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主母叮嘱过我,谁要是这几个苹果切开了,就是坏了家里的规矩,剩下的地产一个子儿也别想要。”
“你若不教我们切,不如就让这几个官爷切开,官爷是来解决问题的,他们要是要切开,你没理由拦着。要不,就让官爷治你对谢大人大不敬之罪。”
“行了,你别在这里煽风点火。”
绿公子越说越离谱,身子都快靠到西度身上去了。西度抽抽刀,又吓得他走开。
“主母到没说能不能请别人帮开,但若是官爷的主意,想必她回来也不会怪罪的。”
秦暮云变了个态度,剩下几人瞧出有望,便都盯紧了三人腰间垮着的绣春刀。谢我存看看南途,他却没有说话,依旧盯着刚刚教她摔坏的苹果,若有所思。
南途本就带些好奇的情绪,又有些被盯着的烦闷,见那二人都未有拒绝的意思,干脆提刀过去,研究出一个方便下刀的姿势。
“慢着,这位官爷,这苹果是宝贝,您这大刀砍实属不妥。依我看,要不就拿我这玉片隔开吧,这玉片可锋利了。还有,能不能请这位官爷来动手?”
被他指住的谢我存一愣,玉片就被递到了她这边。
“小官爷,要切,只能你来切。”
谢我存这才注意到秦暮云的眼神看起来是那样的令她熟悉,仿佛从哪里见到过。里面有种令她生佈的压迫感。
秦暮云看着她,没再说话,玉片倒映在她的眼神里,衬出暗淡的光。谢我存神使鬼差般的伸出手去,打算去拿那刀片。突然被什么握住了手。
西度朝她摇摇头,又朝一边看了看,示意她留意屏风那边。窗外已是黄昏,因着他们赶路,也未料到到达时已需点亮明灯了。烧红的灯芯着的滚烫,多出来的一截芯油有气无力的从灯盏上搭了下来,携带着的一些烛火照亮了屏风一边的暗角,几个模糊的影子便被照出了个大概。
几人藏在屏风后头,不知等待了多久,此时高举长刀,等着屋内几人的行动。
谢我存大惊失色,西度从身后揽住她,防止她摔下去。谢我存头脑一片空白,只听西度正色道:
“不了,我们只是负责丁税的衙役,你们自己的家事,还是你们自己处理吧。”
屏风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西度暗道不好,将谢我存护到身后,又朝南途使了个眼色,不料那人只顾着端详那几只苹果,并未注意到屋内的异样。
“想走?没那么容易。”
四公子迫不及待的将他们围住,原来屋门早已反锁。后知后觉的西度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南途一起将谢我存护在身后。
“什么分苹果,原来都是你们作的计。你们究竟是谁,怎么敢跟官府做对。”
“哈哈哈哈。”
几公子哄然大笑,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我们是可不是你们江州府的人,既然死到临头了就告诉你们吧,我们是太玄来的。”
“太玄来的?”
南途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忙道
“我说这苹果看着眼熟,太玄有黑市,黑市上卖的东西皆能杀人于无形,有的能够以假乱真,所以在做出来的货上都留有莲花印记。”
刚才谢我存以为是她摔出来的印记,其实是苹果自带的。
“难道你们是太玄黑市上的杀手?为何要与江州官府做对。”
“受人钱财,□□。我管你是哪的官府,若是惹了我们莲花帮,天王老子来了我们都不怕。”
莲花帮四公子叫嚣着,谢我存很想踹他们几脚。
“那这苹果里究竟是什么?”
“水银。”
西度回答道,汞被不知道什么做的材质的苹果皮包起来,若不是最外层涂的那层蛋白液被谢我存摔出来,他也不会这样的笃定。若是谢我存刚才切开苹果,怕不是直接被溅上这腐蚀性极强的东西。
“有人要买你的命。”
被挡住了之后,谢我存还不能辨别出秦暮云的位置,但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确实是她说的了。
“大人,保护好自己。”
西度叮嘱了谢我存,和南途对视一眼,二人便一同抽刀向匪徒。
谢我存暗叹一声,准备找个地方先躲躲,不料那几人摆明了要找她的麻烦,几个都伸直了腿脚朝她冲过来。西度和南途都预料到了这一点,替她挡住了。
“我存,快跑。”
一片混乱中,不知何时开启了一道小门。谢我存迟疑片刻,只觉有人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只能跑了出去。
她扭头去寻推她的人,只寻见裙带的一角。
身后似乎还有人追来,所幸都被挡住了。就连那道小门都被人关上了。谢我存跑出好远,只觉周边地面十分泥泞,彻底回过神来已不知跑到何处了。
谢我存背上也变得黏腻,她挣动一下,基本可以确定是原先的伤口又在流血,躁痛的厉害。四周已是静谷,安静的可怖,她想回去找南途,可是脚上如灌铅,她开始后悔丢下他们两个自己跑出来,可是他们的目标是她,她留在那里只会让那里的人更冲动。她又想着要不回城里找人帮他们,可是头脑又有些飘忽,似乎做出一个方向的判断也变得不那么容易。等到猿啼到第二声的时候,谢我存再也站不住,终于倒了下去。
第42章 梦境、 你做过梦吗
山谷静悄悄地,草地长的密,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也不发出一点声响。谢我存终于离开了泥泞的地面,她继续朝铺着草皮的地上走去,这条墨绿色的路似乎是没有尽头的,她转身,幽谷只闪过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响。
光亮从山谷缝隙处照了进来,她忙顺着昏暗的光线探去,惊喜地发现那里站了一个身影。
“晏老板!”
原本心里的不安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放下了大半,谢我存控制不住的朝他跑去。那人果然听到了她的喊声,转身看向她,伸出了双手,在谢我存接近的一瞬间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谢大人。”
“什么?”
谢我存刚想回应,却觉晏伐檀的脸越凑越近。他吻上来了,吻在她的额上,原本毫无感觉的那里谢我存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温热。
“该醒过来了。”
晏伐檀说着,谢我存没有听清,忽觉他推开了她,力度大的让她朝后倒去。
“晏伐檀!”
身后原是一片悬崖,谢我存惊呼一声,那人却没有拉住他的意思。忽然,谢我存觉得他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了。
她摔下悬崖,崖间石子随着滚落,忽然她感到身体的腾空,上升,随之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浑身难受。她感觉身体在发烫,烫到眼前只能看清刺眼的白色和红色。突然,她上升到一个与崖边齐平的位置,然后拖着她的那股力量一并消失,她极速的坠落下去。
“啪!”
即将摔在山脚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四周的墙壁。她醒了。
她身边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枯。兴许是察觉到她的动静,那枯公子惊讶一声,和身边的老人说了几句话,突然见那老人抽出个大烟斗,又从烟斗中抖出几缕烟丝,丢进枯公子一直捧在手里的钵碗中。
“灌下去。”
那老人笑眯眯的,枯公子的手就掐住了谢我存的脸,后者瞧见了那药的出处,想要挣扎两下却还是被他擒住了,那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两手一并,汤药就灌下去了。
瞧着尚未清醒仍在支支吾吾的骂着写什么的谢我存,那老人呵呵一笑,收拾着烟斗还宽慰着她道:
“姑娘,不必担心。这药草是好东西,你这是受了惊,加上旧疾发作,体热未调,一下子晕过去了。还好我这小友人在外头捡药材时发现了你,将你带我这里来了。”
“姑娘,你还认得我么?我们之前才见过面。”
枯公子的形象在谢我存脑海里终于清晰了,原来是下午捡龙骨的那位书生。
谢我存这才放下心来,朝他点点头。
“原本是不会这个时间出去的,不知为何西边走水了,整个天边都被烧亮了一样,正好照的是我还未去过的那边,我就过去了,谁知正好见到姑娘你。”
“哈哈哈,说来也是你我三人的缘分呐。姑娘不必起身,举手之劳罢了。老身风胡子,说起来你还是我回江州以来遇见的第一个生面孔呐。这药喝了大补,但是容易犯困,姑娘还是先多歇歇吧。有事休息好了再说。”
谢我存再点点头,带着十分的感激又闭上了眼睛。朦胧中又听见了几人的交谈声,可药效带来的睡意逐渐将她包围。等到谢我存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这一觉多梦,谢我存睡前还想着再在梦中寻到那个人的身影,因此入眠的急切,可做了很久很多的梦,唯独不梦他。
梦里最多的还是她在家的事情,梦里家里的石榴树不停的开花,花如斗大,树下她还小,和同年几个玩伴追逐嬉闹,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原来是她干爹魏大人,梦里她干爹是那样的严肃,他不怒自威的将谢我存提起来,望着她一字一句
“闺女,你得当个好官。”
“……官”
谢我存醒来,窗外闪烁着远处的灯火,她似乎能辨认出来那一处的烟火是从江州坊间升起来的,她撑起身子,向窗外望去。
“醒啦?”
风胡子一直就在旁边捣药,见她自己坐起来了,就唤了那书生几声,让他把食物送过来。然后他将那些草药用黄纸包起来,塞进一个像软引一样的东西中。
谢我存本能的去摸了一下自己的枕头,却发现她靠着的并非是风胡子做的药枕,而是一只白瓷枕头。瓷枕娃娃样,看起来滚圆可爱,实际摸起来冰冰的,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她的体温才能降下来。瓷枕上铺满了藏底青花,绘的是莲花,与瓷枕本身的娃娃形象交相辉映,好不可爱。
“谢谢。”
谢我存接过书生递来的水,往身后缩了缩。
“不客气,姑娘。之前听说你们要去找农家,可是找到了?”
“没有。”
谢我存叹一声,开始挂念起南途和西度二人来,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之前听说他们去的那个宅子那边走水了,也不知道他们要不要紧,跑出来没有。
“哦哦,所以你和那两位大人分开寻找了对吧。不过姑娘,你们之前说要去村里打听什么事儿来着,我过几日也要去那边寻龙骨送兔伤药,兴许可以帮你问问。”
“也没有什么非要问的事情,只是听人说江州百姓生活的辛苦,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罢了。”
“原来是为这事啊。姑娘若是早说,就不用跑这一趟了。这村里的事情,其实咱们住在村外的也都知道,这村里百姓何曾停下过劳作,只因赋税太重了。”
谢我存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问道赋税重的原因
“听闻江州知府新上任,并未额外增添过赋税。为何已到了百姓民不聊生的地步了?”
“赋税之重皆在修塔,当今知府,劳民伤财。”
修塔?谢我存惊的冷汗都出来了。听那书生补充道
“哼,定是之前的赋税都交他们做官的分干净了,如今又要修塔,当然要敛民众的财产了。”
谢我存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寻找的答案。断珠塔是她下令修建的,一直以来只认为自己是尽心尽力,她也想到空荡的官府银库早就不得以支撑断珠塔的修建,还去要了晏伐檀十万两白银,只是未想到百姓也为此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姑娘?姑娘。唉,还是关上窗户吧。”
书生尽心尽力的去关窗了。药帘另一侧的风胡子静静的望着她,没再说话。
谢我存直觉头晕,连书生端来的饭菜也不想吃一口。喊着想睡觉,又想在昏昏睡去,风胡子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朝书生摇了摇头。
“尽快把她家人找来吧。”
他这样交代书生。他不救不愿被救的人。
大概又过了三日,谢我存醒来不愿意吃药,原先书生也不再强求他了。可是这次那端着药的手就紧贴着她的唇边,她感觉有人揽抱住她,温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不吃药怎么能行呢。”
晏伐檀叹口气,又舀起一勺汤药放进嘴里。谢我存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当那唇堵在她唇上的时候她才睁开了眼睛,和她对视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晏伐檀。
苦涩的汤汁穿过她的齿间,她的颊边也飞速的闪过一抹红。
“大人,快快好起来吧。”
“晏伐檀。”
谢我存从那个怀抱中出来,扑过去抱住他。
晏伐檀只应着,宽慰道:
“可算是醒过来了。”
第43章
江州知府遭遇刺杀一案惹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与案相关人员一律被关押,包括当时劝诱谢知府的尚添堂,也被认为居心叵测,被留在江州的衙役关进大牢。
事情传至京城,数封柬书皆被拦下。师爷苦等一月有余,无奈只有将此事先行搁置,虽是玄清明快刀斩乱麻将苹果案相干人等一并除尽的念头十分令人振奋,却又因种种顾虑被师爷拦下。
静渊之后必有死水。经此事冲击过后的江州府难得的平静了许久,或许是担心此时再小的动静都会被抓去当作泄气口,也或许是因不知官府下一步的指令是否与自己的利益相关,江州府无人敢大声喧哗,偶尔有人路过会不自禁禁望向官府紧闭的大门。
终于,一颗石子被扔进这滩水里。西度再将信送出后,终于京城来信,圣上听闻此事大怒,钦点西厂刑部大臣兼牧郡知州陈妨随堂听审。陈妨一行人赶到时是江州知府大病初愈的第二天,谢我存拖着虚弱的身子忙完了各种礼数,便重返朝堂,并直指牢狱。
她望向堂下,除去因伤势被送去寺里修养的南途,一众人等皆静默站立。她一一扫过那些衙役的脸,最终停留在西度脸上。她轻轻嗓子,师爷会意,开口道:
“毒龙岛陈二,你可知罪。”
谢我存冷眼看着,陈二抬头向上望,刺眼的白光照入他的眼睛。眼前哪还有园林中璨然一笑的模样,谢我存佩着官帽,乌发束起,微眯着眼睛,似是微微眨眼的功夫,那眼神便会将他吞灭。
陈二不说话,一旁的衙役举起板子,等着堂上主的发号施令。师爷挥挥手,一柄四神刀被呈上来,他轻轻嗓子,再问。
“你欲谋害江州知府,人证物证皆在,你可有辩词?“
陈二仍不言语,望着谢我存的眼神灼灼,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陈二,你好大的胆子,谋杀官府要员可是死罪,你背后可有主谋?”
“与我族人无关。”
他顿了顿,想了想,对堂上那人道:
“我原想杀的,不是你。”
陈妨有些奇怪,抬头和谢我存对视一眼。西厂任职这么多年,陈妨早已变得敏锐,她捕捉到谢我存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躲避之色。
“休得狡辩,你若杀的不是知府大人,又为何设局在江州郊野?分苹果案主谋皆已抓获,皆是你毒龙岛族人,难道不是你们作案未遂,又做的另一桩歹毒之事不成?”
陈二其实是个老实的性子,闻言不言语了,又低了头去。谢我存和师爷见状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郊野纵火一事我确实不知。但是我与我族人皆对知府大人无半分杀心,我们原本要杀的是江州盐局盐商晏伐檀,他当时将我族人骗来此地谋生,却并未尽他当时的承诺,我等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师爷思索,还未开口。便听桌上响木一声。
“杀人怎能被称为无奈之举?若是众人皆用武力解决问题,那普天之下何来王法?”
谢我存声音不大,却见那陈二泄了气一样。陈妨笑笑,问道
“谢大人消消气,那下面唤作陈二的——你若是与那商人有不满,又为何不报官?反倒仍旧给他做工?”
陈二抬了头,指着师爷的方向
“报官,一开始我们就来报官了,可是江州府师爷答应给我们禀告知府,之前的知府。可这事就没了结果,我们走投无路了才这样的。”
“哦,师爷,之前陈二找过你?”
师爷欠身站了起来,朝谢我存拱手道
“我正是之前同知府大人提过的盐票一事。”
当时东南临海有战乱,行军部队在江州划地屯田以补充粮草,拿盐票可以向各地所设的屯盐局换取银两。晏伐檀瞧准了屯盐的商机,在江州府募集了一群独龙岛族的流民,许诺晒盐所得的盐票尽数分给那些流民,但是陈二的族人声称并未得到盐票,就将晏伐檀告到了师爷这里,当时知府无心官府,敷衍了事,此事一拖再拖,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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