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捂住胃,疼痛感又消失不见。
她刚要开口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剧烈的疼痛便在她掌心蔓延开来,如洪水决堤,突然爆发。
鬓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耳边若雷鸣一般,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盛京墨本在生气不想看小姑娘,怕自己瞧见她的眼神会心软。可小姑娘不说话更让他心有疑惑。
盛京墨立刻回眸,瞧见小姑娘面色发白,顾不得其他,将她拦腰抱起,下楼:“唐毅生,唐毅生……”
同殿为臣,谁不知吴同洲身边的文书是个大夫。
楼下,燕夫人、老刘、宋宁、宋澈趴在四方桌上,竖起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心中暗自祈祷郡主可以将公子的火劝下去。
老刘坐不住了,起身在大堂里徘徊。
燕夫人是女子,宋宁宋澈还是个孩子。
公子若是发火倒霉的一定是他这个老头子。
门外吴同洲和唐毅生整理着自己官服,欲踏进驿站报备……
“唐毅生……”
突然,众人听见楼上传来盛京墨的怒吼和急促的脚步声,猛然站起看向三楼。
唐毅生想都没想,拔腿便跑。
盛京墨抱着白卿音刚踏出房门便瞧见唐毅生夺门而入。
他抱着小姑娘,抬腿,迈步,自三楼一跃而下,身姿昂然,衣袂飘飘,清贵飘逸。
众人看痴了。
“唐毅生,你愣在哪里做什么,来诊脉呀!你看不见郡主病了吗?”盛京墨抱着白卿音坐在椅子上,看着愣神的唐毅生大喊。
一声吼,唐毅生从方才翩翩公子震撼场景中惊醒,眨了眨眼恢复了意识才向盛京墨跑去。
“京墨哥哥,我好痛!”小姑娘揪着盛京墨的衣襟,软声控诉。汗水滚落到衣裳上……
“音音,别怕,别怕!”盛京墨柔声安抚,眸底盈着心疼的泪花。他竭力隐忍不让它落下。
他不能让别人发现任何异样,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可以。
唐毅生隔着丝绸帕子为白卿音诊脉。
“你快点!”盛京墨催着。
小姑娘没见好,脸色越发苍白。
“把个脉要那么久吗?你快点。”盛京墨厉声恐吓。
唐毅生被盛京墨惊了一身冷汗:“快了,快了。”
白日里别人没看见他的凶残手段,他可是全瞧见了。
第一次,生平不畏天地、不信鬼神的唐毅生,怕了。
盛京墨脑海一片混乱,前世一幕一幕浮现在心头,他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
小姑娘耳畔出现鸣音,她能看见身边人在说话,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扣紧自己腰肢的手臂在颤抖,知他在害怕,她竭力拉住盛京墨的衣襟,小声道:“京墨哥哥,别怕。我没事。”
小姑娘的声音在耳边轻唤,也将他从混乱的记忆中唤回,他抬眸阴狠绝戾的看着唐毅生,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到底怎么样了,你连个脉都把不出来吗?”
“好了,好了。”唐毅生被盛京墨的眼神吓的六神无措,收回手后还是心有余悸。
“白姑娘年纪小,正在长身体。这些日子吃了太多苦,饥一餐饱一餐的,营养跟不上,导致气血不足,患上了饥饱痨。”唐毅生回着,小心翼翼的退后擦了擦汗。
他们一直忙,竟忘记了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没有照顾好她。
千娇万宠的小郡主却得了穷人家孩子才会生的病!
六人立刻跪地请罪:“我等失职,未能照顾好郡主,请将军责罚。”
盛京墨轻柔的拭去额间鬓角的汗珠,玛瑙般乌黑的曈眸蕴着藏不住的心疼。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音音会得这种穷人家孩子才会得的病!
还好,饥饱痨只需仔细养着,按时用餐便可痊愈。
六人跪在地上窥探不到盛京墨的表情,可白卿音却能清晰的感应到盛京墨眸底的疼惜,她有一种错觉,京墨哥哥心疼她,喜欢她。
可她又怕自己会错了意。
“请罪,这个时候请什么罪?”盛京墨将小姑娘搂在怀中,冷声呵斥道:“去给郡主备些吃的,去寻一些糖霜过来啊!”
“是,是,是......”几人立刻退了下去。
燕夫人和老刘急忙跑去准备饭菜,唐毅生立刻去库房抓药,熬药。
宋宁宋澈出门寻糖霜。
吴同洲将手中书册放在四方桌上,进也不是,退了不是。
“有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盛京墨见吴同洲进退两难的模样,直接开口道。
吴同洲小声回道:“此次赈灾有郡主协助,一应物资相继到位,面对灾难突变的疟疾等病也早做准备,成药和精进药方一应俱全,各项安排井然有序。除却病重老人没能救治,其余众人皆痊愈。”
“臣想让郡主将此次赈灾过程巨细靡遗的记录在册,编撰封印,分发各地官府,上存钦天监、刑部。以待下次灾情爆发时,以此次救灾经验为鉴,助力灾民早日度过难关。”
说完,吴同洲悄无声息的摸回了自己放在四方桌上的书册,道:“下官改日再来,下官改日再来,下官告退。”
“放这儿吧!”盛京墨见他一脸畏惧的模样,沉声道:“等郡主恢复了,我会协助郡主将此次赈灾过程记录成册,以待后用。”
音音想让百姓不再受苦,他又怎能让音音的努力和心血付诸东流。
宋宁捧着糖霜回来,盛京墨取出一块喂到白卿音口中。
丝丝甜味在口腔蔓延,白卿音意识慢慢恢复,盛京墨依旧将她搂在怀中,暖着她的身子,她便倚在他怀里,汲取温暖。
盛京墨俯首见怀里的小姑娘脸色慢慢恢复,柔声低语道:“音音,好些了吗?”
“好些了,就是使不上力。”她轻轻依偎在他胸膛,赖在他身上不愿意下去。
盛京墨感觉到小姑娘气息渐稳,垂眸看着小姑娘,柔声道:“我送你去休息。”
“嗯!”小姑娘嘴里含着糖块,闷声回道。
“好。”他将她护在怀中,抱着她踏上三楼。
宋宁好奇糖的味道,取来一块咬入自己口中。
吴同洲看着宋宁手中的糖,眸底拂过一丝好奇:“你没有银子,那里买的糖?”
宋宁指了指路口,解释道:“刚路口有个小女孩,她手里捧着糖,我顺手就拿来了。她哭的声音好吓人啊!一点也不乖。”
吴同洲眼前一黑,捉住宋宁的手便向外走去,道:“走,快带我去找她。”
他就说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买到糖霜,原来她抢了人家小女孩的糖。
这个小姑奶奶哟,真是一时看不住就闯祸啊!
宋宁紧紧的护着漂亮妹妹的糖,道:“你干嘛?别拉我呀!”
“先去跟人家道歉,再去找你哥。”吴同洲崩溃。
宋澈啊,你可千万别学你妹妹抢人家糖果啊!
…………
盛京墨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柔声问道:“想在小榻上睡,还是在我怀里睡?”
他不想等她长大了。
他现在就想让她知道他爱她,爱了两辈子。
低醇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在白卿音耳畔响起,她垂眸不敢瞧她。眸底拂过一丝慌乱,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你说什么?”
什么叫在他怀里睡?
这话听着很容易让她误会!
“音音不要装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盛京墨凝看着她的眸子,等她的回答。
“我……”
我明白什么啊。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嘛?
白卿音轻声呢喃,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只是在心间低语。
盛京墨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低声诱哄道:“音音,我在等你回答。”
“我长大了,不能睡你怀里,被人看见了不好。”她抚着自己心口,安抚那颗焦躁雀跃的心。
她很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只喜欢他。
可她害怕说出来会让他觉得自己在与他玩笑。
她想快点长大。
小姑娘的话像是一盆凉水瞬间将他浇醒,他咬着自己唇肉,一点一点压下自己心中的焦急,将她放到榻上:“你歇一会,我陪着你。”
“等会唐先生送药过来,你要将药喝完知道吗?”他拿起手绢轻轻拭去她额间汗水。
“嗯!”白卿音应着,口中糖块缓缓化去,喉咙腻着一丝甜味,难受的紧:“太甜了,我想喝水。”
“先别喝水,嗓子里留着甜味,等会喝药便没有那么苦了。”他柔声劝着。
他抬手贴在被子上,轻轻揉着她的胃部:“可好一些?”
“嗯。”小姑娘乖巧的回着。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
“将军,郡主的药熬好了。”唐毅生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盛京墨收回手,稳住她的身子将小姑娘扶起。
唐毅生端着托盘走到盛京墨盛京墨面前,道:“郡主,喝药吧!”
小姑娘抬手刚要端起药碗,盛京墨便抢先一步端起药碗:“我喂你。”
他用白瓷勺搅凉碗中汤药,轻柔的喂到白卿音唇边。
白卿音喝了一口,眉心轻蹙:“好苦。”
“乖,喝完就好了。”他轻声哄着。
唐毅生一脸震惊的看着盛京墨,两颗眼球都要掉在地上了:这还是刚才哪个刑场上斩断正二品尚书令手掌的少年将军吗?
“端下去。”盛京墨将药碗放到唐毅生端着的托盘上。
“好。”唐毅生领命,转身离去。
踏出房门,下了楼,唐毅生还是觉得自己方才在做梦。
小姑娘饮完盛京墨喂的茶,开口道:“京墨哥哥,方才吴大人是要我将这次赈灾情况记录下来是吗?”
“这事先不急,你休息一会再说。”盛京墨安抚道。
小姑娘摇头:“就现在吧!这会没事,我说,你记。”
他一定很想知道自己这段日子做了什么,她便告诉他,让他安心。
盛京墨犟不过她,便取来纸笔,将她的话记录下来。
他端坐在椅子上,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左手轻执竹笔,点墨落笔。
垂眸间,精致如画的五官更显立体饱满,墨一般的长发垂在胸前,添了一丝难言的温柔。
“盛将军。”小姑娘看痴了,情不自禁的唤着他的名字。
“嗯!”他抬眸凝望着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唤他将军,格外悦耳。
第82章 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盛将军,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她攥紧手中的被褥,屏住呼吸,等着他的答案。
她还小,可他马上就到二十岁生辰,要行弱冠之礼了。
依着规矩,舅舅和爹极有可能会为他议亲。
他不能议亲。
他是她的!
自他前世毫无顾忌将她拥入怀中时,就注定了这辈子他只能是她的。
为防止父亲和舅舅好心办坏事,她要将他预定下来。
只要他一句承诺,她就可以借这句承诺,将他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她不知,他一直都在她手心里,永远逃不掉。
“好,一辈子不分开。”盛京墨未曾犹豫,轻柔回应。
承诺,我许你。
这辈子你只能与我在一起。
“你今日应了我,就要一辈子守诺。”她意有所指。
不管他知不知她话中深意,他应了,便要遵守。
“是,一辈子不与你分开。”他答,意有所指。玛瑙般乌黑的眸子里嵌着挥之不去的柔情与执着。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与我分开。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劳累过度的小姑娘倚在床榻上轻轻睡去。
盛京墨见小姑娘睡着,放下手中毛笔,迈向床榻扶着她的身子让她躺下。
他安顿好小姑娘方才回到案几旁,取走记录了赈灾记录的手册,踱步下楼。
“姑姑,音音太困,睡下了。你去看着她,午饭稍后再送。”盛京墨看见端着饭菜走过来的燕夫人嘱咐道。
男女有别,他不能不顾她的名声,公然留在她屋子里。
燕夫人命人将饭菜端下去,迈步上楼。
盛京墨放下手中书册,满头大汗的吴同洲就带着宋宁宋澈踏进驿站。
吴同洲累的满头大汗,顾不得身份尊卑,一屁股坐到盛京墨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往自己嘴里灌,活像快要渴死的骆驼。
本欲饮水的盛京墨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心下好奇:“吴大人,你去做什么了,怎的满头大汗?”
吴同洲出了名的守规矩,今日.........
吴同洲指着站在门边反省的兄妹二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抱怨道:“他们两个简直就是活祖宗,你让他们两个去找糖,也没告诉他们买糖要银子,也没给他们银子。”
“他们两个,一个抢了一个三岁小女孩的糖,惹得小女孩哇哇大哭。一个更厉害,直接去货铺抢。”
给人赔礼又道歉的吴同洲觉得渴的厉害,双手抱着茶壶又饮了一口,道:“郡主病了,我只能寻到人家家里道歉。”
吴同洲抱怨道:“将军,您不知道哪个小女孩有多........”难哄!
将军二字出口,吴同洲才反应过来面前坐着是谁,渐渐没了声音,鬼使神差的站起来,退后一步,讪讪回道:“下官逾越了。”
盛京墨没有想到一时忘记叮嘱宋宁兄妹二人,竟闯出这些祸,也没有心思与吴同洲计较,指了指方才吴同洲抱着豪饮的茶壶,道:“将它洗干净。”
“是。”吴同洲抱起茶壶转身退下。
宋宁和宋澈知道自己闯祸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但是约莫知道自己错了,傻傻的站在门口不敢进门。
漂亮妹妹身边的哥哥除了对漂亮妹妹,对谁都好凶,他们害怕。
“以后不可以随意拿别人的东西,知道吗?”盛京墨见两人躲在门口,一脸怯懦的模样,冷声命令道。
“知道了。”两人点头,乖乖受教的模样。
这个哥哥好凶。
以后他们再也不拿别人东西了,除了漂亮妹妹给的。
“饿不饿?”盛京墨问道。
音音在休息,他会照顾好她的人,不让她醒来后忧心。
“饿。”两人饿着肚子被凶了一顿,心中更觉委屈。
“东厨已经备好了饭菜的,你们自己去寻。”他要在这儿守着。
“嗯!”两人点头,向东厨走去。
“刘骁。”盛京墨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唤道。
老刘缓缓走出,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好在反应快,及时扶着桌子坐下,才没有跌倒。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跟音音一起离开京城时,怎的不知道害怕?”盛京墨抬眸凝视着刘骁,眼波流转,黑如深潭,眼角蓄着凛冽寒光。
“郡主要走,末将拦不住,只能随行保护。”刘骁挪开视线,躲避盛京墨质问的眼光。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郡主看着郡主离开,视若无睹吧!”刘骁小声嘀咕,为自己辩解。
“你还有理了,你擅离职守……”盛京墨翻旧账。
“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眼见盛京墨要发火,刘骁随口寻了一个借口,跑了。
刘骁跑了,盛京墨只得作罢。
吴同洲沏了一壶茶踏进屋子,问道:“老刘怎么了?慌里慌张,刚才都撞树上了。”
盛京墨拎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盏茶:“他该。”
明知他在成洲,却对音音的行踪知情不报,难逃纵容之嫌。
吴同洲大约猜到刘骁逃跑是为了躲避责罚,选择沉默。
盛京墨将手中书册交到吴同洲手上:“你要的东西,收好了!”
吴同洲接过书册,欣喜若狂:“有劳将军,有劳郡主。”
有了这本册子,再遇灾害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盛京墨对吴同洲的喜悦视而不见,命令道:“成洲事物已处理妥当,通洲事物也已完毕,你与唐先生收拾一番,与我同行,回京复命。”
语落,盛京墨饮了一口茶,接着道:“通洲赈灾的账务清单,你让唐毅生早些核算出来,回到京城呈报与陛下知晓,让陛下将音音自掏腰包花的银子,尽数还给音音。”
吴同洲讶异出声:“那些是郡主的银子,不是陛下拨的赈灾粮款!”
“当然不是。”盛京墨白了一眼吴同洲,提点道:“你要负责把郡主花出去的银子一分不差的要回来。”
音音很早便开始打理王府,王府开销大,养就了音音抠门小习惯,旁人极难从她手中要到银子。
这段日子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要不回来怕是会心疼死!
“这段日子郡主花出去这么多银子,若是要不回来,我保证让你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威胁完,盛京墨起身,踏上三楼……
有姑姑在,他可以正大光明的陪在她身边。
吴同洲握着手中手册,一脸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