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历来有燃灯祈福,祭祀祖先的习惯,今日我们也点盏灯,遥祭先人,以寄相思。”
萧昱不知从哪变出了一盏莲花灯,递给了魏云卿。
魏云卿心底一阵动容,她抱着灯,脸上浮出欣喜之色,默默许着愿,“那我要把这盏灯给父亲,我好想父亲,他都没有见过我长大的模样。”
萧昱立刻取出一幅画,“来,那就把这个一起送给魏侯看看,让他知道卿卿是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女郎。”
魏云卿讶异地看着画,画上是萧昱不知何时画的她的小像。
她顿时笑靥如花,把小像折起来放进灯里,将灯送入了水中推远。
天上那遥不可及的银河,此刻正倒映在水面上,悬挂在他们眼前。
传说人死去后,都会化为星星,回归到银河之中,这漫天的星辰之中,有一颗,一定是她的父亲。
她看着那盏灯在银河的倒影中漂流,仿佛真的沿着地上的水面飘到了天上的银河之中,把她的思念,送到了她的亲人身边。
“这盏灯给外祖母,外祖母最爱我了。”
她欢喜踊跃的继续往水中放着灯,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现在,最爱你的人是我。”
萧昱脱口而出。
魏云卿笑容一滞,表白来的太突然,她有些懵了。
她怔怔地抱着灯,脑中一片空白,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也像这灯一样,在银河上飘飘浮浮的,河水冰冰凉凉、起起伏伏的,却总能神奇的稳定住她。
她感觉整个银河都把她包裹,拥抱起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逼回快要落下的泪水,强压着汹涌的情绪,故作平静的回复着他,“陛下是活着的人,不要这样比。”
二人四目相对着,她的眼神倒映着潋滟水光,生机勃勃,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满河星火。
萧昱于月色灯火下静静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看起来仿佛更娇媚了。
萧昱想,这是他的杰作。
第78章 挑衅
牵牛花到了夜里便会打蔫儿, 窗台的兰花静静绽放着,月光爬了进来,照亮了榻上缠绵的人影。
他说他爱她。
于是,在榻上的时候, 她就让他说爱她, 一遍一遍不停地说爱她,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的, 带着某种压抑与疯狂, 不停说着爱她, 用尽全力去爱她。
无论如何,都只是想守护这样单纯可爱的她,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亲人利用的棋子,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在爱她, 而他是最爱她的那一个。
世间喧嚣嘈杂,他们于此相爱着。
魏云卿深刻感受到了自己是个女人,感受着属于女人的极致欢愉。
热浪渐歇, 风雨平息。
二人像两只交叠的蝉伏在榻上, 月光照亮了一片雪白的身躯,臂上的碧玉条脱, 有汗水滑过的痕迹。
魏云卿娇软无力地爬起身子,手伸出那层微扬的纱幔, 去够着方几上的水,可还没有够着,天子的手臂便沿着她的手臂蔓延了上来, 托起她的身子, 攻城陷地,先她一步抢走了水。
她的胳膊登时便软了、滑了下来, 双手无力地扒着他圈在自己腰腹的手臂,紧咬着唇,感觉自己要渴死了。
臂上的玉条脱又有汗水滑过,晶莹的水珠在碧玉上颤动摇曳着。
他是天子。
南郊初见时,她跪在冰天雪地之中,膝盖潮湿冰凉,看他高高在上地端坐车驾之中,端严渊默,湛若神君。
而今,他竟抛却那高高在上的伪装,不停地放纵、放纵,对她释放着压抑已久的邪念。
萧昱端着水喂到她的嘴边,她如获至宝,连忙凑上去,仰起头咕咚咕咚喝着,喉咙上下滚动着,清冽的茶水沿着她的嘴角滑落,沿着下颌与细长的脖子滑落成一道优美的弧度,在月光下莹莹闪闪。
天子沿着那痕迹,从下到上,一点一点帮她吮尽,最终停留在她的唇齿间,他问她,“你喜欢在上边还是在下边?”
魏云卿如同一只被咬断脖子的柔弱羔羊,无力耷拉着头,却依然保持了理智,“《礼记》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帝后交泰拟合天地之道,故应是帝在上,后在下。”
在这种时候,她还能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清新脱俗,萧昱想,她还是太过清醒,他可以让她更娇媚的绽放。
“有时候也会翻天覆地。”
魏云卿细碎地哆嗦着腿,溃不成军,声音娇弱纤细,提醒着她的君主,“陛下是天子。”
可天子却捏起了她的下颌,混合着焦渴与痛意,他们互相掠夺着彼此的气息。
她快要窒息了,好想张嘴喘气,可一张嘴就被他封堵掠夺。
他是那般残忍,吞噬着她的生命,满足着自己的欢愉。
她在令人窒息的海浪中挣扎着,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场白色的风暴,呼啸着、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她是如此渺小。
片刻后,风暴退去。
她张着嘴、颤抖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阿奴。”
他在动情时,就会这样亲昵地叫她,“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名字?”
他是天子,天下避讳,怎么会有人敢呼唤他的名字?
温热的唇滑到她的耳际,幽幽告诉她那个天子之字——
“昱,是明亮的太阳,吾字,昭明。”
天朔四年秋,建安宫的枫叶已尽数染红。
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薛皇后于显阳殿,诞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
是时,太阳初升,东方始明。
帝大悦,为长子名之曰昱,字昭明。
是日,以皇太子生,大赦天下。
年仅六岁的萧玉姒,在宫人的簇拥下,来到显阳殿,第一次触碰到了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哗啦一声——
案上的纸笺被风吹落在地。
萧玉姒在梦中清醒,案上的烛火已经燃尽,她俯身,一张一张捡拾着落在地上的纸笺,整理好,放回案上压住。
她抬眸看着窗外,出了片刻神,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透过窗格洒入。
天亮了。
“公主,建安来信了。”
霍肃悄悄走进,将建安的密信交给她,在她对面坐下,重新点燃灯烛,整理着书卷。
萧玉姒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看着建安来信。
“朝廷要派使臣来齐州督查盐禁了。”
霍肃提起眼皮,“来的是谁?”
“中书侍郎,宋瑾。”
霍肃手中的书卷“啪”地合上,若有所思,“齐州大小世家都在抵制盐禁,宋氏也该出面表态了。”
“皇后遇袭,齐州世家难脱嫌疑,宋氏势必是要有个交代。”
“他们就是料准了皇后要维护宋氏,不许追究,才敢如此猖狂。”
萧玉姒将密信引火焚烧,道:“辽东边境问题日益严重,齐州这些世家,为了逐利,不知有多少人在里通外国,岛夷的问题不能再拖了。”
霍肃道:“对岛夷这一仗打赢了,齐州兵权也就拿稳了。”
“想打岛夷,资金粮草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必须得让这些世家吐肉,以供军用之资。”
霍肃若有所思,盐禁就是从世家嘴里夺肉,来补贴齐州军,换取齐州军对皇室的效忠。
只要稳住齐州军,即便有世家反对盐禁作乱,他们也能利用齐州军镇压作乱的世家,一箭双雕。
盐禁推行下去,齐州兵权他们就算拿稳了,辽东边境问题,也有机会解决了。
“这两日,我去见一见胡轸。”霍肃眉峰一扬。
说起胡轸,萧玉姒便又想起齐王引荐给自己那个人。
盐禁需要薛太尉助力,胡轸又是需要拉拢的对象,可那青年偏偏得罪了胡轸的女儿,故而萧玉姒并未太过重视他,让人随便给他安排了一些闲职。
胡轸是薛太尉器重之人,萧玉姒心中隐隐不安。
齐王,很可能要被安排一桩政治联姻。
“我的两个弟弟,都是万般艰难……”
萧玉姒黯然低下了头。
霍肃心中一动,站起身来,走到萧玉姒身边,手掌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临淄城。
柳弘远一身风尘仆仆,走在前往齐州府的路上。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百姓纷纷向路旁避让,在飞扬的尘土中,一列人马将柳弘远团团围住。
带头的男子约莫一二十岁的年纪,眉目俊朗,衣着锦绣,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柳弘远,“你就是那个姓柳的?”
柳弘远看着这般声势浩大的阵仗,不由退了几步,勉强维持镇定,正色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那青年微微一笑,挑眉道:“我姓胡,名昶,胡法境是我妹妹,齐郡内史是我父亲,你得罪了我妹妹,还想安稳在临淄城呆着?”
柳弘远眼神一动,原来是胡氏的人,不卑不亢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与令妹虽有一些冲突,可是非对错,自有官府定夺,阁下此番将我阻拦,莫不是还想动用私刑?”
“官府?在临淄城,我就是官,我妹妹蒙受如此奇耻大辱,皆因你而起,不报此仇,我枉为人兄。”
说完,胡昶马鞭一扬,就往柳弘远身上抽去,指挥着下人,“来啊,把他给我抓回齐郡府衙。”
柳弘远面上一惊,后退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马鞭将要落在柳弘远身上时,一道身影飞速闪现,攥住了胡昶的马鞭。
胡昶疑惑地看着眼前英俊高大的青年,一身黑衣,简洁朴素,微微蹙眉,“什么人,竟敢拦我的鞭子,还不松手,知道我爹是谁吗?”
霍肃冷笑一声,眼中寒芒一现,手上一用力,毫不留情的将胡昶拽下了马。
胡昶顿时从马上翻滚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下人手忙脚乱的围过来,胡昶还在骂骂咧咧,“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在齐州就没人敢我面前撒野,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可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便甩了上来,直打的胡昶眼冒金星,手足无措。
胡昶懵逼地捂着脸,惊愕地看着动手之人,“爹?”他怎么在这里?
胡轸面色铁青,沉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霍肃扔掉鞭子,手背到了身后,语调闲慢,“我倒不知,这齐州,几时是胡公子做主了?”
胡轸立刻正色对霍肃作揖道:“犬子无知,使君莫与他一般见识。”
胡昶懵怔地看着二人,眼前这个黑衣青年,就是传说中二十岁平定西凉,魏国史上最年轻的一州方伯,现今的齐州牧,霍肃?
霍肃不以为意笑道:“一个小误会罢了,明府先带令郎回府吧,剩下的事,我们改日再聊。”
胡轸忙作揖告辞,带上胡昶匆匆离去。
危机解除,柳弘远松了口气,俯身深深作揖,“多谢使君解围。”
霍肃看了他一眼,伸手招呼他,“你随我回齐州府见公主。”
齐州府。
萧玉姒在书斋见了柳弘远,霍肃坐在另一边的胡床上,默默看着二人交谈。
柳弘远垂手而立,微低下头,未敢直视公主。
萧玉姒对他道:“齐王让我安排你在齐州落脚,可你也看到了,齐郡内史胡轸是胡氏女郎的父亲,你得罪了胡氏女郎,在这临淄城根本没办法跟胡氏相处两安,齐州郡县无数,我安排你去渤海郡东光县做个县令如何?”
东光县是个富裕的大县,柳弘远这样的家世,给他安排这样一个县做官,算是超授了。而且齐州世子夫妇现在那边隐居,没有人敢去那里挑衅找他麻烦。
柳弘远摇摇头,道:“我此番来齐州府,不是为了跟公主讨要官职,而是想请公主允许我重回建安。”
萧玉姒眼神一动,“重回建安?建安是龙潭虎穴,你不是去找死吗?”
柳弘远微攥手掌,道:“不久前,我在府衙听闻,先前齐州所举秀才,纷纷称病拒绝前往建安应试,我愿以齐州秀才身份进京应试。”
萧玉姒一怔,不由坐直了几分,和霍肃对视了一眼。
魏国各大州郡每年都要依制向朝廷举秀才一名,而世家大族垄断把持了州郡人才选拔,每年的秀才、孝廉都是各大世家互相推举的自家亲信,这其中很多人甚至大字不识一个都能被举秀才。
而历届被州郡推举的秀才都需进京策试,通过之后方可留在太学读书,待选官职。
这些不知书的秀才,为了躲避考核就只能称病不行,以至于每年考核之时,都只有寥寥数人上京。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情况,甚至有朝廷大臣建议,每届秀才入选后,先不进行策试,等入太学读几年书后,再做策试。
此举无异于是先占秀才名额再读书,而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就会被这样一群世家草包抢占名额,这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因此遭到很多有识之士的反对。
故而如今依然是举秀才后,要先行入京策试,通过策试的秀才,方可留在太学读书。
因此今年秋试,齐州所举秀才,竟无一人敢进京应试。
秋试在即,举州无士,奇耻大辱,萧玉姒大怒!
听柳弘远如此说,萧玉姒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你愿意上建安应试?”
“是,请公主成全。”
目光坚决,语气坚定。
萧玉姒点点头,嘴角微扬。去做个县令,可能一辈子都要在这些州郡中奔波,没有入朝参政的机会。
可秀才入京策试,天子也会亲临考场,若一朝得录,得公卿赏识,便有机会留京任职,远胜在地方做个县令。
这年轻人,有野心,有抱负。
“好,那我就成全你,给你举这个秀才。”
宋瑾很快前往了齐州,盐禁之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与此同时,一年一度的秋试也要开始了。
这一日,萧昱在东斋听大臣汇报今年秋试的秀才情况时,梁时悄悄来回报,说内府有事要奏。
萧昱示意他先退下,等结束了与大臣的议政后,方传来内监问话。
静静听完后,萧昱眉峰蹙了起来,“皇后信期未至?”
“怕不是有孕了,所以奴婢不敢不报陛下。”
萧昱眉峰一紧,又很快松了下来,冷静吩咐道:“带几个太医,随朕去显阳殿。”
显阳殿。
魏云卿蜷缩着腿, 斜倚在窗前的榻上休憩,得到了足够爱意的滋润,整个人愈发丰盈鲜活,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美的仿佛在发光。
她一手支头, 一手轻按腹部,信期推迟, 腹部微痛, 太医刚给她熬了调理之药服下, 只要这两日淤血下来,也就无事了。
萧昱带着太医, 浩浩荡荡来了显阳殿。
刚到宫门前,就被杨季华拦了下来, 萧昱脚步一顿,汹涌的情绪也被打断了。
杨季华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陛下,那内监是我让过去给陛下传信儿的, 皇后没有怀孕, 皇后不会怀孕的。”
萧昱蹙眉,“你派的人?怎么回事?”
杨季华悄声告诉他, “皇后不想怀孕,故而每次事后都会喝下避子汤, 可久而久之,这太伤身体了,皇后的信期就是因为服了太多凉药才推迟。”
“荒唐!”
谁让她喝那种东西的?
萧昱脸色铁青, “你怎么不早说?如此失职, 你这是欠打了吧?”
“皇后说生不生孩子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能做主, 不需要告知陛下,我不能忤逆皇后之意,才借着此事,委婉告知陛下。”杨季华心虚地耸着肩膀,大胆反驳道:“我是皇后侍中,只需要对皇后负责,我是奉皇后之命,不需要对陛下负责,陛下不能打我。”
“你……”萧昱被驳的哑口无言,心里暗责杨肇是怎么教的妹妹,怎么这样没大没小的?
他冷冷横了杨季华一眼,沉着脸,一声不吭进到显阳殿。
杨季华看着天子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又去廊下继续煮茶了。
萧昱走到珠帘后,看着窗边榻上的美人儿,停下了脚步,然后取下壁上挂的麈尾,轻轻走到了她的身边。
魏云卿在闭目养神。
他坐到床榻,用麈尾的毛挠了挠她的脸。
魏云卿拍开麈尾,“季华,别闹。”
萧昱继续挠着她。
这下,魏云卿终于肯睁开眼了,看清来者是萧昱,先是一怔,然后有些讶异道:“陛下怎么来了。”
萧昱故意冷着脸,“你起来,我要审审你。”
看萧昱突然拉下了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魏云卿一懵,有些茫然又小心翼翼地坐直了身子,“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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