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微愕,他在怪自己?
“我就是不知好歹。”魏云卿莫名来了脾气,她赌着气,“无论结果是什么,对我都是一种伤害。”
“卿卿,你要勇敢,你不要逃避问题。”
“我就是要逃避,就是不想面对,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你明知深究下去可能会牵连我的母族,还坚持要查下去,你就是想趁机打击太师,打击宋氏,好整顿齐州。你说他们在利用我,可你又何尝不是在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利用我?”
魏云卿噼里啪啦发泄了一通,紧张的气氛瞬间绷成了一根弦,帝后二人僵持着。
她发泄完,静静等着萧昱对她发脾气。
可最终,萧昱压下了脾气,丢下四个字,“不可理喻。”
大步离去。
魏云卿看着他的背影,愕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理喻?
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萧昱沉着脸大步离开,被秋日的风一吹后,又开始冷静反思自己。
他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虽说宋朝来对魏云卿很不好,可毕竟是血脉至亲,宋氏都是她珍惜的亲人,她爱他们。
自己跟宋氏没什么关系,可以站在外人的角度来分析利弊,可怎么能强求她也跟自己一样理智冷静呢?
他反思着自己。
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宫门,一阵风过,卷起几片落叶拍打在他的身上。
初秋的风绊住了他的脚步,他不自觉就停了下来,拈起了一片落在身上的叶子。
“怎么连院子都没给皇后打扫干净,这宫人是越来越会偷懒了。”
萧昱责备着。
梁时顺势哆嗦了一下,“这入了秋,一日凉似一日,宫人自然是要偷懒。”
萧昱沉默着,松开了手指,手上的叶子落地,天凉了,她晚上一定会冷,她先前还受了惊,需要自己的安抚,他想着,又转身往回走去。
殿中,魏云卿在赌气,咔咔咔剪着兰花,一盆花几要被她剪秃了。
萧昱再度走进。
魏云卿看着去而复返的天子,手上一顿。
“陛下怎么又回来了?”
萧昱面色无异,理所当然道:“起风了,路不好走。”
他刚说完,就恰好就有一阵风从窗外配合地吹到了魏云卿身上。
魏云卿嘴角一抽,“内监有备辇,又不需要你走路。”
“太冷了,不想吹风。”
萧昱继续给自己找着回来的理由。
“那我去给你拿披风。”
魏云卿送客的态度很坚决。
萧昱微蹙眉峰,跟她对视了片刻,用眼神责备着她的不解风情,一字一句告诉她,“我今晚就是不想走了。”
说着,就大步往内寝走去。
魏云卿瞪大了眼,紧跟着他入内。
萧昱倒头躺在了榻上,真是又香又软又暖和。
魏云卿无措地看着天子倒在她香榻上的身影,也跟着爬上了榻。他们刚刚还闹了一点儿争执,他现在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
她看着闭上眼的萧昱,双腿跪在他两侧,坐在他身上,拉着他的领口,想把他拉起来,“你起来,我还没有原谅你,不许在这儿睡。”
萧昱不为所动。
魏云卿继续拉扯着他,折腾了好一会儿,累的气喘吁吁也没把他拉起来,便有些丧气地松了手。
萧昱终于动了动身子,胳膊半撑起上半身看着坐在自己腰腹上的女子,若有所思,“原来你喜欢在上边的姿势?”
魏云卿先是一怔,回神后,瞬间涨红了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昱却一手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往身上一提,魏云卿便整个身子趴在了他胸口上,“那就在上边好好呆着。”
魏云卿羞愤欲死,挣扎着要爬起来,脸却被他按在了胸口,萧昱一翻身,又把她按在了身下,魏云卿整个陷入松软的床榻上。
萧昱看着她,光线很暗,他的瞳孔愈发深沉,他捏着她的下颌,声音微微暗哑,“张嘴。”
魏云卿的嘴被捏的鼓鼓的,她微侧过头,含糊不清道:“不张。”
萧昱手指轻抚了她微红的眼眶,柔声道:“刚是我不对,这不又回来跟你认错了,不许别扭了。”
魏云卿避开眼,不予理会。
萧昱轻轻吻掉她眼梢的泪珠,哄着,“乖,好久没数牙了。”
魏云卿抗拒着,语气微微激动,“你刚刚说我不可理喻,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别以为给我数数牙,这事儿就能轻易翻过去,我今天唔……”
气息纠缠,唇齿交叠,他一如既往的长驱直入,强势索取,攻城陷地。
魏云卿挣扎着,手很快就松了、软了。
热浪平息,萧昱半撑起身子,声音还带着暧昧的尾调,“现在可以听我的话了吗?”
魏云卿听不到,翻了个身子,背对着萧昱,她感觉自己在鲜花绽放中酣睡,似梦非梦中,恍惚还听见娇莺在鸣唱。
萧昱支起胳膊肘,凝视着睡梦中的小皇后,然后,将她暴露在外那一截玉藕般的胳膊,轻轻放回了锦被之中。
翌日,天蒙蒙亮时,萧昱起身,魏云卿还在沉睡。
萧昱拉开床幔,轻手轻脚下了床,没有惊动,不想还是被魏云卿拉住了袖子,制止了脚步。
帐中美人儿慵懒地抬起头,半梦半醒道:“我昨天说的事儿,还记得吗?”
“什么事?”
“不许再追究。”魏云卿迷蒙而含糊道。
萧昱迟疑了一下,把她的手臂放回锦被中,道:“知道了。”
宫人和内监捧着盥洗的器具进来,服侍萧昱清洗更衣。
天色渐亮,萧昱如往常一般去上朝。
今日朝堂上,天子也配合皇后表态,狩猎之责,暂不做追究了。
文武百官顿时松了口气。
这日下午,宋瑾处理完中书省的事务后,准备返回太师府。
路上,迎面撞上了一道白衣身影,他看着那道挺拔身影,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布衣,旧皂靴,风度沉稳,眉目冷静。
“景逸。”
西山猎场。
宋逸和宋瑾驱马并行,漫行在山谷之中。
“这几日,我一直奔波在西山猎场寻找线索,这里、这里都有人为开土的痕迹。”宋逸扒开几处灌木丛,逐一指给宋瑾。
宋瑾俯身,雨水冲刷之后,土质愈发松软,他拈着地上松软的土,若有所思。
“这不是一场意外,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有人在田猎之前便事先勘测过场地,故意做下这样的陷阱,来困住野猪,趁着皇后落单之时再放其出笼袭击皇后,元凶必然在西山陪狩之人中间。”
宋瑾摇摇头,“西山狩猎,整个猎场文武数千人,这哪儿抓得到?”
“我带二哥过来,只是想告诉二哥,这不是一场意外。”宋逸正色提醒道:“其实元凶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本质也不是真的想要皇后的命,不过是以此警告帝后罢了。”
“你什么意思?”
“二哥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次行刺,主使并非是某一个人,哪怕查出几个人来问罪,也不过是给黑手背锅,无关痛痒,不解决根源问题,这样的危机只会层出不穷。”
宋瑾沉默。
宋逸慨然道:“当年辽东之役,我父亲存亡不测,家族对其讳莫如深。宋氏是真没能力查,还是不想查?无非是因为利益牵连甚广,不得不放弃我父亲罢了。”
宋瑾抬眼,语气复杂,“景逸。”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大哥是为何而死?二哥不清楚吗?齐州某种程度已经脱离宋氏掌控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宋瑾继续沉默着。
“在这片泥沼中,我们挣扎的太久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有时候,清清白白是一种奢望,所以大哥才愈发难能可贵。”
秋风吹的宋逸衣袍猎猎作响,身形如远处起伏的山峦一般孤傲,他静静看着远方,群山披上了一层秋天的霞光。
“就像大哥说的,自古及今,没有不灭的王朝,也没有不坠的世家。”
宋瑾心中一震。
“有些问题,必须宋氏自己亲手解决了。”
局势胶着之际,宋瑾主动请缨,愿亲自前往齐州, 推行盐禁。
此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让朝臣一时摸不清宋氏的打算,却也不出所料的得到了萧昱的同意。
于是, 天子下诏, 由中书侍郎宋瑾, 代天子巡守齐州,试点推行盐禁。
很快, 宋瑾就要启程了。
启程前,萧昱召他入了一趟宫。
这一日,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萧昱陪同魏云卿登华林园的景山,召来了宋瑾陪驾。
一来, 是要当着魏云卿的面奖赏宋瑾, 让她安心。
二来,也是要借机敲打敲打宋氏。
景山种满了枫树, 如今正值秋日,枫叶的绿色渐渐褪去, 山色渐渐红了起来。
一片秋意盎然。
魏云卿和宫人们欢笑着往山上爬着,不时在树干间追逐打闹。
萧昱和宋瑾在后边跟随闲谈着。
"皇后顾念亲情,不许追查, 朕不想让皇后伤心, 才不做坚持。这件事,明面上是不追查了, 可不会这么轻易翻篇。"
萧昱提醒着他,语气微带警告。
宋瑾颔首,“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萧昱微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怎么给朕交代?”
宋瑾面色平静,“这件事,的确不是宋氏谋划,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实在太过蠢钝,父亲不屑如此。但这件事,宋氏的确脱不了干系,臣一定会从根源解决此类事件。”
萧昱嘴角微弯,点了点头,“朕也相信此事非宋氏所为,可你自己想想,连皇后都不敢相信你们宋氏的清白,不敢让朕彻查,你们得做了多少亏心的事,才让皇后都对你们没自信?”
“臣,实在汗颜。”宋瑾低下了头。
萧昱从容往山上走着,“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先前朕坚持要查,并非是针对宋氏。而是因为只有查清主使,才能还宋氏清白,才能让皇后相信你们没有利用她罢了。”
“臣知道,臣亦怕此事令皇后与我们心生嫌隙,皇后不让查,实让臣愧疚难安。”
萧昱看着不远处欢欣雀跃的皇后,若有所思,“愧疚就对了,愧疚就好好弥补。”
君臣二人一路闲谈着,不知不觉就爬到了山腰,山腰处那原名为停云的小亭子,已然改为了停仙,萧昱和宋瑾停在了亭上歇憩。
魏云卿跑了过来,拉着萧昱的手往山道旁走去,“陛下,我看到那边有一棵枣树,长了好多枣子,可是我够不着。”
萧昱暂时结束了和宋瑾的对话,宠溺地笑着,“好,我去给你够。”
众人来到枣树下,枣子果然压满了枝头,在道旁繁盛生长,有红的、青的,还有青红相间的。
萧昱仰视着果子,伸手够了够,却还是离那最近的果子差几分,笑道:“我也够不着呢。”
魏云卿眼中的光顿时暗了下来,有些失望道:“那只好下一次带上工具再来摘了。”
可是,天子怎么会让他的皇后失望呢?
就在魏云卿失望之际,萧昱猝不及防地弯腰,抱住了她的小腿,把她像小孩子一样高高竖抱而起,魏云卿顿时就凭空长了半个人的高度。
她的手搭在萧昱肩膀上,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惊喜地“哇”了一声,一伸手,便够到了枣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落在她的脸上、身上,魏云卿扬着树枝,光影也随着树枝的摇动变幻,光影下的皇后,如同林影间的仙子。
随着仙子的动作,果子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下,宫人们欢喜地捡着果子。
一片欢声笑语。
宋瑾看着魏云卿的笑脸,她笑的那样天真而明媚,仿佛对之前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在意,仿佛从来没有怀疑过亲人对她的爱。
扬完枝上的果子后,魏云卿松了手,示意萧昱把她放下来。
萧昱屈膝,把她轻轻放到了地上。
魏云卿站稳,看着萧昱弯下的腰一点一点直起。
她手心一直攥着一颗枣,在萧昱和她四目相对时,把枣子递到了他嘴边,抿唇道:“最大的一颗,给陛下吃。”
萧昱看着她藏起的果子,嘴角噙起笑意,然后凑近她的指间,启唇把枣吃进嘴里。她攥了很久的枣子,枣上都沾染上了她温热的体温和淡雅的香气,吃到嘴里温温热热的,就像温水滑过心尖,暖流荡漾。
“嗯,很甜。”
就像做对事,终于得到大人认可的羞怯孩子,魏云卿抿唇一笑,低着头跑开了,和宫人们边分着枣子吃,边往山顶跑去。
萧昱和宋瑾紧跟着。
山顶处,众人尽览着华林风光。
魏云卿看着满山的枫树道:“再等上月余,等这些枫叶全红了,漫山遍野的红,肯定更美。”
萧昱道:“这漫山遍野、目之所及的红,以后都是你的了。”
魏云卿脸上不自觉的就红了,宋瑾还在一旁,他怎么就一直跟她说这样让人难为情的话?
而宋瑾却是一脸淡然,对一切不该听的话都置若罔闻。
魏云卿转移话题道:“我们到顶上的精舍喝茶休息休息吧。”
萧昱点头,挽着她的手从容而去。
山顶上,有一间小小的石室,众人也不再讲究什么君臣尊卑,是以家人之礼相处,各自坐下。
席间,魏云卿亲自点着茶,萧昱焚起了沉香,帝后恍若一对普通的民间夫妻,招待着他们的客人。
魏国士大夫以茗茶为雅,重饮茶,所以贵女们都是自幼学习茶艺,以为交际雅事。
魏云卿依照嬷嬷教导的规范动作,手执竹筅不停搅拌着,手指绽放如花,仿佛有翩翩白色蝴蝶在身边飞舞。
片刻后,她停下了手,手腕微微颤抖着。
萧昱和宋瑾往她手中的茶碗看去。
即便她已用尽全力,那茶碗中依然只是浅浅浮了一层泡沫,她感慨了一句——
“真难啊。”
魏云卿把头耷拉了下来,眼眸微黯,似乎做久了男郎,所有女子要学习的雅事,她都做不好。
萧昱和宋瑾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宋瑾便拿过她手中的茶碗,认真告诉她,“岂止点茶难,为君难,为臣难,世事多难。行为臣,当尽忠,忠信不显,乃有疑患。”
“舅舅。”魏云卿抬头,愕然。
萧昱顺势握住她的手,当着她的面,对宋瑾道:“先前朕跟太师提过,擢升你为中书令,太师却以你资历尚浅拒绝了。你此番前往齐州,朕向你保证,回来之后,中书令之位,一定是你的。”
魏云卿愕然看向萧昱,他说这话,便是全然相信宋氏了?
自宋世子去逝后,这中书省十几年没有设过中书令了,宋瑾担任中书侍郎多年,他的资历,早就够升任中书令了。
可因为门阀政治的特殊性,世家极度重视嫡妻利益,所以庶出的宋瑾,一直被宋太师贬抑,压着不许升迁。
若他此去齐州能立下功绩,宋太师也再没有压着他的理由,升任中书令也是顺势而为了。
魏云卿眼睛里闪出了光彩,刚刚点茶失败的落寞一扫而空,她为舅舅感到欢喜,萧昱果然没有骗她,他是真的奖赏宋瑾了。
宋瑾离开华林园后,天色也不早了。
晚膳后,萧昱又喊出了魏云卿,挽着她的手,漫步在华林曲水池边消食。
秋夜的风静静吹着,魏云卿挽着他的胳膊。
舅舅的话,让她相信,狩猎之事,的确与宋氏无关,亲人们还是爱她的。
她莫名心安。
而舅舅此去齐州彻底解决这些隐患,亦是前途未卜,万般艰难。
她又有所不安。
“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萧昱突然问她。
魏云卿茫然摇摇头。
萧昱指指天上的月亮,提醒她,“你看那月亮圆不圆?”
“圆,很圆。”魏云卿看着夜空,明月高悬,星河璀璨,认真点点头,“特别圆。”
却还是没有想起来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萧昱无奈点了一下她的额角,提醒她,“今天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魏云卿微微错愕,是中元节。
就在她错愕之际,一排排宫人,一人捧着几盏河灯,不知从何处冒出,魏云卿讶异地看着她们将灯一盏一盏陆续放入了曲水之中。
水面蜿蜒曲折,明灯星星点点罗列其上,就像漫天银河倾泻而下,魏云卿渺小的身影,立于满天繁星之间,仿佛融入了这光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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