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纪之邵才喝到嘴边的茶,差点喷出来。
狐狸男歪着头,一副不是这样么的样子。
“国本之事自有父皇圣心独裁,岂是本王可以左右的。”睿王道。
“哦--”狐狸男摇摇头,目光探向了对面,“原来睿王殿下不感兴趣啊,那我去问问璟王殿下。”
四目交织,璟王看着那狐狸男狡黠的笑容,心中一颤。
那狐狸眼下的眸子,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真是像极了的一双眼。
可是,他打探过这个瀚北来的特使自幼生长在硕涵一部,从未出过瀚北一部。三年前,也是他指挥的布日固以闪电之战突击歼灭了巴雅尔,不知用何手段拉拢了布和吉日站在了他的阵营。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日夜牵念的那个人。
狐狸男起身时璟王错开了目光,前者才迈开的步子显得有些尴尬,睿王做请两人往猎场深处走去。
一路上睿王左扯右扯始终没有正面绕在重点上,面具下的表情有些疲惫冷道:“殿下,不想当太子么?”
睿王勒紧缰绳环视着四周,旁边一道冷笑突兀而起,“人人都说大启二位皇子分庭抗礼,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为虚,殿下为人胆量都不如我瀚北草原上的一只兔子。”
“你!”
“争便是争,不争便是不争,七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有什么好畏缩的。”狐狸男骤然发出的威压令睿王胆寒,若是纵容此贼留在瀚北定然是大患。
杀意袭来,狐狸面具下勾起一抹嘲笑,“睿王殿下若是想争,我王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助我?”突如其来的诚意令人意外,他与瀚北可没什么交情,疑惑驱动着他问了一句:“为何?”
狐狸男:“自然是相比于璟王我王更希望看到睿王殿下登基称帝。”
睿王不才,自然不是瀚北的对手,还能落得一个独立称王的机会。若是璟王为帝,怕是养病蓄锐之后便会挥剑北上,杀个血流成河。
“父皇虽不言,可是心里还是偏心璟王的。本王..”拿什么争?
“那便让陛下不喜璟王便好了,再说了睿王殿下有七万藏兵届时还会输给一个失宠的皇子不成?”
睿王的脸上精彩纷呈嘴角抽搐着,惊讶着瀚北蛮子竟然有法子让璟王失宠,更惊讶他们能知道自己藏兵的事实。
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秋风阵阵,睿王瞬间有种项上人头不保的感觉。
“睿王殿下不必惊慌,与璟王的佣兵自重想必您这区区七万藏兵算不得什么。”狐狸男一脸轻松的踏马向前,猎杀的破空声此起彼伏,猎物嘶鸣垂死挣扎。
睿王觉着,自己此刻便是那入网待杀的猎物。
恐惧却无力反抗。
他只能牢牢的抓着这张网,夹缝中寻求一丝生机。震撼惊恐之余,心头压不住的狂跳,“交换是什么?”
狐狸男勒马,一脸认真的盯着他,面具下空洞的眸子看得令人心惊。
“我王力保殿下登基为帝,来日殿下保我硕涵一部称霸瀚北,再无疆线。”
与虎谋皮,与狼共舞,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风险越大利益越勾人。
“乌兰特使先说说如何让璟王失宠...”
“好!”
第五十六章 卸兵权
武德殿内,锃光可鉴的青石地砖上被硬生生的砸出几道裂痕,宫仆们似鹌鹑般缩在殿角,惊颤的不成样子。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璟王殿下竟如此质问陛下,简直是疯了!不...殿下早就疯了,三年前回京的时候便疯了。
启帝死死的扣着龙椅上的扶手勉勉强强的撑住自己摇晃的身子,威严的面容早已涨成了猪肝色,唯有声音带着怒不可遏的火焰。
“说,谁指使你来问朕的?谁?!!”
璟王不卑不亢的抬头,幽如深井的眸子里铺满了失望二字,“空穴无风,此事在宫中早已传的人尽皆知,父皇不应当给儿臣一个解释么?”
“解释?”启帝冷冷一笑,“朕是君父,你觉着需要跟你解释?不过是贼人挑拨离间之计,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来质问朕。
在你心中还有无对君对父的敬重之心?朕看你是被那个妖女迷了心窍,神志都有些不清了。”启帝怒道。
三年了,为了一个女人他最出色的儿子沉寂了三年,还不够么?
璟王的身子再次伏了下去,“请父皇告知儿臣,当年..是不是父皇杀了母妃?”
启帝猛地站了起来,半路上眼前一黑,竟直直的栽回了龙椅之上,内侍王苏吓的连忙请太医哆嗦着手替启帝抚背顺气。
“滚~你给朕滚,滚回璟王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王苏心惊,陛下这是要...幽禁璟王殿下么?
璟王被幽禁的消息很快便传入睿王府,睿王听闻开怀而笑憋在心中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眼角扫过狐狸男气定神闲更是止不住的佩服。
此人心计,当属无双。
睿王起身敬礼,恭谨道:“特使无双之智本王佩服,待本王登上大位必定尊特使为国师之尊。”
乌兰特使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毫无喜色,“不过是幽禁而已,殿下不觉得开心的有些早么?”
“特使不知,我这九弟在朝中无甚根基只是靠父皇偏爱才得以手握兵权。如今恩宠见衰,只要父皇与他心中横上一根刺...”
杀母之仇!
睿王感同身受,他的母妃也是死在父皇的手中,这种恨不会随着时间消减,每一个无人之夜都会被它折磨的噬骨难安。
“无甚根基?!”乌兰嗤的一声嘲笑,“我原只是以为睿王殿下只是愚钝,现在看来更是无能!”
睿王脸色一冷,将不悦展现的淋漓尽致。
“睿王殿下的门客遍布整个朝廷,璟王性子执拗耿直可这么多年过去,睿王殿下不想想只是一个兵权足以抵挡住殿下的明枪暗箭?除非六部诸人皆是酒囊饭袋,否则凭借璟王一人之力便可识破这些阴谋诡谲...”乌兰特使嘲弄的看着他,“那睿王殿下何来信心自己可以赢到最后?”
一语道破天机。
这一点睿王也曾怀疑过,可是六部重要的官职他都一一审查过,没有发现阳奉阴违之人,他遗漏了谁么?
“蚍蜉撼树,殿下的眼光可以放低一些。”
睿王猛地点醒,连忙鞠礼,“今日承蒙先生指点,本王定要与先生痛饮三杯。”
宴席上觥筹交错,面具下眼底精光毕露她满脑子那个想的都是璟王那张憎恶的脸,鱼儿已经上钩,启国开始颤抖吧。
白鹤青铜烛台映在锦帐上活灵活现的展翅欲飞,案桌的尽头启帝对着一副发黄发旧的人像,劲松一般的身形第一次塌了下来。
“他还是知道了,他还是知道了...”启帝嘴中始终重复的低喃,乱遭的头发似有些疯魔,“王内侍,你说按照璟王的性子他会怎么做?璟王会不会...”
这两个字徘徊在嘴边,启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王苏却是心明皇帝心中的忌惮。
当年..若不是外戚强权陛下又何至于将事情做到那个地步,悔恨终生。
“陛下,您已经下令命璟王幽闭在府静思己过,这军中之事您大可交于他人暂管,璟王殿下只是一时受人挑唆误信了谣言,等事情淡下去自然会放下心结。您与殿下还是父慈子孝,陛下何需过分忧虑。”王苏道。
卸掉璟王的兵权,便是王苏能想到的对陛下和璟王最好的保护。
启帝抬眉,似有心动。
王苏紧抿着唇悄声的退了出去,廊角下的小内侍见他出来忙蹿了上去,两人悄声低语随后那小内侍脚步匆忙的向寿安宫方向跑去。
寿安宫的空气里充斥了苦涩的草药味儿,竹墨端着漆黑描金的食盘进来,示意所有人退了出去。
太后依着喜鹊登枝报喜的金丝迎枕一头银丝书的纹丝不乱,瞧着竹墨眉头紧皱咳了两声:“出什么事了?”
竹墨犹豫一瞬,端过盛药的白玉碗缓道:“宫中不知是谁捕风捉影的翻了几件旧事惹得陛下与璟王殿下起了龃龉。”
“只是龃龉?哀家怎么听说小九被幽禁了?!”太后冷冷的拒了药,沉重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叹着一口浊气,“皇帝越发的糊涂了...”
“太后~”竹墨惊的唤了一声,无声的摇了摇头。
“怕什么!”坟土都埋脖子的人了,她怕什么。
“当年皇帝既做下了便知有东窗事发父子成仇的一日,只是...”太后看着竹墨,“世上这件事知道的人都要死绝了,被谁翻出来的?皇帝还没有蠢到自己将事情抖出去!这件事摆明了是冲着小九去的,两虎相争受益的只有一个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会不会是叶氏死之前露的口风?”
太后摇摇头,睿王那个浅薄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绝不会隐瞒至今,叶氏一死他便会发作。事情过去多年突然被人翻了出来,看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去查查睿王近些时日与哪些人走的近,还有宫中的草也太长了该割一割了。”太后不情愿的扫了一眼黢黑的药汤,犹豫再三还是端了起来。
为了小九,她也该好好活着。
“哀家身体不适,去传皇帝来侍疾。”太后用巾帕擦了擦嘴,利落的拿着银叉扎起一块蜜饯吃的津津有味。
老当益壮的模样,瞧不出半点不适的样子。
“太后,夜深了...”
“所以才叫那小子来侍疾啊~”太后狡黠的笑了笑,“既然注定今夜无眠,哀家怎么断不能轻易放过他!”
第五十七章 谋逆之心
秋风瑟瑟,漫长的宫道在层层堆叠的落叶中蜿蜒,秋风卷起嵌着金黄的落叶奔向不同的宿命轨迹。树枝独自在半空中饮泣,枯黄的面容,残败的姿势,悲伤的完成了一季的旅途。
司衣局的几个碎嘴丫头、婆子坐在石阶上窃窃私语,手上的活计半分没有落下。
“我姨母的侄女在内侍司当差,听说陛下近日病的越发的重了,水米不进两日了,你们说会不会...”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宫婢忍不住插了一个话头,话落便惹的一个年长的婆子气急了眼。
“珍珠你好大的胆子,你有几个脑袋敢背后议论陛下?”旁边的婆子捏着针尖怼了一下丫头,“这话让别人听去可了不得,太后如今整饬宫规这乱嚼舌根的一律割了舌头发打出去,你想死也死的离我们远点,别牵连我们。”那婆子的唾沫都要吐到珍珠脸上了。
先前说话的丫头一急,丢下手里的活计连连打嘴,脸上讨好的扯着婆子的衣角,央求了好半天众人的脸色才和缓一些,婆子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语气微沉的嘱咐着几个黄毛丫头道:“眼瞅着就要过冬了,陛下这是心病怕是还要调养一段时间..连上头都如履薄冰的伺候着,你们几个手上的活计都警醒利索点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嘴上都栓好裤腰带,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开口。”
婆子远眺绿瓦红墙,只觉着今年的秋风越发的紧涩。
历来皇权更替,这青砖黛瓦的皇宫里除了漫无边际的孤寂,唯有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不曾消弭。她们这些贱如蝼蚁的人只需做好自己的差事服侍好主子,管他城头变换大王旗,谨守本分才能在这旋涡中侥活下来。
只是谁不好奇,最后坐上这王座的到底是谁呢?
璟王殿下不按君臣忤逆不孝已经被幽闭三个月了,陛下怒火攻心缠绵病榻倒是难为了太后一把年纪了还要维护后宫的颜面,如今璟王已经成了宫人们口中的禁忌之词。看形势....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口不提闷头做着手中的活计,婆子肚皮里来回盘旋着局势,伸手拿起那件要进献给睿王殿下的那件大氅默默的将丝线换成了金丝。
睿王穿着那件已经超出规制的大氅时兴致勃勃的去了武安侯府,姜垣缮忍不住打趣:“看着那乌兰特使一本正经倒是与纪之邵这个纨绔十分投契,这几个月乌兰特使怕是要乐不思蜀了。”
“有什么不好么?”睿王得意的抬着下巴,这个异族人若是能为他所用,简直是如虎添翼。他只是随口点拨了几句,竟能帮他挖出这么多璟王的羽翼出来。最重要的是年关将至,父皇依旧没有放璟王出府的迹象。
璟王受此冷遇,着实令他意外。
姜垣缮一眼看穿睿王的心思,心中吃味儿,“可他是异族人。”
血脉在那摆着呢,瀚北还不是说打也打起来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个异族人会不会反,这种人留在身边,殿下还能睡得着觉?
“瀚北亦隶属于我大启,异族亦要俯首称臣,启国的国土上只能有一个王尊。君要臣死臣便要感恩戴德的去死,凭他是谁。”沿着曲折的回廊,正厅内武安侯府的世子正谈古论今、家长里短、口若悬河的娓娓道来。
俨然是要挖出自己祖宗三辈儿的消息的往外吐,恨不得拉着乌兰特使说一说他爹的妾室今日穿的肚兜都是他最喜欢的红色。
啧啧...倒还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狡猾的狐狸面具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纪之邵目光灼灼的盯着宛若纤葱的长指,那比女子雪脯还要白上三分的长指上戴着一只巧夺天工的扳指,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照世子这么说,武安侯爷这个爵位还是靠军功得来的?!”
纪之邵忙挥手,示意他不要说出来,纪之邵不懂为啥他爹极其避讳谈论封爵这件事,却畏惧家法不敢张扬。
乌兰特使仿佛在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实则神游在外,许久才问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听闻世子得了一把绝世好弓,不知...”脱下戒指,笑道:“世子可愿割爱?!”
“特使好弓马,找他可是找错人了!”睿王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扳指,便是从宫中也难得找出一个与其成色可以媲美的,果然是极品。
纪之邵见睿王的目光落下,心疼的差点从嘴唇上咬下一块肉来,捧着那枚扳指只能违心道:“殿下说的..极是。”
最后面那两个字咬牙切齿,姜垣缮忍着没笑出猪叫。
乌兰特使跟在睿王的身后只觉着今日的阳光格外的耀眼,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那大氅上反折的金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团纹密绣用黑色金丝勾勒了龙纹图案,若不细瞅还真瞧不出来,倒是堪比帝王风范。好像,事情未免也太过顺利了些...
“殿下!”脚步骤停,古井无波的眸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毫不掩饰的一身锋芒宛若跳梁的小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您僭越了!”
“特使此言何意?”姜垣缮一脸不悦的问。
“陛下病弱,璟王幽禁,朝中之事一一仰仗殿下神色而行,殿下可谓是一呼万应若是此时传出殿下有谋逆之心,以陛下的性子他会怎么想?”
“本王何时?....”睿王唇瓣僵在半空,拢起身上的大氅才将那绣样看了个清楚。
龙纹乃是皇帝才可配用的,他便堂而皇之的嘚瑟了这一路。与狐狸眼对视的一瞬,一股凉意直冲他的天灵盖儿。
“姜垣缮!”睿王一把将那大氅丢了过去,“把司衣局的婆子手脚都给本王砍了!”
姜垣缮惊的血液都凝固了。
乌兰特使低低的笑出了声,丝毫没有觉着此刻的处境笑起来有多么的危险。
“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画蛇添足,自作聪明!”
睿王沉默了...
好像,也对!
这件事本无第四人知晓,如此一闹倒是人尽皆知,置他于死地。
能将睿王性子摸的如此透彻,这宫中也处处有高人哪!
睿王气鼓着腮帮子忍不下这个跟头,姜垣缮愤愤的骂着:“瞧着璟王不声不响都这个时候了没想到宫里还有人帮他?”
“哼,要是没那个老太婆...”睿王顾及着没多说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狠毒。
乌兰特使看着睿王,看着他那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忽的一笑,“殿下想斩草就要除根,对一个老太太动手有些拿不出手吧~”
“你想怎么做?”
第五十八章 不待见
入夜,月高寒重,从银河的那头飘飘然的落下薄凉的雪籽,清冷的撒在地上盈盈泛着高冷的寒光,像是上苍洒下的晶莹闪光的宝石。
拐弯处,马蹄打滑车子冷不丁的一片,车内姜垣缮鬼叫了起来。
“公子,车打滑了而已。”长随道。
姜垣缮心中的那根弦都快断了,隔着车帘长随看不到自己公子浑身哆嗦,牙齿打颤咯咯直响。
“快!快回府!”他还有许多事要同父亲商议。
这个异族人留不得了,不管睿王殿下如何倚重信赖,都留不得了。
“怎么样?”顾凌伸着脖子眼巴巴的看着玉清筑那道即将消失的门缝儿,心中像是有一根荆棘狠狠的抽过,“表哥还是不愿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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