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魏云卿边绣着荷包,边看着榻上枕着胳膊看书的天子,朦胧的灯火,勾勒出他俊秀标志的侧颜轮廓。
她心不在焉地绣着荷包,思绪不由自主就飞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云卿绣的乏了,就放下针线,爬到了萧昱身边,挨着他,伏到了他的胸口。
萧昱低眼,看着趴在自己的胸口的小皇后,灯火在她眼里跳动,看起来亮亮的,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萧昱把书放到一边,专注问她,"怎么了?"
魏云卿抿着嘴,往窗外使了使眼色,暗示他夜色深了,面含羞涩道:“你说怎么了?”
萧昱看着突然变的娇媚可人的小皇后,身上热了起来,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却没看懂她的暗示,只看到有焰火炸开,便道:“你是想去看焰火吗?”
魏云卿脸一垮,连连摇头道:“不是。”
“那你想怎么样?”
魏云卿百般暗示无用,有些泄气,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对他抱怨道:“你好久都没给我数牙了。”
话音落,萧昱怔住,空气有一刻凝滞。
就在魏云卿有些沮丧地要爬起来时,萧昱恍然大悟,立刻把人拉住,压在了身下。
猝不及防——
魏云卿仰躺在榻上,脸上染了一丝嫣红,眼光闪闪的看着他,带着某种期盼。
萧昱捏着她的下颌,命令的语气多了几分柔情,一如既往说出那两个字,“张嘴。”
魏云卿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骄傲地轻启檀口,向他展示那一口神迹。
窗外,焰火“砰”的一声炸开,五彩斑斓的火光在夜空绽放。
除夕将至,皇后官署的官员陆续都已返回了家中。
宋逸留到了最后一刻,这天封存了官印,准备归家。
将要离开官署时,内监来给他送了皇后的赏赐。
宋逸摇摇头,“皇后已经赏赐很多了,臣不敢再受。”
“之前的赏赐,是宫中例行赏赐,这一份,是皇后私人所出。”
宋逸神色一动。
“皇后说,她听闻令堂近来多病,大人为官清廉,积蓄不丰,令堂拿药看病,花费许多,恐有不足。这些药品钱财,是皇后以家人之礼,来孝敬令堂的,大人是孝子,怎么能让母亲疾病无医呢?”
宋逸沉默着。
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母亲独自抚养自己成人,幼时家贫,母亲还要自己织布做针线贴补家用。
如今他虽入仕有了俸禄,可母亲在父亲改葬后,终日哀思,身体愈发不好,近来都是与汤药为伴,他那点儿俸禄,维持母子二人的生活,加上为母看病,早就捉襟见肘。
魏云卿想是得知了他的情况,才会额外赏赐,并且给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宋逸没有再拒绝,坦然接受了皇后的赏赐,返回家中。
除夕之夜,帝后同庆。
子时一到,天子于式乾殿行开笔仪式,将玉玺御笔取出,寓意着新一年的政务开始了。
因一早还要赴太庙祭,故而仪式结束后,天子便去暂做休寝了。
先前,皇帝初一都要住在太庙斋宫沐浴斋戒三日,而今皇后正位中宫,帝后同拜太庙,便免去了斋戒的仪式。
魏云卿想起她和萧昱第一次相见,便是在这太庙斋宫。那一次,他握着自己的手,扶起了自己。这一次,他挽着自己的手,同拜列祖列宗。
转眼,一整年就过去了。
祭拜之后,帝后便直接回宫了。
回来后,杨季华就匆匆来跟魏云卿回着话,说太师府来信,江姨娘除夕夜的时候过身了。
魏云卿大为惊愕,心口重重一沉。
她虽然跟江姨娘没什么感情,可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有余,听到这样的噩耗,还是止不住眼涩。
出了江波的事情后,江姨娘大受打击,又被宋太师幽禁后宅,终日郁郁,伤神过度,便失了精气,年初还张扬得势的妇人,一朝失势,便说没就没了。
魏云卿不由一阵叹息,宋朝来曾经百般看江姨娘不顺眼,如今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听说咽气前,眼都没闭上,含恨而终的。”
魏云卿愕然,“怎会如此?”
杨季华叹道:“听说江氏临终前就是想听儿子叫她一声娘,可宋府尹到底没叫出来,母子心结,至死未解,唉……”
年关时,京城内外官衙都封了印,宋瑾也离开河南尹官衙,回到太师府过年。
人之将死,念的都是自己最牵挂的,即便因为江波之事,母子有了心结,可临终前,江姨娘还是想见见宋瑾。
她生了两个儿子,却因妾室的身份,两个儿子都不能认她为母,临终前,她就想让宋瑾喊她一声娘,认她这个生母。
宋瑾百般煎熬,他跪在江姨娘床边,至江姨娘咽气,都没能喊出口。
江姨娘自嘲可笑,圆睁着眼,含恨咽气。
宋瑾伏在江姨娘身上痛哭失声,终于艰难地喊出了那声“娘”,合上了江姨娘的眼。
魏云卿心底大动。
宋太师唯一的嫡长子早逝后,才开始培养庶子接班,宋瑾兄弟才得以出头。
可庶子的母族终比不上嫡子,江氏无法给宋瑾兄弟任何政治助力,故而宋瑾兄弟自幼都是养在嫡母王夫人身边,认少府卿王崇为舅舅,与江姨娘母族并不亲近,江姨娘一直引以为恨。
江家本就富有,无需卖女儿给权贵做妾,当初,宋太师在酒庐见到江姨娘姿色,很是喜欢,想讨她做妾时,她的父母本是不愿意的。
是江姨娘劝说父母,说他们门第寒微,若是与权贵人家结亲,将来或许大有好处,为家族门户计,让父母无需怜惜一个女儿。
江氏这才把江姨娘嫁给了宋太师做妾,可不料一入公门深似海,即便生了两个儿子,儿子也不能认她做娘,更遑论提携她家的门户。
江氏经商,富甲一方,可士族与庶族之间天然有着一道鸿沟,他们再富,也是庶族,世家再穷,也是士族。
门户门户,为了门户,一个女子牺牲自己的一生,屈身做士族妾,以为可以成家族门户,可她终究是赌输了。
魏云卿心中万般感慨,这门户私计,也不知荼毒了多少人,扭曲了多少人。
因着温袁两家悲剧,以及江姨娘去世之事,魏云卿近来都有些情绪低沉,这个年都没怎么过好。
转眼半个月过去,上元灯节的时候,杨季华告假归家过节,一早就来跟魏云卿辞行着。
魏云卿笑着道:“倒是羡慕你,还能回家过节,我却要冷清清呆在宫里,清溪灯节热闹,你便替我去看一看。”
杨季华道:“等我回来时,给皇后带一盏灯,就当是皇后也去看过了。”
“那我可要那灯节上最好的那一盏。”
杨季华点头道:“只要是能买到的,一定难不倒我,可若是花钱不行,我就不敢保证给皇后带回来的是最好的了。”
魏云卿一笑,跟她摆摆手,杨季华便告辞了。
下午时,吴妙英带着几个小宫人在廊下扎灯笼,过节时,内府自有准备宫灯装饰,她们不过是自己扎着玩儿罢了。
萧昱自初八开朝后,便一直忙于政务,如今正在主持朝廷重修氏族志之事。
氏族志,是士族显赫身份的象征,可也清楚记载了各大家族的联姻情况。
名义上是修氏族志,实则是为了摸清各大世家最新的权力分布。
废九品不是一纸诏书的事,强行推行必然失败,无疾而终。他必须先知己知彼,才好制定下一步政策。
黄昏,萧昱批完最后一道奏折,合了起来,放到书案上。
夕阳西斜,云霞满天,萧昱步出殿外,看着内监开始陆续点起早已张挂好的宫灯,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着。
萧昱站在一盏灯下,对梁时道:“今天是上元灯节吧?”
“是啊,又是一年灯节了。”梁时满面含笑道:“去年这个时候,奴婢陪陛下在宫外看灯,别提多热闹了。”
萧昱思索着,来到了显阳殿。
魏云卿在和宫人一起扎灯笼,宫人们嬉笑玩闹着,廊下一片欢声笑语。
萧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扎的灯笼,是一只胖乎乎的莲花,她正提着笔给花瓣上色,便问她,“你想不想去宫外看灯?”
魏云卿仰头看了看他,微微愕然,犹豫道:“这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了,我们扎几盏灯,在宫里看也是一样的。”
萧昱想,那可不一样,她过往都是在宫外过的灯节,如今却要委屈在宫里过这样冷清的灯节。
“我们微服出行,不会兴师动众。”
魏云卿脸上随即漾开笑容,“真的可以吗?”
萧昱看着她,想起去年灯节时,她那灿烂的笑脸。近期沉重之事太多,她情绪低落,很久没有笑的那么开心了。
他想,他可以让她重新绽放笑颜,一扫近期的阴霾。
“当然可以。”
夜色渐浓——
清溪沿岸,已经挂起了千万盏明灯,水上的灯船灯火通明,街上各处都是舞狮舞龙的表演。
光华璀璨, 火树银花。
魏云卿手上拿着刚刚买的小糖人, 尝了尝那甜甜的味道,露出满足的微笑。
又把糖人递到了萧昱的嘴边, 在他要尝到时, 又故意拿开, 萧昱嘴上落了空,便作势要去尝她嘴上的味道, 吓的魏云卿连忙推开他,落荒而逃。
萧昱在她身后紧跟着, 魏云卿跑着跑着,就在一处舞狮处站定,萧昱走到她身边, 和她并肩站在道旁, 二人一同看着路中的舞狮表演。
锣鼓喧嚣,争斗激烈。
高梯之上挂着一只五彩绣球, 两只威风凛凛的狮子爬上高梯,互相争抢着, 谁都不遑多让。
在一番激烈的争逐后,红狮子抢到了绣球。
众人都拍手叫好着,魏云卿也鼓掌喝彩着。
赢了彩头的红狮子, 头顶着绣球步下高梯, 在人群中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有大胆的小孩子, 骑在父亲肩膀上,伸出手去摸狮头上的绣球。
狮子来到魏云卿面前时,她也兴奋地探出了手,想去摸摸那绣球,谁知下一刻,那红狮子却躲开了头,魏云卿手上落了空。
那狮子蹦跳着后退了几步,突然仰头张开了大嘴,下一刻,嘴中便喷出了绚丽烟花,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魏云卿拍着胸口,“哇”地惊叹了一声,被突然其来的惊喜惊的脚步一退,手上的糖人落地,摔了个粉碎。
萧昱扶着她的肩,捂住她的眼睛道:“吓到了吗?”
“好精彩啊!”魏云卿扒开一点儿他的手指,在指缝间继续偷偷看着舞狮子的表演,脸上漾开了笑容。
与此同时,远处也传来了爆破的声音,魏云卿循声望去,只见清溪水面上绽开万千烟火,天上与水面的火花交相辉映着,满船波光,梦压星河。
“好美啊。”她感叹着,焰火在她眼中跳跃。
本以为入了宫,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到清溪的繁华,而如今,她竟再度来到了此地,带着满心的自由。
萧昱侧头看着她,一袭白裙的女子在灯火迷离中,神采愈发灼灼逼人。
转瞬间,焰火散尽,街上又只剩花灯星火。
魏云卿拉着萧昱的手,二人在人群中穿梭着,在一个面具摊前停了下来。
魏云卿在一堆形色各异的面具中选了半天,才拿起一个鬼脸面具戴在头上,转身吓萧昱道:“哇嗷。”
萧昱点了一下她的头,“调皮。”
魏云卿把面具抱到怀里,对他道:“我想要这个。”
萧昱宠溺地点点头,“好。”为她付了钱。
魏云卿展颜一笑,抱着面具,时而观赏,时而戴在脸上歪头看着萧昱,旁若无人的亲昵。
二人一路嬉笑玩闹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去年那灯王的摊位前。
魏云卿把面具塞到萧昱手里,来到灯架前,挑着那一排排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灯。
“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她对着一盏盏花灯指指点点。
萧昱跟着她身后,点头附和着,“嗯,都好看,那就全都买下来吧。”
魏云卿闻言,神色一滞,回头看着萧昱,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半边脸被映的红红的。
她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萧澄也说过要把灯全买下来的话,当时她不以为意,而今萧昱也对她说了这样的话,她恍然意识到,大约这就是因为喜欢吧。
魏云卿低下了眼,看着地面,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只有一双手,拿一盏就够了,要不了那么多。”
萧昱微怔,魏云卿跑跳着走开。
她跑到一盏被挂的最高、最美的花灯前,仰头指着道:“我喜欢这个,我就想要这个。”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的灯王。”
魏云卿双手捧着脸,讶异一笑。
老板抚须而笑,“今年的灯王依旧是彩头,照例不卖,老规矩,解出最多灯谜的,可得此灯。”
魏云卿走向萧昱,灿然一笑,摇着他的手撒娇,“萧郎……”
过往,她要自己解灯谜赢走灯,如今,她有丈夫可以送她灯了,她便不想自己费心劳力了。
二人相对而立,同样风姿玉润的两个人,宛如一对璧人。
萧昱被那一声呼唤,唤的心底一软。
人声鼎沸,世间喧嚣,他看着眼前娇美动人的女郎,周围的喧嚣仿佛静止了,模糊了……
他眼光闪动,对她点了点头。
街的另一边,杨季华也正和表兄妹们一起上街看灯。
郑家表哥正殷勤的为妹妹们嬴着灯。
杨家不大乐意杨季华和宋逸的亲事,有意撮合她与荥阳的郑表哥,便趁着上元灯节,由郑家表妹出面,请杨季华出街游玩,给二人制造相处的机会。
杨季华心里虽不情愿,可想着答应了魏云卿要送她一盏最好的灯,还是勉为其难的出来了。
兄妹三人闲逛着,郑表妹指着一盏鱼灯,甜甜笑着,“哥哥,我想要这个。”
郑表哥点点头,猜出灯谜,为妹妹赢下了那盏灯,又小心翼翼问着杨季华道:“表妹,你想要哪一盏?”
杨季华置若罔闻,自顾自认真搜寻着最好的灯。
郑表妹把玩着手中的灯道:“表姐如今可是一品女长御,品级比大表哥还高呢,她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看得上这些?”
杨季华闻言回神,后宫不得干政,又少有世家贵女愿意入宫为女官,故而后宫女官能以远超男人在前朝升迁的速度,在很小的年纪就能升任高阶品级,可这品级也不过是说出来好听罢了,并不掌控什么实权。
她对郑表妹道:“那倒也未必,这里很多精巧的灯,我在宫里也没见过。”
说完,又随手指了一盏莲花灯,“这个就很别致,我在宫里没见过。”
郑表哥以为她喜欢,二话不说,猜出灯谜,把那盏灯捧到了杨季华面前。
杨季华看着眼前莲瓣千重的花灯,微微错愕,可那是她自己指的灯,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勉强提在了手里。
兄妹三人继续在街上漫行着,年幼的郑表妹,不时拉着哥哥要这要那,不多时,便满载而归,自己抱不住了,还要杨季华帮她拿。
很快的,杨季华的怀抱也被各种小玩意儿塞满。
杨季华还记得自己答应魏云卿的事,依然专心的在街上搜寻着最美的那盏灯,等看到那盏灯王时,终于露出了讶异的笑容。
她正要上前去寻老板询价,就看到灯下相视亲昵的帝后,不由脚步一顿。
灯火迷离下,魏云卿摇着萧昱的手诉说着什么,萧昱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杨季华心中微微疑惑,帝后怎么微服出宫了?
这时,郑表哥也跟了过来,见杨季华的视线落在最高最美的那盏灯上,心中有了主意,“表妹,你是想要那一盏灯吗?”
杨季华还未出声,他便自告奋勇道:“我去给你赢回来。”
说完,便走上前,去竞猜着灯谜,和天子竞逐着那盏灯。
杨季华伸手,阻拦不及,又恐泄露了帝后身份,便不动声色躲在了隐秘处,悄悄观察着几人。
郑表妹跟上,却不见杨季华身影,疑惑之际,见哥哥在一排排花灯前猜灯谜,便也凑了上去给哥哥喝彩鼓气,只盼哥哥赢了花灯,讨得表姐欢心,把表姐早早娶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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