便可以重新站起来。”
白卿音靠在燕夫人身上,松了一口气:“还好。”
唐毅生缓过神来问道:“姑娘,你那是什么药丸,竟有如此奇效。”
“……”白卿音立刻清醒。
自己方才喂的是玄元丹,若是让舅舅和京墨哥哥或者爹知道,怕是……
“敢问,几位可曾看见一男子,他是我的儿子,方才从悬崖上摔下来了。”焦急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在这儿,唐先生刚救了他!”白卿音立刻起身回话,就势躲开了唐毅生的问话。
中年男子立刻冲进山洞,满头汗水,眼眶泛红,浑身颤抖:“他怎么样了?”
唐毅生立刻安抚道:“多亏了那个小姑娘喂了他一颗药丸修复了他的心脉,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给他疗伤。”
“我已将四肢伤口固定,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还能站起来。”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中年男子拱手谢道。
唐毅生立刻将他扶起来:“别谢我,若没有白姑娘的药丸,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中年男子回首,拱手行礼:“秦淮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什么?你是秦淮?”白卿音等人大吃一惊。
白卿音和燕夫人指着躺在地上的少年:“那他是……”
秦淮,曲艺世家,江淮名角,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透亮惊人。
父母离世之后一人扛起家族大旗,收了二十多个徒弟,各个成就不凡。
其子秦栎更是天赋异禀,嗓音清澈,精通各种乐器,戏腔开唱便是万人空巷,人人追捧。
白卿音回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