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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骨令(顾九洲)


第二局切磋。
奚宁演不仅输了,且只坚持了三招。
其实,这也是因为他们第一次切磋的时候,谢予辞在大大的放水,才让他第一局坚持了那么久。
谢予辞几乎是在喂招陪他玩。
毕竟,这是卓清潭的师弟,他总归是要给“师弟”留点颜面的不是?
因此,第二局结束时,奚宁演脸上已经一片肃穆。
那个姓谢的少年虽然是第三招才破开他的灵气防御,但是奚宁演天资不俗,他看得出来,谢予辞其实依旧未尽全力。
这般看不出对手的深浅,其实这才是最为可怕的。
因为,这说明他们二者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因此,他才连对方的虚实都无法探寻。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实在可怕!
他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他出手时,那让人无法捉摸透的强大气场,奚宁演只在自己的师父楌桪宫主身上看到过。
若是谢予辞全力出手......他能抵得住一招吗?
这个问题,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第三局,谢予辞只用了一招。
而最令人胆寒的是,奚宁演知道,哪怕谢予辞只用了一招便击溃了他,他却依旧没有用全力。
他只是那么随意的一抬手,甚至,连正经的结印施法都不曾施展。
一切就像呼吸那么简单。
少年手指指向的地方,如同有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势如破竹般覆灭面前一切阻拦他的事物。
奚宁演双手结印,用尽全身灵力激起的灵力防护罩,只那么一瞬,便在少年指尖所向之处,荡然无存、灰飞烟灭。
而少年的力量明明那么强横,更为难得的是,他却能将如此强大的力量收放自如,控制到最最细微之处。
——奚宁演的灵力防护罩破了,但是他却一丝一毫都未被伤到。
举重若轻,这才是最令人叹服之处!
三局切磋过后,奚宁演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道:“我输了。”
输的不是一星半点。
原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怪不得这少年这般自负,前几日他们师门家宴小聚,还敢放话说要做他师姐的守护者。
这少年,竟然拥有一身如此强大到离谱的力量?
虽然那股力量不像修士的灵力,但是那股力量,居然与他面对师父楌桪宫主的力量时给他的感觉十分相像。
但是至少......这绝对不是妖力。
谢予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轻笑了一声,恍然道: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的功法气韵有些熟悉,你修习的可是沧海毋情诀?”
奚宁演轻轻点了点头。
“谢公子好眼力。”
他并非如同卓清潭和洛岩池一般,自小便修行沧海毋情诀。
其实,沧海毋情诀他也才刚刚入门两年,还差得很远。
如今,他灵脉中的灵气还是很浑浊,并未被沧海毋情诀完全洗涤净化。所以等闲道行之人,是无法看出他居然也修习了沧海毋情诀的。
......这个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当真深不可测。
谢予辞笑眯眯的道:“这算什么眼力?不过是瞧着你身上,有那么一丝半缕你师姐的气韵罢了。所以碰巧一问,原来居然真的是。”
奚宁演这回却不信他了。
这人,假亦真时真亦假,也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托词。
忽然,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二师兄,谢公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谢予辞与奚宁演回头看去,只见是安罗浮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奚宁演淡淡回答道:“今日是我轮值,来演武场教导外门弟子们功课。”
“原来如此。”
安罗浮已经走到近前,他笑着摸了摸头,目光落在谢予辞身上,略带疑惑的问:“那......谢公子呢?”
谢公子今日居然没有在他们师姐跟前?
谢予辞冲他笑了笑,懒洋洋道:“这就要问你师姐了,她啊,惯会胡乱给我安排‘差事’。”
“差事?”
安罗浮皱眉问:“什么差事啊?”
谢予辞指着四散在演武场上练习剑术的弟子们,然后轻笑了一声。
“诺,你师姐交代我来指导弟子们剑术。八方神明可证,谢某可是多少年没有握过剑了?哪里还能指导旁人啊。”
安罗浮当即笑了。
“有何不可?即便谢公子多年不曾握剑,但亦曾是天界道法卓越的仙君。若能得您指点一二,便是这些弟子们的造化了。”
他话音刚落,奚宁演却忽然蹙眉问道:“罗浮,你说什么仙君?”
安罗浮微微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咦”了一声,不解道:
“师兄不知道吗?我在说谢仙君啊,他曾在九重天任职过仙君。”
安罗浮只知谢予辞曾经在九重天当过仙君,但是却不知道当过仙君之人,其实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谢予辞。
而是......钧别。
不过,谢予辞并没有纠正他。
因为他与“钧别”,其实既是同一个人,又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奚宁演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沉沉的看向自家师弟,然后缓缓道:
“......你为何不早说?”
安罗浮怔了怔。
“啊?你......不知道吗?”
奚宁演缓缓摇了摇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谢谢你‘现在’告诉我。”
他在“现在”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但是安罗浮却丝毫没有听出来。
他还笑着道:“我还以为师姐已经告诉你们了。”
突然,安罗浮难得聪明了一次,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二人,忽然恍然大悟道:
“你们方才.....该不会是在切磋道法吧?”
奚宁演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可真的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罗浮愣了一瞬,下一刻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扶额呻吟了一声,喃喃道:“苍天啊……师兄,你为何如此想不开?”
他跟谁比试不好?居然要跟谢公子切磋?
奚宁演懒得理他这“马后炮”,他转过身来,面向谢予辞郑重的结印施了一礼。
“谢仙君,方才得罪了,是宁演有眼不识泰山,多谢仙君不吝赐教。”
谢予辞最是受不了旁人文绉绉的与他对话,听了这话只觉得牙根一酸。
尤其是“仙君”这个称呼,他起初假扮起来还觉得有那么几分“趣味”,但自从被四大仙门的掌门识破后,便又觉得兴趣索然没什么意思。
谢予辞连忙苦笑着摇头:“可别,奚小仙长您行行好,我现在最听不得‘仙君’这个称呼,一听便觉得头痛,你叫我名字就好。或者便如安罗浮一般,叫我‘谢公子’吧。”
奚宁演从善如流的再施一礼。
“谢公子。”
他直起身后,却还是目光灼灼的看向谢予辞,然后正色道:
“谢公子,虽然您身份贵重,我一介凡俗之辈本不该冒犯。但是有一言,奚某不吐不快,亦不得不说。”
谢予辞闻言挑了挑眉。
这小修士如此严肃,他好像并没有得罪过卓清潭的这位师弟吧?
他静静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奚宁演沉默一瞬。
他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措辞才不算冒犯,但是最后明显还是失败了。
片刻后,他放弃了一切拐弯抹角的说辞。
“是这样的,谢公子。既然您是天界仙君,那么理所应当断情绝爱、不近凡尘。
可是,公子如今却蓄意接近我师姐,引......引导我师姐与阁下相交甚笃,此番行径,是否有失妥当?”
其实,奚宁演本想直言谢予辞“引诱”他师姐的。
兖州府无妄海别院中,琼花台那件事他也略有耳闻,若非他
但是,话到了嘴边,怎么想还是觉得十分不妥,于是临时改成了“引导”。
尽管他已经尽量措辞舒缓周到,但是谢予辞着实还是被他的这番说辞惊到了。
他瞠目结舌良久,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好一会儿。
然后,十分好奇的虚心求教:“......奚小仙长,谢某十分好奇,究竟是谁告诉你,天界的仙君们需要断情绝爱的?”
卓清潭吗?
......不应该吧?
果然,奚宁演蹙眉答道:“并不需要旁人告诉,这不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吗?凡间的话本仙传都是这般记载的,‘仙神无情,不涉凡情’,难道不是吗?”
谢予辞愣了一瞬,下一刻当即捂着眼睛,轻轻摇头,闷笑出声。
作为犯过同样错误的“前辈”,安罗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
他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奚宁演的袖子,低声道:
“......师兄,师姐说过,咱们宫中一本冷门典籍中有所记载,天界并没有‘断情绝爱’这条天规,是我们......被话本传说误导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赫赧。
“什么?”
奚宁演登时皱眉看向他:“当真?”
安罗浮点了点头。
“师姐说的,自然当真。”
谢予辞轻轻放下方才遮住自己眉眼的云袖,这几个小东西,真是太有趣了。
他目光一片和煦,好似朝阳温暖,但却又夹带着一丝揶揄之色。
然后,他十分缺德的隔空指了指二人,点了点头评价道:
“不愧是传承了九千余年的当世第一仙门,你们端虚宫的一脉传承果然不是虚的!谢某大胆猜测,你们师门之间恐怕连话本都是传看的同一本吧?”
奚宁演静了一瞬。
其实,奚宁演一心问道,从来不看话本之流。
只是,凡间素来有“仙神无情”的传言,大家耳熟能详、口口相传了千百年,即便是无中生有的虚言,而今传来传去想来也被当成真的了。
他们端虚宫的掌籍堂中居然还有偏门冷僻的上古仙神传闻典籍?
他怎么不知道?
想来是自己的功课学习的还不够深刻钻研,因此就连师姐这样从不关注传闻典卷的人都有所涉猎,自己却毫无所知。
此时,演武场上远远有外门弟子扬声招呼奚宁演,似乎是对某个剑招不甚明了。
奚宁演应了一声,然后拱手结印施礼道:“谢公子,同去看看?”
谢予辞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好啊,如此这般,待会回去,在下也算对清潭有个交代。”
端虚宫的演武场极大,也极为宽敞。
崇阿山群山之中最为开阔平坦的一块平峰,被整个儿拿来建造了演武场。
——由此可见,端虚宫昔年的威风。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在凡间的“落脚”之处,毫无疑问的选择在了凡间灵气最为充沛的山脉中。
云州府的崇阿山,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福地。
他们走进演武场,便向方才叫住奚宁演的那几名外门弟子走去。
那几名弟子年纪很轻,看起来都是十四五岁上下的年龄。
此时,正值端虚宫中外门弟子晋升内门弟子考核在即的时节,因此弟子们大多都在加紧训练。
端虚宫共有七峰。
拜入楌桪宫主的清越峰门下,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是不敢奢求的。但是,其余六峰的长老门下,兴许还能拼上一拼。
若是能在端虚宫本次仙门考评里博得头筹,说不定便能拜在几位长老门下,成为内门弟子,修习更为高深的功法心得。
“奚师兄,安师兄!”
“二位师兄安好!”
“奚师兄来了!”
“安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演武场?”
他们刚刚走近,场中的外门弟子们便纷纷十分亲热的问好。
清越峰的内门弟子均为宫主门下,传承着端虚宫“金木水火土”名字。在端虚宫中地位卓越,走在哪里都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而“楌桪宫主”的几个弟子,又恰好都是性情温厚之人。
洛岩池沉默寡言,奚宁演略言语有些犀利,安罗浮和安羽浓出身仙门大家,但是他们却都是秉性纯良之人。
从无盛气凌人、居高临下、欺凌旁人的行径习惯。
而宫主的首徒卓清潭,那就更加不必多说了。
她不论是在端虚宫,还是在整个仙门百家中,品行风度都是天下修士有目共睹的,口碑极好,赞誉满天下。
因此,不论是其他几峰长老门下的内门弟子,或者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们,都对清越峰弟子十分敬重亲近。
安罗浮笑着回答方才问他话的那名外门弟子。
“我出门好久,今日难得有空,便来演武场看看大家。”
得到他回话的那名外门弟子咧嘴笑了,一副十分荣幸的模样。
奚宁演却是个“实练派”。
他轻轻抬手,打断了他们的寒暄,淡淡问:“练到哪里了?”
先前叫住他的外门弟子连忙道:“师兄,练到了‘飞鹤步’,但是不知为何,我每每速度快起来,便会重心不稳,失了剑心。”
奚宁演蹙眉。
“你练一遍,我来看看。”
那弟子“哎”了一声。
他当即退开几步,抬臂起势,舞剑先将“飞鹤步”慢慢使了一遍。
果然,他前面慢慢耍来,一切还都如常。
但是,第二遍只要他一加快速度,必然会重心偏移,导致手中出剑的方向亦产生了误差。
片刻后,两遍剑式结束。
那名弟子收招站定,一脸期待的转过头看向两名清越峰的内门师兄。
他使了两遍,奚宁演和安罗浮便蹙眉看了两遍。
可是,确实奇怪......
这名弟子的招式心法都没有问题。
而且他的道行,也算得上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了。以他的灵力,断然不可能行动稍微快起来一些,便会重心倾颓、剑心不定。
这是何故?
二人对视一眼,均不得其解。
奚宁演忽然眉心一动,想起旁边似乎还有一位“外援”。
于是,他秉着“物尽其用”的“实练派”原则,转过头来拱手施了一礼。
“谢公子,你怎么看?”

第203章 李络薇
其实,奚宁演方才便留意到了,谢予辞在那外门少年弟子舞剑之初,曾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旋即便面无表情的转头去看场中其他练习的弟子们了。
因此奚宁演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亦不知这位传说中当过仙君的“世外高人”,到底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谢予辞听到他的问话,转过头来淡淡笑了笑。
“他的心法和招式并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他轻轻挑眉。
“他的灵脉或许是有点问题。”
奚宁演闻言皱眉。
“......灵脉有问题?此乃何意?”
他想了想,转过头去看向那外门弟子。
“阿舟,你的灵脉可是最近受伤了?”
那个名叫“阿舟”的外门弟子闻言诧异的搔了搔后脑,疑惑道:
“奚师兄,我不曾受伤啊。”
奚宁演闻言不禁蹙眉,莫非是谢予辞看错了?
安罗浮却十分信任谢予辞的判断,他复又不死心的追问道:
“真的吗?何师弟,你再仔细想想?”
何舟仔细想了想,下一刻还是十分肯定的道:“安师兄,真的没有。”
奚宁演沉默一瞬,转头看向谢予辞。
“谢公子,既然阿舟未曾伤到灵脉,那这是什么缘故?我方才瞧着,他的心法和剑招并没什么错误。”
谢予辞笑了笑,他道:“你误会了,我方才说他的灵脉有问题,并非是说他的灵脉受伤了,而是他——”
正在此时,一个故意拖长的声音的女子声音,阴阳怪气的娇声打断了他们。
“呦?如今一个区区凡人,居然都可以指点端虚宫的弟子们修行了?看来离了卓师姐,如今的端虚宫当真是名存实亡,气数将尽!”
这声音实在不小,更何况说话之人居然还用上了灵力发声。
女子的声音本就尖锐一些,登时贯穿了整个演武场。
演武场上众多端虚宫弟子们听到这一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闻声十分不满的蹙眉回头看去。
只见,此时演武场外,不知何时居然站了几个身着蓝色道服的弟子。
蓝色道服,上绣海浪纹络,这些居然是无妄海的弟子。
——还都是女弟子?
奚宁演蹙眉道:“几位姑娘想必是随师长来崇阿山的客人吧?既然是客人,便应该知道,什么是做客的本分。”
他这话说的,已经算是十分不客气了。
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身为端虚宫宫主门下弟子,师门被辱及,于他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事了。
其实,无妄海掌门李长风门下的弟子,奚宁演都是十分相熟的。
哪怕是李掌门的几位亲传弟子,亦不敢轻易折辱端虚宫。更别说是站在崇阿山端虚宫的地界上,对当世第一仙门指指点点了。
这几名年轻女弟子,看年纪和衣着装扮,是无妄海内门弟子不假,只是不知是哪位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居然如此不知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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