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潭先前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意,此时闻言不紧一顿。她静静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谢予辞的那张晶莹如玉的脸庞。
 谢予辞亦在出神的看着她。
 卓清潭啊,岁月无边,苍茫漫漫。
 我会永远守护你,直到天地荒芜,世间再无人烟。
 安羽浓慌慌张张跑来卓清潭的寝院时,她正在闭目调息,运转灵脉中的灵力。
 而谢予辞,则正在不远处的连廊石椅上闭目养神。
 不过,安羽浓却知道,谢予辞其实并未入睡,而是在为她师姐护法。
 “何事如此慌张?”
 卓清潭听到动静,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她。
 安羽浓喘匀了气息,神色颇为不自然的看了看谢予辞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卓清潭见状微微蹙眉,轻声道:“但说无妨。”
 安羽浓顿了顿,然后唉声叹气了一声,这才小声在她耳边道:
 “师姐,大事不妙,我爹爹来了。”
 卓清潭微微讶异的看向她。
 “安世叔?”
 安羽浓静了一瞬,嗫嚅着补充道:“还有......无妄海的李师叔......”
 “......和凭津阁的澹台师叔......”
 卓清潭闻言微微一顿。
 凡间四大修仙仙门中,其他三大仙门掌门居然都到了?
 而另一边,谢予辞已经轻轻张开了双眼。
 他单臂撑起身体坐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的方向,唇角勾勒出一道微讽的弧线。
 “呦,你这才回来几天,他们的消息来得倒是极快。”
 安羽浓闻言略带不安的看了看他们,小声坦白道:
 “......师姐,对不起,此事都怪我。爹爹昨晚施法传讯给我,问我咱们端虚宫可找到了我哥哥的踪迹。
 我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便说师姐和哥哥都回来了,让爹爹不用担心。不成想,他们今日居然便一起找上了门......师姐,我、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啊?”
 “无妨。”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她当日既然站在四大仙门的对立面,便已经料想到了,若是她能侥幸不死、还有日后,此事必然不会轻易干休。
 卓清潭轻声安慰安羽浓道:“羽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惹下的纰漏。宫主呢?”
 其实,“楌桪宫主”这么多年来都极少会出面待客,哪怕来客是其他三大仙门的掌门也是一样。
 这也是为何,卓清潭年纪轻轻,便会在仙门百家拥有如此之高盛誉的原因。
 她自己仙姿高绝、灵力不凡是一方面;而四大仙门之首的端虚宫、上下大小诸事她皆可一言定论、做主敲定,亦是十分重要的一方面。
 放权可以放到“楌桪宫主”这种程度的一派掌门,在仙门百家中,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其实,原来在卓清潭尚且未曾恢复前世记忆时,也曾偶尔觉得奇怪。
 不明白为何她的“师父”身为端虚宫宫主,却极少与其他仙门往来相交,一概俗事交际,居然具都交给她去处理。
 后来,她恢复了记忆,又知道了“楌桪宫主”的真身身份,这一切自然便也都明了了。
 三界至尊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即便只是用一缕元神之力,临凡化了一具肉体凡身,依然不耐烦与凡夫俗子虚与委蛇,自然也不会长袖善舞的与凡人交际往来。
 圣神帝尊这一代临凡的身份“楌桪”,放眼整个凡间,也便只与九晟山的安品晗,能说得上几句话了。
 只是,卓清潭却明白,虽然安品晗将“楌桪”视作至交,但圣神帝尊......未必也将他当做朋友知交。
 安羽浓小声道:“师父今日不在,我方才已用琅琊玉传讯给师父了,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何时才能看到。”
 卓清潭闻言淡淡笑了笑,帝尊的这缕凡间元神,想必是抽空回到九重天东极御霄殿中闭关的神体本体去了。
 即便看到,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几个凡人轻易下界?
 卓清潭见安羽浓因为不小心泄露了她的行踪,始终带着几分惶惶不安。便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颅顶,然后安慰道:
 “别怕,没事的,我随你去待客,见见诸位长辈。”
 谢予辞此时长身玉立,站在长廊尽头,歪着头看她。
 几缕碎发随着清风起伏,居然将他衬托的格外稚嫩年轻。
 他静静站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澄澈而专注的眼睛似乎在告诉她,他会陪着她,共同面对这世间的一切风霜雪雨。
 卓清潭和谢予辞迈进紫薇殿正殿客室的门槛时,便十分清楚的感觉到房间内气氛的凝结。
 安羽浓虽然方才当着卓清潭的面十分慌张,但是她其实一直都是无法无天的性情。
 “楌桪宫主”虽然严肃冷峻,但是却一向懒得管教约束弟子。
 而卓清潭这位掌宫师姐,在师弟师妹们的教育上,又是一贯秉承着正直善良、道心无错,便不会过于纠结小节的原则。
 因此,安羽浓在崇阿山端虚宫学艺的这些年来,严格意义上讲,要比原来她小时在九晟山父亲跟前更加自由、也更加自信大方了。
 她十分得体的替身后的卓清潭推开客室房门,然后,乖乖跟在卓清潭身后进入客室。礼数周全的结印施礼道:“诸位前辈,我宫掌宫到了。”
 她没有特意称呼安品晗“爹爹”,而是将来客统一以“诸位前辈”盖称,也代表了她此时的身份。
 ——此时的她并非九晟山掌门之女,而是崇阿山端虚宫清越峰弟子。
 安品晗微微蹙眉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他与安罗浮、安羽浓之间的情感十分复杂。
 时间、空间和地域的距离,和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让这父子三人始终不甚亲近。
 李长风、澹台东临见到他们进来,便已经第一时间起身。
 他们对视一眼,旋即双手结印,恭敬的齐齐躬身施礼道:“帝君。”
 安品晗微微一怔,旋即转开看向安羽浓的视线,后知后觉的也跟着一起施礼。
 “......帝君。”
 卓清潭一顿。
 她原本是四大仙门之首端虚宫的掌宫,论仙门中的地位,本与其他几大仙门的掌门平起平坐,不分尊卑。
 但是如今她既已打定主意,以后只做一名“闲云野鹤”般的散修,那便不再是端虚宫的掌宫。
 她依礼行了一个后辈礼,轻声道:
 “诸位前辈,不必多礼,唤我姓名即可。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则个。”
 李长风却正色道:“这如何使得?您是上神,更是天界帝君,身份何其贵重,我等蝼蚁,如何造次。”
 卓清潭闻言微微蹙眉,她静静看了李长风一眼,缓缓道:
 “李师叔,我前世确实有几分神缘过往,但那具是前世之事。
 而今我早已破了神格、散了元神、断了神骨,便不再是上神,而是凡胎,请诸位今后,不必再如此相称。”
 李长风闻言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沉声应下道:“......是。”
 他虽然依卓清潭所言,没有再称呼她为“帝君”。但是他言谈中的语气和措辞,其实依旧是将她当做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上神,并不敢有丝毫造次。
 凡间仙门修士,实则已近万载不曾听闻九重天上有仙神临凡救世。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对自己所追求的“道”,产生了怀疑......
 这三界之中,当真有神明和仙君吗?
 若是有,那么仙神又在何方?为何近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
 各大仙门代代相传的守护秘境之使命,以及先代前辈们邂逅过仙君们的故往旧事,会不会只是上古典籍中不明虚实的传说?
 他们苦修几十年、甚至一辈子,至死那日,真的能参透这世间的“道”吗?
 还是这一切,终究只是空中楼台,镜花水月,渺渺一场空谈?
 九重天上的仙君,太久太久不曾临凡。
 凡间修士,亦太久不曾亲见仙神踪迹。
 以至于仙门修士对九重天上仙神的惊疑和敬畏,达到了空前顶峰。
 那日在兖州府外的别院“琼花台”,卓清潭这所谓“帝君”身份的暴露,无疑是给代代苦修、却无一人登仙的凡间修士吃下一颗定心丸。
 还是一颗能让三大仙门掌门精神一振、恍若再生的十全大补定心丸!
 原来,天神并未凋零陨落!
 原来,九重天上仍有仙君各司其职,护卫三界安宁流转!
 原来,只要他们心诚,只要他们刻苦,也许便真有一日,可以参透道法,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他们再度找到了代代传承、坚持下去的方向!
 只是九重天往圣帝君转世临凡之事非同小可,好在当时在场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位四大仙门的掌门,所以消息并未外传。
 他们也明白此事兹事体大,不能让过多的人知道。
 因此,除了三大仙门掌门外,卓清潭的前世真身,并无其他弟子们知晓。
 卓清潭知道,让他们立刻以过去的平常心面对她,于他们而言属实为难。
 李长风等仙门掌门,如今这番礼貌到过了头的状况,恐怕一时半刻都无法改变。
 也许,只有随着时间的流淌,才能让他们慢慢习惯了。
 习惯了自己此生其实终究......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若是卓清潭不先行坐下,只怕其他人不敢先行落座。
 于是,她淡然的落座于紫薇殿正中主人的主位上,然后伸出一只手,礼貌的示意他们落座。
 “李师叔,不知此次几位前辈大驾莅临端虚宫,所谓何事?”
 她笑了笑,继续道:“十分不巧,宫主此时并不在宫中。清潭便越俎代庖,替宫主招待主诸位贵客。”
 包括安羽浓在内的殿中众人全部落座后,身材修长高挑、长身玉立在殿门口的谢予辞,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他斜斜倚在门口,方才并未跟着卓清潭一起往殿内走。
 此时,谢予辞静静站在门口,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哂笑,无端让殿内几位仙门掌门心中一突。
 斜倚在门框上的这个动作,若是旁人做来,或许会显得流里流气,十分的不端庄。
 但是,这个动作换作谢予辞做起来,却别有一番少年风流和潇洒。
 他一头乌发束起高高的马尾,一块看起来便格外名贵的碧色玉璧,端正的嵌在头顶发髻上。
 这扮相,既少年感十足,又万分贵气。
 他轻轻抬起眼皮,然后淡淡瞥了瞥殿中几个年过半百的仙门掌门。
 他们算什么贵客?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卓清潭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他,如月般清澈淡雅的眉眼微微弯了弯。
 “予辞,今日轮到宁演在演武场教导外门弟子们剑术。不过,他的破空诀修炼的不够精湛,劳你去指点他一番,可好?”
 谢予辞闻言轻轻挑了挑眉。
 他知道卓清潭的本意并不是要支开他,而是担心三大仙门掌门来者不善,为他而来,因此想要他避开锋芒。
 他定定的看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反驳,但是眼中的坚持却十分明显。
 他不想走。
 也不会做“逃兵”,更不会......
 将她留下,独自去面对旁人的责难。
 尽管她有个劳什子的前世帝君的身份在,但是保不齐这些老不修,更要仗着她这个身份来绑架她、束缚她去做她不愿做的事。
 卓清潭却忽然冲他展颜一笑。
 “予辞,拜托你了,可以吗?”
 谢予辞:“......”
 ......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谢予辞也不知道。
 总之,直到谢予辞人已经站在了演武场外,他还在懵着圈。
 他十分不解的蹙着眉,直直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就这么......走了?
 他的脑子方才难道是被狗吃了吗?
 谢予辞忽然发现,似乎卓清潭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都十分知道如何能让人“屈服”了。
 至少,是十分知道如何能让他屈服。
 这怎么能行?
 他下一次,一定不能再如此纵容她!
 若是让她从此养成了恃美行凶、温言软语的恶习,这可是不好改正的。
 堂堂帝君,这成什么样子?
 不对......她如今已经不是往圣帝君了,倒也没必要时刻端着自己。
 至少面对他的时候,她如今这般模样......其实就很好。
 谢予辞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矛盾中,一时之间有些愁苦。
 “谢公子?”
 演武场中教导外门弟子剑术的奚宁演,却忽然看到了场外神色变幻莫测的谢予辞。
 奚宁演不禁蹙眉看向他。
 ......他怎会在此?
 谢予辞闻声抬起头来,淡淡瞥了他一眼。
 然后,他“嗯”了一声,毫不见外的曼声道:“哦,是宁演啊。”
 ......宁演?
 奚宁演不动声色的蹙眉瞅了他一眼。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先前在皖州无暇客栈中,他们并没有照面相识。
 前几日小师妹羽浓举办的那一场家宴,才算是他们正式第一次见面吧?
 奚宁演的性格一向冷僻,不像洛岩池和安罗浮那般容易亲近。
 此时,他被谢予辞浪荡子一般自来熟的语气,激起了胳膊上一层毛汗。
 他静了静心神,沉声招呼道:“谢公子,这个时候,您怎么会在这里?”
 奚宁演抬起头来,看了看挂在空中日头。
 此时晌午刚过,这会儿他不是应该在师姐的庭院凉亭里午睡?
 谢予辞却咧了咧唇角,笑得明媚又热切。
 然后,他十分厚脸皮的正色道:“哦,这个啊。我自然是受你师姐嘱托,来指点一番师弟师妹们的剑术修习得如何了。”
 ......师弟师妹们?
 奚宁演蹙眉。
 谁是他的师弟师妹啊?
 奚宁演与安罗浮不同,谢予辞刚刚来端虚宫几日,且日日都猫在卓清潭的院子里极少外出。
 奚宁演与谢予辞不仅先前并不相熟,之后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互相了解的机会,他更加不清楚谢予辞的真实身份。
 在他心中,谢予辞只能算是他师姐的一个“追求者”罢了。
 ——还是一个不甚着调、不太靠谱的凡人追求者。
 甚至,连仙门修士都算不上。
 奚宁演显然并不相信谢予辞的说辞。
 他师姐怎么可能叫这么一个半点灵力都没有的凡人,来演武场指点弟子们剑术?
 他蹙眉默默打量了谢予辞一番,然后冷淡中不失礼貌的道:
 “谢公子,演武场乃宫中重地,公子还是不要进入为好。
 弟子们如今的道行,修炼得还不到家。场中灵气四溢,剑气乱起,若是因此误伤了公子,那便是我们端虚宫待客不周了。还请阁下,不要让奚某为难。”
 奚宁演话说的漂亮,但意思非常明显了,那就是......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玩乐,请去别处。
 谢予辞闻言轻轻挑了挑眉,轻轻笑出了声。
 谢予辞这人鬼的都快要成精了,他如何会听不出奚宁演话中未尽的意思?
 小朋友这是明显不信任他呢,所以担心他会进演武场会添乱,影响到端虚宫的外门弟子们练剑修行。
 谢予辞挑了挑眉,笑得一剑如沐春风,他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
 “练一练?”
 奚宁演微微一顿。
 然后,他下意识蹙着眉心,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谢予辞一瞬。
 这人......依他看来确确实实是个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的凡人。
 可是他居然要跟他交手,难道是想找死不成?
 奚宁演轻轻叹了口气。
 他心中暗想:这少年多半是少年意气,想要在他师姐面前出出风头,当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奚宁演虽不才,但却从不欺凌弱小。”
 “弱小”的谢予辞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漫不经心的笑了。
 他摸了摸鼻子,裂开嘴角,轻笑着看他。
 “小仙长,试试嘛。”
 奚宁演皱眉。
 这少年好生不自量力。
 罢了,既然他要试试,那便试试好了。
 自己教育一番他,也好叫他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自己总归会收着一些灵力,不会当真伤了他便是了。
 然后......
 第一局切磋。
 奚宁演输了。
 他惊愕的看着面前赢得丝毫不费力气的少年,他用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为什么他施法时,掌中发出的居然不是修士的灵力?
 奚宁演审视的看着对面笑得明媚潇洒的少年,不禁微微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道:“是在下托大了,阁下原来才是真人不露相,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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