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嬷嬷正在寝殿中忙乎着,见到二人回来,玉嬷嬷连忙上前在太后另一侧扶着她。
“太后,所有东西都送去给许院首了。另有昨日的安神香是最后一小批,老奴已经派春香去内务府领了。”
太后一病,整个慈宁宫的心思都围绕在太后身上,最普通的补给,都忘记添置。
玉嬷嬷补充道:“老奴还吩咐春香,领到安神香后,先去给许院首看过再拿回慈宁宫。”
“春香什么时候去的?”慕容姒追问。
玉嬷嬷:“应该还没走远。”
“玉嬷嬷,太后还没吃药,药的事就劳烦玉嬷嬷费心盯看了,姒儿去去就回。”
慕容姒话音还没落下,人影便已经消失不见。
太后和玉嬷嬷对视一眼,玉嬷嬷笑道:“王妃还是很记挂太后的。”
“记挂倒是记挂。”太后望向门外,幽幽呢喃,“可哀家总觉得和姒儿之间隔着点什么,令哀家根本说不出口。”
慕容姒走出慈宁宫没多远,就看见垂头走在前面的春香。
她默不作声跟在春香身后几丈外,一路去了内务府。
慈宁宫的人在后宫是最有优先特权的。
春香进去没多久,便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走了出来,转身又去了太医院。
一路上,春香没有任何举动,都规规矩矩的走着。
期间也没遇见任何人靠近春香。
慕容姒眯了眯眸,正准备跟进太医院的时候,竟发现春香已经检查完,端着托盘走出来了?还是许院首亲自相送的!
慕容姒连忙后退,隐身在宫墙拐角处。
“劳烦许院首了,安神香是太后午睡的必需品,耽搁院首做其他的事,先行检查安神香。”
“无妨,本官本就在检查太后的东西,你这香毫无问题,带回去便是。”
春香再次福身拜别,端着托盘先行离开。
慕容姒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远,悄悄探出头来,正对上许院首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墙角处,二人都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惊叫出声。
“见过王妃。”
“许——院首,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慕容姒被吓得不轻,还不忘歪头看一眼远处春香的背影。
“微臣并不知道是王妃,还以为慈宁宫的人被人跟踪了!”许院首顿时回过味来。
春香的确是在被人跟踪,但慕容姒想的并非利用春香,而是监视春香。
他语速极快,对慕容姒解释,“安神香到现在是没问题的,到慈宁宫后王妃可再检查一番。”
“好!”慕容姒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再寒暄,立即动身去追赶春香。
春香显然是个机灵的。
挑选了最近的一条闷头走着,走得太过专注,并未发现前方走来两名宫女。
慕容姒躲在巷子口,远远的瞧着那两名眼熟的宫女,其中一个身量高挑的青衣宫女上前冲春香打招呼。
“这不是春香吗?”
春香停下脚步,背靠宫墙侧身,意图给两名宫女让路。
“青禾姑姑。”
青禾是长春宫的掌事宫女,在长春宫的地位好比玉嬷嬷在慈宁宫一样。
等级比春香不知高了多少,她自当是要恭敬对待。
青禾笑了笑,站在原地不动。
身旁的宫女却捏着一方帕子走向春香,面带笑意的问道:“听闻太后病重,春香妹妹这是去太医院取药了?”
春香左顾右盼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微微点头道:“奴婢奉玉嬷嬷之命,去为太后领取安神香。”
说完,她抬眸看了青禾一眼。
青禾不着痕迹的冲那名宫女点了点头,宫女接到示意,将手中帕子轻轻盖在春香手里的托盘上,“那就不耽误春香妹妹做事了。”
春香看着帕子,垂下头,微微福身送走了青禾二人后,再次打量一眼四周,小心翼翼的收起帕子,继续闷头朝慈宁宫走去。
几人短暂的接触,被躲在暗处的慕容姒尽收眼底。
那方帕子突兀的交给春香,春香竟什么话都没说?
慕容姒眸光深邃的望着春香的背影,似乎已经找到答案。
回到慈宁宫,慕容姒以继续调查为借口,一直镇守在太后原寝殿内。
等到落日熔金,除了玉嬷嬷来召唤她用膳外,连一只蚊虫的踪迹都不见。
慕容姒起身,走向玉嬷嬷,看似随口一问:“太后午睡起了?”
“是,今儿吃过药后,身体好多了,午睡也睡足了一个多时辰呢。”玉嬷嬷关好殿门,拿出一把铜锁,将门锁上。
又扭头对几名小太监厉声道:“你们几个都给我看好了,除了王妃,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是!”
慕容姒皱眉,边走边问:“太后所用之物还与之前相同?”
“大同小异。”玉嬷嬷如是说道:“殿内的东西王妃不许人碰,太后也就忍着了。其实有很多东西还是用不惯的,就好比太后的那只狼毫,看似旧了些,却是太后用惯了的。新笔用起来,就有些磨手。”
闲聊间,两人已跨进殿门,春香正忙乎着为太后布膳,太后坐在八仙桌前,一个劲的揉捏着手。
“太后,要不要奴婢去找许院首要些缓解疼痛的药膏来?”春香看出太后的异常,关切询问。
太后摇了摇头,“不必。”
“不必。”慕容姒与太后异口同声的答道。
慕容姒神色如常,坐在太后身旁,抓起她的手替她按着,“太后,检查过的东西没有问题,太后皆可从寝殿里拿回使用。”
春香将碗筷摆放在慕容姒面前,见缝插针的道:“太后刚刚还在说新笔用得不习惯,不如奴婢就去为太后取了吧?”
“不急。”太后摆摆手,“今日不写了,明日再说不迟。姒儿来尝尝,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这段时日为了哀家的事,你人都熬瘦了。”
慕容姒笑着应和,没多看春香一眼,直到春香默默离开房间,慕容姒平和的眸光才现出微微精光。
用过晚膳,慕容姒从玉嬷嬷那里得了钥匙,又去了寝殿。
并带了几名宫女跟随。
慕容姒挑出妆奁里太后常用的几件首饰交给一名宫女,“这些先拿去交给玉嬷嬷。”
又来到床榻上摸出一个鹅绒靠枕,递给身后另一名宫女。
小宫女们井然有序的跟在慕容姒身后,眼看就要到春香了,慕容姒却仍在检查着茶具。
春香捂着肚子,后退一步,身后的宫女并未察觉有异,直接上前接过慕容姒手中的茶具。
“王妃,交给奴婢吧。”
慕容姒点点头,起身,绕了一圈,最终来到贵妃榻前。
春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谁知慕容姒却道:“差不多了,都回去吧。”
“王妃。”春香急了,眼巴巴看着摆放在小几上的香炉,吞吞吐吐冲慕容姒道:“这香炉也是太后最喜爱之物,王妃要不看看?”
慕容姒点头,“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她回身背对几名宫女,装模作样的检查着香炉,脸上笑意甚浓。
“好了,这最后一件就由我去送给太后,你们都回吧?”
“王妃。”春香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帕子没什么奇怪之处,质地一般,出现在春香身上毫不意外。
意外的是,慕容姒看出那方帕子,就是白日长春宫那名宫女盖在安神香上的帕子。
“怎么?”
春香上前道:“这两日都没打扫寝殿,香炉怕是落了灰,奴婢擦干净了王妃再带走吧?”
“好,还是春香想得周到。”慕容姒应了,一只手托着香炉,伸到春香面前,眸光深邃的盯着她手中的帕子。
春香屏住呼吸,缓缓抬手,就在刚要触碰到香炉的一瞬,手腕忽地一紧,春香的心也猛然一惊。
她抬眸看向慕容姒,骨颤肉惊的问道:“王妃?”
“玉嬷嬷!”慕容姒柔和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紧紧抓着春香的手腕,冲门外大声呼唤。
玉嬷嬷应声而进,身后还有五六名慈宁宫资历较深的嬷嬷,在嬷嬷的最后,是太后带着抹额的身影。
太后肃容走进,众人纷纷躬身退后。只有慕容姒紧紧盯着春香,生怕她跑了一般。
春香见到玉嬷嬷的刹那,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插翅难飞了。
待看到太后也亲自到场后,春香浑身开始发颤,双腿也软了下来,当即跪在地上,试图为自己开脱。
“太后饶命,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要被王妃钳制。”
“啪!”
玉嬷嬷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刮在春香的脸上,春香的头被打的一偏,玉嬷嬷似是还不够解气,再次出手扇在她另一面的脸颊。
“啪!”
“竟然是你?好你个小贱人,平日太后对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对太后下手?”
玉嬷嬷咬着牙,瞪着眼,弯身揪住春香的衣领,“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夜风在幽深的皇宫里,总是格外的放肆。
季公公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晃,都来不及伸手去扶,小跑着跟在皇帝身后,急匆匆奔向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门前,与正前方一行人碰了个照面。
皇后是坐轿撵来的,皇帝到时,刚好瞧见皇后从轿撵上下来。
“臣妾参见陛下——”今日下午,皇后眼皮就开始突突直跳,总感觉是不祥的预兆。
才用过晚膳,刚打听到皇帝今日又翻了丽妃的玉牌,正发着脾气呢,便接到了太后的召见。
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皇帝。
皇后堆着笑意上前,突然对太后的反感没那么深了。
皇帝冷着脸,“先进去再说。”
吃了个闭门羹,皇后憋着一口气,敢怒不敢言的与皇帝双双走进慈宁宫。
太后一身素服,带着抹额,苍老的容颜带着三分病态、七分威严。
她正襟危坐于主位上,手中端着一个茶盏,目光微垂,看着殿中央跪伏的春香。
所有人都不敢动作,殿内的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
帝后走近时,静止的画面忽然动了一下。
太后冷笑的放下茶盏,目光越过皇帝,直逼他身后的皇后。
“沈氏是有多看不惯哀家,竟敢在哀家身上动手脚?”
她的话如同一道晴天力劈,精准的劈向皇帝和皇后的内心。
皇帝龙颜大怒,脚步一个急停,当即转身对皇后怒目相向。
“竟然是皇后?”
“臣妾没有啊!”皇后脸色骤然变化,惊恐的摇头,“是母后一向看不惯臣妾,臣妾怎敢对母后不敬?”
“还敢狡辩!?”太后狠狠拍了一下扶手,指着瑟瑟发抖的春香道:“听听你养在哀家身边的狗,是如何说的吧?”
皇帝瞥了春香一眼,根本没认出她是哪个宫女,但他对太后的话深信不疑,不顾天子风范,抬手死死的捏住皇后脸颊,“沈氏,平日你在后宫耍些手段,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竟敢对母后出手?当真以为朕不敢动沈家?不敢废后?”
“臣妾、没有!”皇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自己开脱道:“陛下莫要听信奸人谗言!”
太后冷哼一声,“皇上先放开皇后,沈氏既然找死,那哀家就叫她死个明明白白!”
皇帝幽深阴鸷的看着皇后,恨不得当即把皇后碎尸万段。
听到太后的话,皇帝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恶狠狠对皇后说:“朕倒要看看你做得是有多天衣无缝。”
话罢,倏地松开了手指。
皇后重获自由,脸颊上几道指印清晰可见。
她弯身拍着胸口咳嗽几声,在众人的视线盲区,恶毒的眼神乍现,随即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起身,“母后,陛下,臣妾真不知做了什么事,会被母后如此误会!”
“你,说!”太后怒气攻心,强忍怒火,指着春香的鼻子喝道。
春香身躯一颤,感觉脖子凉凉的,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寒刀,正架在她的脖颈上。
“太后明察,奴婢自幼进了慈宁宫,一直恪守本分,从未对太后有过半分的不敬——”
“说重点!”皇帝不耐烦,竖着眉毛呵斥春香。
春香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扭转方向面对皇帝拼命的磕着头。
“陛下饶命,去年刚入冬的一个深夜,奴婢明明在慈宁宫里睡着,翌日醒来从太监小六子的榻上!还被长春宫的宫女见喜给撞了个正着!”
回忆那一场惊世骇俗的过往,春香像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般,泪水哗哗直流。
“见喜拿那件事要挟奴婢,说如果奴婢不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就将奴婢的事宣扬出去。奴婢,奴婢——”春香哭到泣不成声,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
皇帝抬脚踹在她的肩上,恼火的道:“别哭了,说清楚!否则朕今夜就将你送到内务府,侍候整个宫中的太监!”
太监与宫女对食,在乾国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皇帝根本没心思听过程,只想听结果。
“是,后来每次奴婢去内务府领取安神香的时候,都会遇见见喜,她会交给奴婢一方帕子,让奴婢用帕子擦拭太后的香炉——”
春香至今都不敢相信,太后的重病是因为那方帕子而起的。
迟来的恐惧蔓延上心头,春香跪爬向太后,双手抓紧太后的小腿,脸上涕泪交织。
“太后明鉴啊,奴婢并不知道那方帕子有什么,当时奴婢也检查过帕子,奴婢没有任何反应——”
“你只是短暂的接触,当然不会有所反应。帕子是被夹竹桃的水浸泡过再晾干的,只有通过热气的熏陶,才会挥发出毒性!”
一直默默聆听的慕容姒忽然起身,将帕子拿了出来,端在眼前做查看状。
“其实帕子上的剂量,足够害死一个正常的人。但偏偏见喜的方法是用帕子擦拭香炉,那留存在香炉上的毒粉则微乎其微。甚至有可能时而有毒,时而无毒。这也是太后为何至今才出现症状的原因。”
慕容姒拿着帕子走向皇后,薄凉的目光让皇后指尖颤了颤。
“休得胡说,仅凭宫女的一面之词,就能判定是长春宫的宫女害了太后?”
“哼!”太后冷声质问:“不止春香是人证,姒儿今日去太医院,回来的路上也见过长春宫的宫女接近春香!”
皇帝眯了眯眸,浑身散发着戾气,如洪水猛兽般扑向皇后。
“沈氏,你还要如何狡辩?说!为何要残害母后!?”
“姒儿?”皇后瞳孔放大,茫然的看向慕容姒,“连你也——”
慕容姒着实佩服宫里的女子,一个个不去演戏都可惜了这身天分。
她摇了摇头,“姒儿不过是将亲眼所见之事,如实告知于太后而已。”
人证物证俱在,长春宫的嫌疑是彻底洗不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后的身上,有探究,有恶毒,有杀意,有落井下石——
皇后双唇发抖,成倍的压力束缚了她的语言,她正在努力搜罗开脱的用词,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皇后饶命,是奴婢自作主张,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青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的声音贯穿整个慈宁宫。
“是奴婢做的,年关之夜,奴婢受了玉嬷嬷一番刁难,当时太后也在场,非但没有替奴婢解围,还明嘲暗讽奴婢‘上梁不正下梁歪’,奴婢一直怀恨在心,才从宫外带回了些夹竹桃粉!”
慕容姒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青禾。
第86章 死无对证
“大胆贱婢,岂敢质疑太后的行事作风?”玉嬷嬷横行在后宫几十年,欺凌下人是常有的。
但绝不会无缘无故。
本着爱屋及乌的心理,太后讨厌的人,玉嬷嬷为难不得。
可长春宫的宫女,玉嬷嬷还说不得了?
“是你?”皇后慌乱无措的心神,在青禾一口气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后,镇定下来。
她出言打断玉嬷嬷的斥责,眸底深处隐含着愧疚,吐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本宫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要对太后心存敬仰之心,你居然敢顶着长春宫掌事姑姑的头衔,去陷害太后?陷害本宫?”
“奴婢没有陷害皇后娘娘,娘娘心善,待整个长春宫的下人都亲和,奴婢怎么会害娘娘?”青禾字正腔圆的对皇后对峙,眼眶红了起来。
“奴婢进宫七年,娘娘是整个后宫最好的主子,奴婢今生无悔,愿来生还能服侍娘娘。”
一口气说完心中所想,憋在眼圈里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青禾抬手快去抽出发鬓上的发簪,泪眼朦胧的看了皇后最后一眼,试图用仅有主仆二人知晓的眼神,去告诫皇后,不要救她。
双手紧握发簪,青禾闭上双眼,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一刺——
“放肆!”
“青禾!”
“大胆宫婢!胆敢在太后面前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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