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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凤阙(拾一)


所以,这些可怜人的死去,即便院中那些为虎作伥的打手不提前做处理,只要程英随口胡诌一个「恰当」的理由,然后体面的「丢」出去,从法理上,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他怕的从来不是法,只是他的阿耶而已。
杀死仆从,无人能管,那么,若是被程英殴打至死的人,是自己呢?
一个没有奴籍,好歹还是个大梁公主的人。
从寒气肆意的立政殿离开时,在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里,望着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的程英的背影,自觉身处阿鼻地狱,再也无法逃脱的平昌如此想。
早在成亲之初,平昌公主就听程英提起过,他乃是如今如日中天的道士韩归真的忠实拥趸,甚至在他还未发迹前,便已与他是熟识。
也因此,即便这道士如今正值圣眷隆盛之时,也没有忘记两人旧日的交情,依旧会每月亲自为他炼制几枚合用的丹药。
此乃是程英颇为引以为傲的事情,本就逢人便会夸耀上两句,更何况是新婚的妻子。
彼时,两人感情尚好,平昌总会随声附和几句「郎君真是慧眼识英才」,但其实,并未将此事真正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识破了程英的真面目,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平昌才渐渐开始注意起了所谓的「丹药」之事。
出于各种目的,程英日常会服用的丹药并不少,大多来自长安城中近几年崛起的几处道门道观,或者他那些来路不正的狐朋狗友。
服药之后的表现虽各有各的不同,可唯独服用他视若珍宝的韩归真亲手炼制的那种时,他的性情才会比平日里更加暴戾,也更易反复。
甚至半个时辰内,他的神志会一点一点被吞噬殆尽,整个人渐渐进入一种迷幻的亢奋状态。
而这种「迷幻」,在旁人看来,便是双眼充血,面色潮红,狂躁到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只剩下撕咬的本能,再无为人的理智。
程英本就继承了曹国公的力大无穷,又生性残忍,平日还算清醒时的暴力,都已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可在这时,他会满脸狞笑的用尽各种难以想象的工具和方式「虐杀」那些无力反抗的女子,仿佛只有这样,药性才会散发,而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真正的畅快淋漓。
因此,凡事用过那种丹药,次日,必会有远超常日数倍的婢女尸首从偏院中抬出。
不过,平昌到底与买来或者掠来的女婢不同,哪怕是看在皇家的面子上,她的命都得留着,所以,他服韩归真的秘药后,从来是直直的闯去偏院,绝不会近她的身。
既然此药会让他丧失神智,那自然无法分辨她是谁,若是自己能主动上前,也许让程英杀死她,便不再是天方夜谭。
可,这种丹药数量极少,且程英服食的时间并不固定。
不过,平昌发现,这药似是有瘾,程五郎总是等不到月末便会将当月拿到的所有药丸全部用完。
所以到了每月初五这天,程英固定与韩归真见面,买入新炼制的丹药时,他药瘾发作,极有可能在当日便会迫不及待的服上一颗。
那么,这一日,便是平昌唯一可以谋划的机会。
前提是,她的死,哪怕终将沦为可供程英随意辩驳篡改之事,也绝不能在掩藏的无声无息后,被足够多的时间冲散成不留任何破绽的「逐渐病亡」。
「平昌公主之死」,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被他人发现,这样,也许才能因事出紧急,留下足够多的漏洞。
而这些漏洞所构成的隐藏的秘密,最好是,但凡认识她的人,皆能看出的「此事有异」。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平昌想到,在她死以后,也许根本没有人会为她讨要说法。
即便如此,她拼尽全力,也定会死之前,让抱书将自己的最后一封足以「杀死恶鬼」的信,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第19章 拾玖
自太极宫归来后,也许是亲眼见证了平昌公主彻底死心的样子,也许只是因为至尊之人的不闻不问,所以程英便更加有恃无恐,总之,他对她的看管放松了许多。
这本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平昌从来都清楚,一个人,若是想要获得有限的自由,便要将自己禁锢在无限的不自由里。
在元日漫天的雪中,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这一切做个了结。
那么,在终局到来之前,她要做的每一步,都必须违逆自己的真心,以期给予对方足够取信的「顺从」。
然而,让程英放松警惕,只是后续全部计划所必须的一个前提而已。
平昌真正图谋的第一步,是走出曹国公府,最好能以固定的频次,出现在到更多人的眼前。
可惜,即便程英虽不再将她锁在院子里,却也丝毫没有要放她外出的意思。
那就意味着她所表演的这种死心塌地的「认命」,不再仅仅要做给她的夫君看,更要呈现在给她的阿家面前。
自从程英的两位兄长战死沙场后,曹国公夫人整日活在悲切和难安中。
心无所寄之时,她开始跟随着平日里交好的其他贵妇,一同笃信佛教。
直至今日,阿家除了每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念经抄经,每隔十日,她必会去广慈寺听归仁法师讲经,为长明灯添香油。
这是个保持了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也恰是平昌谋划中最合适的出口。
从前,在太极宫中,因王贤妃、崔惠妃皆崇佛,平昌便在私下里也刻苦诵读了许多经书。
归仁法师每次入宫讲经,她皆会表现出适当的兴趣,以便陪坐在侧旁听。
若是被问及想法,即便有再多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可以拿来说,平昌也绝对不会为了表现自己去侃侃而谈。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稍稍引经据典,擦着切中要害的边,浅谈上几句。
这样一来,便不会过于出挑,令人生出警惕;也不至于让人失望,以至于彻底失去了靠近的机会。
可是,几次交谈之后,归仁法师还是大加称赞了她颇有慧根。
平昌却清楚,自己哪里是有「慧根」,她不过是为了不出错,不露怯,不讨人厌烦,便时时刻刻记得「勤能补拙」罢了。
可暗地「补拙」,明面上却不能事事「藏拙」。
归仁法师的一声夸赞,平昌立刻意识到,对于这个新接触的「佛学」,自己这一次没有能把握住分寸,好好隐藏。
好在,她已经试探完毕,以后便能再也不出错了。
之所以如此谨慎,不过是因为,偌大的「太极宫」于平昌而言,不过是一个满是荆棘,却没有人会保护她的地方。
所以,她不能表现的太笨,因为「笨」,意味着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更不能将过多的聪慧展示出来,毕竟,对于宫中的其他人来说,「聪明」便等同于有攻击性,这会给她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平昌很小的时候便发现,宫宴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间将自己对于食物的偏好掩藏。
可是,从来没有人在此事上教导,哪怕是提点过她,既如此,为了藏住这点没有必要的对他人行为的「敏锐」,她便只能装作不知道。
甚至于为了变成一个「容易看透,没有威胁」的人,哪怕她对食物本来便没有什么偏好,也会故意按照自己提前设想的最符合当下年纪的小娘子喜好去吃喝。
曾经的平昌倾尽全力,只为了做一个「万事刚好」的小娘子,毕竟这是她能在宫中生存,必须懂得的道理,必须要行的路。
可如今,她既然已经走上在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上,那些不引人注目的恰好,便只能彻底抛弃了。
平昌很早便发现,自己要比其他姐妹更会「读书」一点,而归仁法师的点拨,更让她知道,这点天赋在佛学经注之上也十分奏效。
在年纪尚小时,她已能在不着痕迹间以稚子童言发挥出「点拨」的作用,哄得圣人的两位宠妃次次听经学佛,皆要带上她。
如今,要用同样的学问,去对付心愿显而易见、心思简单非常的曹国公夫人,于平昌而言,自然是轻而易举。
加之,她故意展示出极其「听话」的一面,仿佛被说服了一般,开始认同起了阿家的许多荒谬言论,甚至在开始不经意之间,隐隐流露出担心程英杀气太重,折损寿命的忧虑。
于是,她的讨好很快奏效,从一月中旬开始,阿家终于在去广慈寺进香时,选择带上她一起。
可惜,程英虽同意她在阿家的监视下外出,但每逢此时,他必会扣下抱书,决不允许她陪同左右。
平昌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竟傻到怕她想借着外出的机会逃跑,所以选择留下抱书威胁她。
可是,跑有什么用呢?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更何况,那么多护卫的眼睛黏在她身上,阿家更是恨不得在她腰间拴个绳子,遇到相熟之人前,再用巾帕死死塞住她的嘴。
天罗地网之下,她跑得了吗?
虽然已经察觉到了箍在身上的重重禁咒,平昌却表现的毫不知情。
每次到广慈寺,她便仿佛成了一个真正的信徒,上香求问时,往往比阿家还要虔诚,加之她不再掩藏自己多年的积累,短时间内便表现出了非凡的「慧根」。
这次,不仅是归仁法师,就连誉满长安的弘智法师亦对她赞不绝口。
由此,她成功的给一众来此敬佛的长安贵妇人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并以此为契机,与她们迅速熟悉了起来。
如此出风头,平昌猜想,若是她有一日突然不再出现,也许会被人立刻注意,从而留下她消失的真实时间的线索。
但,这样做到底能对结局产生有多大的作用,她心中并没有底。
毕竟,一个人消失的理由可以有千千万万,生病便是最好的一条,不一定意味着「死亡」。
所以,平昌真正想要的,其实是通过建立起一个熟悉的交际圈子,来给阿家,继而给程英制造出一种错觉。
让他们在自己死后,因顾虑「有人会问起她」一事,而感到一种无法逃避的压力,以至于不敢任意编排她真正的死期。
可是,平昌无法确定在死亡到来之前,自己到底会有多少次机会去与那些娘子们逐渐亲密起来,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发挥自己的价值,让阿家每次都带上她。
有了总是「老老实实」的平昌在身侧,曹国公夫人自然觉得很是有面子,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懂得多,阿家便很是天真的以为,她所祈的愿,一定更容易灵验。
因此,即便后来平昌不主动提起,即便程英表现出不耐烦,阿家前去广慈寺,皆会十分固执的要求她的陪同。
二月初六,乃是今岁广慈寺最盛大的千僧会召开的日子。
届时,长安城内外的僧侣皆会聚集于此讨论佛义,之后,便是连续数日的盛大的讲经会,上至权贵,下至百姓,哪怕仅仅是凑热闹,也会赶来转上一遭。
而此时,便是一年中寺中最为热闹的日子。
照例,曹国公夫人在此盛会期间,会在广慈寺后山上的庵堂内住上一段时间。
不仅是她,长安城中笃信佛教的贵妇人,皆会在此吃斋数日,虔诚祈愿,以求来年诸事平安。
这是一次很好的消失不见的机会,也是距离平昌最近的一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所以,上次陪阿家上香时,她便言笑晏晏的和所遇到的一众贵妇寒暄,并约好了下次在庵堂重聚时,她定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册古本经书带来。
二月刚至,曹国公夫人便遣人来通知平昌庵堂小住之事,提醒她将东西收拾好,让仆从提前一日送过去。
平昌身边最为熟悉她日常习惯的人,便是她的陪嫁侍女抱书。
于是,顺理成章,她向阿家提出,让抱书和前去广慈寺布置住所的人一起先去准备。
大概是这些日子的相处,阿家对她的警惕又放松了一些,更何况自己仍留在府中,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嘱咐人看好那小女婢,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阿家便点头同意了。
离开主院后,平昌抬头看向晴朗少云的天空,一缕区别于寒冬时的略带温度的阳光略过刚要萌发新叶的树梢,愉悦的跳落到了她的面颊之上,惹得她情不自禁的轻轻的吐了口气。
大概没有人会猜得到,「让抱书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出曹国公府」,这样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才是自团拜会以来,小心翼翼掩藏在那些事后也许会被程英猜出七七八八的图谋后的真正不会被发现的最终目的。
甚至,这才是她计划中「至关重要」的核心一步。
平昌决心用自己的死,去搏得那方小小的偏院中现在以及将来所有女子的活。
可是,「死亡」最是公平,每个人都只有一次。
所以,她必须要有万全的把握,去赢下这场赌博。
而真正的成败,从抱书带着她写下的那封信离开曹国公府的那一刻,已经定下。
此时,平昌已然确信,
无论过程如何,
赢的人,终归会是她。

二月初五,转眼便到。
程英照例天一大亮便跑的不见人影,平昌知道,他今日的行程里必有从韩归真处买丹药的一项。
而她,只要静静的去等待一个时机便可。
一个足以让她不会如约出现在明日的广慈寺的机会。
午后,抱书跟着去广慈寺的仆从离开。
直到出屋的前一刻,她还在拽着平昌的衣袖,反反复复的小声交代:“娘子,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丝毫不理会,她让她不要再回来的叮嘱。
红日西沉,明霞的余晖在天际肆无忌惮的撒下一片火光。
平昌站在廊边,遥遥的望着远方绚烂的色彩,在心中,轻声与它永久作别。
忽而,向西漂移的云层将正在坠落的夕阳团团包裹,她的眼前只余下了鸽灰色的苍空。
平昌原本期盼着能亲眼瞧见日光在墙头消逝,可惜,晚风温顺,推不动厚重的暮云,她终是没能如愿。
灰墨色的晚空在某个瞬间骤然蒸腾隐去,然后,浓重的夜色缓慢而寂静的在天地间化开,黑暗终于降临。
她站在这混沌的鸦色里,默默地等着程英归来。
不曾想,事与愿违。
平昌感觉自己等了很久很久,程五郎却一直没有出现。
原本,每逢初五,平日里留恋在外的程英总是会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服食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丹药。
可今日,暮鼓都已敲尽许久,偏院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即便如此,平昌却仍旧站在廊下。
她不是非要固执的期待一个回转,也并非在思考下次的机会何时会来,只是因为遭遇了未曾预料的状况,脑中一时空荡荡的,所以才没有别的动作。
时间不会理人的想法,依旧按照自己的心意流动。
仿佛只是倏忽之间,戌时却已经过了大半。
平昌回过神来,正要转身回到房中,为明日开始的庵堂小住做些准备。
这轮即将到来的新的表演,因今日的谋划,她原本并未提前做任何打算。
就在这时,程英却忽然出现了。
可惜,他虽脸色通红,眼中闪烁着异常的光亮,但走路时却略有摇晃,明显不是服了丹药,而只是喝多了酒的样子。
擦身而过时,平昌除了嗅到了程五郎口中吐出的重且浊的酒气,竟有一丝清正净甜的酒香若有似无划过了她的鼻尖。
她想,也许因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有些酒洒在了衣襟上。
可是,这种味道,绝非他平日沉溺的酒肆歌楼里卖出的那些,倒是更类似于良酝署供给太极宫的桑落酒。
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闻到过。
程英一进屋便脚步匆匆的朝着床脚边他的小秘柜走去,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或者说,他只是不在乎一个全靠乞求他的怜悯,才能活着的「玩物」。
平昌很快听到开锁的细微响动,而后便是一阵「叮叮咚咚」,小瓷瓶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似是在昭告着行动者躁动难安的情绪。
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从后冷眼看过去,隐约瞧见他像是从柜子深处的暗格里取出了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锦盒,背对着她,两指飞速的转动着盒上的圆筒形状的锁。
「咔哒」一声,锁被取下。
程英迅速将手掏进怀中,正要拿出来时,却顿住了。
而后,他转头,带着轻蔑和不耐的扫向平昌,恶狠狠的吐了一个「滚」字。
接着,他也没管她到底走没走,便将东西拿出,迅速且有些郑重的置入到敞开的盒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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