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极轻的说道:“为何助她成仙?就当是......本君这个庸庸碌碌,活了数万载的老古板,又任性了一次吧。”
晚青听到她的话,也沉默了一瞬。
她默默抬起头来看着卓清潭唇畔那抹恬淡宁静、又带着一丝她自己尚未发觉的怅然若失的淡笑,不禁心底一堵。
她说的是“又”,“又”任性了一次。
所以,在往圣帝君过去的岁月里,她又曾经为了何人、为了何事,任性过一次呢?
帝君......
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也是有过主上的一寸立足之地的呢?
若是没有,那么素来以公正无私立身天地,从不参与苍生生灵因果循环的你,为何会在记忆混乱、不知自己便是“虞阑”时,打算破例赐予一介不知名的凡人女子一段仙缘?
出手干预凡人命格,助她得道成仙,帝君,你这一次的“任性”,心里为的又是谁?
是你看着长大的“钧别”?还是对其心中有愧的谢予辞?
卓清潭自然不会回答她心中的这些疑惑,而晚青,也从来不敢问出口。
卓清潭大多数时候是很安静的,晚青见她再次阖目养神,似乎是再次陷入了浅眠,便也轻轻起身离开了。
只是,她刚刚离开没过多久,忽然有一道身影再次潜入了卓清潭的房间。
那人一袭白袍,目色沉沉的站在卓清潭的床榻前静静看了她许久,仿佛因为他的到来,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开始慢慢凝结了起来。
曾经的端虚宫掌宫卓清潭,耳清目明、灵气高绝,方圆百里的动静都无法逃脱她的灵识探测。
而如今的她,却六识几近全无。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此靠近她身边,她依旧一无所知,这就么......静静的睡着。
什么都没有。
房间中除了卓清潭曾经待过的气息外,便只有他们四人的气息,他不曾感受到陌生人的灵气流动。
掳走卓清潭之人,身上必定有什么宝物,才可以这般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灵气和气息。
晚青十分不解的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自我离开房间后,灵蓉便一直守在门外。若是有外人进入,灵蓉不可能没有看到啊。”
灵蓉急了,她闻言捏着自己的辫子,当即脆生生道:“没错!我一直守在门外,除了安小郎君进去过一次,再没有人进过卓清潭的房间,这个我敢保证。而且他进去后没一会儿功夫,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等等?”
谢予辞突然皱眉。
“你说方才安罗浮回来过?这不可能。”
“什么?”灵蓉一怔。
晚青也皱眉问道:“主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予辞眼底闪过一丝厉芒:“我在回来前曾在东海偶遇过安罗浮,他说他要再去东海以西一趟,明日方归。以他的道行,如何会在我前面赶回南山乌?”
“这?”
“......那?”
灵蓉和晚青闻言双双大惊失色。
晚青当即转头,沉声问道:“灵蓉,你确定你当时看到的人,当真便是安小仙长吗?”
“当真啊!”
灵蓉也急了。
“这我如何能看错?那人不仅长得与安小郎君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灵气也是纯正的仙门弟子的灵气,与端虚宫弟子一般无二,我好歹也修行了上万年,这个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谢予辞挥手打断她们,然后轻声道:“来人绝不是安罗浮,但是他必然有什么高明的障眼术法或者法宝,能让自己与旁人几近复刻,瞒住了灵蓉。”
晚青缓缓摇头,似乎难以置信。
她皱眉道:“可是......灵蓉虽然懒惰贪玩,一身修为却是我用昔年从往圣帝君濯祗仙宫中的仙药堆起来的,更是活了上万年的大妖。
究竟什么人、或者说什么样的法宝,居然能将她瞒住,让她一丝异样都未曾察觉?”
谢予辞冷笑一声:“能将灵蓉的妖识蒙蔽压制的死死的,当然绝非等闲之辈。”
他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一眼湛蓝的天际。
好得很。
他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居然还敢来掳走她。
谢予辞当即单手结印,施法发出一道神光。
下一刻,一位身着九重天仙君仙服的上仙,骤然现身出现在他们面前。
上仙嘉荣蹙眉看向方才用神力示警召唤她的谢予辞,问道:“谢公子,何故以神力示警、邀我前来?”
谢予辞冷笑一声,道:“这话阁下应该去问问你在九重天上的仙僚,九重天行事素来便是这般蝇营狗苟、见不得人吗?”
嘉荣听得一头雾水,闻言当即柳眉微立,眉头夹得死紧。
她显然是误会了,语气不太好的说道:“谢予辞,你这是何意?我先前确实曾经暗中跟随过帝君一段时间,但那是出于对帝君的保护,我不出现只是不想打扰帝君此生的安宁,并非别有所图,又谈何见不得人?
更何况,上次被你发觉时,我便已说得分明。自那之后我便回了南海,若非你今日相邀,我也不会到此处碍你的眼。”
说起来,自从昔年往圣帝君神陨道消,嘉荣曾经自请下界守护东海。但不知为何,圣神帝尊却始终不曾应允,反而是将她派遣到了南海任职。
谢予辞见她误解,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谢某说的并非阁下,也并非先前之事,嘉荣,你想差了。”
嘉荣闻言更加不解,她皱眉逐一看过房间内的三人,然后视线钉在了被褥掀起状态的床铺上。
她微微一怔,旋即惊声呼道:“帝君呢?”
嘉荣疾步上前,施法于额前,确定那床榻上残留的确实是卓清潭的气息,当即愤而回身,怒声道:
“谢予辞!是你先前说过会照顾好帝君,我那时才会离去。你就是这般照看帝君的吗?枉费我对你的一番信任!”
灵蓉听到她问责谢予辞,当即听不下去了,于是上前一步,气呼呼道:
“喂!你这个神仙好生没道理!我与阿婆日以继夜的守护卓清潭,谢予辞更是不辞辛苦、日日披星戴月的去东海搜寻蓬莱,寻找能救治卓清潭灵脉的仙草爻华!
凭我的修为,区区凡人如何能蒙骗了我去?明明是你们天界的人掳走了她!你怎么恶人先告状,还怪罪起我们来了?”
嘉荣闻言怔住了,她豁然转头看向谢予辞。
“她说的是真的?蓬莱上的爻华能救治帝君的伤势?我怎么不知爻华还有此等功效?”
谢予辞挑了挑眉,淡淡道:“因为神仙之躯有元神护体,即便被地心焱火所伤,也会很快自愈。
爻华能治疗地心焱火灼伤的这一效用,于仙神而言太过鸡肋,因此并不曾在典籍中记载。
至于凡人吗,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寻到几大仙山的踪迹,更加对仙草的功效一无所知。因此除了我们那几个上古便存在于世的‘老不死’,就连你们这些九重天上的仙神,亦不知爻华可治愈凡人的这一功效。”
嘉荣凝眸正色道:“既然如此,怎么不早说?那我们还等什么?我知道蓬莱在哪里!”
谢予辞豁然抬头看向她,晚青不禁凝眉侧目。
灵蓉也惊呼出了声:“啊?什么?我们寻了蓬莱好多天了,却连半点踪迹都未曾找到,你居然知道蓬莱在哪里?”
嘉荣上仙轻轻颔首,快速说道:“十几年前蓬莱不知因何,居然飘移到了南海,而我正是南海的守域上仙,由于......”
她微微一停顿,随后还是轻声坦言道:“由于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便借用昔年帝君的神器‘定海珠’,将蓬莱留在了南海,并施法隐藏了它的踪迹。”
灵蓉闻言瞠目结舌:“你这是有什么毛病啊?将蓬莱固定在南海藏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谢予辞和晚青却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其实明白嘉荣为何会如此。
昔年往圣帝君曾用神力将蓬莱强留在仙山岱舆旁三十里外,这一留,便是几百年,直至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神陨道消,神力不再,蓬莱才算彻底脱离往圣帝君的掌控,重新在海域游走移动。
嘉荣虽然如今已经是地位显赫的南海守域上仙,但在她的心中,她的“家”却始终在东海,在岱舆。
她生于仙山岱舆,长于仙山岱舆,化形于仙山岱舆,得道后成为上仙更是在仙山岱舆濯祗仙宫任职千年。
而仙山岱舆终归是沉没于东海海底,从此再也不见。
嘉荣在南海骤然看到熟悉的蓬莱,一时之间心中动容。
于是,她便借用往圣帝君留下的神器,将蓬莱定在南海,让她时常能看到,时常可以缅怀过去。
其实,嘉荣与晚清也是老相识了。
她们二人一个曾经是早早挂名在往圣帝君濯祗仙宫座下的仙兽腾蛇,是由往圣帝君和谢予辞亲自教养的仙兽;
而另一个却只是生于仙山岱舆的一株寂寂无名的嘉荣仙草。
晚青自从见到嘉荣现身,便一直沉默寡言。
遥想当年,她们的身份本来悬殊差距,但如今却又两级反转,天壤之别。
嘉荣听到灵蓉的疑问沉默了一瞬,然后淡淡道:
“不过是我的私心执念罢了,我不知你们居然在寻找蓬莱,更不知蓬莱上的爻华居然便可治愈帝君灵脉上的裂纹。既然如此,我这就带你们——”
谢予辞忽然抬头,打断了她:“蓬莱自然是要去,但还有一事同样迫在眉睫,那便是究竟是谁掳走了卓清潭,你可有什么九重天上的消息?”
嘉荣上线闻言却微微皱眉,她略一沉吟道:
“我驻守南海九千余年,除了每三百六十余年、也就是九重天上的一年会上天述职一次外,其他时间几乎很少会返回九重天。”
谢予辞沉默一瞬,问:“其他昔年曾经在濯祗仙宫中任职的仙君,而今你可还有可信之人仍然在九重天任职?”
嘉荣微微一顿,旋即轻叹一声。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昔年岱舆濯祗仙宫的仙娥仙侍和仙官,大多自在惯了不愿上天受到约束。
况且自从帝君......自从帝君‘走’后,他们大多也都听信了帝尊的说辞,以为帝君是去凡间历难了。
因此,昔年濯祉仙宫旧人的选择和如今境遇大多跟我相当,他们纷纷自请下界去做守域四海九州凡间的地仙。
而今万年来大家与九重天上的新任神官们也不甚熟络,怕是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她顿了顿,又蹙眉道:“更何况,我始终不认为,九重天上的仙官会掳走帝君。他们没有理由,更不敢冒犯帝君。”
灵蓉“哼”了一声,不满道:“你是神仙,自然是向着自己人说话喽!”
嘉荣蹙眉沉声道:“我是神仙不假,但我更是帝君的人。在本仙君心中,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事物或人,重要得过帝君的安危。”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谢予辞,道:“若非如此,想必谢公子也不会第一时间,便先将我找来。”
谢予辞对灵蓉缓缓摇头:“嘉荣可信。”
灵蓉闻言不甚服气的撇了撇嘴。
谢予辞转头再度看向嘉荣:“上古四大凶兽而今早已灭绝,世间现存的大妖虽然还有几只,但却未必是晚青的对手,更不会无缘无故来劫走一个凡人仙门弟子。”
晚青忽然蹙眉低声道:“主上,会不会是凡间四大仙门中的长老掌门?他们也知道了帝君的身份。”
谢予辞摇头:“不会,那些仙门中人是什么道行,你我心知肚明。
他们在你和灵蓉面前,一个照面便会落败,绝不可能瞒过你们。若他们有如此高明的道行或者法器,当日便不会被我蒙蔽了那么久。”
晚青沉默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当初若不是李长风祭出了无妄海那枚雨神雨师染当年遗留下来的仙缘符,测出了谢予辞身上并无仙气,以凡间仙门中人的道行,是识不破谢予辞的。
嘉荣蹙眉问:“所以,你觉得必然是九重天上的人劫走了帝君?”
谢予辞定定看向她。
“劫走卓清潭之人,必然知道卓清潭的真身身份,也与卓清潭的前世之身有什么牵连渊源。
而除了九重天上的人之外,谢某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有这个动机、亦有这个能力,可以这般不动声色的在晚青和灵蓉跟前劫走她。凡人做不到,大妖亦不行。”
嘉荣怔怔的沉默片刻,忽而道:“我先回一趟南海,寻蓬莱取一株爻华,然后即刻上天一趟。
我忽然想起阿染便是九重天雨神,她必然在天界,我去探寻一番九重天上是否有什么异动。你们稍安勿躁。”
谢予辞却蹙眉道:“爻华同样不容有失,我与你同去。”
与此同时,云州府,崇阿山,端虚宫紫薇殿。
卓清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前因六识封闭、眼识全无而发散的瞳孔,此时眸光幽深冷凝,再无一丝茫然。
她缓缓撑起身体坐起身来,用视线一寸一寸扫视着周围的陈设,最后将目光微微凝结在床头凭几上面放置的那枚白玉为体、由金丝盘绕,还镶嵌着几块色泽极通透的碧玉色的上等灵石的臂钏。
——是凃雪碧。
而她此时居然身在端虚宫紫薇殿,她自己的寝室。
卓清潭不动声色的轻轻蹙眉,感受自身灵脉内流转不息的灵力。
此时此刻,她的灵脉虽然还有许多裂纹,但是当初被地心焱火灼烧的伤势已不再扩散,甚至隐隐有了正在逐渐愈合的感觉。
所以,她为何会回到端虚宫?
又是谁为她治疗了灵脉伤势?
“——吱。”
卓清潭缓缓转头看向门外的方向。
房门被人推开,进门的年轻女弟子看到卓清潭醒来,当即惊喜道:“师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卓清潭看到来人,眼底的警惕骤然一松,她看着急切的快步走到她跟前的少女,迟疑着问:“羽浓?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啦!”
安雨浓笑意晏晏的看着她道。
卓清潭凝眉看向她:“羽浓,你可知我是如何回来端虚宫的?”
安雨浓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咦”了一声,不解道:“师姐,你难道不知道吗?据说是师父从恶妖手中将你救回来的呀。”
“师父?恶妖?”
卓清潭讶异的挑眉:“师父和诸位师叔已经出关了?”
安雨浓重重点了点头。
“嗯!师父他们刚刚出关,便从我爹爹那里听闻你和哥哥先后失踪的消息,于是亲自去寻你们,这才将师姐救了回来。”
卓清潭微微一顿,心底略有犹疑。
楌桪宫主“救”了自己?
可是楌桪宫主虽然是仙门百家之首,但以区区凡人修士的道行,如何能从晚青和灵蓉这种避世万年的大妖抗衡?他又是如何“救”出自己的?
安雨浓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哥哥现在人在哪里,可否安全。”
卓清潭闻言轻轻摇头,安慰她道:“不必担心,罗浮他很好。”
她前一段时间虽然六识闭塞,意识混乱,但如今既然已经摘下了凃雪碧,恢复了六识,神志便也清明如旧了。
不论是谢予辞,亦或是晚青和灵蓉,都不会伤害安罗浮。安罗浮只是去东海寻找蓬莱而已,并非他们所担忧那般是被恶妖所害。
正在这时,一个沉静的男子声音在门口响起:“醒了?”
卓清潭和安雨浓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至中年,面白如玉,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门口,目光和煦的看着她们。
准确的说,是看着卓清潭。
安雨浓见到来人,立即收起笑脸,难得规规矩矩的当即站起身来,像见了大猫的硕鼠。
她恭恭敬敬的双手结印一礼:“拜见师父。”
楌桪宫主轻轻颔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十分专注的将视线看向了卓清潭。
卓清潭看到他出现先是一怔,旋即掀起被子,便要起身。
楌桪宫主却已施法移到她身边,轻轻用手抵在她的肩膀上,缓缓摇了摇头:“你身体尚未复原,不要起身。”
卓清潭微微一顿,也不再勉强,恭敬的轻声道:“师父。”
“嗯。”
楌桪宫主目光温和的看着她的眉眼,点了点头。
但是当他转头看向安雨浓时,虽然依旧语气温和,视线中的温度却降低了许多。
楌桪宫主淡淡道:“羽浓,你先退下吧。”
安雨浓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们的师尊端虚宫宫主楌桪性情素来冷清,常年不是闭关便是游历在外,与弟子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
除了面对他们的师姐卓清潭外,师父似乎不论面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一幅冷冷淡淡的模样。而他们师兄妹几人,也大多是师姐代师授业教导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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