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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凤阙(拾一)


崔融目送他至看不见的地方,才回身上马,不急不缓的朝着与之相反方向行去。
此刻,太阳西沉,晚风骤歇,浮云凝滞。
暮霭一动不动的笼罩在三十里外层层叠叠的宫阙上空,繁华锦绣的长安城坠落入了一片黯淡之中。
遥望这番景色的崔融不由嘀咕道:“尚在长夏,怎么昏沉的这样快。难道真是妖气冲天?”
这次返京后,他隔三差五便被传召进宫做文章,因此,免不得被常常陪侍圣人左右的韩归真整日神神鬼鬼、驻颜长生的那套「厥词」耳濡目染。
素来不慕佛道的崔三郎竟也下意识的说出这般荒谬的言论,此话一出口,倒是先把他自己逗笑了。
当夜子时,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至道政坊东北角的宝应寺后的高大梧桐旁。
而后,一个浑身鞭痕、烙印,夹杂着拳脚伤的女婢被丢下车来。
她本就已奄奄一息,躺在泥地之上,动弹不得,却又在猝不及防间,被一剑贯喉。
红色的液体瞬间喷射开来,巨大的血花扑在了持剑之人脸身之上。
那人没有伸手去接身旁仆从递来的手帕,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被刺的女婢,看她挣扎、扭曲……最终化作了一滩软烂的毫无趣味的肉。
此刻,脸上的血液也早已失去了让人欲罢不能的温热触感,如同流淌进泥土中的那些一般,凝固晦暗。
“挖深点,就地埋了。”阴郁而不耐烦的声音如同利而小的匕首,将沉寂的夜色划破,又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
待到次日清晨,这里除了不细看很难发现的被翻新过的泥土,和残留在空气中只足以引起细犬警觉的浅淡血腥,恐怕什么也不会剩下。
景隆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东宫。
“他们在大理寺闹来闹去,结果竟然是在争公主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
“程英那畜生前两日被放了不说,更可气的是,证据都在眼前了,大理寺公堂之上,从头到尾,竟谁也没提过一句要还阿芸清白!”
阿芸乃是平昌公主的乳名,可数遍太极宫,也极少有人如此称她。
今日午时刚过,崔静徽便来到承恩殿,鼓着腮帮子将这几日打听到的「程英案」审理的全过程,同崔稚晚一一讲了个遍,末了闷闷不乐的连声抱怨道:
“如今这年月,无论什么事儿,下定论之前,都得先要看看出身是否贵重,家世是否渊源,与哪个皇室沾亲带故……
“旁的地方如此也就罢了,太极宫内的本都已是这世间最贵的氏族,结果比较还是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演愈烈。父族比完还不够,连母族也要拉出来凑热闹。”
“阿芸被污蔑成那样,没一个人关心。可阿姐,你且瞧着,今日哪怕韦驸马在挨打时反手推了一下金川,这长安城恐怕都要闹翻天!
“如此评判,到头来,你自己是谁,是何品性,又有谁在乎。”
说到此处,她竟像是完全忘了自己便是蒙受皇族光环长大的,愈发义愤填膺,道:“还是三兄说的对,这些百年恶习,实在恶臭非常。”
崔稚晚是真的好奇,崔融每次与崔静徽见面时,都在「教导」她些什么。
刚要开口细问,崔静徽却忽得将手臂抬起,凑到她的鼻尖处,一脸促狭的问:“阿姐,你闻闻我的手腕臭不臭?”
崔稚晚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逗得竟「噗嗤」笑了出来。
“我没开玩笑。昨日我被阿娘催着去卢三娘家赴宴。投壶之时,他家二兄竟凑到我旁边,以教我要领为由,冷不防的抓了我的手腕!”
即便到了此时,崔静徽再想到此事,还是忍不住恶心的甩了甩手:“就他那破烂箭术,段易简只用左手小指拉弓都能甩他一整条朱雀大街,我要他教?”
见她一脸嫌弃,眉头随之紧紧皱在了一起,崔稚晚十分配合的低头深深的嗅了嗅她的手腕。
而后,她退开些许,故意揉了揉鼻尖,语气正经非常的说:“确是有点脂膏油腻腻的味道。”
这下,崔静徽倒是笑开了,又一刻不停的同她抱怨起了旁的几个朝中重臣家的适龄郎君。
原来同英国公府的婚事几次三番不成后,永昌长公主已开始着手为女儿安排旁的「偶遇」。
崔静徽数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住口。
她扯住崔稚晚的衣袖,晃来晃去的撒娇道:“阿姐,天又闷又热,阿娘又这样讨厌,不如,咱们一同去终南山的别院里避暑吧!”
崔稚晚闻言一愣,这才察觉出了几分她这个阿妹今日来东宫的真正目的。
她敛目垂头,抿了几口乌梅浆,才开口道:“待殿下回来,我问过他,再遣人答复你。”
“放心好啦,暻哥哥定然会答应的。阿姐,我实在不想再参加阿娘安排的任何宴席了。”
崔静徽兴致勃勃催促道:“你现下吩咐兰时收拾东西吧,我们明日便出发。”
崔稚晚无奈的弹了下她的额头,笑了笑。
可到最后,她也没说一句确定的「好」或「不好」。
晚间,崔稚晚斜倚在凭几上,等李暻归来。
今日,太子殿下恐怕诸事繁忙,夜色深深如许,承恩殿仍然见不到他的身影。
直到踩空之感骤然袭来,崔稚晚才猛然惊醒。
一抬头,李暻已坐在她对面的案后,垂目看着每日不见消减半寸的文牍。
她撑着脑袋偷偷瞧他,太子殿下一派气定神闲,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很难看出此刻他手下正处理的那件公事是难还是易。
崔稚晚在心中悄悄的叹了口气,才支起身子正坐好,开门见山的道:“阿善,我不走!”
表情是坚定无疑的,可声音里却藏着软糯。
长安城中,很快便会有不怎么让人愉快的事发生,李暻并不想让崔稚晚知晓。
他明明已经引导了崔静徽该如何说话,如何表情,恐怕她又是没忍住做了多余的事儿,终究还是被稚娘看了出来。
李暻既不佯装不知,亦不借题劝说,而是抬头与崔稚晚对视了几息。
最后,他还是点头,说了声:“好。”
景隆二十一年,七月六日,西市酒肆内。
“听说了没?昨夜又死了一个人!”一个着赭绿袍衫的青年郎君脚步匆匆的走到靠窗的位置,还未来得及坐下,便开口说道。
话一出口,当即引来了一片视线。
与他相约在此的另一白衫郎君轻咳了一下,而后扫视一圈,见旁人都讪讪的收回了视线,才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假的?”
青年郎君一入座便灌下了一整杯井水里沁过的蔗浆,而后擦擦嘴,脸上颇有几分得意的说:“我表舅好友的连襟乃是万年县的捕盗小吏,他那里传出的消息,还能有假?”
不像同伴那般谨慎,他的眼角分明瞥见左右许多人皆屏息竖耳,等着听后续,却浑不在意,甚至反而因为众人的瞩目更加来劲。
他清了清嗓子,不自觉的将坐姿调正,才继续说到:“这次死人的地方可了不得,乃是靖恭坊的马场内。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不待同伴回答,绿服郎君颇有些夸张的继续道:“那可是皇子皇女、达官显贵们打马球的地方,地都是用油浇过的,马从上面跑过,半点尘土不起。”
见好友为了显摆自己那些道听途说的「见识」,将话题带偏,白衫同伴连忙打断:“这么了不起的地方,就没个士兵看守吗?”
“当然有,所以才说这凶手胆大妄为。而且,这次的死状更加可怕。”绿服郎君想起此前路过新昌坊的听闻,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37章 卅柒
绿袍郎君虽确实与万年县的某个小吏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可这毕竟是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的凶案,衙门里的人想将消息捂住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朝外传。
所以,此刻他说的话,其实都是他早起去青龙寺送货后,到处搜集来的小道消息。
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表现出理直气壮,像是自己亲眼见到一般:
“死的那人被凭空悬掉在马球场正中的球架上,血顺着身体留下,将脚下的地都浸透了,染得是一片赤红。今日清早,被人发现时,他全部的血液流得一滴不剩,浑身干瘪,只剩下皮包骨头。
“偏偏却还有一处鼓鼓囊囊,你猜是哪里?”
白衫郎君被吊起兴趣,随声附和道:“是哪里?”
“肚子!”绿袍郎君一字一顿,加重了声音,强调道:“像是身怀六甲一般。”
“这次死的人竟还是个有孕的女子,”白衫郎君脸上先是诧异,而后转为忿忿,他摇着头道:“这凶手实在猪狗不如。竟连杀了三个小娘子,真是没胆的畜生。”
“不。”绿袍郎君的因急于否认,声音又拔高了不少,而后脸上流露出神秘之色:“这便是此案最为古怪的地方,因为昨夜死的人,明明是个男子。”
“男人?那他肚子里怎么会有孩子?”白衫郎君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好友多半又在添油加醋的信口胡诌,不由皱着眉头驳斥:“道听途说,简直一派胡言。”
其他偷听的人,闻到此处,也纷纷摇头,只当浪费时间,听了段妄言。
绿袍郎君感受到了小小酒肆内气氛的变化,知自己被当成了说大话的骗子,当即涨红了脸。
他将手中杯子猛地砸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咋呼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们自己去靖恭坊附近打听,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了。”
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唯恐丢更多脸面,他又佯装起身只是为了抚平衣袍褶皱,而后又重新坐下。
可心中却还是愤然不平,「哼」了一声,假装是在同好友说,实则是在向酒肆内的众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方才我来时,正巧遇见青云观的道长们刚在西市东门支起摊子,要赠送来往行人驱邪的符咒。”
说完,他将黄纸从怀里掏了出来,拍在桌上,又继续说道:
“他们可说了,男子怀孕,这是鬼胎。
“如今定是有妖邪入了长安城,最近的这几桩杀人案,其实都是鬼在作祟。
“吴兄,你一会儿走时,别忘了也去领一个,贴于门后,省的鬼怪夜里找上门来。”
话音落后,从各处都投来了落在桌面符咒上的视线,而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客人,唯恐降妖除魔的道长们过时不候,立刻起身结账,快步朝着西市东门行去。
同一时间,万年县县衙内,停尸房。
“小人去到时,这男子的尸体就悬吊于靖恭坊马球场北侧的双层看台内的横梁之上,全身血液已被从手腕部的割开处放干,可差役们却未在案发现场找到任何一滴血。
“如郎君眼下看到的,尸体腹部鼓起,衣服遮掩之下,似女子怀胎之状。
“可事实上,乃是他死后被人剖开肚皮,硬生生塞进了许多稻草撑起后再次缝上,所造成的假象。
“小人以为,故意做出此种死状,绝非单纯只为了作恶,凶手定是意有所指。”
县尉高奉礼听着今日亲去靖恭坊马场收尸的捕盗小吏刘贺的回禀,脸色越发暗沉。
这已经是从六月下旬至今,发生的第三起诡异非常的命案。
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六月二十五日的永崇坊。
死者是一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次日清早被发现时,她正吊在南侧坊门附近的一处废弃院落里的一棵榆树上。
尸体被挖眼割舌,却无任何血迹残留在脸上。
高奉礼本怀疑是凶手为她清理过面部,后来,由仵作验尸才发现,死因为手腕处被利器割开,血流尽而亡,眼舌乃是死后才被挖割。
奇怪的是,搜遍整个现场所有角落,都未找到一滴血。
第二起命案,发生在六月三十日的升道坊。
死者亦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娘子,被发现时,躺在坊内西南角的一棵梧桐树下。
与前一案不同的是,案发之时,赶巧有一伙儿喝醉了酒跑出来,半夜在坊内结伴游走胡闹的泼皮路过,惊动了原本正在挖洞打算埋尸的凶手。
大概是怕被发现,他只得草草将尸首扔进浅浅的坑中,用泥土随意掩盖,便匆忙逃走。
不多时,尸体被醉汉们发现,惨叫声引来了正在巡街的差役。
经仵作验尸,发现死者周身遍布多处鞭痕、烙印和拳脚伤,显然在死前经历过非人的折磨。
最终的死因虽同前案一样,依旧是血流尽而亡,可两者的伤口却完全不同。
这一次,死者并非被割腕放血,而是被一剑贯喉,且现场的周边有大量喷溅式血痕,尸体身下的泥土中更是被血液渗透。
因案发现场和尸体呈现有太多不同,虽两案皆可怖非常,但此前并未被并作一案调查。
谁曾想到,这两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还未来得及移到城外的义庄,五日后,靖恭坊再次发生命案。
而此案中,凶手对尸体的处理,与此前发生的第一案惊人相似。
这使得高奉礼不得不开始思考,三起案件是否为同一个凶手所为。
其一,命案每隔五日发生一次,定然不会是巧合。
其二,前后两起案件,死者皆被悬挂起来,无论是吊在树上,还是横梁上,皆与「木」有关。而中间这起,尸体本来应是要埋在地下,所以可算作「土」。
且如此抛尸,是否是在应和「天」和「地」的意象?
其三,三个死者中,第一起和第三起,皆是提前被割腕放干了血,所以现场却找不到血迹。而第二起,却用贯喉的办法,显然是故意让血痕染遍事发地。
如此极端的两个不同,却好似将要形成有规律的循环,难道不是恰恰证明此乃凶手故意为之。
换而言之,凶手「精心设计」了每一次的杀人与抛尸。
现下,高奉礼与刘贺有同样的感觉,凶手绝对并非在单纯作恶,他做这一切,一定是有所图谋。
但这图谋究竟会是什么呢?
前两个死者身份成迷,挖不出更深的东西,如今只能期待能从第三个尸体上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恰好,此案的抛尸地乃是贵人们常去的马球场。
那里的防守应是不至于虚空至此,竟能让人半夜三更潜入场内布置,却不惊动任何守卫,甚至直到第二日一早,尸体才被发现。
想及此,高奉礼问道:“靖恭坊的球场又不是什么人来人往的市井寻常之地,怎么会任人自由进出?或者说,是有人在监守自盗?”
“虽也有这种可能,不过,高县尉来咱们衙门不到一年,应是不知,”刘贺面露难色,道:
“长夏时节的马球场鲜少有贵人光顾,因此留驻下来护场的侍从便少了许多,特别是到了夜间。
“所以,每到此时,这片球场便会交给咱们县衙的差役来巡卫,亦会有与之相应的补贴。
“只是那场地又大又空,也没有什么值得被人盯上的东西,下面的人兴许是有些疲懒,便没看的太仔细。”
问题出现在了自己人身上,高奉礼一时说不出话来。
“郎君,此事闹得人心惶惶,现下既然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连续作案,不如,咱们报给上面来处理。”
刘贺凑近了些,小声建议道:“大理寺的裴少卿不是最擅长破这些悬案。”
“我托人问过了,裴少卿如今去了燕州办案,如今人不在长安。”高奉礼眉头紧锁,没好气的说:
“更何况,如今三起命案都发生在咱们万年县管辖范围内。周县令怎样处事,你又不是不知,我又有什么能耐去劝他将事情捅到大理寺,「劳烦上官」。”
同一日,申时几乎接近尾声时。
平康坊内一处宅院,莺歌燕舞戛然而止。
“什么!昨日死在靖恭坊的那个……是程伍?!”程英将怀中妓子推开,对着一众莺莺燕燕狠厉的骂了声「滚」,而后一把拽过前来禀报的仆从的衣领,满是戾气的问道:“谁说的?”
“有人认出他是郎君你身边平日里常常跟随的人,衙门的人便找到了府上。”仆从唯唯诺诺的说:“大娘子这才让小的来寻郎君。”
程英将他推开,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全部饮尽,而后将银杯砸在了不远处的画着春宫的屏风之上,沉声问:“阿耶知道了吗?”
“大家翁这几日都在城外的军营中,还没回来过。”仆从爬伏地上,回话时浑身都在颤。
听完这话,程英心中方才冒出的点点恐惧,却在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哼笑一声,满脸无所谓的起身,抬脚踹向跪爬在一旁的仆从:“还不赶紧去备马,别耽误了郎君去衙门的戏耍那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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